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便无事了,萧谌起身,余光扫过孔鸿,“退朝吧。”
作为一个皇帝,萧谌很勤奋的,每日早朝议事,除了大型的节假日或身体不适外,从不间断。
孔鸿得了萧谌一个眼神,立刻明了,这是有事寻他,他得自觉些。
“恭送陛下。”萧谌走吧走吧,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通的人,难道还会想看到萧谌不成。
巴不得萧谌快走,哪怕萧宁就要回来,但就算萧宁不回来,每日吵闹最多也是因为她的事。人不在,朝廷也因她不得安宁,回与不回,也就没什么了。
不过,萧谌跟孔鸿使的眼神,也不是没有人看到。
比如姚圣,这个时候就拉住孔鸿道:“殿下的婚事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天下的好男儿都被人抢了。”
萧宁的婚事不是闹着玩的,绝对要慎重再三,这绝不是玩笑。
孔鸿凉凉地扫过姚圣一眼,“姚公一道?”
对啊,有话要说,虽然萧谌只是给他一人使了眼色而已,其他人要是想一起去,并无不可。
“此事还是左仆射提最佳。你是首相,且又是殿下的舅舅。”姚圣又不是没有提过,萧谌的态度,算了,那能叫态度吗?完全就是看萧宁的。若是萧宁点头答应了,另一个男人是谁,萧谌都没有意见。
姚圣觉得,自家亲人的婚事他都不怎么觉得不妥,更不操心,可萧宁的事,不操心能行吗?
这事不是一个人的事。
往轻里说萧宁的婚事关系萧宁一生,万一要是嫁了一个专拖她后腿的人,将来萧宁一辈子鸡飞狗跳,不得安宁,萧宁还有心思管那国家大事?
再往重的说,萧宁将来身系天下江山,她的婚事,她选的人,若是跟她不配,又或是暗怀鬼胎之人,将来这天下乱成一团,绝不是天下之幸。
孔鸿听出来了,不过这个事情若是谁都能劝得了萧宁,至于一个个心急如焚,偏又莫可奈何?
“姚公,你我都清楚,殿下的心思不好猜。”萧宁想什么,究竟要嫁一个什么样的人,猜不着。
猜不着的情况下,他们能如何?
成功被孔鸿这一句噎住的姚圣,再也控制不住地道:“真是要了命了。”
可不是吗?
天下不太平,亏萧宁有主见,事事安排得井井有条,他们乐得这位有本事;轮到萧宁自己的婚事上,太有主见的人,旁人都做不了主,愁死个人。
“陛下也难。”孔鸿还想到了某位当父亲的,费尽心思想让女儿嫁人,偏还不能说得太直白,只怕说得太直了,叫萧宁不乐意,万一要是闹起来不嫁,真要愁死人。
姚圣想着西胡这求婚的事,“正好借此机会,让殿下务必把终身大事定下,也好绝了那些人的心。”
孔鸿立刻隐晦地道:“陛下正有此意。”
萧谌不喜于旁人拿萧宁当棋子,想让萧宁和亲是一回事,借此机会好让萧宁答应选门亲事,或许让萧宁能尽早定下亲事,萧谌乐意得很。
一个两个就别在萧谌的跟前再动什么小心思了,在婚事上,萧谌比谁都急。
姚圣明了,也就不缠着孔鸿了,“陛下有召,左仆射慢走吧。”对啊,大大方方的让人离去吧,他这么扒拉人半天不放,让萧谌都久等了。
孔鸿一声轻叹,算了,还是赶紧去见萧谌吧。
萧谌确实等得急了,一照面问:“你有什么好人选?”
没头没尾的一问,也就孔鸿明白他的意思,但亦是奇怪了,“陛下早些年心中已有人选,怎么如今倒是再问起臣来?”
“再生变故,这人是不错,本事更是不错,人若是无心,眼下更是不在大昌内,总不能让阿宁一直等着。如今这情况,你看是还能等得了的?”
萧谌说起此,亦是甚为的怨念,这样的事,其实都不知如何说道才是。
“仅此一人?”孔鸿倒是没有问萧谌心中的人选究竟是何人,可萧谌只准备了一个?
“这还不是因为他们相熟,多少总是有些情谊,再以相处,将来总比寻常人要好些。”萧谌也是用心良苦,当然也是费尽了心思,如何都觉得,一个合适的人难遇。
“太后处人不少。”萧谌的高要求,孔鸿都不想听了。哪有萧谌这样的,说好的多选几个,不,多养几个,现在倒好,他的意思是只有一个?
萧谌的视线落在孔鸿身上,这意思,孔鸿道:“阿义同样不在大昌。”
“依你所见,他们两个配不配?”不得不说,萧谌确实另有打算,怎么都觉得这个主意很好。
“陛下,殿下看不上阿义。”自小一起长大的人,若是真有别的心思,就不用等到现在了。
正是因为瞧不上,孔义面对萧宁自来也是敬佩有余,并无其他的儿女私情。
“还有阿义的性子,太过莽撞,同样也不配殿下。让他在殿下的身边,只会给殿下添麻烦。殿下身边的人,哪怕帮不上殿下忙,至少不能给殿下惹麻烦。”孔鸿是明了自家儿子的。
那么一个人,他就只会闹腾,让他安安生生的呆在萧宁的身后,痴人说梦!
萧谌道:“至少从小一起长大,他不会坑阿宁。”
一个坑字用来,孔鸿道:“我最担心的是,阿义坑了殿下亦不自知。”
有心之失和无心之过,究竟孰重孰轻?
孔鸿是想到了自家儿子的本事,但凡他脑子要是过硬一点,这件事他就答应了。可是帮不上萧宁之余,坑了萧宁还不自知。只要想到这一层,孔鸿没办法点头。
萧谌总不能罔顾孔鸿的好意,分析到了这个地步,很多事都摊开说得很清楚了,不是他不想,是综合考虑之后,孔义实在担不起重任。强把人推上去,这不是给萧宁找麻烦吗?
“怎么办,怎么办啊!”萧谌急得挠头,孔鸿很是无力。瞧瞧,一个个都操心萧宁的终身大事,偏不跟萧宁说,只与他说来这有什么用?
萧宁的事,哪怕他们再想安排得好,难道他们以为为萧宁选好的人,萧宁就能点头答应?
“陛下,你再急,还是等殿下回来,再同殿下商量一番,或许殿下心中已有人选。”孔鸿还是偏向萧宁自己把自己的事处理好了。
毕竟从小到大,至今为止,萧宁都把自己的事处理得井井有条,没有闹出半点岔子。婚姻之大事,她要是不早做准备,怎么可能。
随萧宁外出这些年的少年可不少,同萧宁都是年纪相仿的。虽然其中不是没有定了亲的人,同样也有未定人家的,这难道不是合适的挑选人目标?
萧谌更捉狂了,“你以为我不知道。我也觉得那么多人跟她一块出去,或多或少她可能会看中其中一个。你知道我问她,她怎么说的?无一可纳之。”
一个纳字,这是要纳妃吗?公主妃?
呸!哪来的公主妃,这是糊涂了,糊涂了!
萧谌在心里狠狠地唾了自己一口,最终还是决定不说了,同孔鸿挥挥手道:“罢了罢了,生个女儿是祖宗,我能如何!”
“陛下。”此言甚是不妥,萧谌出言提醒一句,让他别乱来。“在外人面前我得管着自己,当着你的面我还得管着不成?你且听听。看她回来,接下来的事就更多了。”家里的事,外头的事,西胡太平了这些年,虽说内乱有所消耗,那要是以战起而夺民心,这手段有何不可?
“陛下放心,西胡有意求娶,那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恰好证明一时半会他们不会挑起战事,且放宽心吧。”孔鸿另有见解,并不以为此事有什么值得先着急的。
“而且陛下怕是忘了,周先生一行人此去两年,两年的时间他们做了多少事,我们虽不知,但想必不会全无用处。”孔鸿想起那一位虽然面容丑陋之人,但对方有那胆识,敢远行至外,可见胸有丘壑,他们既然派人出马,且等一等。
“太平的日子都不想过,这一位新的西胡可汗也难。”杀兄上位,这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想得民心更不容易。
若这个时候他们发兵中原,能让百姓过上好日子,这倒是能缓冲一些事。
萧谌和孔鸿都明白这个道理。
战争有时候就是一个机会,一个可以让他们稳定朝局,同样也可以震慑天下的机会。
“虽说西胡短时间内不会兴兵,亦不可不防。”萧谌思量过后,还是决定小心为上。
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既如此,须得小心再三,断然不能叫人钻了空子。
“当如是。”孔鸿认同萧谌的意见,颔首同意。
“你就没有一个合适的?”说来说去,又绕回了旧话题,萧谌依然是不死心。
“陛下观察的人不少,并未发现合适的,这又是何故?”孔鸿又不是一心念着萧宁的婚事,思量如何给萧宁寻个合适的人。
比起他来,萧谌是心心念念此事,这都寻不到合适的人,怎么就寻他问呢?
萧谌气鼓鼓的,“羡慕你养的都是儿子。”
不用操心女儿嫁人的事,毕竟都是娶进来的。
“殿下与儿子无异。”萧宁的架式,她还能嫁人了?
只能是把人娶回来才是。
提到这一点,萧谌觉得头更痛了。“不说了,不说了,越说这烦心的事就越多,我这晚上别想睡着。”
孔鸿很是无辜,难道不是萧谌把他拉来讨论的?
虽然萧谌这为难,拿不准主意的原因,大家都能明白,可是,现在想打退堂鼓,难道以为问题就能解决了?
“走吧,走吧。”接收到孔鸿的眼神,萧谌一点都不想再跟孔鸿说话了,催促人走吧。
作为皇帝,你都心情不好了,让他走啊,好吧,孔鸿走得倍干脆。
***
萧宁果然如约而归,一行人浩浩荡荡的,一如她当初离开雍州时一般。
瑶娘看着长得亭亭玉立的萧宁,竟有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觉。
毕竟是从小看着萧宁长大的人,陪萧宁做了无数大事,可竟然现在才长大。
“仁侯。”在瑶娘发呆的空隙,萧宁走了过来,与瑶娘作一揖。
一身官服在身的瑶娘,庄重而美丽,这是不同于从前她所见的瑶娘。
“殿下。”萧宁一唤,瑶娘瞬间回过神来,与瑶娘拱手见礼。
萧宁面带笑容,不难看出她心中的欢喜,此时拉住瑶娘的手道:“仁侯叫人佩服。”
可不是吗?以爵位为开始,瑶娘正式出仕,这些年凭本事出入朝堂,成为户部侍郎。一开始不管是怎么轻视她的人,如今面对这手段了得,进退得宜,湿润如玉的人,都不敢有半分怠慢。
瑶娘轻挑眉头道:“自不能堕殿下之威名。”
作为萧宁的三师之一,说起来瑶娘的官阶是最低了,心下瞧不起瑶娘身份的人不在少数,瑶娘要立足,尤其不能叫人轻视。
瑶娘同萧宁朝身后的人道:“陛下有诏,诸位都先行归家,明日再见诸位。”
一群离家多年的人得这一句话,自是感谢,与瑶娘和萧宁见礼,这便退去。
“新都建得如何?”寒暄客气的话也就到此为止了吧,瑶娘问起新都。
“框架已成,现在就剩细节,秋尚书会看好的。”萧宁知各人忧心,亦明了新都若成,迁都一事便刻不容缓。
“西胡提亲,其意在乱我大昌,是为叫朝臣相争,不过有了陛下一番诛心之论,他们定不会再提。”瑶娘想起萧谌骂人的话,心情上佳,将各人的险恶用心道破,皆是其心不正之人,他们还想瞒得过谁不成?
但凡上位者不糊涂,朝臣各怀鬼胎,任他们再如何挑拨都只能是在做无用之功。
“如此看来,战事将起。”西胡太平这些日子,到如今再要起战事,萧宁考虑的是,接下来西胡会如何行事。
“殿下无准备?”瑶娘可不认为萧宁会由人肆意为之,西胡,他们最好还是老实些的好。
“自然是有的。先西胡汗王之子我带回来了,何时让他归于西胡,就看他敢不敢。”内乱以消耗对方内部,这个主意上佳,萧宁可不是只有一个准备。
瑶娘笑了,又想到另一回事,“可与今汗王相抗衡?”
萧宁答之,“于兖州时,虽让他做苦力,也为他请了名师,学得如何,各人造化。不过,闻其父死于叔父之手,他一脸的恨意,却不落一滴泪。”
此刻论起的是某位的心性,于瑶娘看来,“比之染图如何?”
今西胡汗王正是染图,如此人物和那尚且稚嫩的小王子。父亲一死,族人几乎都会倾向于染图,小王子要回去跟染图争,斗,他有这本事吗?
“再无用,有人搅和,总能让西胡不能一致对外,于我们而言,足矣。”萧宁又不是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他人身上,更不会认为一个外敌之王子,最后能完全利于他们。
只是相比建设大昌内部,对敌于外,再起战事是他们大昌内最不希望发生的事。
当然,这并不代表他们大昌畏于西胡,只是他们更喜欢太平无战事。可若是他们敢犯大昌,萧宁会第一个领兵出战,取他们的项上人头。
“眼下看来最大的事还是殿下的婚事。”瑶娘直言不讳,萧宁笑了笑,“好像是。”
“殿下与我并不一样。”瑶娘见萧宁笑,并不否认这一点,还算是了解萧宁的人,不得不提醒一句,望萧宁万不可不把这桩事放在心上。
“女人啊,好像这辈子不嫁人便天理不容。”萧宁感慨着,这律法都有规定,若是超了年纪不嫁,可是要罚款的。
钱,萧宁是不缺的,但她不嫁人是断不可能。
瑶娘打量起萧宁,“殿下难道直到现在还未想清楚?”
萧宁摇头,“想是想清楚,不过是觉得这件事比起国家大事还要让人为难。”
“此言不虚,这婚姻大事,夫妻之事,最是无法说明白的。驭下之道,与夫妻相处之道,更是完全不一样。”瑶娘哪怕没有吃过猪肉,总是见过猪跑的。
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这家务事中,又以夫妻间的事最是叫人捉摸不透。
瑶娘见过太多的夫妻相互埋怨地过一生,恩爱如初,举案齐眉至白首的夫妻,少之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