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都齐齐地看向萧宁,萧宁道:“国君抚式,大夫下之;大夫抚式,士下之;礼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刑不在君侧。”
莫怀算是看明白了,这一个两个的,不同的环境养出不一样的人,每一个人对礼的认识都不一样。
不用看也知道,萧宁更懂得一个道理,礼,对于连吃饱都成问题的人,所谓的礼井不必事事参照贵族。
倒一如萧宁行事,想来能得尽天下民心的萧宁,面对百姓时必无多少约束。
“你们说的都是礼,却不是全部的礼。于礼于刑,你们又是怎么看的?”讲礼,就不能不讲法。莫怀针对的人更是萧宁。
“夫礼者禁于将然之前,而法者禁于已然之后。”萧宁对答如流,莫怀不得不说,萧宁读的书确实不少!
这样的年纪便明白这礼与法的关系,两个答案其实都是关于礼与法的。
莫怀很是满意萧宁这一答案,“以法夺礼,可否?”
“或以法夺礼,是为行严刑酷法?”萧宁再问,莫怀道:“不然?”
“礼之所去,刑之所取,失礼则入刑,相为表里者也。”萧宁这么再答。莫怀露出笑容,不难看出他的满意。
就是其他人对萧宁的回答,联想萧宁一惯行事风格,倒是不出左右。
萧宁既从来不会味苛责于人,但若是触及底线,如姚拾儿一事,萧宁无论再怎么痛心,难过,终还是毫不犹豫地选择将她杀了,绳之以法,以正天下。让天下人都知道,大昌还是有律法的。
顾承眼睛亮闪闪的。
莫怀不得不说,萧宁这样的人,以她之功,她要是都当不上这个太女,往后哪一个人上位,诚如萧宁自己说过的那样,谁都容不下她。
是以,别管什么礼法不礼法,有没有这个先例在,大昌既建,开一代先例,也算是给后世做一个榜样。
一堂课上完,莫怀回去跟亲哥碰面,不忘把儿子侄子叫上。
“太女擅长领军,此言可虚?”道听途说的话,莫怀是有些拿不准,反正莫怀去过军中,想是军中人对萧宁的评价最是真实。
“不虚。父亲是不知道,太女在军中同陛下一般说一不二。”莫井从前也觉得一个女郎,就算外面的人传得再动听,那也不代表她当真有这本事。
结果去一趟军中,听着一众将领对萧宁赞不绝口,军中将士,更是不打丝毫折扣的执行萧宁当初立下的军法。可见在他们心中,萧宁的份量有多高。
“能文能武,萧家教得很好。”莫怀感叹之后,细细说起今日上课萧宁的表现,一点即通,举一反三。这样的聪明人,若不是怕其他人都消化不了上课的内容,莫怀都想继续讲下去,看看萧宁的底线在哪儿。
莫恢沉着地道:“依你看来日他们父女会不会因权势反目?”
此话问得莫怀一愣,倒是莫兼道:“应是不会,陛下膝下独此一女。”
“陛下还年轻。”这话出自莫恢之口,带着冷意。
“你今日外出,且看看这张纸条。”莫恢说完掏出一张纸条,递到莫怀手里,莫怀不解,还是接过仔细查看,可这一看,看得他脸色一变,“从何而来?”
“有人送到府门前的。”莫井对这事亦明了,赶紧补充,证明这个事情他其实也是知道的。
莫怀脸上闪过惊愣,随后问:“是真是假?”
莫兼道:“无论真假,透过此事可知朝廷井不安宁。也就是说,纵然如今父女和睦,将来为人挑拨,却是未必。”
第187章 一桩接一桩
有些担心并不是空穴来风,而是见过世面的人清楚,真真是无法避免之事。
最终,莫恢决定让莫怀拿着这张纸条去见萧宁,只为验证此中真假。
莫怀明了,却也提醒地道:“太女未必觉得这是什么大事。”
一个舍弃她的人,就算她们有血缘关系,可是萧宁绝不会不懂得取舍。
“我终于明白,为何父亲让我们三代不可入朝出仕的规矩。”莫恢于此时感叹一声,同时将目光落在莫并的身上,若不是这么一个熊孩子非要跑出来,至于闹出这些事?
有些事,不知道可以当作不存在。可是,若是知道了,便断不可能当作从未发生。尤其当你有了这个权利时,更是如此。
“成侯,明王前来拜会。”他们有些拿不准时,门外传来一阵禀告声。这一回几个人面面相觑,莫并道:“都说太女消息灵通,而她不在雍州多年,消息渠道交由仁侯与明王执掌,果然如此。”
这话听来,于所有人而言都算不得是一个好消息,须得再说的是,明王萧评前来,他们是见是不见。
在伯伯、父亲面前带着几分稚气的莫并,面对旁人却没有半分不妥。
“有请。”莫并看过莫怀三人,最终还是开了这个口,既然心中存有疑惑,为何不问正主,而是要绕弯子去问旁的人。
莫恢等人都不作声,且耐心地等着。
不一会儿,萧评走了进来,一众人无论心里想着什么,都客气地见礼。
“明王。”
他们有礼,萧评自然也不是那等无礼之人,还以一礼。
莫并对萧家的人都是知其名,见过寥寥几面,说熟悉是绝对谈不上。
这一位在萧家兄弟中,一向甚得好评。
只是,他们谁也不曾想到,这一位竟然......
“冒昧打扰。”萧评面容平静,于此时朝他们作一揖,倒是不绕弯子地道:“有一事想来就算我不说,也会有人迫不及待告诉诸位,既如此,还是由我来说吧。”
一群人面面相觑,确实想不到他会来,更无法猜测他将说些什么。
萧评与他们对视道:“我来,是想说,莫忧是我所杀。”
直白明了的一句话,昭示于众人他曾做下之事。
莫恢动了动唇,想问,终是没有问出来。
萧韩两家的恩怨,他们莫家亦知。莫忧当初选韩靖,不仅是莫家人从来看不上韩家人,也是因为韩家人做事太狠太绝。有些事,就算从前尚未发生,他们都可以预料,韩家最后的结局。
正因如此,他们无数次想阻止有些事情的发发,纵然看起来无果,他们依然不愿意就此认命。
莫怀同样也是如此。
莫忧不管怎么样都是他们的妹妹,自小宠着长大的,哪怕同她说再狠的话,心里依然还是心疼她,爱惜她的。
知她死讯,那时并不清楚细节,也让他们伤心不矣。可是过去的事情始终已然过去,任他们再怎么悲痛,人都回不来了。
对于莫家许多人来说,莫忧让他们莫家颜面尽失,无颜见人,怨莫忧的人并不少。可这人一死,和韩靖死在一块,知萧家为她收殓,萧宁也亲自去祭拜,守孝,萧家能做的,该做的,都做了。
再多,他们有何资格要求再多?
莫家人隐居山林,也是想与那些人和事分得干干净净,莫忧的生死,早已由不得他们。
只是没想到,他们才刚出来不久,一个个妖魔鬼怪这就冒出头了。
告诉莫忧是被萧评所杀的那一个人,他们图的是什么呢?
莫并收到的字条上,写的正是这个内容。
拿到这一则消息的人,心里也在想,究竟他们想如何?
“明王殿下为何?”长辈们不曾说出口的问题,莫并考虑得没有那么多,他想问的是,不看僧面也该看看佛面,萧宁在萧家的份量他知道,难道萧评就不能看一看萧宁的面子吗?
“她是韩靖之妻,一心系于韩氏,扪心自问,若她不是你们的亲人,此人你们杀与不杀?”萧评没有说出任何借口道来,仅仅是陈述这一事实。
站在萧评的立场,绝无不杀莫忧的理由。
莫并瞪大眼睛道:“她也是殿下之母。”
“正因为她是阿宁的母亲,我更不能让她活。自古孝重于天,她是阿宁的生身之母,终此一生,阿宁断然不可能不认她这个生母。她活着,无数人可以利用她让阿宁难堪。看,如今不就有人利用她的死挑起你们莫氏对萧氏的恨?”
萧评一脸寒霜和杀意,很明显,他并不认为自己杀了莫忧有何不对。
这回,纵然是莫并亦不再多言。
是啊,天下人心诡异者何其多,他们每一个人心里都有自己的小算盘,但凡能让他们自己得利,他们是不会管你们会不会为此付出何等代价。
萧评不愿意去赌,更不能拿萧宁后半辈子去赌。
“我杀的莫忧,冤有头,债有主。若你们想□□,我就在这里,任由你们处置。”萧评承认杀人,也愿意接受他们给出的任何惩罚。
这一点是基于萧宁,也是因为莫家对萧家的恩情,否则萧评断然不会来这一趟。
莫家出了一个莫并,一个少年奇才,极有可能为大昌驱除胡人的少年将才,萧评不能不重视。
“你堂堂明王,我们不过一介白身,杀了你,我莫氏满门只怕一个都不能留。”莫兼一直不作声,这个时候说出话,亦是十分不客气。
萧评道:“若是诸位放不下心,可以随我立刻进宫面见陛下,我会让陛下见证,我与你们莫家只是解决私怨,来日不管我是生是死,陛下都不追究。”
敢来,萧评便知道要面对什么问题,他这一生想守护的人不多,萧谌和萧宁为了这个天下呕心沥血,他帮不了太多,但绝不能拖他们后退。
“明王殿下了不得。”莫恢开口,不得不服了萧评。
“我不畏死,但我容不得旁人以我为由,坏了天下安定。”萧评确实是用了点小心机,那不该吗?
如他们这样的人,谁都不是小白兔,也用不着装纯良。
莫恢明了,如今萧评所言句句属实,他的心里有这天下江山,正是因为如此,他愿意拼尽一切守护。断然不允许任何人以任何理由,乱这天下江山。
“我的命,换了旁人想取断不可能,而你们,你们是于萧家有恩,又是阿宁的舅家,今日的成侯少年英才,为天下所称赞,此事,令我不得不投鼠忌器。比起让你们心存芥蒂,无法再一心为大昌效力,我愿意除了你们的芥蒂。”萧评点明,他现在所做的一切并不单纯,谁人若是有想法尽可说。
“杀了你,萧家谁人能不心怀芥蒂?”莫兼回应,萧评不傻,难道他们莫家人便傻了?
“如此,你欲如何?”萧评给出解决的方法,各有思量的人,都不愿意听旁人摆布,那好,你道你之意,有何想法,欲如何行事,萧评愿意配合。
如何?
他们各自都明了,当年莫忧弃萧谌而去,能活到后来,都是萧家看在他们莫家的脸上。
否则一个让他们萧家成为笑话的人,难道萧家没有办法让她死?
诚如萧评所言,莫忧活着对萧宁来说并不是好事。
萧家人当年容莫忧一回,断然不会无休无止,一次又一次的再容下莫忧。
死,嫁夫从夫,莫忧就算什么都不做,为韩靖之妻,夫儿皆死于萧家之手,谁会认为她定不为她的夫儿报仇?
她又是萧宁的母亲,一个满怀仇恨的人,处处想置萧家人于死地,那不是逼萧宁最后须得亲自动手取她性命?
比起后续让莫忧造成更坏的影响后再杀她,萧评为家族,为局势着想杀莫忧,站在萧家的立场,理所当然。
“两难之局面,杀我,不杀,都让莫家如鲠在喉。”莫家人此刻的想法,萧评清楚得很,正是因为清楚,他亦干脆。
莫恢等人确实陷入两难之境,萧家除了在莫忧一事上做得太狠外,那么多年并没有半分对不起他们。
杀一个萧评,必让他们两家交情毁于一旦;不杀,杀妹之仇,他们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
“我来,表的是我的态度,如何处置我,由你们决定。今日纵然你们无法做下决定,但若哪一日想明白了,愿意处置我,我随时等着。”萧评对于不作声的莫家人,太清楚他们究竟为何如此,大大方方地与他们承诺,有些事不限于眼前,而是会一直一直有效。
“不送。”莫兼代为开口,有些事,他们终是做不到干脆,萧评来此,也正是看明白这一点。
“告辞。”萧评来此,为的是不想让这件陈家旧事成为旁人挑拨的理由,莫家如何,萧家自己上门来认,都会比让莫家人亲自上门去问,此事经过始末要好。
不,或许有人会觉得,终此一生,莫家都不会去问。
两家再好的情谊,如今萧氏成为皇族,与从前总是不一样了,也不能再用往日的态度处之。
可惜,暗中人算盘打得再响,终是没有料到萧评会认得如此干脆利落。
“我会查是何人送来这张纸条,请府上的人配合一二。”萧评要走,依然没有忘记最重要的一点,眼前这一切都是有人特意挑破的,他须得查出幕后的人究竟是何人。
莫并拧紧眉头,告诉萧评道:“送信之人已死。”
送来这样字条的人,谁都知道对方别有用心,莫并不蠢,第一时间立刻让人去查。终还是晚了一步,人死了!
莫并虽然依然让人继续查下去,查不查得出来什么,却是另一回事。
“尸体呢?”萧评不意外,敢出手的人,料到事后定会有人查,为将所有的注意力转移,最好的办法莫过于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不知。”莫并对活人或有兴趣,死尸,罢了,他还担心一不小心会有人用一具尸体陷害他。
“多谢。”一问一答,萧评也就不再问了。要寻尸体,找出幕后之人,他会安排妥当。
萧评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带给莫氏的却是莫大的难题。
“萧评此人,名不虚传。”
明王,一个明字,难道是随便给人的。
莫兼盯着人离去的身影,考虑的是,这么一个人来也罢,承认他一番作为也罢,都是明白,他所顾忌的终也是莫家人人须顾及的。
为一个莫忧,还是一个被他们逐出家门的妹妹,搭上他们整个莫家,就算他们愿意,妻儿有几人愿意。
若只考虑他们自身,根本不必犹豫,他们直接杀人报仇。
可是,人活一世,本就不单单只是为自己。亲人,家人,哪一个不得顾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