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些条约都在索林斯的理查德解除与玛丽安娜的订婚,并且拿到教皇的赦免令迎娶了布列塔尼亚女公爵后,便被人选择性地遗忘了。
老实说,玛丽安娜都不确定这些条约在她跟理查德解除婚约后,是否还具备法律效应。
不过看阿基奎女大公的态度,玛丽安娜不用猜就知道布列塔尼亚女公爵的怀孕状况并不好,导致一些人为了布列塔尼亚的归属问题,直接翻出几年前的条约。
“你也知道布列塔尼亚女公爵的身体从未好过。”阿基奎女大公忆起往事,更是觉得自家就是一地鸡毛:“如果不是那些贵族们不想在你的外祖父去世后,让你的外祖母插手布列塔尼亚的政权,也不会轮到我那个病怏怏的姐姐继承爵位。”
用玛丽安娜的话来说,布列塔尼亚的前任公爵,也就是她的外祖父完全是靠婚姻改变命运的奇男子。虽然这话搁在男人,尤其是一位大公爵的身上不免有些奇怪,但事实就是如此。
前任布列塔尼亚公爵的第一任妻子是个靠钱买爵位的女商人,依靠庞大的财富改变自己及其后代的阶级,并且令布列塔尼亚公爵有钱组织军队,能够跟自己的封建主——索林斯国王公开叫板。甚至差点脱离索林斯王国,成为继阿基奎后,又一个大公国。
然而前任布列塔尼亚公爵的第一任妻子并不是个长寿者,甚至她的独女也是个病怏怏的身体,所以为了国家利益与血脉延续,玛丽安娜的外祖父跟阿基奎大公国的统治者联姻,然后在第二段婚姻里多了个女儿,也就是玛丽安娜的母亲。
按理说,血统论的支持者们会让布列塔尼亚公国的贵族们难以接受一个商人女儿成为他们的统治者,但是出于对第一任妻子的愧疚,以及对布列塔尼亚统治权的担忧。玛丽安娜的外祖父还是力排众议地让长女成为第一继承人,然后拱手让出了次女的归属权和命名权,以求与第二任妻子,也就是玛丽安娜的外祖母达成和解。
虽然一些好事者总爱脑部阿基奎女大公跟布列塔尼亚女公爵的矛盾,可事实上,这对相差十岁的异母姐妹真的没多少矛盾。
毕竟玛丽安娜的外祖父再婚时,布列塔尼亚女公爵的母亲早就去世三年,所以不存在婚内出轨或是其它的感情纠纷。
况且玛丽安娜的外祖母也是个相当高傲的女人,一个能与奥布斯达的玛丽女王成为挚友,并且生出阿基奎女大公的女人,怎么可能去自降身份地为难一个丧母的小女孩。
哪怕布列塔尼亚女公爵跟继母没有多少感情,但也称得上相敬如宾。毕竟在阿基奎女大公出生后,布列塔尼亚女公爵便很少见到继母和同父异母的妹妹,甚至在玛丽安娜的外祖父母相继去世后,这对幼时不常见的异母姐妹反倒亲近起来。
因为阿基奎女大公的身体原因和她在两性问题上的偏向性,所以在玛丽安娜出生后,性格并不强硬的布列塔尼亚女公爵曾提议过继妹妹的小女儿,然后让玛丽安娜嫁给索林斯的理查德,以完成布列塔尼亚跟索林斯的彻底合并。
搁在旁人眼里,这或许是布列塔尼亚女公爵在军事上的软弱和在国事上的愚蠢。但是阿基奎女大公很清楚布列塔尼亚的人民已经累了,无法像几十年前那样,随着布列塔尼亚公爵南征北战。
要知道阿基奎大公国积蓄了几代的力量才从坎特罗独立出来,成为能与王国谈判的大公国。而布列塔尼亚仅凭一代统治的力量,就像完成阿基奎大公国一百年的事业,无疑是痴人说梦,容易步子大了着拉跨。
尤其是布列塔尼亚女公爵的身体和性格并不支持她成为一名强硬的统治者,所以她只能在自己可选的范围内,挑一条让大部分人受益的和平之路。
然而索林斯还是没能给布列塔尼亚女公爵安排的时间。
玛丽安娜能想象姨母跟索林斯的理查德的婚姻,绝不是痛苦所能描述的千疮百孔。
但是她更没想到的是,这段婚姻所留下的后果,差点引发了多个国家的内战。
第16章
“您现在抱怨没有继承到布列塔尼亚的爵位,是不是太晚了些。”玛丽安娜自誉不是个笨蛋,至少她能肯定自己的智力在亨利之上,所以阿基奎女大公提点到这儿,她便猜到母亲大人的真正意图:“姨母会死在生产上。”
阿基奎女大公注意到女儿用的是肯定句,所以勾起一抹欣慰中略带讽刺的笑容:“你觉得索林斯的理查德会让她活下来吗?他连等你长大都做不到,更不会理会我姐姐的死活。”
玛丽安娜倒是不感到意外,因为她早就知道理查德是个狠人,只是……
再看一眼阿基奎女大公的表情,玛丽安娜总觉得这事远没有她想得那么简单:“只是姨母一个人死在产房里吗?”
阿基奎女大公在玛丽安娜打量她的同时,也在观察女儿的表情:“你觉得呢?”
母女两有着相同的绿眼睛,只是阿基奎女大公的眼睛在书柜的阴影下显得更为浑浊:“理查德肯定希望去母留子,但是别人不一定会这么想。”
阿基奎女大公很清楚那些向上爬的野心家早已做好了践踏伦理道德的准备。尤其是在贵族头衔有定数的情况下,一个公爵位,而且还是不亚于大公位的公爵位,足以让相当一部分人为之疯狂。
“我很了解那些人在想什么,毕竟在卢修斯出生以前,我也是被觊觎的爵位通行证。”阿基奎女大公看在血缘关系的份上为布列塔尼亚女公爵惋惜一秒,但很快,这份惋惜就被她对家族未来的担忧所取代:“如果只有我姐姐死在产床上,那么理查德就能通过摄政的方式彻底吞并布列塔尼亚,不过要是一尸两命。”
阿基奎女大公故意停顿了一下:“要是布列塔尼亚女公爵一尸两命在产床上,谁会是最大的受益者。”
“反正不会是我们。”玛丽安娜知道她们一家都是布列塔尼亚爵位的潜在继承者,但是索林斯的理查德,乃至那些想要拿下公爵之位的布列塔尼亚贵族们,都不会让阿基奎大公国的王室成员轻而易举地如愿以偿:“如果姨母真的一尸两命,那么最好的情况是由您来继承布列塔尼亚公爵之位,最坏的情况便是各方势力为了布列塔尼亚的归属权直接开战。”
玛丽安娜掰了掰手指,列出有可能为了布列塔尼亚归属问题发起战争的国家:“索林斯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而奥布斯达与坎特罗,乃至更远的东西部国家和北部国家,也有可能横插一脚。”
毕竟是为了国家利益,所以不管用什么样的下作手段,都能被冠上大义的名分。
然而面对玛丽安娜的回答,阿基奎女大公却是出乎意料地否决道:“你忘了这件事里有个最大变数。”
“我跟理查德订婚前的条约?”玛丽安娜只能想到这一点。
“不,是教皇。”阿基奎女大公的脸上浮现出难以捉摸的表情:“你以为我让卢修斯成为圣殿骑士之首,是为了他的前程和你的未来?”
阿基奎女大公说到这儿还给自己点了根烟,让玛丽安娜觉得她是在耻笑自己。
“教皇那个吃公攒私的老狐狸才是最预估的因素。”阿基奎女大公吐出一口烟雾,隔着朦胧的氛围盯着玛丽安娜逐渐变得浑浊的绿眼睛:“在他看来,让你继承布列塔尼亚公国最符合他的利益。”
“如果在布列塔尼亚女公爵一尸两命后,出现多国僵持的局面,那么最好的情况就是以你跟理查德订婚前的条约为借口,让你越过我和亨利去继承布列塔尼亚公国。”
说到这儿,阿基奎女大公还貌似贴心道:“我想你知道这是为什么。”
“啧!”玛丽安娜不耐烦道:“这可真是我最近听过的,最让人生气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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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跟母亲大人聊完了?”玛丽安娜一出阿基奎女大公的书房大门,便遇上了等待已久的卢修斯。
兄妹两对视一眼,都能从对方脸上看出极力隐藏的不爽之情。
“我都从书房里出来,那肯定是跟母亲大人谈完了。”玛丽安娜走到卢修斯身边,示意他给自己腾点窗台的位子。
“小心点。”卢修斯伸手撑住玛丽安娜的后背,防止她一个不小心从窗户边栽下去:“你跟母亲大人聊了些什么?”
“总不过是些老生常谈的问题。”玛丽安娜并不想让卢修斯知道布列塔尼亚公国背后的权力争议,所以下意识地转移话题道:“你把茵内斯劝回去了?”
“事实上,我并没有将她劝回去。”卢修斯侧过身,直接将一条腿挡在玛丽安娜身后:“你也知道阿基奎大公国里没人喜欢她,而卡尔达伯爵又不在这儿,所以茵内斯只能自讨没趣地打道回府。”
对于奥布斯达的亲人们,玛丽安娜在祖父母去世后,唯一有好感便是投身神职,公开出柜的二伯菲利佩。只可惜阿基奎女大公跟丈夫的两个兄弟都合不来,所以玛丽安娜小时候也不敢去找二伯父,只能跟对方偷偷联系。
然而除去玛丽安娜,菲利佩的亲人里也只有卢修斯不对他存有太大偏见。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气在年轻时,担着被教会和王室驱逐出门的风险,在奥布斯达国王的结婚仪式上将自己的大哥和父母一顿痛骂,然后公开出柜。
用现代人的话来说,菲利佩就是“带孝子”和“兄友弟恭”的典型。
不过在看他不顺眼的阿基奎女大公眼里,这个名义上的兄弟至少比卡尔达伯爵有骨气,比奥布斯达国王有道德感。
毕竟菲利佩不会打着“真爱”的名义让周围人替他收拾摊子,甚至为了不辜负自己的同性恋人,或是耽误某个无辜女人的一生,而选择成为一名被“放逐”的神职人员。
若论品德和能力,菲利佩足以成为奥布斯达的宗主教。只可惜他在十几年前的“疯狂”行为,终止了他在仕途上的全部发展。甚至他在教会里能保留一个区域主教的身份,都是玛丽女王和阿基奎女大公努力周旋的结果。
对于这样不能带来利益价值的亲属,茵内斯向来不屑一顾。
而卢修斯的回答更是证明了这一点:“不出意外的话,茵内斯会被奥布斯达国王放弃了。”
“……你又听到了什么消息?”玛丽安娜知道卢修斯因为父系血统的特殊性,所以有渠道得到一些奥布斯达的内部消息。
尤其是在奥布斯达的两位王子表现出要将卢修斯收入麾下的迹象后,玛丽安娜的这位异父哥哥想要收集奥布斯达的内部情报,简直不要太容易。
“在你的退婚补偿上,奥丁的小皇帝可没吃亏。”卢修斯不带感情道:“那条毒蛇在被你咬了一口后,直接在奥布斯达国王那儿讨回了一半。”
“你订婚时,母亲大人好歹出了一座城池作为陪嫁,但是茵内斯跟奥丁的小皇帝订婚时,就有点空手套白狼的意味。”
第17章
“就算是空手套白狼,那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玛丽安娜不以为然道:“只要奥丁的小皇帝耐心等上几年,整个奥布斯达都是他的,又何必纠结一座小小的城池。”
玛丽安娜干脆拿卢修斯的膝盖当椅子扶手,令后者差点从窗台上跳起来:“权力的博弈又不只看实力,更是要比谁活得久。”
说句不好听的话,要是玛丽安娜跟卢修斯的外祖父能熬到今日,布列塔尼亚公国未必不能趁着理查德刚登基那一会儿,逼迫年幼的索林斯之王同意布列塔尼亚的独立。
“问题是奥丁的小皇帝等得起吗?”卢修斯十分怀疑道:“奥布斯达国王的身体可不差,谁熬谁还不一定呢!”
“可那跟我们又有什么关系。”玛丽安娜意味深长道:“双方都不是笨蛋,问题是阿基奎能否在两国博弈中处于不败之地。”
卢修斯总觉得玛丽安娜表现得不像个人类,但又觉得她这样的性格才能在这个扭曲的社会里混得如鱼得水。
“我一直都想问你一个问题。”卢修斯突然转移话题道:“你跟亨利的矛盾到底是什么时候结下的?”
“天生的。”
“说实话。”卢修斯直接推翻了玛丽安娜的谎言:“亨利还没蠢到要去骚扰一个跟他没有利益纠纷的人。你也别当我是瞎子,看不出亨利痛恨你更甚于痛恨我。”
虽然玛丽安娜才是阿基奎女大公的婚生子女,但是就竞争力而言,她是比不过卢修斯的。
不仅是在权力框架里的竞争力,还是个人能力,玛丽安娜都赶不上卢修斯,所以在小时候,亨利比起关注蹒跚学步中的妹妹,更热衷于让已经开始侍童生活的卢修斯吃瘪。
玛丽安娜短暂思考了下要不要跟卢修斯说实话,嘴上还问了一句:“你就那么想知道理由?”
“……你要是不想说的话也没关系。”卢修斯也知道自己没有逼迫玛丽安娜的理由,但还是会觉得玛丽安娜不跟他说实话,就是没把他当自己人。
或许是卢修斯的情绪外泄让玛丽安娜条件反射地产生了危机感,以至于她都没想好说实话的后果,便将内情透露了一半:“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亨利在布列塔尼亚的使者过来后,被母亲大人关进地牢的事吗?”
“你的意思是,亨利跟你在布列塔尼亚问题上存在利益纠葛。”卢修斯也不是笨蛋,况且布列塔尼亚女公爵的身体状况不说人尽皆知,但在上流社会里也不是什么秘密。甚至在亨利王子出生后,阿基奎女大公就做好了成为布列塔尼亚继承人的准备。
而结合玛丽安娜曾与索林斯的理查德订婚又悔婚,并且之后还娶了布列塔尼亚女公爵的情况,卢修斯便能猜到这里面发生了什么,所以不免用同情的目光看着玛丽安娜,令后者感到非常有趣。
“怎么,你是要替我找回场子吗?”玛丽安娜揶揄道:“同情可是有代价的。”
玛丽安娜一边按着裙子,一面在卢修斯的搀扶下跳下窗台:“别随随便便地向别人表露出自己的同情心。”
“为什么吗?”
“因为这个世界里不仅有弱肉强食,更有持弱凌强。”
卢修斯盯着玛丽安娜的背影,直到阿基奎女大公的书房里传来动静,他才离开了窗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