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在书生替她说话的份上,她想留一条生路给书生。
书生不明所以,就在这时,茶馆中央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
书生好奇张望,风红缨蹙眉低呵:“还不快跑!”
茶馆里边已然乱成一锅粥,书生凑巧被风红缨拉到最外边,里边的人仓皇往外涌而遭遇踩踏时,书生面前却一片宽阔。
书生一口气跑回了客栈。
惊魂未定,只听厢房外的贡生们都在忧心忡忡地谈论着晌午发生在茶馆中的事。
“瑾之不知道茶馆的事吗?”
同窗很意外:“我记得你也去了茶馆啊……”
书生忙说自己身子不适早些回来了,又问白日茶馆到底出了什么大事。
同窗:“还好你回来了,否则你定要遭大难!”
书生不解,忙问为什么。
问清后吓得冷汗直流。
原来晌午茶馆被杀的全是书生,而这些书生都和他一样曾为定北将军说过好话。
书生腿软跌坐在地,泪流满脸。
哭自己侥幸死里逃生,更哭大燕朝的未来。
但凡懂点朝政事务的人都猜得出在大庭广众之下放肆击杀那些为定北将军说话的书生是谁。
书生回房伏案痛哭了一场,哭着哭着,书生忽想起风红缨交代的话。
双手不由攒紧。
是了,护皇党定北将军回来了,皇上坐稳朝堂独掌天下的机会不远矣。
擦擦眼泪,书生当即振作起来。
皇上身子骨弱,这些年的科举事宜皆由太后党操办,他得抓紧时间温书,务必鱼跃龙门跳到皇上跟前孝忠,为皇上尽一份心,分君之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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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茶馆和书生分别后,风红缨没有顺着拥挤的人潮往外走,而是反其道进到茶馆内间。
茶馆里的人早已逃得干净,地上躺着几具尸体,风红缨摘下幕篱。
将幕篱撕成数块盖到贡生们的面庞上,随后冷声对瑟缩躲在桌子底下的掌柜道:“好生安葬了他们。”
政权交迭时,总会有人为此丢性命,这几位对小皇帝忠心耿耿的读书人大概就是两党正式交战前的‘牺牲品’。
甩了几锭银子给掌柜,掌柜忙点头去买棺椁。
风红缨则来到大鼓边,上边悬挂着好几支唱戏的水牌子,其中一支已经被人提前取走。
那一支今晚将要进宫给太后祝寿。
打听清楚这支戏班子的下落后,趁着夜色,风红缨潜伏到戏班子里头。
古时伶人的地位远没有后世高,在大燕,这群画着浓妆的戏子大部分都是走途无路的穷苦之人。
风红缨个头不及这群男戏子,想取而代之成功进宫很难,所以必须求得班主的配合。
班主在屋里乍然看到风红缨,吓至失声。
以为风红缨会要他的命,然而风红缨没有,而是素着一张脸粗着嗓子向班主说起自己找上门来的缘由。
听完风红缨的话,班长脸上的戒备之色淡去不少,摸着下巴绕着风红缨来转圈。
“你确定要向宫里的贵人自荐枕席?”
风红缨来时弄脏了衣服,但脸蛋没脏,闻言笑着点头。
“家里穷的揭不开锅,如今小人就只剩这一身皮囊,倘若太后——”
班主咳了下。
风红缨忙改口:“倘若宫里的贵人能看上小人,那是小人的福气,小人定不忘今日班主的提携!”
说着,风红缨往亮堂的蜡烛前站了站,露出一张雌雄莫辩的精致脸盘。
她对自己的相貌有把握,虽不及倾国倾城,但在京城也算上数一数二的好看,只不过这些年一直女扮男装在北疆风吹日晒,肌肤有些黑罢了。
班主细致得打量着风红缨,边看边点头。
这人不魁梧,但瞧着是个有劲的人,且生的瑶林琼树,想来宫里那位会喜欢。
就这样,风红缨顺利进到戏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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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风红缨长这么大第一次进宫。
这一夜注定不太平。
换上戏服的风红缨拿着红缨木仓随着咚咚锵跳到台上,旋即当着众多皇亲国戚和朝中重臣的面,风红缨用后世的戏腔唱起大燕的戏折子。
她只会唱京剧,大燕的戏曲不太熟,两者有着天壤之别,甫一开口,对面水榭看戏的一帮权贵的眼光纷纷扫过来。
班主吓得呼吸一窒。
他事先只交代风红缨翻两个跟头就行,谁让她开嗓唱了?
这唱得是什么东西?!
然而预料中的贵人发怒并没有出现。
太后笑眯了眼,再看其余大臣,皆是一脸享受。
班主不禁挺直腰杆。
看来他加官进爵的好日子要来了。
喝彩声中,无人注意到风相风景尧看到台上风红缨的那一瞬间险些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更无人发现坐在太后身边的青年隐在宽袖下的双手缓缓收紧,病态的俊容上一闪而过怀念。
今晚的戏终究没唱完。
小皇帝心悸病又犯了,太后晦气不已,但总不能耽误皇帝治病。
风红缨瞥了眼被宫侍和太医们簇拥而去的小皇帝,随后朝自家状元爹所坐的位置眨眨眼。
在状元爹气恼交加的目光下,风红缨缓步走向太后。
当天夜里,太后宫里传出丑闻。
——太后和戏班里的一个伶人苟合被朝中大臣当场撞破。
混乱中跑出来的风红缨被蹲守在太后寝殿假山里的风景尧拉进黑洞。
风红缨下意识打人,风景尧低声喊:“阿缨,是我。”
“爹?”
风红缨欣喜:“您怎么在这?”
两人没在宫中逗留,有风景尧在,脱下戏服的风红缨在宫中一路畅通无阻。
风家的马车远离皇宫大道后,风景尧这才卸下担忧。
“爹~”
风红缨靠坐过来,久违的一声爹愣是将风景尧今夜满腔的怒火激得粉碎。
女儿十年未归,归来竟成了和太后‘通奸’的男宠,这太荒唐了。
没等风景尧开口教训,风红缨死死抱住风景尧,涌出一抹泪意。
“爹,我好想您,还有娘亲——”
刨去上辈子那十年,加上快穿的那些岁月,她感觉自己已有好几辈子没有开口喊过面前这个儒雅的中年男人一声爹。
听到女儿一如幼时的呢喃叫唤,风景尧抬起的双手颤抖不停,所以的情绪堆积到一块化为一声叹息。
“爹也想你……”
这些天风景尧夜里频繁做噩梦,他梦见女儿跳河自杀了!
风景尧半夜慌忙起身写信。
对旁人而言,可能会觉得这不过是一场梦罢了,但对有过穿越经历的风景尧来说,这些许是一种征兆。
奇怪的是,信上的火漆印还未干透,边疆就传来了捷报。
——女儿再度从北蛮人手中将鸠山夺了回来,这次比十年前那场成名战打得还要猛。
风景尧总觉得一切不真实,副将小九前不久寄回来的信中分明才写得女儿腹部身受重伤。
这种情况下,女儿哪来的精力和北蛮之人奋战?
甚至于分出心神圈禁楚王和徐怀信?
越来越多的谜题爬上心头,风景尧按住风红缨的肩膀,嘴唇蠕动了下,一股慌乱占据了风景尧的大脑。
他的宝贝女儿阿缨不会被人夺舍了吧?
对对对,还有京剧!!
阿缨什么时候会唱京剧了?!
见状元爹的眼神从心疼陡然变至陌生生出戒备,风红缨噗嗤一笑,挽住状元爹的胳膊。
“爹,我有好多好多宝贝要给你看呢!”
说这话时,风红缨自己都未发现她的语调中带了满满的撒娇和骄矜。
她要给状元爹看的是她攒在时间胶囊里的盾牌。
这是她一直都想做的事。
风景尧进不去时间胶囊,但能看到风红缨拿出来的盾牌。
在古色古香的官轿里看到来自千年后家乡的东西,风景尧一瞬间如遭雷击,怔楞在那久久未言语。
昏暗的轿撵中,风红缨看到状元爹眼角处漾出两汪晶莹的泪花。
风红缨鼻间骤然一酸,状元爹何尝不想家呢?
在后世,她翻阅过很多有关大燕朝的记载。
别说他爹,就连大燕朝的史料都是一笔带过。
这个鲜活朝代,她曾为之在边疆苦守十载,然而在她死后不久就被强悍的北蛮攻占。
思及此,风红缨面上不禁笼起一层霜。
既然她得以重生回来,她发誓绝对不会再让大燕朝在历史卷轴中如昙花一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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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到丞相府时,风红缨猫着腰跳下车。
“爹,我就不进去了,我得出城和小九他们汇合。”
风景尧点点头,眉头一挑。
“阿缨,咱们父女俩明日朝堂上见。”
风红缨微微一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