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赌朱家是不是真正明事理的人,萧宁更愿意将时间放在物色新的合适人选上。
“奴婢不知,该怎么样才能让公主相信奴婢,可奴婢如今隐然无路可走,若是公主不愿相救,奴婢一家逃得过一时,逃不过一世。”在那些居心叵测的人眼中,朱家就是萧宁的破绽,好不容易抓到这个破绽,他们定然费尽心思,绞尽脑汁都是考虑如何趁此机会,除掉萧宁。
朱家的人没有自保的能力,纵然逃出去,也未必能逃得了。
求得萧宁庇护,这是他们唯一能够保存性命的机会。
“公主护住奴婢一家,公主跳出他人算计,是以,请公主救奴婢。”朱榇再一次朝萧宁败下,言辞诚恳。
“奴婢这一生都会忠于公主,绝不会背叛公主,更不敢有丝毫伤及公主之心。比起个人恩怨,公主心系天下江山,奴婢更清楚,若没有公主,这天下未必有如今的安宁太平。”朱榇的确是挖空了心思要说服萧宁。
无论是从公或是从私而言,句句都向萧宁证明,比起报仇,萧宁在朱三娘的事中,何尝不是受了无妄之灾。
朱三娘是因为对朱榇的恨和嫉妒,所以才会失去理智意图伤害朱榇,却不想险些误伤了萧宁。
自己妹妹的个性,朱榇比任何人都清楚,她的一再退让并不能够平息妹妹心中对她的妒忌。
“舍妹的结局,纵然没有公主,终究依她的个性,早已注定。当日公主并未有杀人之心,只是家父明了,舍妹活着只会为家族带来无尽的灾祸,才会痛下杀手。”杀人者是朱大夫,其中的缘故,不过就是畏惧二字罢了。
萧宁若不是看在,朱家这些年对萧氏忠心耿耿的份上,就凭朱三娘犯下的过错,足以将他们一家诛杀。
身为部曲,既然在主人家面前险些伤及主人,这就是他们的失责。
也正是因为如此,朱大夫才会在得知朱三娘做的事后,毫不犹豫的取朱三娘的性命。
主人家宽厚,他们却不可忘了自己的身份。
“因奴婢一家之故,让公主卷入流言蜚语中。家父一直希望有机会,能向公主赔罪。”朱榇想起来时,父亲提起萧宁的时候,言语间流露出的羞愧。
“你家的事我自问问心无愧,我提防于你,只是因为一个懂得医术的人,想杀人不见血太容易。之前我既然派人护住你们家人的性命,如今依然还会护着。留你在我身边,你不得安宁,我也不会安心,你倒不如帮我做件事吧。”
萧宁哪怕一直让人盯着朱榇,看着朱榇的一举一动,也并不代表事到如今,她会将朱榇再留在身边。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萧宁或许算不上一个好人,更不愿意用生命来冒险。
懂得医术又沉稳老练的女郎,的确不好找,但萧宁宁缺勿滥,小命可是只有一条。
朱榇微微一顿,怕是想不到,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萧宁依然不愿意将她收留在身边。
她此来的目的,只是为了寻找萧宁的庇护,只要萧宁能够救她家人性命,无论让她做什么,她都愿意。
“但凭公主吩咐。”朱榇很快稳住了心神,毫不犹豫的朝萧宁一拜,愿意听从萧宁的调遣。
“你竟然学得一身好医术,不如多教些人。”萧宁的目的,这时候说破,并不掩饰。
朱榇眨了眨眼睛,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萧宁竟是让她教人医术吗?
“怎么,不愿意吗?”朱榇的惊愣,萧宁看在眼里,有些失望。
果然,这世代的人,都是护宝,不愿意将手中的本事倾囊相授于人,也正是因为如此,多少医术和工艺失传。
萧宁轻轻一叹,挥挥手道:“不愿变罢了,你的家人我会派人保护,断然不会给他们任何机会伤及你的家人。”
原本朱家因她而遭受无妄之灾,一家不得安宁,往后谁也不敢保证那些心肠歹毒者,不会再因为萧宁动手伤及朱家,萧宁早有吩咐,命人一定要护好朱家。
朱榇前来在萧宁预料之中,萧宁却也并未真正想,通过朱榇得了多少好处。
如果朱榇愿意倾囊相授,教人医术,这也是惠及天下的好事。将来世人也会记得朱榇这样一个人。
但纵然朱榇不愿意,萧宁原本就打算好的事,亦不更改。
朱榇抬起头望向萧宁,看得出来萧宁的失望,但萧宁并没有因为她的迟疑不答应,而改变不再庇护朱家。
这样的一位公主,若能跟在她的身边伺候,守护她,该是何等的幸事。
朱榇为自己失去这样的机会而惋惜,同时也朝萧宁再拜下道:“奴倾尽一生,必对世人倾囊相授于医术,不负公主庇护。”
作为公主,萧宁是个仁厚的公主,既不会迁怒于人,也不会要挟于人。心心念念都是天下苍生,处处都为苍生而谋划。
朱榇很清楚,她这一身医术,若能教出同样拥有这等医术的人,对天下而言是何等的幸事。
百姓多艰,多少人生不起病,吃不起药。纵然朱榇是在萧家的庇护下长大,但也见过太多的人间疾苦。
来到雍州,见到萧谌和萧宁如何为百姓谋划,她也更加感激萧谌和萧宁,能平定这个乱世,让更多的百姓,跟雍州的百姓一样,过上安稳太平的日子。
萧宁本以为,朱榇的迟疑,是不愿意将医术外传,不想却是她误会了。
听到朱榇郑重的承诺,萧宁露出了笑容,“好。”
一个好字落在朱榇的耳间,朱榇抬起头,不由看萧宁一眼,望着这笑得明媚如同春风般,令人感觉到温暖的人,心中暗暗下定决心,这一辈子无论萧宁想要什么,她必倾尽所有,也要祝萧宁一臂之力。
***
等卢氏知道,萧宁让人盯了朱榇许久,却没有将朱榇收在身边,而是让朱榇在外教人医术时,不禁露出了笑容。
“用人唯才,人,不是留在身边,为自己所用,才是真正的可用之人,若能让这个人造福于世,何尝不是一大功德。”卢氏是越发喜欢萧宁,喜欢这胸襟气魄,高瞻远瞩。
“七郎让我们不要再跟那群小人纠缠不休,夫人辛苦收集的这些东西,该如何处置?”萧钤显得有些精神不振,谁让萧谌和萧宁这对父女,突然似乎都约好了,不再出手盯着想对付萧宁的人。
萧钤这些日子戏演的不错,取得了不少人的信任。不过,赵十四郎牵扯其中,这也是萧钤先前所不知道的事。
看得出来,那群人表面上以萧钤马首是瞻,实则不然。
萧钤在他们看来就是傀儡,或者更像是赵十四郎对长沙夫人。真要出事的时候,就推出去在前面挡。
“七郎和五娘有他们要办的事,我们闲着没事,想办什么就办什么。”卢氏的定位也十分精准。
萧钤隐晦的扫过卢氏一眼,这确定不是在含沙射影他?
萧谌和萧宁忙,那是人尽皆知的事,哪怕是卢氏都比萧钤要忙。
“闲来无事,你且逗弄着他们,又有何妨。时间太短,一时半刻,他们是不会让你知道究竟有多少人参与其中。
“赵十四郎处,既然不宜严刑逼供,他又不肯张口,你且安安分分的跟他们一块儿,早晚有一日,这些人有必须要用你的时候,定然会出现与你同谋。”
卢氏如此分析,也是要说服萧钤,不可操之过急。
萧钤眨了眨眼睛,之前说好的抓紧时间收网,现在因为萧谌被人点拨,本末倒置,不想再把精力放在这群小人上,便不着急于将这些小人一网打尽了吗?
事情的变化,萧钤不是不懂,只不过,一直跟这些小人纠缠不休,萧钤其实也很是不屑。
“你就不怕我跟他们处久,移了性情?”萧钤也想知道,卢氏会不会担心?
“就凭他们,还没这个本事。”萧钤纵然不算聪明,可有一样很好,那就是明辨是非,耳根子也不软。
落在萧钤的耳朵里,这是夫人对他的夸赞,萧钤不禁喜上眉梢,“夫人放心,我一定跟他们好好周旋,务必要将这群乌合之众,全都揪出来。”
诚如卢氏所言,他作为一个清闲,无事可做的人,萧谌和萧宁不愿意,为了这群小人本末倒置,他不须有此考虑。那就跟这群人慢慢的磨,磨到一定的程度,必然能让他们相信他,所谓的同伙,一定也会出现在萧钤的眼前。
“辛苦郎君。”想要马儿跑,需得让马儿吃草。卢氏一向知道,该怎么哄得萧钤高高兴兴。
萧钤高兴得昂头挺胸,有事做了,一定要把事情办得漂漂亮亮。
***
萧宁在后头,慢了半拍才知道,孔鸿进谏萧谌的话,甚是认同的点点头。
一群小人,只能用这些上不了台面的手段,栽赃嫁祸于萧宁,倘若他们也跟着这群人一起,纠缠于这些小事上,正事不办,长此以往,朝廷定要出大事。
萧宁休养了这些天,外头传扬都是萧宁病重,随时可能出事的消息。
得了太医准话,萧宁可以放心的出去活蹦乱跳,回到雍州都快一个月,无事不得出门的萧宁,立刻申请上朝。
萧谌也早盼着萧宁能够早日康复,赶紧上朝,好商议大事。
作为皇帝的萧谌很是可怜,皇帝是皇帝,一怕女儿,二怕老婆。
萧宁静养的这些天,孔柔三令五申,禁止萧谌跟萧宁商议朝中要事,一旦发现萧谌有此意图,立刻将萧谌驱赶。
可怜的萧谌和萧宁这么多年的父女,早已经习惯了凑在一块,随口聊一聊国家大事。如今这国家还是他们萧家的,大事小事,数之不尽,萧谌很多时候就是习惯性的一说,结果就被孔柔扫地出门,就问冤不冤?
萧谌欢喜终于可以解禁,不必避开萧宁不谈政事。
而萧宁上朝站在众人之前时,那些听信外面的流言,以为萧宁随时可能病死的人,皆是一顿。
仔细一看萧宁的脸色,面露红光,神采奕奕,哪里像是病得快死的样儿?
传言有误,诚不欺我。
不过关于萧宁的事,一桩桩一件件,都已经被解决,萧宁再次站在朝堂上,没有哪个不长眼的,张口就喷萧宁。
“报,荆州大捷。”只不过萧宁才站定,一群人刚跟皇帝见完礼,八百里加急上报,传来却是捷报。
“简将军率领兵马,已经攻入荆州,如今荆州已然拿下,所有曹根旧部皆已投降。”捷报的内容,传信的人激动无比的大声喊出来。
尚且没有被萧宁安然无恙,重回朝堂的事震惊的反应过来的人,听到如此捷报更是完全傻眼了。
萧谌虽然早就料到,天下一统绝不是难事,可真正听到天下真的一统了,萧谌同样也欢喜坏了。
紧接着,一个眼神看向萧宁,萧谌想啊,女儿果然是福星,看看这带来的好运。许久不上朝的萧宁,一上朝,僵持许久的荆州就传来了捷报。
“恭贺陛下。”萧宁其实同样的意外,但不妨碍她反应极快,第一个朝萧谌道贺。
萧谌早已回过神来,而且脑子不知过了多少事儿,听到萧宁的话,露出了笑容,“此乃天下之幸也!”
“恭贺陛下。”一群人被突如其来的好消息,震惊得尚未完全消化,萧宁一语惊醒梦中人,众人也才想起来理当向萧谌道贺。
萧谌喜上眉梢的抬手道:“亦是众卿之喜。”
天下得以一统,百姓归于大昌,从此上下团结一心,思量的都是如何安民定国。
“请陛下迁都。”只是没等萧谌高兴多一会儿,有人既然趁此机会请萧谌迁都!
哪怕所有人都清楚,雍州并不适合作为一国国都。但天下各路诸侯裂土封王时,雍州作为萧谌起势之地,理当作为国都。
先前天下尚未一统,就已经有人叫嚷着请萧谌迁都,眼下天下得以一统,暗怀鬼胎的人,当然迫不及待。
萧谌扫过那位提议的人,思量着这一位又是什么牛鬼蛇神,仔细一看想起来了,这好像是前朝李丞相的侄子,如今作为御史,也是日常喋喋不休,鸡蛋里挑石头找存在感的人。
李御史开口后,半天没等到萧谌的反应,抬头瞄了萧谌一眼,才发现,萧谌竟然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这......
迁都不算什么得罪人的话吧,至于引得萧谌盯着他?看得他渗得慌。
“依你所见,迁都何处?”在李御史被萧谌看的头皮发麻,必须要提出抗议这时,萧谌终于收回了视线,淡淡地问了一句。
“自然是旧京。”作为旧京世族得以逃过一劫的人,能在大昌之新朝中任职,不算偶然。心心念念都是旧京的人,最盼的也莫过于萧谌能带领大家回到京城。
“臣以为不妥。”谁也没有想到,李御史提出迁都回旧京,第一个不同意的人竟然是姚圣。
“旧京之地,那是前朝之京城,非我朝之地。况且旧京城内几次动荡不安,几经摧残,如今只怕早已破旧不堪。”姚圣提出反对的意见,当然也得解释,为何他反对。
“姚侍中所言,叫下官不解。无论旧京城再怎么破旧不堪,只要修一修,同样可以再为新都。”李御史不认同姚圣的理由,因为是旧京城,因为旧京城破旧不堪,难道就不能作为新朝的国都了?
“旧京城,朕的确不想再为大昌的国都。”眼看这就要吵起来,萧谌干脆利落的告诉朝臣们,最大的问题在于他。是他不愿意回到旧京城。
众臣皆是一脸莫名,不解萧谌为何不喜于旧京城。
萧谌看穿了朝臣们心中的想法,知道他们都在等着他的解释,萧谌也不吝啬。
“旧京之地,太小了。将来的大昌朝,要受四方来贺,小小的旧京城,容不下万邦来朝。”萧谌将嫌弃说的冠冕堂皇,萧宁低头一笑,却不得不说确实如此。
李御史如何能料到,萧谌不喜欢旧京城的原因,竟是觉得旧京城太小,可这京城古都,历经了多少王朝,难道旁人就不觉得小?
想到这儿,李御史连忙道:“陛下,旧经古都,历经数代王朝,怎会小?”
萧谌面对这个问题,没有丝毫不好意思的回答道:“历代王朝胸无大志,偏安一隅,可朕要安定天下,震慑四海,必叫万邦来潮,不敢犯我大昌。卿是认为朕痴心妄想?”
不得不说,萧谌有时候给人挖起坑来,那也是挺阴的。
身为皇帝,以势压人,让人明知道他的提议算不上极好,却因为他是皇帝的身份,不敢正面指出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