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谁人敢说一辈子不犯错,一辈子不生恶念?
男儿不能,女子们同样不能。
现在,明显是男人们想捉住一个人的错处,要将她们女子好不容易开拓的局面,尽都毁之。
“殿下知陛下用意,也看穿他们的打算,明知而故犯,岂可为之。”萧宁看得分明,亦清楚他们到底打的什么主意,萧谌出面解决有何不可?
站在悬崖边上,那原本就是极其危险的事,若是有人愿意拉你一把,为什么要拒人于千里之外?
萧宁叹一口气,“阿爹护不了我一辈子。从我们决定走这条路开始,我们就已然明白,我们会有多难。难,更应该思及如何凭本事解决,而不是躲在别人的身后,让别人去帮我们解决。”
姚拾儿的事,萧宁是痛心的,这也是为什么她要亲自走一趟,问一问姚拾儿,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事?
明明作为将士,该做的是保家卫国的事,到最后,她为什么要打开城门,为什么要眼睁睁地看着将士百姓们惨死地西胡兵马的刀下?
萧宁同样也在反思,是她说得不够清楚吗?
亦或是,她给她们的感觉就是,为了让她们女人可以站起来,能够不择手段,不计一切代价?
“殿下,此事殿下不宜插手。”瑶娘知道萧宁从来不想站在任何人的身后,她想凭自己的本事解决问题,不愿意依靠旁人。
然而站在瑶娘的立场,她的想法跟萧谌是一样的,也认为这桩事萧宁不宜插手。
就让萧谌去解决,否则极有可能会挑起男人与女人之间的争斗。
这何尝不是那些男人们的目的。他们就是想通过姚拾儿这件事,把事情严重化,或许更是固定化。原本只是姚拾儿犯下的过错,他们要上升到女人当官,女人为将不利国的程度。
明明这样的错误,他们男人全都犯过,为什么他们犯错就可以,他们却要把一个女人犯的错,归咎成了她们所有女人的过错?
萧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明白瑶娘的意思了,可那又怎么样?
“这桩事,我一定会插手。”这些人的意图,就是借姚拾儿的手,抹杀掉她们女人的所有付出和成果。
萧谌就算出面,萧谌要如何去解决?
不,这桩事如果想解决,就得让处于风浪尖口,所有人都等着,盼着萧宁来解决。
下定决心的萧宁,不是谁能轻易让她改主意的。
瑶娘想再拦,萧宁已然直接越过她,走往殿内。
正殿之内,萧谌在上,萧颖和萧评,甚至是卢氏萧钤都来了。
看到萧宁回来,他们都无意外之色。
萧宁问安后,卢氏开门见山地问:“你父亲的意思是,姚拾儿一事,不让你插手。就是你姑母,伯父,阿翁,都是一样的意见,你怎么说?”
“阿婆以为呢?”都不同意,这原是预料之中的事,萧宁并不觉得意外。
只是,卢氏不曾表态,萧宁想听听卢氏的建议。
卢氏冷笑地道:“谁都会觉得,这样扯上女人的大事,还如此罪无可赦之事,你不会插手。可你为何不能插手?你是徇私舞弊之人?亦或是为了偏袒部下,无视天下律法的人?”
如此问来,萧宁接话道:“人人都以为我会。都觉得我为了自己的部下,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毕竟这一事,男人们想挑起成为男人和女人间的争斗,恨不得将事情严重化,巴不得天下的男人都跟他们一样,一起对付女人,将女人永远踩在脚下。”
是啊,冯非仁他们打的不就是这么一个主意吗?
若以冯非仁一人之力,就算再加上一个李御史,或者冯非仁他们一伙的人,他们一起对付萧宁,亦不会是萧宁的对手。
既知势不如人,亦明了时至今日,若想将他们看不惯的一切改了,办法只有一个,便是将萧宁这个领头人拉下马。
一但没有了这个领头人,其他女子不过是乌合之众,男人们只要一心对付,又怎么会解决不了她们。
“可是,他们想挑起两种性别的人相争,以一个姚拾儿就可以吗?不,他们由始至终的目标都在我。他们定然以为我不敢亲自审问我的部下,这就是他们攻击我的机会。”
萧宁由卢氏的一问,更加清楚的意识到,她要做到的事,哪怕天下的人都小看她,都以为她做不到,她偏要证明给他们看,她可以。
一群小人在背后挑拨,他们以为自己了不起,以为他们想挑两性相争,他们就能如愿。做梦。
“此事,由我来主审。”萧宁言尽至此,恳请萧谌道:“请阿爹相信我,一如这些年以来一直相信我,把事情交给我来处置,我会给阿爹,也会给天下人一个交代,必不负你们所望。”
这是承诺,萧宁对他们的承诺。
不管他们如何认为萧宁不应该去管这回事,在萧宁看来,遇难则退,那不是她的行事风格。
明知对方的意图从来都是她,退了一步,落在那些人的眼里,就是萧宁怕了他们。
萧宁从来不曾畏惧于他们,无论他们用的什么计,想让萧宁跳入什么陷阱中,他们都将会失望。
萧谌凝望着萧宁认真而执着的面容,她要走的路,从来不是萧谌安排的。
每一步,甚至是将来,都是萧宁自己走过来,决定如何继续走下去的。
从前他能相信萧宁,支持萧宁,现在萧宁不需要他护着她,只需要他支持。
支持了,萧宁就能走下去,走得远远的,任何的敌人,不管他们有多少险恶用心,萧宁从来不怕,亦不会后退半步。
萧颖劝道:“非要如此不可吗?”
站在萧颖的立场,让萧宁去审问姚拾儿的案子,这不是等于将萧宁置于两难之中吗?
不错,萧颖是犯下了过错,按律法罪不容赦,就算她立下再大的功劳,也不能抹杀她所犯下的过错。
可是,那也是萧宁一手培养出来的人,萧宁用了多少心血,耗了多少精力,又寄以多少的希望,难道那一切都是假的?
让萧宁去审问这个案子,决定姚拾儿的生死,萧宁心下会有多难过。
“是,非如此不可?世人都以为我不敢过问这个案子,以为我会躲在阿爹的身后,他们想看到的,我为何要如他们所愿?”萧宁偏要迎难而下,叫这群人看清楚了,想跟她斗心眼,门都没有。
“你想好如何处置姚将军了?”萧评在这个时候问出最关键的问题,萧宁想好这一点,想清楚了吗?
萧宁摇头,萧评道:“如此,你接手此事,想让人心服口服,你想过你的女部,想过那一些恨不得毁了你的女部的人,他们都有何想法,要达到何种目的吗?”
有些事,就算现在尚未发生,已然可以猜得到。
“除了我,你们说呢?”萧宁的目光看向萧评,就算她现在想不到更好的解决办法,难道他们就有?
萧评如果是外人,不用考虑萧宁的女部,或是对萧宁的影响,倒是可以尽如冯非仁他们的意,可是,他们就和萧宁不一样,他们当真不需要考虑任何事?
很显然并不是。
这一回萧评看向萧谌,这也是在萧宁没来之前,他们一致考虑的问题。
此案怎么审,感觉怎么审都有问题。
既想要服众,也不想让女部寒心,难有两全之法的情况下,他们没有办法,便只能将希望寄托在萧宁的身上不是吗?
“你想好了?”终究,萧谌开了口,从让萧宁召姚拾儿回来的那一刻开始,他们就须得想清楚了,接下来究竟如何行事,怎么样,才能让他们避免受到更大的折损?
“想好了。天下人都认为我不会做,不该做的事,我偏要做,我倒要看看,他们能奈我何?”萧宁就是这样的性子,迎难而上,绝不会因为眼前已然存在的问题,退缩不敢前进。
冯非仁这些人,他们想为难萧宁,想让萧宁处于两难之中,更或者是想让萧宁偏袒于姚拾儿,萧宁总会让他们看看,比起他们这群居心叵测之人,她,永远都是他们仰望的存在。
“我知道了。”萧宁已然想好,也做下了决定,一往无前,绝不后退。
萧谌既是想护着萧宁,亦明白他不可能一辈子护着他。
到最后,到最后,路还须得萧宁走下去。
“陛下,公主府外面聚集不少女兵,皆是风闻姚将军被捉,赶来求情的。”于此时,一人进来禀告,带来的消息却不是一个好消息。
果然,树欲静而风不止,这天下间多少等着看热闹的人,岂由得他们静?
萧谌一声轻叹,“这世上的人,有太多见不得太平安乐的人,非要挑动人心,叫这天下不得安宁。”
不错,能如此迅速的得到消息,若不是有心人为之,怎么可能。
“此事,我会处置。”女兵,那是萧宁一手练出来的,除女兵外,萧宁手上的女官,女将,样样都齐全了,合称为女部。
萧颖往前迈了一步,与萧宁轻声地道:“我陪你去?”
不想萧宁摇了摇头,“都是冲着我来,就让我去解决吧。姑母该相信我,我能解决好。”
问题一个个的来,萧宁就会一个一个去解决,来多少她都不怕。
最终萧颖还是没有再多话,萧宁既然说了由她去,她定能解决。
萧宁朝众人作一揖,“阿爹,我这就去见女兵们。”
“好。”事情一闹大,不管是什么女兵,必须要有人出面解决全部问题,绝不能放任事情不受控制的发展下去。
萧宁退了出去,卢氏眼中闪烁着叫人无法忽视的光芒。有时候看似是危机,未必见得不是良机。
此时的镇国公主府外,跪满了一地的人,皆是身着铠甲之人。
萧宁赶来时,听到一阵叫唤公主殿下的人,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殿下。”
看到萧宁,女兵们就好像看到了主心骨。
可是,萧宁凝望着她们,“私出军营,该当何罪?”
此一问落下,看到萧宁更欢喜的人皆一顿。
“答!”沉寂不答,难道以为这件事就可以掀过?萧宁厉声喝问。
“私出军营,当仗二十。”有人代为答之。
萧宁闻之,立刻下令道:“来人,行刑。”
谁也没有想到,萧宁一来竟然就要对她们动刑。一群人不由地唤着殿下。
“怎么?你们不服?军法明纪,我跟你们说过多少回?军中立法,就是为了约束你们这些不守规矩的人。
“再有天大的事,你们敢私出军营,敢聚众闹事,我执掌天下兵马,便罚不得你们?”
萧宁看得出来,一群人的脸上都是不服,既是不明萧宁为何如此动怒,也不明白萧宁为何一来就要责罚于她们。
可是,军法就是军法,她们敢私自出营,敢聚众到萧宁的公主府前闹事,就该想到最后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萧宁提起军法,有人辩驳地道:“可是殿下,其中另有隐情。”
这所谓的隐情,萧宁岂会不知,冷哼一声,“所谓隐情,不过就是你们听闻姚拾儿将军被刑部看押,是与不是?”
她们为何而来,萧宁需要她们说出口才知道?
“不错,殿下既然知道,我们只盼殿下救救姚将军。”既然萧宁明了其中的缘由,好啊,也就不必她们再三解释,且将她们的意思告诉萧宁就是。
萧宁望着她们,“救姚将军?你们知道刑部为何收押姚将军?”
这个,她们也是一知半解,但就算是一知半解,也不妨碍她们前来求情。
“肯定是那些男人看姚将军功高,容不下姚将军,这才会构陷姚将军。”终究还是有人道出了这一句,怎么想都觉得,这个才是最可能的理由。
萧宁一时间都不知如何答之,女兵,不,是天下兵马都有一个同样的特性,在他们心里,自家的将军总是最好的,若是出了什么事,叫朝廷传问,只能是朝廷的问题,绝不是他们自身有问题。
“你们都是这样的认为的?”在场的女兵有近30人,全都跪在公主府门前,场面甚是浩大,叫这阵势吸引而来的百姓都围在了一处,且指指点点的,不知在交头接耳说些什么。
萧宁不管他们在讨论什么,对萧宁而言,眼前跪在此处的人,她们脱口而出的话,本就很有问题,如果她们认为一个人犯下过错与否,皆以性别而断定的,来日,还会闹出什么事来?
女人出头就非要把男人踩在脚下吗?
这样的逻辑是谁告诉她们的?
萧宁从不认为男人和女人之间是相互不能容的,从前男人不能容于女人时是什么样子,如今女人曾经明明不喜之极于男人作为的一切,却偏要做出一样的事?
一群人半响没有作声,但这样不愿意回答的模样,难道不是也在一定的程度上表明了她们的态度,她们心里是怎么看待这桩事的?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萧宁眼中冒火,那是几乎要将这些人骂得狗血淋头的怒火,可现在不是时候,至少在对手没有完全亮出他们的底牌前,萧宁同样也不能亮出。
不能出招,难道还不能管管手下的人了?
萧宁方才说过,这些人私自离开军营,犯了军规,自当杖责。
“殿下。”手里拿着杖棍的人唤一声,现在已然是多事之秋,萧宁在这个时候偏还要责罚于人,就不怕闹出更大的事吗?
怕?萧宁的字典里就没有那一个怕字。
况且,无规不成方圆,既然她们犯了军规,自当以责罚。
“触犯军规,无人是例外。打。”萧宁一声令下,透露的是坚定,“我以军规处罚尔等,尔等服与不服?”
说到这个份上,萧宁且看着,他们都有什么话可说。
军规森严,这是在她们成为将士的那一刻起,萧宁便提醒过她们的,任何人,都不能用任何理由无视军规。
“服。殿下说过,军法森严,任何人进了军中,就得守军中的规矩。触及军规者,当以行责,无一例外。
“殿下所言,我们从前牢记在心,既然出来了,也早就有了准备,会有何等责罚。可是,殿下,我等也只是想要一个答案,我们要知道,究竟姚将军所犯何罪?”
不错,女兵之中虽然有要跟萧宁争执不休的人,也明了萧宁执法之严,并不是要针对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