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至于此,是谁都休想抹杀得了这一切。
正好,也让萧谌亲眼看看,女人出头,究竟会为家国天下带来多大的灾难!
冯非仁接过荷包,离去前扫过萧宁一眼,那眼中隐含的恶意,萧宁已然顾不上。
萧谌立刻道:“事到如今,不能动摇军心不假,得让左仆射知道。”
知道,如何不留痕迹地将人拿下,如何不让人跑掉,这就是孔鸿要做的事。
“我立刻命人八百里加急送去。”萧宁保证,萧谌看着外面似在一个又一个赶来的人,“登闻鼓响起,这一点是掩盖不了的,如何说,还得另寻说辞。”
大过年的,这才正月初四,登闻鼓被击响,在家中的官员闻鼓声无一人坐得住,纷纷赶来,于此时就算萧谌什么话都不说,都会明白,这是出了大事,天大的事。
萧宁明了,如何应对朝臣,这是萧谌须得考虑的问题,事至于此,就算萧谌要考虑前线的问题,不会在这个时候做出影响前线的事,也定要给朝臣们一个交代,好让他们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
事情的细节,萧谌是不会说破的。
面对急急忙忙赶来的臣子,萧谌还是见了见他们,亲自同他们说话,“登闻鼓响,确实是出了大事,但如今并不是细究其中事的时候,你们赶来,朕明了你们的心意,且回去吧,朕不会昧下诸事,只是朕须得等一个机会,一个合适的机会。”
一个皇帝做到萧谌的份上,他从来都不是空口说白话的人,为君以来,对朝臣,对天下如何看重,他励精图治,兢兢业业,从不敢有半分懈怠。
若不是有什么事不便于脱口而出,又怎么会不愿意同他们说起。
既然萧谌衡量之后,认为此时不是说明事由的时候,为臣欲为皇帝分忧者,又怎么能不相信萧谌的判断。
“唯。”萧谌既然说得够明白了,他们亦不再追问,萧谌会在查明事后,该如何给天下人一个交代,必不负于天下人的信任。
众臣离去,虽然都看了萧宁一眼,萧宁的脸色亦称不上好,也让人明了,其中事只怕关系重大。
但萧谌既然道了不是说的时候,他们心下再有疑惑,亦不敢多问,乖乖的退了出去。至于他们是不是暗中命人仔细的查查,是何人击响的登闻鼓,却是预料中的事,亦不值得萧谌放在心上。
敢把冯非仁放出去的人,比谁都更清楚,冯非仁敢入宫中,击响登闻鼓,没有一个人能瞒得住。
也正是因为如此,萧谌要冯非仁的一句承诺,不过就是想看看,冯非仁最终是不是能做到守口如瓶。
萧宁看得出来萧谌心中的挣扎,有心想宽慰萧谌几句。
“此事你暂时不插手,我来。”萧谌思来想去,冯非仁他们就是冲萧宁来的,他们以为用一个姚拾儿可以作为一个突破口,叫萧宁自此败落。
从前萧宁为女人争来的一切,他们都想毁了,更是想将女人踩入更深的泥里,叫她们永生永世,再也休想站起来,再与男人并肩。
其心之恶,不过都是因为对于女人之不喜。
虽然萧谌不明白,为何冯非仁就如此的甘愿成为先锋,而冯非仁今日查来得到的一切,又是怎么来的。
当着冯非仁的面,萧谌为了宽冯非仁的心,绝口不提,并不代表在他心中,这一切都不重要。
不提,不代表不可以查。
萧谌不让萧宁出手,不过是担心有人利用这个机会,或给萧宁设下陷阱,到如今可见,这些人没有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萧谌必须要考虑萧宁有可能被牵扯入姚拾儿这桩事。
“阿爹。”萧宁唤一声,让她躲在萧谌的身后,什么事都不插手,她不是坐不住,但她就算是想躲,也绝不可能躲得了。
比起等着别人出手,萧宁愿意后发制人。
“此事听我的。你就算想出手,现在不是时候。事不能闹大,须得以稳为重。前线战事未平,虽捷报连连,未必不会有人捉住机会反击。比起你我心中的怒气,百姓、将士更重。”萧谌考虑的不仅仅是萧宁,还有那前线的将士。
“唯。”提起此,不再仅仅是为了萧宁,萧宁亦明了,便不再多言,郑重地应下一声,保证不会插手此事。
“后续将人押回,你想怎么处置,我由你处置。”萧谌更明了萧宁何意。
那么一些人,他们是冲萧宁来的,暂时让萧宁躲着,不过是不想于此时内斗不休,让外敌占了便宜;来日,战事平定,人被押回来,萧宁若想亲自处置,都由她。
有些人对萧宁的看法,那就是一个一味只想扶持女人的公主殿下。
她自己是个有本事的,因此更想让天下的女人都变得跟她一样有本事,能和男人争权夺利,控制这个天下。
男人们就想让萧宁认清了现实,不,是想让天下的人认清一个事实,女人就是女人,再怎么看起来能干,也不过是看起来罢了,于大是大非前,她们永远都比不上男人。
这也就是有些话没有脱口而出罢了,说得好像男人中就没有贪功而无视家国之人。
萧谌是个讲理的人,凡事就事论事,不以性别攻击人。别人可就没有这么好说话了。
“好。”女人的事都是冲着萧宁来的,萧宁自敢迎难而上,谁要是想来对付她,只管放马过来,她无畏!
***
登闻鼓再响,因着大过年,事情没有闹大,有人记着此事,却因为是萧谌这个当皇帝的亲自出面,说明一些情况,以至于无人敢揪着此事不放。
但这一个年,因着登闻鼓响起,而前线战事亦未平,大过年的,西胡受左右夹击,竟然又一次饶后袭击豫州,意图断大昌后路,叫大昌首尾不能相顾。
这一仗最后以莫并领兵马反击西胡汗王染图,砍了染图一条左臂而终结。
染图伤重,将士也是死伤无数,于此时,不得不退兵。
而大昌方面,知西胡竟然还是不死心,都到这个时候了还想对大昌,还要置大昌死地,染图也知道,事到如今,若是不能败大昌,西胡将荡然无存。
可终究还是差了一点,就这一点,注定了他的落败,诸事也将落定。
染图断了一肢,兵败如山倒,而他手中的兵马所剩无多,本就不服于他杀兄夺位之人,更是趁机挑起各部,绝不能再让染图继续作为他们的汗王。
一个汗王,原该是带着他们过上越来越好的日子才是;谁承想染图刚成为他们的汗王,竟然就带着他们西胡几十万的大军前来中原送死。
多少的西胡男儿,就这样永远的被留在了豫州,再也回不到他们的故乡,见不到他们的亲人。
现在的大昌和从前再不一样了,一个新的王朝,自打这个王朝刚接手豫州和雍州开始,他们西胡就再未从他们手里占得半分便宜。
事实摆在眼前,难道是他们想否认就能否认得了的?
仗不能再打,再打下去,他们的国都将不复存。
看看这几方齐出手,要将他们团团包围,分而食之的情况,若是他们再以弱而攻强,非要吞下大昌不可,迎来的将是他们西胡灭国。
至此,呼吁要同大昌议和,与大昌交好的声音越来越高,西胡已然再也经不起打,大半的家底被夺了没关系,只要大昌不动,他们就能再夺回他们自己的城池。
现在当务之急是如何平息大昌的怒火,让大昌可以接受他们的求和。
事至于此,也是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求和之声成为了西胡内最高声音。染图这个汗王也几乎成了丧家之犬,不仅是败于大昌之事,断了一条胳膊,更是连族中的人也想置他于死。
汗王,染图被废之,而于染图而言,就算暂时不当又如何,只要他还活着,能保全了这条命,他就有卷土重来的机会。
现如今大昌来势汹汹,确实不是他们可以抗衡的,打不过,放一放,或者让旁人出来收拾这个残局,亦无不可。
如今染图需要的是休养生息,只要给他时间,让他可以缓过来,早晚有一日,大昌加在他身上的一丝一毫,他都将十倍百倍的还回去。
至此,自西胡发兵至议和,历时不过半年。
半年的时间,让西胡意识到,大昌早已不是当年的大兴。
当年的大兴纵然有可战之将,却无愿意成为他们坚实后盾的朝廷,无法兵出,也没有最精锐的铠甲,以天下粮食以供前线。
如今的大昌兵马,兵强马壮,且团结一心,全国上下都唯有一念,驱逐胡人,不令其越大昌一步。
西胡败退,叫西胡明白地看到,他们就算强大,中原的王朝只要有对抗他们的心,集中所有的兵马对付他们,他们想再占中原半分便宜,痴人说梦。
议和的书信送到雍州,呈于萧谌的手中,朝堂上下皆是一片喜色。
好事好事,终于是打赢这一仗了!
求和之书握在手中,萧谌亦是觉得分外扬眉吐气。
自小萧谌就听多了胡人犯境,无数百姓受苦,将士死守,却永远也灭不掉西胡的事。
也正是因为如此,萧谌自小就有一个理想,他希望在他有生之年,能够让胡人再不敢犯我边境,让百姓得以安居乐业。
数百年来,从来只有我朝与胡人求和之事,从未有过胡人向他们求和的事。
大昌有今日,这就是他们共同努力的结果。
萧谌眼眶泛起了泪珠,那是对此事的欢喜,终他一生,他走出这一步,哪怕这只是第一步,只要有这第一步,将来想要让胡人再不敢犯我边境,又怎么会是难事。
“陛下大喜。”求和之事自传入朝中,举朝上下皆是欢喜。
这样的大事更是值得庆贺的是吧!
萧宁的眼中亦闪烁着耀眼的光芒,这一战中可是人才倍出。
莫并还真是不负他的狂言,他这初上战场,接二连三的立下奇功,果然不负萧宁特意给他的两千人马。
“同喜同喜,天下共喜之事!”萧谌高兴是高兴,那都是为了天下人,为了这个王朝而高兴。
“这份议和书,诸位都有何看法?”萧谌喜归喜,没有忘记最重要的事。
仗看起来暂时是要结束了,这议和其中,他们大昌有何要求,大可说出来,想必那西胡为了让他们撤兵,无论他们大昌提出什么样的条件,都会尽所能的满足他们。
一旁的人各持己见,无非都是让西胡割多少地,送多少牛羊。
任下头的人说了半天,萧宁一直没有作声,萧谌的视线落在萧宁的身上,萧宁与之对视。
有些事是不宜当着所有朝臣面说出来,还是私底下他们再议一议。
萧谌自明了,且听着,让人登记上众人的意见。
提出的条件不少,却没有让人眼前一亮的意见,既如此,且暂时放一放,他们政事堂再议。
私底下,政事堂的诸位随萧谌一道回去,萧谌也不绕弯子,一停就冲萧宁道:“你说说你的想法。”
萧宁的想法,萧宁只管走到舆图上,指了上头的位置道:“以此为标记,自此都是我大昌地界。”
显然萧宁早就研究过环境,要说这西胡的地形,如何倚天险而守之,孔鸿在攻城略地的时候就考虑过这个问题,也正是因为如此,现在大昌所得西胡城池,几乎都有了天然屏障,但还是差了点。
萧宁现在所指的地方,就是为了补充这一点。
萧谌仔细看了看,“此处有什么?”
“河,西胡的天河。”所谓天河,便是这支河流所到之处,皆是胡人之境。
以江河为界,萧宁考虑的更是,西胡擅长水性的人并不多,有此处,可叫百姓能倚天险而暂得一宁。
至于其他,萧宁论起道:“且我朝所得之城池,若无此河,百姓无水可食,若无水,后果如何?”
水是生存的必需品,如同饭菜一般,无可或缺。
若说萧宁刚提出这个地方,他们都不当一回事,听到这里,皆严阵以待。
水的重要性,在场的人都明白,正是因为明白,知道萧宁不会拿这么大的事玩笑。
“可是看舆图,这离我们所攻占的城池还有一段距离,我们想得到的事,西胡未必想不到,他们只怕不会愿意如我们所愿。”这话倒是不假。
萧宁眼中闪过一道精光,“若以城换城呢?”
听到这方意,众人的脸上都流露出了惊愣,如何以城换城?
这会儿萧宁将手指在了一座城上,“此城是为西胡先祖之地,夺此城时,我们的将士打了近一个月,最后西胡将士尽亡于此,城方能破。此城,落于我们手中,如今百姓亦不服,来日战事一定,必再起反复,既如此,何不以它换要塞?”
萧宁并不是多喜欢占人便宜的事,他们打下的城池,自然是要守着的。
可是,想从哪里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虽然对方败了,但若是想如愿以偿,自该给对方所求。
“这??”众人对视一眼,他们是觉得,好不容易攻下的城池,拿来交换,似是多不妥。
萧谌的想法跟萧宁一样,凡事自然是要有取舍的,天下间的好事,不可能全都让他们一方给占了。
“比起战事不休,我们大昌更愿意休兵。但纵然要止兵,他们西胡敢犯我大昌,岂有不让他们付出代价的道理。犯我大昌者,虽远必诛。强国之根本,只为保卫家国百姓。若不杀一儆百,让各国知道,我大昌不是好欺负的,往后尚不知要闹出多少事。”
这话说得不错,凡事总是要寻根溯源,如他们大昌本就不是特意挑起战事的那一方,既如此,为何不以西胡求和为开始,结束这场战争。
萧谌从上缓缓走下,“我大昌经此一战,不为夺他国城池,只为守我家国百姓。与西胡索赔,不过是为让他们记住教训,不可轻犯我大昌。且亦可弱其国,何乐不为。”
说来说去,还是支持萧宁,认为萧宁想的这个办法极好,就这么办了吧。
众人也就不再争执不下,毕竟萧谌最后的一番话,亦是点出根本所在,他们所图的从来不是攻他国之城,杀他国之百姓,开疆辟土。
既如此,以一座将来必为西胡非夺回不可的城池,换得所得城池百姓将来的安定,岂不正合他们之意?
萧谌将此事定下,其他细节,如所需多少牛羊这些,萧宁认为,比起我们在后方对西胡的情况所知不多,倒不如让前线的孔鸿把握此分寸。只要将要的赔偿摆在那儿,想必孔鸿定能把握分寸,会知道如何为大昌争来更多的利。
一群人也觉得不错,是这么一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