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买牛奶。”
顺着她的目光望向右侧,简清已经松开了搭在推车上的手,跑到那些牛奶前一个个扫了过去。
纪梵推着车跟了过去,见她已经绕了一圈回来,眉毛微蹙,似乎也没决定要买哪个。
两人之间隔着一段距离,都盯着那些商品。
须臾——
“买这个。”
“我平时喝的那个怎么没有?”
两道声音交织在一起,一道低沉赋有命令性,一道轻柔却染了娇软,融合在一起却有种说不出的和谐感。
简清垂下眼眸,细长的睫毛扑扇了两下,轻咳一声打破两人之间的寂静:
“哪个?”
她抬眸直勾勾地盯着他,原本对着商标的手落下,轻飘飘地蹭过裙边。
“你想喝的是什么?”
“你说买哪个?”
又是交织在一起的两道声音,这一次沉默长达不过几秒钟便引来女人的一声轻笑。
简清走了过来,整个人都踩上了推车下的低杠,半个身子借手肘力支撑在推车的前端,眼眸一弯:
“我看过了,我想喝的那个牌子没有,你刚刚说买哪个好?”
前端突然压下重量,纪梵握着把手的动作下意识紧了紧,以来稳住推车的平衡。
格子设计本就能将一个人的稳重和青春结合得相得益彰。再加上她今天还特意放下了短发,柔顺的发丝挽在耳后,将那张白皙的脸蛋全部露了出来。
平心而论,脱去了职业装,失去冷漠和严肃的刻意伪装,属于女孩二十六七年纪该有的清新感在她身上丝毫不减。
纪梵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用短暂的时间描绘过她眉眼弯曲的弧度。
狭长却不细的眉型替她添了几分温柔,黑眸纯粹,落在商场内的灯光下有种说不出的灵动和可爱。
这一刻,他突然意识到法庭上令人望而生畏的简律师,也不过是眼前这个有点跳脱的小姑娘。
思及此,纪梵不紧不慢地移开视线,朝某处抬了抬下巴:“那个蓝色的。”
也是,能对素未谋面的他说出“表里不一”这个词,估计也安分不到哪里去。
简清倒没注意他方才的注视,一个跨步从推车上跳了下来,朝他视线所及之处走了过去。
低眸扫了眼,又回头看了眼纪梵,眼里询问的意思很是明显:“这个?”
“嗯。”
话落,简清直接一个上步,双手抱住了最上面的那箱牛奶,转身稳步走向推车。
推车内放入的东西越来越多,纪梵没出多少力,只是跟着简清的步伐走走停停,看她一个人在那挑挑选选。
他暗自瞟了眼已购物品:这买东西的阵势和搬家差不多。
“还缺什么?”
听到纪梵问题的时候简清正在看手中被逐渐划了痕的备忘录。
看到最后的时候,她摁灭手机屏幕,扭头冲他一笑,轻快地吐出两个字:
“泡面。”
她的笑容里没有平日里的疏离和客气,仿佛是因为被人发现了不健康的饮食习惯有些尴尬。
纪梵睨了她一眼,见她已经敛起笑容目标明确地朝前走了过去,突然出声:
“你买这么多东西是要搬家吗?”
本是一句调侃,没想到换来前人有些诧异的目光:“纪检真是观察入微。”
没等纪梵深入询问,简清已经继续说了下去:“确实要搬,前几天刚等到一个不错的户型。”
纪梵:“为什么突然要搬家?”
简清刚刚找到熟悉的五颜六色区域,一提起这个事情略微皱了眉:
“还不是之前那个李云川,我私家侦探的朋友说他找人调查我,估摸着要整我,让我多注意点。”
说到这,她停了下来,目光盯着眼前的包装袋溜了一圈,略一思忖:“正好原来住的小区确实有点乱,寻思着就干脆趁这次机会换个安保措施好一点的。”
李云川?
纪梵默念这个名字,在迟疑一秒钟之后很快对上了脸。
他听虞逢提过:“李家的小少爷,上头有个哥哥在,所以这个被养废了。”
至于怎么废?
干过的龌龊事不少,全都被李家摆平。他哥哥虽不喜这个弟弟,但碍于父亲的宠溺被迫收拾烂摊子。
然而这次出人命了,舆论怎么压也压不下去。再加上受害者不止一人,家属和群众力量加起来情况不容乐观。
“李家老大快被气死了,原本打好的算盘动用势力和金钱对律所施加压力,没想到还是有不怕死地敢主动接下辩护,你猜是谁?”
当时纪梵根本不太关注,没什么兴趣地问:“谁?”
“金研律师事务所,简清。”
“以李云川的性子,就算这次简清真的把人弄进去了,估计在牢里也不会安生,还要整幺蛾子。”
虞逢的话还在耳边回响,没想到还真的被他给说中了。
见纪梵没说话,简清也不在意,找到自己想要的橙色,直接伸长手臂去拿那袋方便面,结果一个不小心碰到了纪梵的眼镜。
冰凉的质地蹭过她腕处的肌肤,恍神之后仿佛还残留着凉意,怎么也忽略不了。
本来只是轻轻一碰,奈何她手上挂着的,是之前李思泺送的生日礼物——
施华洛世奇最近出的某款以吸铁石原理作为扣锁的手链。
和金属相触的那一刹,手链多余挂下的长度立刻朝左偏去,与纪梵的眼镜边吸在了一起。将他本就有些碰歪的眼镜直接大幅度偏离了原位,“啪嗒”一声掉落在地。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简清有些歉意地看向纪梵,立马缩回伸出去的手,去捡眼镜还给他: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这个手链它……”
“没事。”
男人低沉的嗓音打断了她的解释,简清的话也全部哽在喉间,一双眼睛错愕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说这话的时候,纪梵正偏头检查眼镜。低眸时俩人凑得极近,近到简清都能看清他眨眼时上下摆动的纤长睫毛,浓密而卷曲。
像假的一样。
他似乎在检查眼镜的好坏,鼻梁高挺,眉眼的情绪很淡。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男人褪去眼镜之后,周身的气质都柔和了不少。
简清打量着他手中的眼镜,虽然只是轻飘飘的一瞥,也能感受到透过镜片望过去的世界是怎样一片模糊。
思及此,她移开视线,转而问道:“纪梵,你近视很深吗?”
闻言,纪梵只是淡淡“嗯”了声:“四百度。”
简清皱眉:四百度?那度数还挺高的啊。
敢情他戴眼镜真的只是因为看不清,亏她还以为有那么一丢丢装逼的成分在里面。
失策失策!
“怎么了?”
察觉到她的注视,纪梵徐徐掀起眼帘。原本浅浅的双眼皮痕迹因为睁眼的动作变得若隐若现,只在近至眼尾处能看见明显的双线条。
微敛时他的眼尾依旧上挑,没了眼镜的压制,眸中神采熠熠生辉,宛若被打磨的璞玉,虽看着纯净实际却有着摄人心魄的魔力。
这是简清第一次没有任何外物阻挡直观地盯着纪梵的眼睛。
她必须承认。
——自己失神了。
简清张口就想解释,但转念一想,觉得掩饰估摸着也会被纪梵看破,倒不如坦坦荡荡地说出真心话。
这样一想,到嘴的话变成了一句真诚的夸赞:
“纪梵。”
“你的眼睛,真好看。”
第14章 第十四页 “为什么当检察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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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渐渐落下,天空正是黑夜降临前最美的渐变靛蓝色。这个时间段每户人家基本都忙于准备晚餐,油爆声与锅铲的翻炒声给空荡寂静的别墅平添了几分烟火气息。
听到大门关合的声音,正在做饭的妇人擦净双手习惯性地朝玄关走去,边走边道:
“先生,晚饭马上就好了,您是打算……”
话音戛然而止,原本的谨慎有礼在看到来人的时候没藏住心底的欣喜。
妇人眸光微闪,赶忙加快步伐,语气轻快:
“小梵?怎么突然回来了?”
纪梵勾唇,看着妇人时眉眼间是难得一见的温和:“我回来拿点东西。”
听他这么说,妇人脸上露出一丝懊悔的神色,略带责备:“哎呀你要回来怎么不早点说,我好多准备些菜,难得你回家一趟。”
“不必麻烦的王姨,我马上就走。”
话落,纪梵抬眸朝二楼望了一眼,眸中的温度降了下来,多了几分意味深长的思索。
王姨顺着他的目光跟着瞥了眼,明了了他的意思连忙笑着道:“先生出去散步了,不在书房,算算时间应该也快回来了。”
纪梵状似了然地垂下眼眸,对她的解释并未作出任何反应,径直上了楼。
王姨看着男人挺拔的背影,又想起方才他那副毫不在意的模样,最终只是无奈地叹了一声便重新回到厨房。
这对父子俩……
纪梵是十分钟后下来的,手里拿着两本书,走下最后一阶楼梯时,下意识地朝正对着的庭院望了过去。
正值六月,不论是屋外道路一侧的大树还是庭院内的植被都是一片盎然的绿色,只是单纯看着便能从中感受到勃勃生机。
邻近住户的女主人是个闲来无事喜欢捣鼓园艺的艺术家,这不算宽敞的庭院也硬是能被她打理出一个小花圃,日日飘香。
相比之下,倒显得他们这一户单调荒凉了些。
纪梵沉默地看了许久,直到身后有脚步声靠近,他才徐徐出声:
“王姨,这庭院您打理得很好,辛苦了。”
王姨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不辛苦。”
比起隔壁住户,她也就是日常修修草,哪里称得上是打理?
况且,和夫人在的时候比起来,那是有过之无不及,根本不值一提。
想到这里,她的表情有些惋惜。盯着纪梵高瘦的背影,没敢说出心里所想,以免触景伤情。
天色愈发暗了下来,寂静也没有维持很久。见眼前人似乎准备走,王姨思忖过后还是没忍住尝试挽留:
“小梵,既然都来了就留下来吃顿饭吧,先生他……”
话还没说完,大门再度传来声响,紧接着是一段不疾不徐的脚步声。
纪从霖是自退休后才养成这每日散步的习惯,时间大都是在饭前,所以王姨早就摸透了他的行程,每每等到他回来都能闻到饭香。
今天也不例外,只是没想到会看到许久未见的人。
看到纪梵的那一刹,纪从霖动作猛地顿住,竟有些恍惚会在这个家里看到他。
但很快,那些额外的情绪便被他压了下去,眼眸微敛时已然恢复了往日的不苟言笑。
他的声音低而中气足,一开口便带着不可忽视的威严:
“什么时候回来的?”
纪梵言简意赅,似乎多说一个字都是在浪费时间:
“十五分钟前。”
纪从霖自是听出了他话里的意味,脸色不免差了几分。他轻哼一声,看到茶几上已经摆着事先泡好的龙井茶,干脆越过男人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纪梵睨了他一眼,心领神会地在另一侧的单人沙发落座,自顾自地倒了杯茶。
纪从霖看着他云淡风轻的模样,想起前不久得到的消息,端起茶杯时不免提了一句:
“郭纤纤那案子我听金尧说了,查证据不难,你本可以不起诉。”
比起他的深刻分析,纪梵反而事不关己地扯了下嘴角,俊脸不见一丝认真:“上级安排,家属要求,检方起诉。”
闻言,纪从霖猛地放下茶杯,因为力道过大搁在茶几上时发出了沉重的声响。
他看着纪梵从容不迫的样子,怒斥道:“荒唐!”
“既为检察官,就必须要有自己的想法和定夺。家属搞不懂这些证据也就算了,难道你还不够清楚吗?真相是什么你自己心里没有底吗?”
这场官司,警方给出的证据看不出一丝瑕疵,足以定罪。
那份关键证据他和简清都是在开庭前得知,然而不论由检方还是辩方提出,程乾都不会因此判刑。
由公诉方提出,辩方自会要求印证,审判长会宣布休庭。而对证据进行审查之后,他会撤诉。
由辩方律师提出,就如这次庭审的结果一般,自然也会偏向程乾。
两者都一样。
纪梵慢条斯理地完成倒茶的动作,端起茶杯时不紧不慢地掀起眼帘瞥了他一眼,不答反问:“请问您现在是以什么身份和我说这些?”
“是关心儿子的父亲还是兢兢业业的前检察官?”
纪从霖一愣,竟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的前半生一心扑在了事业上,可以算得上兢兢业业。
但他也知道自己对家庭关乎甚少,关心这一词用在他对这个儿子身上竟让他生出了一股强烈的愧疚。
纪从霖垂眸。
他们以前,也是会下棋谈心的父子。
显然纪梵也并不好奇他的答案是什么,满不在乎地继续道:
“如果是前者那么请您不用操心,我的事情自有分寸;如果是后者,既然您都退休了还是少管为妙。”
话已至此,他动作优雅地放下茶杯,就着这个动作顺势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哑口无言的男人:
“时间也不早了,我还有事,就不打扰您了。”
纪从霖盯着他离去的背影,原本搭在沙发上的手紧紧握拳,像是在斟酌什么,几秒钟的犹豫之后蓦地起身出声:
“纪梵。”
男人身形颀长,顿住步伐回眸睨了他一眼,态度散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