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靠近车门的小女巫还没起身,就被人抢先一步。
“你们都下去。”夹着一身寒霜的卢修斯踩着车门框,毫不客气道:“后面有辆空闲的马车,不要等我亲自把你们扔下去。”
一向惧怕卢修斯的阿比盖尔麻溜地下了马车,而白雪则是朝玛丽安娜的方向看了一眼,在后者点头后,才不情不愿地跟着欧斯特离开。
“看你的样子,应该是布列塔尼亚那儿传来并不美妙的消息。”玛丽安娜在卢修斯上车后,又摇了下车龄,示意马车继续前行。
不过他们的目的地并不是阿基奎大公国的宫廷,而是通向布列塔尼亚的港口。
“索林斯那儿传来消息,说是姨母在昨天去世了。”卢修斯只见过布列塔尼亚女公爵的画像,所以并不为亲人的去世而感到悲伤:“阿基奎女大公委派你去吊唁布列塔尼亚女公爵,至于亨利……”
卢修斯勾起一个幸灾乐祸的冷笑:“阿基奎女大公将他扣在身边,连同他那个来自索林斯的妻子,也被监管起来。”
“你似乎高兴得太早了些。”玛丽安娜直接给卢修斯泼了盆冷水:“布列塔尼亚的继承权争议说白了就是我和亨利的排位之争,至于母亲……她根本不在意是到底是她自己还是我们坐上那个位子。而亨利要是不出席姨母的葬礼,那么有关于公爵之位的辩论该如何进行?难道教皇能避开听证会,直接指定谁才是布列塔尼亚的新公爵吗?”
要是教皇真有那么大的权力,估计全世界的统治者都会在王冠的重压下瑟瑟发抖。
“那阿基奎女大公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是在为我拖延时间。”玛丽安娜解释道:“她是要我在亨利抵达前,搞定教皇的使者……或是索林斯的理查德。”
第36章
“那你有把握吗?”就自身利益而言,卢修斯比任何人都希望玛丽安娜成为布列塔尼亚女公爵,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卢修斯愿意看到玛丽安娜与理查德,或是那个花边新闻被死死拦截在教皇国内的丹希尔见面。
光是想到这一场景,卢修斯便感到难以言喻的堵心。
玛丽安娜下意识地咬了下右手的大拇指指甲盖,并不能给卢修斯一个双方满意的答复:“没有。”
“真的?”卢修斯不相信阿基奎女大公会让玛丽安娜去打无准备的仗,然而现在的玛丽安娜比卢修斯想得还要迷茫:“你觉得我有什么底牌去说服索林斯的理查德,或是教皇的私生子?”
要知道现在的玛丽安娜只有十五岁,而她的前半生是被各国像踢皮球一样踢来踢去。在被奥丁的小皇帝退婚前,玛丽安娜很难在一个地方稳定下来,更难在某处培养出自己的政治势力。
可以说除了阿基奎女大公的支持,玛丽安娜找不到任何能用来保护自己的武器。
而现在,阿基奎女大公却要玛丽安娜自己说服索林斯的理查德或是教皇的儿子,根本没给女儿太多的准备时间。
卢修斯轻轻拉下玛丽安娜的右手,防止她在恍惚间,啃掉指腹的一层皮。
“母亲大人没有向你透露更多的消息吗?”玛丽安娜用手背抵着下嘴唇,随着马车在行驶过程中的颠簸,玛丽安娜能清楚感受到牙齿与手背骨骼推挤着下牙龈处的神经。这种微妙的痛感能帮助玛丽安娜保持敏锐的思考,防止她陷入无端的头疼。
“母亲大人只在我临行前多说了一句。”卢修斯努力回忆起阿基奎女大公的话,尽力将每一个细节复述出来:“她想问你需要什么样的条件去说服理查德或是丹希尔。”
玛丽安娜脸色稍缓地揉了揉额头,同卢修斯对上视线:“你觉得我该跟谁合作?”
卢修斯没想到玛丽安娜会向他抛出这样棘手且敏感的话题,所以一时间也不知该作何回答。
“那两条豺狼正等着我丢出诱饵。”玛丽安娜向卢修斯伸出两根手指。一根代表着理查德,而另一根则代表着丹希尔:“索林斯能伪造姨母的遗愿或是已经跟布列塔尼亚的摄政王达成共识,至于丹希尔……”
“教皇会替他的宝贝儿子买单。”卢修斯接口道:“前提是你能让丹希尔成为名副其实的贵族。”
玛丽安娜注意到卢修斯没有使用“让她嫁给丹希尔”这一提议,所以再次确定道:“你希望我跟丹希尔合作?”
卢修斯掩饰性地看向窗外,声音变得比刚才更加沉闷:“理查德背叛过你,不是个值得信赖的男人。”
“那就丹希尔。”玛丽安娜拍板道:“拿下丹希尔,然后想办法弄死布列塔尼亚的摄政王。”
“弄死?”卢修斯知道玛丽安娜容不下那个把持布列塔尼亚朝政近三十年的男人,但是没想到玛丽安娜一开口便是要致人于死地。
“他活着的威胁程度太大了,甚至远超曾经的阿基奎少女。”毕竟前者是积累了一定政治家底的老狐狸,而后者是父母双亡又被两方挟持的柔弱少女。
玛丽安娜知道自己要是留下布列塔尼亚摄政王一命,理查德以后肯定会借题发挥,引起无数麻烦。
卢修斯见状,也不再细问玛丽安娜要如何处理掉布列塔尼亚的摄政王:“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随时来找我。”
“放心,这次的布列塔尼亚之行总会有你的用武之地。”玛丽安娜话音一转道:“要不你现在就替我给母亲大人传句话,就说我需要两张选票去拉拢丹希尔和教皇。”
“选票?”
“对,就是选票。”玛丽安娜肯定道:“验证教皇父子情的时刻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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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基奎大公国的港口一如既往的狂风大作,令刚下马车的人难以睁开眼睛。
玛丽安娜拉上斗篷的兜帽,在港口边等着船只。
阿比盖尔直到卢修斯离开后,才敢回到玛丽安娜的身边,在她耳边小心问道:“布列塔尼亚女公爵去世了?”
玛丽安娜点了点头,然后被一阵骚动声吸引而去。
只见在她们抵达后不久,一支举着索林斯旗帜的的车队紧随而到。
为首的马车上走下一位身材高挑,剑眉星目的黑发男子。他看上去跟卢修斯差不多大,但却在体格上比卢修斯消瘦了许多,并且有着十分罕见的异色瞳孔和与博士不相上下的苍白肌肤。
当他那双左黑右红的眼睛看向玛丽安娜时,就连一旁的阿比盖尔都有种被毒蛇盯上的战栗感。
“他是……”
“索林斯的理查德。”玛丽安娜示意阿比盖尔镇定点:“不过是个披着人皮的禽兽,你怕什么?”
阿比盖尔讪讪地躲到玛丽安娜身后,装出一副奉她为首的恭顺模样。
下了马车的理查德从人群中一眼看见了玛丽安娜,然后拉了下手套,令玛丽安娜有种对方下一秒就会将她捉回索林斯的错觉。
而事实上,理查德在看到玛丽安娜的那一刻,也确实是这么想的。
“陛下。”玛丽安娜在理查德走来后行了个屈膝礼。
后者用一种不会冒犯到女士的目光将玛丽安娜上下打量一番,然后朝玛丽安娜伸出手,在前任未婚妻的手背上吻了一下。
“多年不见,你已出落成让人惊艳的淑女。”理查德的声音远不如他的目光那般,具有很强的侵略性。
不过这并不能赢得玛丽安娜的好感。
“对于您身上发生的悲剧,我感到很抱歉。”玛丽安娜从理查德的掌心处抽回手,提起一件令后者笑容渐退的事情:“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接连失去被寄予厚望的孩子和‘心爱’的妻子,一定是您迄今为止所遇到的最大难关。”
“您的温柔真是令我倍感荣幸。”理查德瞧了眼阿基奎大公国的车队,并没有发现属于亨利的纹章:“只是布列塔尼亚公国的真正继承人,又在何处?”
言下之意便是他不承认玛丽安娜的继承者身份。
然而玛丽安娜也不是吃素的,况且她已经决定了要与教皇父子联手,所以更不必与理查德做表面功夫:“自然是在教皇陛下,以及听证会众人的心里。”
说到这儿,玛丽安娜还反讽道:“陛下,比起关注布列塔尼亚公国的继承权争议,您更应该亲自护送布列塔尼亚女公爵的遗体,然后在神明面前为她的灵魂而祈祷。”
“祈祷?”理查德细细咀嚼着这个令他作呕的词汇,但是脸上和声音里却没有表现出生理上的不适:“我当然会在神明面前,祈祷布列塔尼亚女公爵的灵魂能得以安息。”
理查德眯起他那双漂亮的异色瞳孔,言语间带了丝挠人心弦的蛊惑:“不知您是否愿意与我一同为布列塔尼亚女公爵的灵魂而祈祷。”
“当然。”玛丽安娜回答得相当爽快:“毕竟我们都是她的亲属,理应为她的灵魂而祈祷。”
说罢,玛丽安娜还补充道:“只是被退婚三次的外甥女,和刚成为鳏夫的姨夫可不是应该传绯闻的对象。”
玛丽安娜看向布列塔尼亚的方向,在与理查德分开前一语双关道:“再次对您的丧妻之痛表达慰问与遗憾。”
理查德目送着玛丽安娜率先离开,在自己的随从过来后,貌似不经意地问道:“教皇的使者还没到吗?”
“听说对方先去拜访了阿基奎女大公,毕竟从教皇国到布列塔尼亚,也是要借用阿基奎大公国的港口。”随从不知理查德是否对玛丽安娜存有别样心思,所以大着胆子提示道:“陛下,教皇那边可能有意要与卡尔达公主联姻……”
“我知道。”理查德都懒得丢给随从一个“你是白痴吗?”的眼神:“曾经的遗弃小姐现在成了黄金的公主,谁又能抵抗这位充满魅力女人。”
况且玛丽安娜长得也不差,虽然不是传统的金发美女,比不上以美貌着称的艾瑞娜,但是一个布列塔尼亚女公爵的头衔和庞大领土足以抵消她身上的所有缺陷。
“失算的感觉真令人难受。”理查德在第二班船只抵达前,抚平那些被海风吹得毛毛躁躁的头发。
“你说我要是把卡尔达公主绑回索林斯,会有多少人前来英雄救美。”
就在随从以为理查德没话说时,他所服侍的年轻国王突然冒出惊人之语。
“陛下,您这是……”如果不是对理查德的性格有所了解,估计随从会被国王的话吓得差点晕过去。
“只是随口一说罢了!”理查德在心里叹了口气,觉得自己有必要换个更识趣,更稳重的随从。
“卡尔达公主可不是那么好绑架的。”
理查德看向隐藏在雾气中的布列塔尼亚——他曾经获得,却又很快失去的岛屿,在吹了半天的海风后,强压下心头的那丝后悔与不舍。
不急,未来还长着呢!
理查德舔了下上颚,在脑海中将某位教皇的使者五马分尸。
第37章
“你刚才跟理查德说了什么?”卢修斯直到玛丽安娜上船后,才敢放任自己的好奇心。
因为卢修斯突然靠近的缘故,阿比盖尔也不敢呆在玛丽安娜身边,只能看着卢修斯以一个几乎将玛丽安娜圈在怀中的姿势,隔绝了外界一半视线。
玛丽安娜的鼻尖同卢修斯的胸膛不过一拳之隔,她甚至能听见卢修斯的呼吸声,以及对方的掌心同铁质栏杆的摩擦声。
“你管的太宽了。”玛丽安娜很信赖卢修斯,但却不忍受对方试图掌控她的一切:“身为兄长和骑士长,你现在的言行举止都与你的身份不符。”
卢修斯的呼吸有一瞬间的停滞。
从阿比盖尔的角度,能看见卢修斯突然瞪圆的瞳孔,但是在一眨眼的功夫后,这位失态的红发骑士便恢复了平日里的镇定从容,然后在玛丽安娜搭上他的手臂前,松开了圈住对方的那只手,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向甲板的另一边。
“你这是在玩火。”阿比盖尔虽然是未经人事的少女,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她是看不懂情绪变化的白痴。况且在玛丽安娜面前,她也没必要装纯或是摆出一副白莲花的姿态:“你们根本就不是正常兄妹。”
阿比盖尔小心打量着玛丽安娜的表情,将声音压得比蚂蚁落进地板缝的动静还低:“他爱你。”
“我知道。”玛丽安娜的声音平静得让人感到可怕:“我一直都知道。”
当船只靠近布列塔尼亚时,海风变得柔和了许多,再也没有那种刀锋刮脸的锐利感。
而布列塔尼亚宫廷的人们也早已等候在岸边,只是没有玛丽安娜最想见到的布列塔尼亚摄政王——菲茨罗伊大人。
“殿下。”披上黑纱的侍女长莱娜在玛丽安娜下船后,率先表达了她的敬意,以及无法用更隆重的装扮来迎接对方的歉意:“请您原谅我的怠慢,毕竟布列塔尼亚现在比任何时候都缺乏人手。”
“您无需为自己合理的悲伤而道歉。”玛丽安娜与莱娜互吻脸颊,后者趁着这个功夫,在玛丽安娜的耳边轻轻说道:“您是布列塔尼亚女公爵钦定的继承人。”
玛丽安娜从莱娜的眼中看出“请务必小心”的意思。
而在她们前往布列塔尼亚皇宫的路程中,与一支车队擦肩而过。
“那是去迎接索林斯国王的车队。”同车的莱娜注意到那支车队不仅持有布列塔尼亚王国的旗帜,还有几面印着摄政王私人纹章的旗帜:“想必索林斯国王会对摄政王的亲自迎接而感到荣幸。”
“那可未必。”玛丽安娜觉得这声势浩大的模样怎么瞧都不像是迎接远客,反倒是像给人下马威。
“当三十年无冕之王,他心里自然憋着一股气。”
虽然在大众眼里,布列塔尼亚的摄政王已经是贵族私生子中混得比较好的那一类,但是这其中的滋味到底如何,只有当事人自己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