楚雁今天没有坐轮椅,却走了很多路。
贺云白从王青青那里带回来的那幅画像被他们挂在了卧室一角,而床头柜上,摆着一个小小的相框。
那是两个人第一次约会的时候,贺云白送他的。当时他虽然嫌弃她画得不好,却还是用心地收起来,放在身边,一放就是这么多年。
直到晚上贺云白点了外卖,摆上餐桌时,楚雁才终于有一种真实感——他和贺云白,两个人真的在一起了。
现在还同居了,只有他们两个人。
贺云白喊他来吃饭,表情有些不好意思:“我其实尝试做过,味道实在是没法接受……只好点外卖啦。”
“以后,以后我做给姐姐吃。”
楚雁觉得,心中的那个空洞,好像在慢慢愈合,贺云白在一点一点地将它填满。
“那我等着”贺云白还记得他的手艺有多好,“等你身体好了之后……不仅要做给我吃,还要教我做饭,你以前答应过的,还记得吗?”
楚雁当然记得,他和贺云白之间的点点滴滴全都储存在他的脑海中,怎么可能忘记呢?
他虔诚地答应下来,又好奇地问:“你之前的工作,不是在军队里吗?为什么突然来了帝大?”
贺云白戳他额头,“你说是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之前太忙了,想来陪你吗。
“我调职来帝大做讲师啦,以后除了每周三节课,每天都陪着你,好不好?”
“以后你的伤好了……就来给我当助教,我们连上课的时候都在一起,这样满不满意?”
贺云白笑得像个狡黠的小狐狸,掰着手指一点一点地和他说,语气简直温柔得不像话。
她将他所有的不安和恐惧都收入眼底。
可她却没有揭开那些伤口,而是用实际行动告诉他:她会一直在他身边。
楚雁想到贺云白离开的那段时间里,他曾经做过的一个再美丽不过的梦。他和贺云白生活在一起,两个人挤在一间小公寓中,做着很平凡却有意义的工作,清晨依偎着醒来,夜晚拥抱着睡去。
在这一刻,竟然真的在眼前尽数实现。
……
不久后,第一批植入精神力芯片的机甲被投入生产,楚雁应邀成为了测试志愿者。
他和贺云白,又再一次地回到了帝都大学的训练场。
楚雁在复健的过程中,又一次地投入了没日没夜的训练。但这次,他为的却不是和那些alpha一样进入军队,掌控权力,成为家族的荣耀。
他只是为了贺云白。
他想要兑现承诺,想要教会贺云白做饭,想要跟着她去课堂,想要和她在周末时一起在街上散步,想要……更加长久地陪着她。
楚雁也是在新型机甲问世的时候,才知道贺云白在当时那段日子里一直在忙些什么。
原来是为了他。
贺云白总会在他生命的最低谷,拉他一把。能够得到这样的感情,楚雁觉得自己何其幸运。
……
“嗯……精神力指数还没达标。不过今天的复健时间已经差不多了,下来吧?”贺云白盯着光屏上的显示数据,在耳麦中通知楚雁。
驾驶舱的门打开,满头大汗的楚雁摘下头盔,脱下机甲服,从梯子上爬下来。
“其实我还能再练一会儿……”他抹了抹额头上的汗。
贺云白还要去给学生上课,他佯装嫌弃地扯了扯他的衬衫,“别废话,你别忘了上次在机甲里虚脱晕倒的事情,快回家去洗澡,我上完课就回去。”
“好。”楚雁浑身酸痛,一身的衣物都脏兮兮的,但眼神却亮晶晶的。
“姐姐,上完课记得快点回家呀。”他钻进训练室的洗漱间前还不忘提醒。
贺云白看着他的神情就觉得他有事情瞒着她。
果然,等她下课回家后,家里一片黑漆漆的,餐桌上燃着暖黄色的蜡烛,一个小巧的蛋糕摆在桌上,蛋糕上的奶油抹得有些笨拙,却可爱极了。
“姐姐大笨蛋,连今天是自己的生日都忘记了。”
楚雁打开灯,蹦出来吓了贺云白一大跳。
贺云白以前的确不记自己的生日,常常忘记过。只有偶尔几次,李蓝或者王青青刚好记得,于是会给她送上生日祝福。
但大多数时候,贺云白都是不知不觉地将生日这件事忘在了脑后。
这是第一次,有人亲手为她做了蛋糕,准备了惊喜。
楚雁从贺云白后背处抱住她。他这段时间以来的复健进行得很顺利,逐渐恢复了从前挺拔的身躯,贺云白被笼罩在温暖的怀抱中,吹灭了蜡烛。
“谢谢小雁。”她抬起头吻他。
一吻上便难以分离。
蛋糕被吃得乱七八糟,餐桌上沾满了奶油,贺云白扯着楚雁的衬衫领子,咬了他的下巴一口。
最后一地狼藉,两个人不得不先去浴室把自己洗干净。
这一次,贺云白清楚地看见了楚雁左手手臂上斑驳的伤痕。
她靠在他的怀里,抚摸着那些伤疤,骂他:“傻子,大傻子。”
每一道都诉诸着他对她浓重的思念。那是在暗无天日的岁月里,他通过痛楚得到的慰藉。
现在疤痕逐渐消退,再没有新伤添上,是因为贺云白已经在他身边。
楚雁别无所求。
两个人简直难舍难分,平时就已经天天都在一起,这种时候竟然也一点儿也不会腻歪,就像是得了肌肤饥渴症一般。
楚雁只知道,他在漫长的复健过程中,支撑他坚持下来的理由之一,就是为了今晚。
房间里没有开灯,楚雁在一片灰暗中撞上贺云白的眼神。他看见了其中的温柔和爱意。她的手掌触碰上他肌肤的那一刻,楚雁甚至能清晰地听见心脏“砰砰”跳动的声音。
他顺从地躺下,眼前的贺云白美丽得如同天上的神仙。楚雁几乎是下意识地搂住她的腰,他轻轻吻她,带着本能的冲动,仿佛这是世上最理所应当的事情。他眸中的迷恋太过热烈,贺云白几乎要被他晃了眼,于是沉溺于他的亲吻与触碰。
她的黑发在他眼前规律地晃动,一双浅绿色的眼眸中像是隐藏着外表平静,内里却波涛汹涌的湖泊。他的瞳孔中倒映着贺云白的目光,她就这样完完全全地进入他的世界。
楚雁颈后的牛奶甜香散落在卧室的每一个角落,他身前的女子嗅到,于是稍稍变得强硬,但他配合地任她摆弄,亲吻着她的侧脸,泪水与汗水混杂着滴落在枕巾上,带着完全地深情与臣服。贺云白纤细的腰肢被楚雁握住,从前他搂着她时,只觉得像是握住了一缕随时会离开的风,悲伤又压抑。他轻轻抚摸贺云白的锁骨,而她用手臂柔柔地环着他的脖颈。
外面的天色深沉,而卧室内,挂在床头的一盏小灯随着摇晃轻轻敲击着墙壁,发出细微的声响。
那声音仿佛敲击在楚雁的心头,攥住了他的身体,他不得喘息。
楚雁不小心撞到了床头,茫然无措地呜咽了一声。贺云白这才忽然清醒了些,摸了摸他的额头,又附上一个亲吻。楚雁想,他还能多撞几次。两个人的呼吸纠缠,仿佛再也不会分开。
贺云白的信息素开始慢慢释放,清冽的苦咖啡味像是他的救命稻草,少年像小动物一般在她颈间轻蹭,“姐姐,姐姐……”
“标记我,姐姐。”
“想要,想要永远属于你。”
贺云白没有任何犹豫,俯下身吻他,带着急切和不可控制的热度。
她就这样吻着他,他的双唇,他的身体,他的灵魂。
楚雁拥着她,另一只手穿过她顺滑的发丝,捧住贺云白的脸庞回吻她,温柔又细致。
他身体在颤抖,可是心灵却仿佛飞升到了无边的高空。
现实和幻梦在那一刻交融,楚雁在一瞬间经历了无数个让他曾经痛苦万分的梦境。楚雁曾无数次在梦中迷失,醒来时却再也感受不到贺云白的呼吸。他习惯于在苏醒之时,脸颊贴着被汗水与泪水浸湿的枕头,本能地持续着梦中的啜泣。
他曾和贺云白无数次擦肩而过,无数次对面不识,无数次停留在那夜的监狱中,让他一遍又一遍地回忆自己曾经犯下的罪行。
在有的梦境中,他看见自己真的兑现了曾经阴暗无比的想法,将贺云白留在自己身边,让她只能看见自己一个人……可那样的结果,是她在离开自己后,再也没有回来。她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只自己鄙夷的蝼蚁。
可是,可是,他不是那样的,他怎么舍得?如今知道了错误,他一直在努力悔过。
他愿意为了贺云白,付出他的一切。
好在,贺云白愿意垂怜他。
窗外帝都的夜空明净,不知道今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竟然燃起了烟花,一簇又一簇地在夜空绽放,而楚雁脑中也同样有烟花炸开——温热又轻柔的触感覆上他的心口,贺云白眼中的情绪湿漉漉的,像是刚下了一场雨,雨水击打着楚雁的身躯,一切都变得模糊,只剩下那点浅浅绿意,衬着贺云白雪白柔腻的肌肤。楚雁两手握住她的腰,将她揉在怀里。
一切都在慢慢停止,贺云白将头垂在了楚雁坚实的肩头,两个人一同找到了庇护自己的一方世界。
贺云白发丝蓬乱,起身去接了杯水喝。她的几缕体温还留存在他身上,楚雁在枕头下摸索着,等贺云白回来后,两个人这时候都有点懒,谁都不愿意先去洗澡,只好相拥着缓缓阖上眼睛,一起消磨时间。
“姐姐……”楚雁在黑暗中捉住了贺云白的手指,他手臂环绕着她,紧紧地将她护在怀里。
“姐姐,我想要给你做一辈子的饭。”
“想要每天都在你身边醒来,在阳光落下时亲吻你的嘴角。”
“想要把以前的遗憾全都弥补,想要和你吵吵闹闹,被你教训,一起生活到头发变白的那一刻。”
“我以前做错了好多事情,连我也不喜欢以前的自己……我有在改正,我知道你还愿意在我身边,已经是上天的恩赐了,可是……”
“我总是会更贪心地想要更多。”
“我爱你,姐姐,你是我这辈子遇上的最好的事情。”
“姐姐,你愿意吗?”
轻微的一个响声,一个小环落在了贺云白的手心。
她迷茫地攥着,很快便认出了这枚戒指。
这枚命运多舛的戒指,曾在那天的尴尬之后被她丢在床底。后来又被少年捡回,带着它去了R星,让它再一次地出现在她的床底。
如今,不知道楚雁是从哪里找到了这枚被她放好的戒指,又一次地将它拿了出来。
而求婚的对象,也从她变成了他。
贺云白握着那枚戒指,上面还沾染了楚雁的体温,少年显然是握着它紧张了很久,才敢将交到她的手上。
她一瞬间放空了自己,盯着这枚戒指发呆,却最终展颜:
“当然。”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