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他还是不紧不慢,又问了你一句:“所以小姐现在是准备收留我了吗?”
“你在说什么?”你瞪大眼睛看他,简直快被这家伙给气死——都在这么紧张的关头了,为什么他还有心情纠结这些无聊的东西?
此时那个警卫队成员的脚步声已经来到了你的房门口,而这个不知死活的奇怪少年还是这幅作态,你的声音因为焦急变得尖细起来——
“你到底躲不躲!不要连累了我和玛丽!”
“这位先生,你不能进,那是我家小姐的房间!”玛丽的声音在你的门板外响起, 她坚决地拦在了你的房间前面,不肯让那个粗鲁的家伙进去。
“让开!我刚刚听到了说话的声音!你们这些该死的平民想要阻拦我搜查罪犯吗!”那个男声极其粗鲁。
接着响起了撕打的声音, 显然这位忠心的女仆即使面对这样的体型差距, 还是义无反顾地扑了过去, 坚决捍卫着淑女的房间隐私。
但想也知道,对方绝对没办法阻拦住人高马大的警卫队成员,一声痛呼过后,玛丽悲愤地诅咒道:“我一定会去投诉你的,一定会去!”
那个男人嗤笑一声:“那就去啊,老子等着你, 先有资格进到警署再说吧!”
他的眼神灼热地看着那扇薄薄的门板, 自己升官发财的机会就在那后面!只要抓到那个小鬼,只要······!
男人带着兴奋的笑容, 猛地踢开了门。
砰!
“你在做什么?!”迎接他的却是一个穿着蕾丝裙的小姐惊恐的尖叫, 她看起来年纪并不大,只有十岁上下的样子,但衣着和气度却十分高雅, 完全不像什么泥腿子的存在。
卫兵当下就觉得不太妙,这个地方明明是平民区,为什么会出现这样打扮的大小姐?
那个女孩已经气得涨红了脸,尖锐地斥责着他:“你这个无礼的野蛮人,原来警卫队的卫兵都是这样的家伙吗!”
卫兵心里已经明白他肯定是搞错了什么,但此时却绝对不能表现出来,他亲眼看到那个小鬼跑到了这一带,很有可能就藏在这个屋子里!
要是能够抓到小鬼,将功赎罪,自己可能还会升职,要是就这么退出去,被这个大小姐告上一状,那可就完蛋了!
“安静!我怀疑你这里窝藏了罪犯,需要进行彻底的搜查!”他恐吓般举了举手中的枪,想要威慑这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
你看着对方黑洞洞的枪口,心里却是无比的冷静。他虽然语气非常自信,但是说话的尾音却带着不确定,脚下经常变换自己站立的重心,再结合刚刚他进门以来的一系列表现,说明这是个容易被情绪左右的人。
你毫不犹豫地转身就像窗口扑去,对着外面大喊——“救命啊!警卫队的先生要在平民区杀人了!!”
十岁小女孩的声音还未变声,当全力叫喊的时候穿透力可以说是远超成人,在这一带的居民和警官都明白“平民区”是指的什么意思,很快就看到了长官打扮的人带着卫兵向这边匆匆跑来。
你的父亲还有其他的大人物早早就给警卫队的长官们塞足了好处,但和这些丰厚到流油的好处一起到来的,还有这些人绅士笑容下的威胁和恐吓——收了好处就要做到,要是这里的人出了事,他大概会被那些大人物一起按死!
该死的,到底是哪个蠢货!
你房间里的卫兵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反应,他的手抬了抬,似乎想要做什么,但最后还是放弃了,他粗鲁地把枪塞回了枪托里,然后转身狠狠地拉开了柜子——那是这个房间里最大、也是最容易藏人的地方了。
但是随着柜门被拉开,满到爆炸的蕾丝裙子彭地炸开,几乎快打到对方的脸上,绝对不能小看淑女们的衣柜,没有点本事的女仆绝对没办法收拾好那么多又长又蓬松的裙子。
“住手!你这个该死的家伙!不要用你的脏手去碰那些昂贵的裙子!”玛丽已经缓了过来,不仅没有对对方产生半分畏惧,还像护崽的母狮子一样打掉了对方的手。
“我怀疑里面有逃犯。”卫兵和她僵持着。
此时楼下已经再次传来了脚步声,警卫队的长官带着人在向上面走着。
这个卫兵一咬牙,狠狠地向里面撞去,两只手探进了衣柜,胡乱摸了半天,想要找到那个藏在里面的小鬼,但是里面却什么也没有。
“蠢货!你在做什么!!”身材微胖的长官气喘吁吁地走上了楼,呵斥着自己手下的卫兵:“为什么在这里恐吓一名无辜的淑女!”
“长官,我看到逃犯藏进了这个房子!!”卫兵被其他人从衣柜旁边拖了开来,愤愤不平地吼道。
胖长官先是扫视了一圈房间,然后眼睛一瞪,斥责那个卫兵:“胡说八道,这个房间里哪有什么可以藏人的地方??”
“唯一一个大点的空间就是这个衣柜,看来你已经无礼地搜过了,哦对,还有那里。”他的目光移向了那张大床,和那看不太清的窗底,然后转向你。
胖长官殷勤地笑着说:“尊敬的小姐,很抱歉这个蠢货给您带来这么多的麻烦,那些裙子会有人来为您换成新的,请您也体谅一下我们,可不可以······”
“可不可以什么?”你抱胸站到了衣柜旁边,隐晦地看了一眼床边。他这是不死心,还想要继续搜查?
那个异瞳的男孩子究竟是什么来路?
胖长官察觉到了你的不耐烦,但还是把自己的请求说出了口:“您房间里也就只有柜子和床下有着足够藏人的空间,那个蠢货竟然叫嚣说男性逃犯藏在这里,像您一样高贵的小姐肯定不能让他这样污蔑,我会调查清楚然后还您一个清白的!”
可以。
你心下冰寒一片,这家伙果然比那个卫兵更不好糊弄。嘴上虽然说着是为你好,但他话里的意思就是,如果不让他搜查床下,你就会背上一个在房间里窝藏男性逃犯的名声,就算你只是一个十岁的女孩,这种擦边球的名声也足够把你毁掉。
真是个恶毒的家伙。
你正在犹豫的时候,却感觉自己的脚踝被谁握了一下,心里一惊,根据刚刚的那种触感来看,是衣柜的方向?
难道说······?
你恍然大悟,嘴角已经带上了高傲骄矜的笑容,扬起下巴对着那个长官说道:“请便,我的父亲想必您也认识,窝藏男性什么的对于一名淑女来说简直是荒谬至极,如果什么都没搜查出来的话,我会将您刚才的发言如时告诉父亲。”
他见你说得笃定,一副趾高气扬的无脑大小姐模样,自己反而怀疑起了自己。但说出去的话不能收回,那个逃犯又相当的重要,胖长官还是亲自走到了你的床边,俯下身去看了一眼——
床底的空间比一般的床还要宽敞,床边垂着层层叠叠的丝绒和蕾丝,确实像是可以藏进几个人的样子,但放眼望去,床下的空间里空荡荡的,一览无余,连个衣服角都看不到。
他再次仔仔细细地把下面的空间看了一个遍,最后爬了起来,拍打了一下身上的灰尘,笑容更热切了几分——
“这简直是天大的误会,我就知道,像您那样美丽优雅的小姐,必然不可能做出这种事,都怪这个该死的卫兵!”胖长官的脚狠狠地踢向提出指控的男人,将他一脚踹趴在地上,然后像拖死狗一样把对方拖走,对你讪讪一笑,带队出了房门。
你随便找了个借口打发走了抱怨个不停的玛丽,然后关上了房门,转向了自己房间的那个巨大的衣柜那边。
“出来吧,他们都已经走了。”你对着满满当当的衣柜说道。
那个衣柜先是毫无动静,借着那些蕾丝们晃动了一下,在你最喜欢的那条裙子下摆处突然钻出来了一个蓝发异瞳的少年。
你的表情瞬间从0.0变成了= . =,怒火肉眼可见的飙升着——
虽然这个衣柜里面的衣服都被那个卫兵翻找过了,你已经打算全部丢掉不要,但是此时看到他在你曾经穿过的裙摆底下钻出来,忽然有种异样的感觉,还有着突如其来的被冒犯感,这些因素加起来使得你现在的心情不是很美妙。
“谢谢你的收留,好心的小姐。”曾经看起来那么桀鹜不驯的男孩,现在竟然也有了几分绅士的味道。
他深深的看了你一眼,接着走到了窗边,对你说:“我会立刻离开这个城市,不会给小姐带来麻烦。如果真的有第三次见面机会的话,就请小姐说到做到,真正收留我吧。”
说着,他向一仰,竟然直接以背越式的姿势从窗台边缘跳了下去。
这里可是二楼!
你惊慌地扑到了窗台边上,却发现对方如同一只敏捷的猫一般稳稳落地,甚至还有心情抬起脸来向你笑了一下。你非常不淑女地朝他挥了挥拳头,就看到他像是被吹散的雾气,忽然隐入阴影之中消失不见。
这是你们的第二次见面。
过程虽然兵荒马乱,但却没有在你的生活中留下太大的印记,就仿佛蜻蜓的尾巴偶然点在了平静的湖面上,只泛起了一点点的涟漪,然后很快又消失在偌大一片湖水中。
时间过去了三天的时候,你还记得对方,等到时间过了一个月,你对他的印象就有些模糊了。
三个月之后,直到你收到了来自裁缝店的满满一个货架的裙子之后,你才恍然又想起了那件事。
而等到几年以后,你的记忆里就只剩下了那双眼睛,偶尔会在你的梦中亮起。
*
在这些年里,你的生活也发生了很大改变。先是父亲每个月必到的信件减少到了半年一封,又变成了一年一次,直到今天,你收到了一封父亲最得力的部下亲手送来的信,上面是父亲的笔迹,写着——“快逃”。
听那个手下说,父亲的家族似乎卷入了一场争斗中,而他本人在将这封信交给手下后,在第二天的某次枪战中下落不明。
这个部下日夜兼程赶来提醒你,一定要马上离开。毕竟那些贪婪的资本家,还有其他大大小小的家族都等着通过你作为傀儡,去名正言顺地接收你父亲剩下的财产。
听说了这个消息后,你双手接过了那封信,然后迅速地擦干眼泪上楼收拾东西。你和玛丽收拾了一下行李,带上了家里面的所有现金,把没用且累赘的东西通通丢在了房间里面。
你关上了那座装有几十条裙子的衣柜,将洋娃娃丢在了梳妆台上。玛丽叹息了一声,想在洋娃娃的裙摆上面多摘几颗宝石下来,但是却被你阻止了。
“没时间做这些了,玛丽。我想我们要快点离开这里。”你冷静的不像是一个深居简出的淑女。
玛丽给你换上了她年轻时候的衣服,你们两个就像是出门去采购的女仆一样,悄悄的溜出了房子。
多亏你果断的决定,你们才刚刚走出房子没多远,就看到了一队私人的卫兵匆匆而过,一脚踹开了你们曾经居住过的房门。
玛丽一脸后怕:“小姐,这究竟是怎么了?”
她虽然是平民出身,但几乎一出来工作,就来到了你们的家族中,并没有经历过如此恐怖的阵仗。你本该和她一样,但是不知为何,你的内心并没有那样恐惧和惊慌。
虽然你们幸运地逃出来了,但是那些人就像是闻到了腥味的猎狗,在没有把猎物咬到嘴里面前,是绝对不可能放弃自己的狩猎活动的。
而你和玛丽只是两个没什么经验的女士,在这一次突如其来的逃亡过程中走的磕磕绊绊,又因为担心过于受人瞩目,那些昂贵的珠宝也不敢拿出来进行典当和兑换,你们只能靠着手里面剩下的那些零钱勉强度日。
在最近的一次追逃战中,玛丽换上了你的衣服,把你向另外一条路上狠狠的一,。打算独自一人去引开那些追兵。但是你的身后很快也有了纷乱的脚步声,很显然她的计策失败了。说来也是,谁会搞混一个十几岁的少女和一个几十岁的妇人呢?
你被追兵逼进了一条死胡同,本来已经打算束手就擒,在路上寻找机会,但是就在这个时候,你和追兵的眼前出现了一阵靛青色的烟雾,那些追兵凶神恶煞地扑了上来,然后气势汹汹地扛走了你身旁的一块石头。
“别害怕,只要康奈特小姐配合,我们首领绝对不会对你怎么样的。”卫兵先是将人控制起来,然后再施以言语上的哄骗,若不是他先兵后礼的对象是一块石头,你都要称赞他几分了。
所以,他们都是怎么了?
你一双猫眼紧紧地盯着那些追兵,一步一步向后退去,忽然察觉到附近还有人在看着你。
是谁?!
你猛地转过头去,却正好对上了一蓝一红的异色瞳孔,那红色的瞳孔中还隐隐有数字浮现,颜色深邃的仿佛能吸进人的灵魂。
是那个人。你心下了然。
每次见到他时,他的状态似乎都比过去更好。现在的少年看不出来半分贫民窟的影子,也和狼狈的逃犯扯不上任何关系。他的衣着得体而精致,连一双白手套上都有着极其精细的刺绣,看起来已经变成一个体面的人物了,而你身上的装扮却已经从过去的蕾丝裙子变成了粗布做的衣服,一双手也在多日的逃亡中变得粗糙许多。
你默默的垂下了眼睛,想要从他的身边走开,但是没料到他也向你的方向挪了一步,正好挡在了你的去路上。
“非常感谢你的帮忙,但是劳驾让一下。”你礼貌地说道。
你并不打算和对方提起几年前那可笑的约定。你帮过他一次,而他现在也帮了你一次,所以你们两个就扯平了。
谁会把儿童直接的戏言当真呢?你绕开对方,想快步离开这里,但是他并不打算让开,并伸出一根胳膊,把你的前方挡的严严实实。
你终于站定,抬起头来看着他,就算落魄到了这种地步,也依然将下巴扬的高高的:“你这是什么意思?想要抓我去交差吗?”
已经成熟了许多的少年、或者说是男人摇了摇头,慢条斯理地脱下了手上洁白的手套,将那双修长的手掌伸到了你的面前,是一个常见的邀请手势。
“我说过的,等到第三次见面的时候,就请小姐收留我吧。”
对方的身形已经长开,比过去的他高挑了许多,却依然是瘦削的样子,非常符合当下贵族小姐的审美。他的侧脸俊美而优雅,一蓝一红的眼睛在他的脸上并不显得诡异,反而更多了几分异样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