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自然。”萧钤眼皮直跳,卢氏先一步开口,答应得分外爽快,看情况卢氏不是第一回 听见。
萧宁微微一笑,不难看出她的好心情。
萧钤等萧宁一走,道:“让阿宁的兄长听她的?”
“让阿宁听他们的?”卢氏反问。萧钤真说不出这样的话,毕竟萧宁的本事摆在那儿,孙子们如何,他也有数,不能昧良心。
可是,萧钤低落地垂下了头,显得分外的伤心难过。
“我竟然比不上我孙女。”萧钤忧郁地张口。
卢氏笑了,萧钤更伤心了。他都说难过了,卢氏竟然还能笑,是不是有些过分?
“青出于蓝胜于蓝,一代更比一代强,我以为你高兴才是。”卢氏不紧不慢地开口,话音落下,安抚了萧钤。
可不是嘛,当长辈的谁不希望晚辈有出息。
萧钤明白了,对待萧宁的心态,他是有些不太对劲,应该改正的!
“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们老了,大方向帮孩子盯着些,不让他们兄弟阋墙,便够了。你以为我为何非让五娘带上他们兄弟。”卢氏看得长远。
萧宁自小在雍州长大,回京的日子浅,和萧家的小辈们并非从小一起长大相处的情分。
情分,再深厚的血缘关系,也不及日积月累的相处。
不难看出来,萧宁这一辈里,萧宁是其中的佼佼者。
一家族人,一荣俱荣,一辱俱辱。卢氏想让萧宁带飞孙儿们不假,更是想让萧宁同兄弟相处出情分,真正的兄妹情分。
将来,哪怕他们帮不上萧宁的忙,至少不别给萧宁拖后腿,足以!
萧钤消声了,卢氏想得足够长远,越发显得他没用。
“我这辈子做得最对的事就是娶了夫人。”萧钤十分认命,无用就无用吧,至少他从前这些年听人劝,不冒头,循规蹈矩,将来,只要懂得装聋作哑即可。
卢氏亦明白,萧钤的本事或许不高,于太平之时,倚祖上之荫,亦能一生无忧。
遭逢乱世,天下大乱,他的个性无法断,又无识人之能,以他为首,并不妥当。
好在,儿孙皆已长成,往后只要他和从前一样,听得进劝,不犯糊涂,足以。
“你可会嫌弃我?”老夫老妻不假,萧钤依然有些担心,伸手拉过卢氏的手。
“你是我选的郎君,我为你生儿育女,至此你待我一心一意,今日方有此问?”卢氏握紧萧钤的手,他们相伴多年,哪怕萧钤不是这世上最好的男儿,能容她聪慧外露,不畏人非议他畏妻如虎,纵他无才干,又如何?
萧钤一把年纪,此时竟然流露出了不好意思,“天下大乱,越发显得我平庸无能。”
卢氏道:“无事,有我。”
这霸气侧漏的,萧钤一颗心定下了。
没关系没关系,他是不聪明,没有太大的本事不假,至少他有一个聪慧的夫人,多年来他能听夫人的话,无才干也成了九卿之一的廷尉,将来定也能和卢氏安享晚年。
“我就靠夫人了。”萧钤毫不避讳地显露出对卢氏的依赖,卢氏轻轻一笑。
夫妻相处之道,不在于比谁更聪明,不过是相互包容,相互尊重。天下聪明人再多,萧钤再不聪明,却容得她为他掌家,愿意听她劝。足矣!
“需请二弟来一趟。五娘挑中的是四郎,是二弟的长孙。”萧赛啊,这一位一向看着老实,卢氏思考,她是从前错看了萧赛?
能让萧宁点名的人,卢氏不相信他只有老实。
一瞬间,卢氏想起另一个老实人。萧评!
人家老实不争不假,不代表他没有本事。威胁韩家的狠戾,谁提起不是心有余悸?
萧钤嘴角抽抽,“我去说。”
孙女挑不上自家的孙儿,非要兄弟家的,萧钤莫可奈何,两家住一块,就隔了一道墙,还是他亲自过去说说吧。
当然,也得问问萧赛愿不愿意。
“我愿意。”萧钤才跟萧钦张口,被萧宁点名的萧赛也在其中,萧钦听完始末,尚未来得及开口,萧赛已经激动无比地张口,举着手那叫一个兴奋。
萧钦这个当祖父的也好,萧钤这个堂祖父也罢,从未见过这样的萧赛,瞧这激动得,眼睛都放光了。
“阿翁,我不怕危险,五娘去得,我也去得,正好可以长长世面。阿翁,你就让我去。”可怜孩子啊,说起这事,生怕萧钦不同意。
萧钦?什么时候萧赛叫萧宁洗脑了不成?这么迫不及待?
“你要想好了。五娘的事是你七叔决定的,我虽是当阿翁的,不能越过你爹。你要是不乐意,再有你爹不同意,这件事就当我们没提过。”萧钤思量再三,将话说明白了。
萧赛十六七岁,正是想长见识的时候,最迫切的莫过于有别于平日枯燥的生活。
没想到萧宁真是了解他,懂他这个当阿兄的心,这就要带他去见世面了。
哎哟,然是他的好妹子,太招人喜欢了!
萧赛要不是顾忌长辈们在,早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就这样也是喜上眉梢,藏都藏不住。听着萧钤的话,毫不客气的帮亲爹答应下,“阿爹定同意。这可是大好的机会,能让我去会会天下世族,长长见识。”
理由端是冠冕堂皇,萧钤嘴角抽抽,素日挺老实的孩子,莫不是被萧宁一教,教坏了吧?
萧钤一闪而过这么一个念头,差点脱口而出的问了,好在忍住,忍住了!却也差点把舌头咬了!
“你想好了。此去凶险,五娘虽点了你去,相信你有本事,不过真到盟军汇聚之地,旁人对我们萧家人,不比我们长辈在家对你的宽厚,生死攸关。”萧钦正色提醒,这是给萧赛点明局势非同寻常。
“阿翁,你说的我都知道。此去我会对自己负责,我听妹妹的,绝不给妹妹添乱。”萧赛没有半分不好意思,落在两个长辈的耳朵里,都想问他,听妹妹的话能如此理直气壮?
不过,心宽的人想是闹不出的。
吐一口气,萧钦冲萧钤道:“阿兄也听见了。既是四郎愿意去,你不必挂怀。五娘虽小,行事周全,跟着五娘去,正好让他长长见识。只是,七郎镇守雍州,胡人再犯境?”
家里的事说完,就得说说境外的事,萧谌一去不回,谁都觉得定是前线的事十分要紧。
萧钤悠悠地道:“边境事务,皆不曾明言。”
带着几分幽怨的味道,萧钤接着道:“我现在也放宽心了,我就听夫人的。”
萧钦闻之一眼扫过,倒是想问,这不是你人生一直奉行的准则,现在只是更加努力的执行而已吧。
亲兄弟各自知,都当作看不见。
***
萧家内部一致通过萧宁出兵,虽然当长辈的都觉得,应该让他们出面才正常,可一想雍州是以萧谌为主,他们当兄弟的若是出面,显得想要抢权。
萧宁再小,总是萧谌唯一的孩子,这样一个人代表萧谌,谁也挑不出毛病。
至于担心萧宁小,觉得她不太适合出面,一群长辈想起萧宁做的事,真不敢说他们能做得比萧宁更好。
既然挑不出萧宁的毛病,萧谌这个当爹的拍板决定由萧宁代父出征,他们真不好说什么。
孔柔一向很否决萧谌和萧宁的决定,他们只要告诉孔柔,孔柔便只会的支持。
一群女眷瞧着孔柔淡定的送行,只叮嘱萧宁好吃好喝好玩的,再多的事也不能忽略身体,旁的再没有。
担忧或许有一些,不舍也有。再多,却是没有了。
要说心中震撼最大的莫过于王宦。
得萧宁一句肯定,雍州会出兵,王宦一直按捺内心的焦虑等着,终于等到兵马汇集,入眼一看,正如萧谌之前所说的两万!
两万就两万吧,雍州能出兵,已是万幸,他不敢再有更多的奢望。
可是,谁能告诉他,为什么不是萧谌领兵,而是萧宁?
看着萧宁才到人肩膀的小身板,就算在萧宁手里吃亏,不代表王宦相信萧宁能力挽狂澜?
“王先生是欢喜坏了?”明鉴然不是个好东西,瞧王宦在风中凌乱的,也不喜欢王宦的行事风格,笑眯眯地说了一句。
王宦僵硬地转头,望向明鉴,他是从哪里看出来他欢喜坏了?
“萧骠骑呢?”王宦决定不再跟他们纠结,有问题就得问。
“胡人进犯,兵马不休,骠骑在前线。虽急于雍州安宁,盟军共伐逆贼,是为匡扶天下,将军特命小娘子领兵,代父出征。”
第48章 代父出征中
明鉴蔫坏的抛出理由,更是让人根本无法挑出毛病的理由。
王宦的目光再次落在萧宁的身上,“虽是萧骠骑之女,毕竟年幼。”
就算有意见,也不敢太过直白。
“说来盟军人数众多,有几人上过战场?懂得打仗?”明鉴明白王宦的意思,不过,是不是应该好好想想,究竟那群人里,有真本事的有几个。
王宦也是作为一个不曾上过战场,不懂打仗的人,他所知道的人里,独萧谌一个。
明鉴道:“先生该懂一个道理,谁领的兵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人到了。”
动了动唇,王宦明明是对雍州寄予厚望,甚至可以说是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萧谌的身上,结果萧谌不去!
“小娘子,兹事体大,某请见骠骑将军。”王宦没有办法,唯有心急地往前冲去,急急忙忙张口。
萧宁转头望向他,面色凝重,“王将军有话可以跟我说。我既是代父出征,一切事宜由我全权处置。”
王宦想干什么,他们心知肚明,萧宁怼了人一顿,算是帮萧谌出了一口恶气。
雍州出兵,谁领兵,怎么跟所谓的盟军会合,都由雍州说了算,轮不到任何人指手划脚。
“小娘子再聪慧,毕竟年幼,此行凶险,难道无人能代替?”王宦可以接受不是萧谌领兵去,绝不能接受萧宁统领全军。
可是,这桩事有他置喙的余地?
“王先生,雍州事,雍州诸公有数。若是王先生信不过雍州,兵不出也罢。”孔鸿心情确实不怎么好,谁让萧宁之所以远行,都是这群人害的。
一群搅屎棍,全无自知之明,偏还挑三捡四,不自量力。
“在下绝无此意,只是小娘子当真能代表雍州吗?”王宦额头滴落了一滴汗,胆战心惊的询问。
“这是自然。”孔鸿掷地有声的回答,神色间尽是对萧宁的信任。
萧宁听了半天,作为正主,总不能一直不出声。
“王先生如果觉得雍州的决定,比不上先生谋略,想来我们雍州也不需要再出兵,只要先生运筹帷幄,必然能不战而屈人之兵,解天下危急。”萧宁没有一丁点踩人的意思,反而把人高高的捧起,且看看这一位有什么话可说。
王宦脸上青一阵,红一阵,一眼扫过旁边的雍州各方人士,萧宁出征,几乎雍州城内的所有世族都前来相送,对萧宁那叫一个恭敬。
这一点,王宦从知道竟然是萧宁领兵代父出征,整个人都陷入挣扎和不满中,根本没有注意到。
可是一眼看过去这么多的人,每个人都用控诉的眼神瞧着他,这才让王宦意识到萧宁虽然年幼,在雍州的地位,非同凡响。
“所谓联盟以伐逆贼,不过是有人趁机想发展势力,壮大自身的借口罢了,你等必败。”水货作为名家大儒,弟子出征,他亲自来送,也是因为有些话要当众叮嘱萧宁。
结果叮嘱的话尚未出口,倒是有人不满于萧宁领兵。
水货是越发欣赏和欢喜,能得萧宁这样一个自律的弟子。
最是见不得有人轻视萧宁,处处以为就他自己了不起,本事大,容不得萧宁年纪小,却比他们能干。
水货断言,他们这盟军一定会失败,落在王宦的耳朵里,就算王宦早料到这局面,依然还是不愿就此放弃。
“天下能够力挽狂澜者,唯有萧骠骑,诸位难道要放任逆贼横行?”王宦依然做着垂死挣扎,就算早就知道雍州众人的态度,并不代表他便愿意轻易放弃这唯一的希望?
“若是我们当真放任逆贼横行,何需让小娘子代父出兵。你对我们小娘子所知不多,却轻视于小娘子,认为小娘子做不成你希望我们骠骑做到的事。
“我们将军是厚道人,从前和你交好,顾念好友的情分,见你有所求,自无不应。并不代表将军会枉顾我们雍州生死,为了你们一群心怀鬼胎,各有算盘的人,抛弃雍州。”
孔鸿话说的十分不客气,就差朝他们脸上狠狠的唾一口唾沫。
“我原以为你心急救人,愿意帮你的人,你该心存感谢,而不是置疑对方为什么会什么人去完成你所请求的事。
“本以为你只是因为家事而慌乱,口不择言。如今看来你谁都不信,却又希望他们能信你,愿意为你出头。你不过是个自私自利的无耻之辈。
“闲话少说,走还是不走?”
萧宁本来怼了王宦一顿,不打算再继续为难人,结果又闹出这样的事,气得她火冒三丈。
挑三拣四,请人出救兵。可真不像是求人的,倒像是来他们雍州发号施令的。
王宦的脸色更加难看,偏偏又被萧宁说中了心里话,想反驳终是没能。
“是在下冒犯。诸位还请恕罪。小娘子小小年纪代父领兵出征,一片孝心,天下当习之!”王宦还真不是完全不会说话,听听他现在张口,显然是在拍萧宁的马屁。
“王先生不再挑肥拣瘦,非要家父领兵出征不可了?”萧宁并不给人顾左右而言他的机会,睚眦必报的萧宁,本来没事都想找王宦的麻烦,更别说王宦闹起来。
无声的被萧宁又在暗中捅了一刀,王宦心口直疼,偏有苦难言。
势不如人,尤其人没有选择的情况下,他最应该做的是安分守己,听话。
“在下情急失言,请小娘子恕罪。”王宦不得不低声下气,有求于人,就该是有求于人的姿态,而不是发号施令,吹毛索疵。
“还请以后先生谨言慎行,想清楚了再说话,倘若伤了人心,恐要追悔莫及。”萧宁点醒一句,她从来不是大方的人,识大体,不与王宦计较,不代表她心中没有怨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