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吟鼻子忽地一酸。
认识近三个月,即使是最开始,礼礼也没有和她这么疏远过。
被打的地方残存的疼痛,和裴沉礼不愿理她的酸楚感交织在一起,让许吟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恐惧感再次飙到了巅峰。
许吟感到委屈又难过,怕再次遭到拒绝,不敢去打扰裴沉礼,只好揪住自己的衣服,低着脑袋,安静地掉眼泪。
细小的水珠滴落在手背上,晕染开小小的水花,微凉触感进一步激发了她的泪腺。没过几秒,许吟眼前模糊得几乎看不清任何东西,她死死咬住唇,尽量不发出声音。
礼礼现在在气头上,暂时不想理她而已。
等回家就好了。
身边传来一声叹息。
下一刻,一只手揽着她的肩,把她扯过去,抱到腿上。
“怎么又哭了,我都没说你。”裴沉礼彻底拿她没办法,抽出纸巾,铺开,捻着个角给她擦眼泪。感觉许吟情绪缓和些了,他捏捏她没受伤的那半边脸,语气又气又无奈,“下次还敢什么都不和我说吗?”
“挺厉害啊。”他面无表情地夸奖她,眼底没有半分笑意,“车祸那事儿没给你教训是不是?上次只是和人对峙,这次直接和人打起来。”
许吟:“……”
“我也不想的。”许吟手环上他脖颈,老实接受批评,顿了下,还是小声狡辩了句,“那我总不能看着他欺负我吧,谁知道这个人渣还动手。”
见她完全没有意识到问题所在,裴沉礼额角青筋蹦了蹦,嗓音也跟着冷下来:“知道这人是人渣,那你参加这个饭局之前不和我说?”
“……”怎么解释他都不听,扯来扯去都是这个问题,莫名其妙被安航找茬已经让她很烦了,裴沉礼还在这里质问她。许吟已经努力在好脾气地哄着他了,他仍然是这种兴师问罪的语气,自然激发了她的逆反情绪,“我为什么要和你说?我们是什么特别的关系吗?你最近那么忙我哪敢打扰你啊。”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许吟人还在他怀里,瞥见裴沉礼顷刻沉下去的脸色,她不自在地别开眼,也知道自己这话有点伤人,默默放缓语气:“抱歉,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觉得我们两个人现在都需要冷静一下,等回家再说吧。”
说着,她收回环着他的手,试图从他腿上爬下来。
她动一下,腰间那只手环得越发紧,俨然没有把她放走的打算。
“我们,没有什么,特别的关系?”裴沉礼直接忽略她的后一句话,咀嚼着她的字眼,理解过来她话里的意思,气笑了,“前几天哭着要包养我的人不是你?”
许吟死不承认:“我哪有哭!而且,而且——”因着心虚,她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你也没给我准话啊……你就,就,亲,亲了我一下,也没什么后续。”
说到后边,她的脸微微发烫,还不自觉地带了些结巴。
知道这架是吵不赢了,不等他的回应,许吟索性破罐子破摔,把头埋进他颈窝里,露出的小耳根红得滴血,镇静道:“你失忆了,我刚才其实什么都没说,你也什么都没听见。”
“……”
她这么可爱,裴沉礼再有火气也没法对她发了。
“许吟,我不是聋子。”裴沉礼叹了口气,算是认可了她的讨好,揉揉她的脑袋,温和地弯起唇角,“那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许吟微顿,望着男人专注的神情,张了张嘴:“我们不是——”
“不好意思打断你们——”
出租车不知何时已经停下来了,开门就是药店。司机目光游离地看着他们,也没搞明白他两到底是不是情侣,只好对裴沉礼道:“帅哥,你还要买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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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沉礼下车去买药,大好的气氛被打断,许吟摸了摸鼻子,开始认真思考刚才的问题。
好险好险,刚才差点脱口而出:“我们不是男女朋友吗。”
还好被司机大叔打断了。
她其实想要礼礼做她的男朋友啊。
冷静下来仔细回想,许吟也有点儿纳闷,刚才是怎么差点吵起来的。
尽管两个人站的角度不太一样,礼礼也确实是真心诚意地为她好,是她不识好歹。
唉。
也不知道礼礼会不会觉得她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经过刚才的教训,许吟也意识到,自己是真的没法儿吵架。
一吵架就急,急了就结巴,一结巴就没气势。
还是撒娇靠谱些。
裴沉礼买完药,许吟已经自觉坐回了先前的位置,仿佛那些争执和旖旎从来不曾发生过。
他淡淡瞥了眼手上的药盒,舌尖抵着唇角笑了声,也没多说什么。
就这样一路沉默着回了家。
似乎无法忍受车里的沉闷,一到家门口,许吟就迫不及待跳下车。裴沉礼好笑地看着她的动作,付完钱,跟在她后头下车。
关上门,处于最熟悉的环境,许吟像卸了几十吨重担,抱着沙发坐垫,恨不得把整个人埋进沙发里。
到这时,她才有一点,劫后余生的真实感。
回想起来,今晚和安航的博弈,每一步都是险局。
但凡卫生间的门没撞到安航,但凡梁容没临阵倒戈,选择帮她,但凡裴沉礼来晚一步,她都不可能以现在的状态回到家。
脑袋里冷不丁冒出安航那闪着绿光的眼睛,和那油腻的手,那些粗俗的语言,许吟就止不住打了个寒颤。
最后都化作强烈的安定感。
还好没被他碰到。
许吟坐起来,真心诚意地说:“礼礼,谢谢你。”
“嗯?”裴沉礼拎着药袋子走过来,也坐进沙发里,揽着她腰把她抱到自己腿上。他拆开药盒,从里边拿出棉签,沾了点药,动作很轻地涂着她右脸,“不狡辩了?”
许吟老老实实让他上着药:“不狡辩了,我的错,我应该提前和你说一声的。”
她顿了下,忽然察觉到奇怪的地方:“我没有和你说,你怎么知道我在那?”
“你爸打的电话。”裴沉礼语气不变,“酒店就在时和大楼附近,从那边赶过去最快。”
提到许向荣,许吟才想起来自己好像没和她爸汇报现状,也顾不上脸上的印子了,急急忙忙要从他腿上下去:“我得给我爸打说一声,不然他得担心死。”
“不用。”裴沉礼按着她肩膀,把她按回原位,“我已经和你爸说过了。”
闻言,许吟哦了声,乖乖坐回他腿上。
安航的力道毫不留情,出租车上光线暗看不太清,一到亮堂的地方,许吟脸上那个巴掌印,清晰到可以看清五根手指的红痕。
“……”裴沉礼压下翻腾上来的暴戾心思,平静地给她上完药,“手伸出来我看看。”
许吟的手腕比脸上看着更严重,整个手腕一片青紫,一块白的地方都没有。
裴沉礼额角青筋蹦了好几下。
瞧见他神色不太好,许吟连忙出声:“只是看着比较严重啦!其实没多大事儿。”为了证明这话的真实性,她还活动了下手腕,试图反握住他的手,又很快被他镇压,眨眨眼,“看吧?”
裴沉礼:“嗯。”
许吟:“……”
场面再度僵持住。
忽然,裴沉礼冒出了句:“许吟,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什么问——”话没说完,许吟便反应过来,他指的是出租车上的那个问题。
他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这段时间我工作的确很忙,为了抽出时间。”不等她回应,裴沉礼继续卖了个关子,“平安夜那天,早点回家,我有事情要告诉你。”
许吟神色稍顿,好奇地眨眨眼:“什么事情?不能现在告诉我吗。”
裴沉礼非常冷漠无情:“不能。”
“……”知道从他嘴里撬不出什么东西,许吟沮丧地瘪瘪嘴,“好吧。”
两人现在是极其暧昧的姿势。
许吟只要一抬头,就能对上裴沉礼的眼睛。
裴沉礼长得很好看,五官比例近乎完美,挑不出一丝错处。许吟最喜欢他那双桃花眼,睫毛浓密似鸦羽,双眼皮褶皱很深,瞳眸是琉璃般的浅棕色,和他对视的时候,会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住在他眼睛里边。
她没来由地涌起一番冲动,比喝醉时更甚。
“你不是想问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吗。”
许吟说着,伸出手,环到他脑后,努力把他的头往下按,自己也跟着抬起脑袋。
两人唇瓣相触,交叠在一起。
许吟没有接吻的经验,这会儿只能学着书上看的,笨手笨脚地伸出舌尖,企图撬开他的牙关。尝试几次都失败,她泄气似的闭了闭眼,把手缩了回来,想就这么算了。
她刚试着垂头,裴沉礼像是才回过神,扣住她的下巴,重新把她压向自己。或许男人在这事上有天生的侵略性,他顺畅地抵了进去,勾住她的舌尖,仿佛在细细品味。
许吟完全不是他的对手,没一会儿就缺氧,软成一滩泥,搭着他的肩膀往外推,试图远离这头要把她拆吞入腹的饿狼。
裴沉礼适时松开她。
许吟张嘴喘着气儿,愤恨地看了他一眼,怪罪的意思十分明显。
裴沉礼也不急,好整以暇地靠在沙发上,等着她说他想听的那话。
“我饿了。”缓了片刻,许吟摸摸饿瘪的肚子,红着脸,做了回不解风情的大小姐,“我要吃肉,快给我做饭。”
“……”
第37章 睡觉 商业聚会。
这事就这么应付过去。
许吟觉得自己的那个吻, 想表达的意思已经足够明显了,而且,裴沉礼也回吻她了。
这说明, 礼礼应该也是喜欢她,愿意和她在一起的。
就是,他可能还需要做些心理准备。
毕竟是个尽职的打工人,从纯洁的雇主打工人,进化到不纯洁的男女朋友关系, 确实跨度有点大。
有了这个认知, 再加上临近新年,许吟这几天都挺高兴的,连带着工作也干劲十足。其情绪高涨程度让米莉这条咸鱼深感惭愧, 趁着午休, 她递过来瓶草莓酸奶, 八卦道:“怎么这么高兴?和裴帅哥在一起了?”
“算吧, 虽然没明确说法,但是我亲他,他也回亲我了。”许吟接过酸奶,咬着吸管,语调轻快, “他说平安夜有个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我,应该就是确认关系吧。”
米莉:“……”
米莉眼神闪了闪, 莫名有种直觉, 裴沉礼是准备在平安夜和许吟摊牌。
想想也是许吟心大。
裴沉礼周身的气度和平日衣着,怎么看都不像个普通人。只有她丝毫未觉,这么久,仍旧以为裴沉礼只是个普通的总裁助理。
她抿抿唇, 目光停留在许吟脸上。
可爱的小鹿眼笑弯成一条线,唇边两只小酒窝随之浮现,是个人都能看出她现在心情很好。
米莉心中有几分五味杂陈。
这事儿吧,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旁人无从评判对错。
裴沉礼对许吟很好是事实,他瞒着她也是事实。
还是要看许吟的想法。
而且,真要算起来,在帮裴沉礼瞒着许吟这方面,她也算半个帮凶。
唉。
如果她那天没拉着许吟去酒吧就好了。
想到这,米莉忍不住叹息声。作为一个坚定的裴许党,她不想看着他们be,也不想这事影响到她和许吟的关系,只好给她打预防针:“吟吟,无论发生什么,要相信我是站在你这边的。”
“嗯?”许吟懵了下,茫然道,“怎么突然说这个。”
意识到这话放在现在有些突兀,米莉抿抿唇,很快转移话题:“对了,听说梁容前两天和陈老师上交辞呈了,更离谱的是,陈老师竟然什么都没问就同意了。”
“……”听到这个消息,许吟不知道自己应该是什么心情。她低下眼,随便扯了个理由,“可能是觉得在这里工作太累了吧。”
“真可惜啊。”米莉感慨道,“她能力挺强的,在上个公司被关系户抢了位置,好不容易来这儿能转正了,再做几年说不定还能升职,就这么辞了。”
许吟抬起眼,下意识问:“关系户?”
“你不知道吗?我以为公司都传遍了。”米莉大吃一惊,而后,耐心给她讲起来,“她家庭条件不太好,爸妈都是工人,没法给她什么帮助。她上个公司好像是关于文案设计的,她写的文案很受欢迎,人气和效绩在公司实习生里都是压倒性的第一。没用啊,一共就两个转正名额,一个都没给她,全给效绩吊车尾的关系户了。”
“……”
米莉想了想:“好像一个是老板的亲戚,位置本来就有她一份,还有一个和大领导睡了,具体我也不太清楚,反正挺倒霉的。”
随着她这话,许吟思绪拉回和陈淑云谈话那个晚上。
因为流言的事情,她和陈淑云摊了牌,承认许向荣是她爸爸。
出办公室的时候,有在拐角处看到一抹衣角。
她当时追过去了,没看到人,就以为是错觉。
看来不是错觉啊。
所以,梁容是听到了她和陈淑云的谈话,误以为她也是所谓“关系户”。而她恰好最讨厌关系户,因此,在安航提出那些龌龊想法时,梁容明明知情,却什么都没有说,企图让她遭到作为关系户的报应。
那为什么,在最后关头,梁容还是帮了她。
……
人性果然是复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