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顺利展开。
能进这间手术室的人除了风红缨和躺在那打过麻醉的顾君生,其余医生和助手都是外国人。
见风红缨眉头皱都没皱地站在那认真观看手术过程,伟森一计上头。
怀特先生亲自做手术的次数并不多,为了培养新的医生,每做一台手术,怀特都会带一帮学生,这次也不例外。
这些学生在京城待的时间够长,都会说一口流利的中文。
所以怀特先生想当然的用中文和助手以及学生们交流。
然而伟森突然来了句母语。
语速非常快。
这些人和伟森都来自一个国家,随着伟森的一句母语飙出来,手术室里的语言陡然切换成外国语。
就连聚精会神做手术的怀特先生都下意识地讲起母语。
风红缨微楞。
她的母语是中国话,手术室突然换了语言体系,能察觉出不对劲的只剩她一个人。
率先讲起外国语的伟森得意地冲风红缨邪笑,挑衅气息暴露无遗。
若不是此刻正进行着手术,伟森恨不得插着腰嘲讽风红缨。
风红缨无视伟森狂飞的眉毛,继续一瞬不瞬地盯看着怀特先生的一举一动。
伟森咬紧后槽牙,在他看来,风红缨这般镇定不过是在强撑罢了。
手术进行到中后期,怀特医生让出自己的主位,剩下的缝合一般都交给其他医生。
见怀特先生退出来,伟森等医生皆站到一边,风红缨没有。
躺在那的是她的好朋友兼合作伙伴,她得确保顾君生安全无虞后才能卸下担子。
当医生拿着针线缝合两下后,风红缨忽而摇摇头。
现场摇头的不止风红缨,还有怀特先生。
怀特先生立马指出医生缝合时的错误,医生赶忙抱歉,旋即继续进行缝合。
下午三点,手术成功完成。
-
风红缨最后出手术室,本以为外边走廊空无一人,没想到澹台司竟然还坐在那,手中依旧拿着一份报纸。
“澹台先生没去看君生么?”
澹台司抬眸,指腹摩挲着另外一只手指上的黄玉戒指。
“还没,风小姐要一起去吗?”
风红缨扭了下发僵的脖子,抱歉一笑:“我明天再去吧,我还有事,澹台先生,明天见。”
她不太喜欢澹台司看她的那种眼神,说不出来的一种感觉。
就好像……她没穿衣服一样。
这种眼神该属于她才对,这个世界虽然是民国,但对于她而言,只是一本书,一本以她为主角的言情小说。
此时冒出一个比她还能洞察一切的男人,说不慌是假的。
一回到四合小院,风红缨赶忙呼唤系统。
系统好像一直都很忙,喊了好几遍才出现。
风红缨将自己的顾虑抛出来。
“这个世界的男主是澹台司吗?”
澹台司给她的感觉就像男主,但这年龄差……
说实话,她接受不了。
如果真是澹台司,她觉得她有必要申请不走言情线。
系统有片刻的停顿,旋即开口:【不是他。】
风红缨大呼一口气。
只要不是澹台司就行。
系统回答完问题后很快消失,躺在床上的风红缨点开本世界任务进度,赫然发现进度已经达到75%。
以系统的尿性,她在这个世界大概再度一个劫就能离开。
只是这劫到底会是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
澹台司并没有在京城久呆,陪着顾君生过完新年,澹台司提出继续环游世界。
顾君生破天荒地喊来风红缨。
“大小姐,您能替我送送养父吗?”
风红缨点头答应了。
澹台司要搭乘火车去最北边的一个小镇,从那座小镇出发进入其他国家。
路上风红缨默默听着澹台司的环球旅行计划。
澹台司并不是个擅长闲聊的人,风红缨亦不是,还没到火车站,澹台司就无话可说了。
瞥见男人紧抿的薄唇,风红缨头一次觉得两人之间的气氛过于尴尬。
好在很快就走到了火车站。
出于礼节,分别时风红缨多嘴了一句。
“外边正乱着呢,澹台先生千万要注意安全。”
澹台司的嘴唇很好看,仰月唇,这种唇形鲜少生在男人身上。
拥有这种唇形的人即便不说话都给人一种友善温柔的感觉。
可不知为什么,澹台司恰恰相反。
澹台司不说话时,风红缨只觉此人冷冰的很,可偏偏这人从不发火,说话温温柔柔。
以至于风红缨总以为自己的第六感出了差错。
就好比现在,男人面色肃穆庄严,可偏偏男人一说话又是那么的丰神如玉。
“谢谢大小姐的关心。”
澹台司的声线很清润,笑起来一点都不像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一举一动间十分有魅力。
“这枚戒指送您,就当是我感谢您这段时间对君生的照顾。”
澹台司摘下骨戒,不管风红缨要不要,澹台司就将其放到风红缨手掌心。
“先生……”风红缨追上去。
澹台司却头也不回地大步走进火车人群中。
望着缓缓开起的火车,风红缨双手不由攥紧骨戒。
是她太小人了。
澹台司此番要去的地方是北极之地,没个三五年回不来。
这样一个专心世外风景的雅人又怎会将思想禁锢在谈情说爱中……
那枚骨戒风红缨没有戴,而是选择将其还给顾君生。
“照顾你是我该做的事,澹台先生给的谢礼太重了,我不能收。”
看到黄玉骨戒,顾君生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是恩人养父的私有物,二十多年过去了,他从未见恩人摘下来过。
顾君生想了想将骨戒推回去,道:“大小姐还是收着吧。”
恩人既然将骨戒给了大小姐,岂有要回去的道理。
何况恩人让他此后余生都待在大小姐身边,大小姐去哪他就去哪,他也许这辈子都不会再有机会见恩人,总之骨戒交给他没用。
见顾君生迟迟不肯答应转交,风红缨只能暂为保管,将其放置到时间胶囊的随身抽屉中。
-
京城的春天来得比南方要晚,哈了口白气,风红缨带着顾君生来医院进行术后检查。
将顾君生推进去后,风红缨便去找怀特医生,才踏上台阶,风红缨就和迎面走来的伟森医生撞了个正着。
几个月前的手术室里,伟森故意用说母语排挤风红缨,直到手术结束的一周后,伟森才从怀特先生那得知风红缨的外国语说得非常棒。
一直以为自己挑衅成功的伟森到了那一刻才发觉自己是个小丑。
这还没完。
根据顾君生的手术,怀特先生要求参与手术的医生和助手都写一份报告交给他。
风红缨结合中医缝合提出西医缝合上的不足之处。
在众多肯定的报告中,风红缨的这份报告就显得鹤立鸡群。
伟森当场出言笑话风红缨,愣是将中医缝合手术数落的一无是处。
伟森其实并不懂中医,之所以这么贬低,无非是迎合怀特先生。
在伟森看来,怀特先生还是从前那个厌恶中医的西医医生。
可惜这次伟森的算盘歪了。
怀特先生肯定了风红缨的意见,还请教风红缨有关中医缝合的问题。
怀特先生从前的确对中医抱有很多偏见,但在风红缨的影响下,怀特先生慢慢开始改变自己的想法。
请教中医缝合就是认同中医医术的第一步。
令伟森感到不可思议的还在后头。
怀特先生竟然还让风红缨帮他扎针按摩,这在伟森看来简直是奇耻大辱。
无论怀特先生怎么劝说针灸对风湿疼痛有帮助,伟森都不肯风红缨在他的背上扎针。
风红缨乐得见此。
总之,因为种种事,伟森看风红缨哪哪都不顺眼。
在怀特先生身边当助手的日子很快过去。
三年之后,风红缨辞别怀特先生,带着顾君生回到奢云城。
回到奢云城后,风红缨方知在小地方里蜗居的快乐。
然而这份快乐很快被现实打碎。
这天,关顺子照旧去报亭买刚出炉的报纸,付了钱,关顺子边走边看,待看到头条上的大字,关顺子慌得两脚打拐。
“师父,出大事了——”
第139章 宁可架上药生尘①⑧
看完报纸,风红缨沉默了会,道:“我要即刻上京。”
说着,风红缨便让关顺子去将十二龙兄弟们召集。
期间,在百草堂后院晒药的顾君生也看到了新闻。
风红缨陪着顾君生在京求医三年,在老管家眼里,顾君生日后肯定会是风家的女婿。
故而顾君生回到奢云城后,老管家格外的厚待顾君生。
见风红缨突然做决定要上京,老管家忙跑到后院和顾君生商议。
“顾大夫,外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大小姐才从京城回来没多长时间,怎么如今又要去?”
顾君生将今日的报纸拿给老管家看。
老管家人老眼花,顾君生便念给忠叔听。
“……某些利己西医代表上书教育部,提出不准在大学开设和中医相关的所有课程,说白了就是想至中医于死地!”①
老管家:“我的苍天大老爷,这些人太不仁不孝了!中医乃老祖宗流传下来的瑰宝,没人学怎么传承!”
“谁说不是呢!”顾君生气得不轻。
他为了守护中医的传承宁肯得罪拯救他性命的怀特先生,这帮在外边渡了层洋金的所谓西医者如今却提出这等大逆不道的言论,这一番比较,倒显得他的执著像个笑话。
顾君生拿着报纸去找风红缨。
“大小姐,带上我吧,我想陪你一起去。”
这三年来,顾君生一直住在京城四合院养病,在那座繁华的都城,顾君生算是见证了中西医是如何一步步走到水火不容的地步。
还好怀特先生当年只要求大小姐在租界医院当三年助手,倘若时间长点,他和大小姐这样的中医怕是要被那帮强势的西医们唾骂死。
如今大小姐要再次深入西医大本营,那等龙潭虎穴之地,他当然要一同前往。
风红缨不打算带着顾君生,可系统却提醒她。
【顾君生是宿主的合作伙伴,带上他能更快的完成本世界主线任务。】
风红缨这才答应。
-
此次上京要面临大阵势,因此风红缨带了不少十二龙兄弟。
王二麻、关顺子,穆家兄弟等等都带上了。
中途换船时,风红缨有幸见到中医名流谢先生,以及药界代表随先生。②
两位先生待人和蔼,风红缨报上名讳后,谢、随两位先生立马邀请风红缨和他们一道上京。
交谈后,风红缨得知两位先生此番上京正是为了中医的未来。
“后生可畏啊。”谢先生赞许地冲风红缨竖起大拇指。
风红缨腼腆一笑。
聊起京城西医代表这次来势汹汹针对中医的事时,两位先生哀叹不已。
“医师公会会长戚窦写了本书,此人是中医第一黑,一根筋的认为咱们中医是迷信,是不科学的。”③
“还一度造谣不废中医咱们国家就立不起来,脊梁骨将永远是弯的,在他那本书上,啧啧啧,中医一行简直是一无是处,总之不堪入目!”
两位先生心里烦躁的很,但为了知己知彼,两位先生都买了戚窦的书。
“医师公会会长?”
风红缨在京城给怀特先生当助手的三年里并非不理外边的事务,中西医这两年闹得确实有点僵,但不至于闹到今天这步田地。
看来戚窦是关键。
谢先生:“这人还是印刷馆的编辑,利用职务之大肆印刷他的书,短短半个月,不少西医被他激奋起来,这便有了上书教育部全面抵制中医的运动。”
风红缨喃喃:“难怪。”
无论在哪个年代,握有话语权就是掌控着民众的嘴巴。
中医报刊的发行计划必须赶紧提上日程。
这场中医和西医,旧医和新医的战斗才刚刚打响,日后西医还会源源不断地将木仓口对准古老年迈的中医。
他们这些青年人得挖好战壕,穿上铠甲扛起木仓,时刻准备迎接来自前方未知的攻击和困难。
-
到达京城后,两位先生要前往政府商榷中医教育问题。
风红缨就此和先生们分别。
进京的第一站,风红缨去的是租界馆。
以她的身份,她见不到戚窦。
她年岁轻,资历浅,暂且不能和京城老中医们一起去戚窦的住所扔牛粪,亦或是组织中医学徒去街上谩骂戚窦是洋人的孙子。
她能做的是打听中西医两种体系目前已经斗到了什么地步。
所以她接下来要找的人是怀特先生,那位曾经因为她而对中医有所改观的西医名流。
没了西医助手的身份,风红缨不得进入租界馆,好在风红缨在门口偶遇当年那位外国女护士。
成功进到里边后,风红缨坦白来意。
玛丽尴尬地摊手:“你走后没多久怀特医生就申请回国了……”
风红缨愣住。
这么巧?
玛丽凑近,小声道:“你还记得伟森医生吗?”
风红缨点头。
伟森恨她入骨,她怎么可能忘?
只不过在她当助手的第二年,怀特先生就将伟森调了出去。
玛丽哼了声:“他又回来了,还坐上了怀特医生的位置。”
风红缨似乎明白了什么。
让关顺子出去一打听,果不其然,京城反中医的‘杰出代表’之一就是伟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