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芳华敛起笑容,认真道:“新一学期培训,我和青梅都准备去海军航空兵师去实习,后期如果有机会上舰,咱们应该不是在指挥室见面了,你得抬头向上看。”
换一句话说,赵芳华放弃了驱逐舰舰长位置的争夺,学得好,也只能去开舰艇上的反潜直升机。
两人小跑着往山下赶,听到这话,风红缨脚步微滞。
“芳华,有件事我得提醒你。”
赵芳华:“你说。”
风红缨停了下来,对着赵芳华一脸慎重。
“目前国际上只有米国驱逐舰舰长需要有飞行员的资历,咱们国家不需要,毕竟各个国家的舰种不相同。我个人所见,可能很长一段时间内,咱们国家驱逐舰舰长都不会要求有过硬的飞行经验,而你选择了反潜直升机……”
“你要清楚一件事,国家培养一个飞行员不容易,你既走了这条路,日后再想退下来去开驱逐舰,就……就几乎不可能。”
国家不会放培养好的飞行员去开驱逐舰,太浪费人才。
一个暑假的培训将赵芳华的体能直线往上提,从山上跑下来,赵芳华没怎么喘气。
听到来自风红缨的一段话,赵芳华笑了笑。
“跳伞前,苏老师也跟我说了这段话。”
“那你还——”风红缨有些不解。
二十五名新生既然选择了武器系舰艇指挥方向,那肯定都是奔着开驱逐舰去的。
赵芳华一向要强,她记得很清楚,新生发言上,赵芳华铿锵有力得说她要当华国史上第一位导弹驱逐舰女舰长。
怎么一个学期过去后,赵芳华的目标就变了?
赵芳华继续跑,风红缨跟上。
“人要有自知之明。”
赵芳华感慨:“我得承认,我在新生发言时说得那些话就是冲着你去的,我觉得我有这个实力,可当我看到你轻轻松松解出测控工程新一章的题目时,尤其是你在拿到乙卷的前提下还能考满分,那一刻的我觉得自己像个小丑……”
“芳华!”风红缨不爱听自己贬低自己的丧气话。
“你听我说完。”
赵芳华莞尔一笑,继续道:“承认比你差劲是自我反思,是好的转变,你看,我现在就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新方向——”
顺着赵芳华纤细的手指,风红缨抬眸往天上看。
一辆直升机轰隆滑过两人的头顶,飞得并不高,机端上的螺旋桨腾起时扫出一片灰尘,两人均背过身挡风。
动静小点后,风红缨眯眼望着直直飞向海面的直升机,扑哧笑了。
当不当驱逐舰舰长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找对自己的人生方向。
赵芳华也笑了,她在畅想,也许某一天她能开着这辆军舰直升机从风红缨掌舵的导弹驱逐舰甲板上驰骋升天。
到那时,她的对讲机里也许会传来风红缨的指挥,指哪打哪,姐妹两携手并进,共同维护祖国海洋权益。
“冲啊——”
风红缨做出指挥手势,昂扬一笑:“上舰并驱作战来日方长,现在呢,咱俩得先去将该死的偷车贼给擒了!”
“敢偷我的东西,信不信我打断他的狗腿!”
说着从路边树林里撇来一根两只粗的刺槐树枝,一声咔嚓,树枝成了两半。
赵芳华接过一半,附和着喊:“走走走,打狗腿去!”
两人气势汹汹地拿着棍子往外跑,才跑出森林没两步,刚完成训练任务的风君屹领着新兵从林间小道上走了出来。
“风红缨!”
风君屹喊住人,威慑新兵的脸孔一时没换下,只听他虎着嗓子吼。
“你下午没课吗?这时候跑出来干什么?不用训练?赶紧给我回去!”
对面站着一排排穿着迷彩服的陆战部队的新兵,一个两个训了一上午早就累得不行,乍然在林间看到女同学,新兵们瞬间站直。
风红缨顿住脚,高声回复风君屹。
“报告,我下午没课,跑出来是因为要去追偷车贼,我现在不用训练,追不到车我不回去!”
风君屹吼完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不是大妹的教官,想起上次家里闹出的尴尬事,风君屹心里着实有些过意不去,听到大妹的话,风君屹抬抬手。
“去吧,注意安全。”
风红缨以为风君屹要问偷车贼的事,没想到风君屹半个字都没问。
风君屹瞪了眼身后张望姑娘的新兵们,暗道偷车贼还用问吗?除了小妹还能有谁。
问出来只会让这些新兵蛋子看风家的笑话。
-
风红缨没去风家,而是带着棍子找到了周浩兵工作的海军部队后勤厂。
风红叶结婚后搬出了风家大院,小两口住进了厂里分配的房子,生活有滋有味。
一进厂,风红缨就看到自己的车停在左边大树下。
翻出背包里的老虎钳,咬着牙使劲用力,随着沉闷的一声响,锁开了。
“哎哎哎,这位同志你放手!”看厂的门卫急匆匆跑过来。
“笑话,大白天的竟然有人明目张胆地偷车?胆子不小,想吃牢饭啊?”
门卫双手张开,拦着不让风红缨走。
风红缨压根就没打算这么爽快的走,抽出带来的刺槐木,她照着门口的响铃猛地一敲。
敲铃是门卫的活,有时候厂里线路断了,在电铃不响的情况下,就靠门卫敲铃提醒厂里的工人吃饭。
“嘿,中饭不是才吃过吗?”
“老瓜的手劲什么时候这么大了,咚咚咚,敲得贼响亮,嘿嘿。”
“走走走,过去看看。”
铜铃声就跟庙里的福音似的,只要响了,工人们脚上像长了翅膀似的,蜂拥跑到门口。
周浩兵紧随其后,待看到门口站着的女人是大姨姐,周浩兵嘴角笑容淡了。
就在今天上午,自己老婆拽着他去了山上的学校……
再看树下断了锁的自行车,周浩兵顿时慌了神,着急忙慌地立马返身往厂子里钻。
风红缨早就看到了周浩兵,问走在前边的工人。
“麻烦问下,周浩兵的车在哪?”
风家嫁女陪了不少嫁妆,其中就有一辆男士自行车,是风红叶特意要求的。
工人愣了,指了指树下。
“那不就是吗?”
风红缨拿着棍子在手掌敲了敲,笑着说:“这车是我的!”
“你的?不是周工她老婆的吗?”一群吃瓜大老爷们傻眼了。
风红缨没闲心在这耗着,高声喊:“周浩兵,你的车呢?砸了我的锁,盗了我的车,现在想当个乌龟王八蛋扭头就跑?”
低着头捂脸的周浩兵后背一僵。
旁边有工人起哄:“姑娘,周浩兵不舍得骑自己的车,车在家里拴着呢。”
“他家在哪?”
“走走走,我带你去,就在厂子后边筒子楼。”
眼瞅着风红缨抡着棍子往外走,周浩兵慌了。
“大姨姐,咱有话好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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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人带着风红缨来到筒子楼,风红缨一眼就看到了那辆崭新的二八大杠。
风红缨迈开步子,举棍照着车就是一顿砸。
她力气大,三两下就打歪了车轮……
赶来的周浩兵望着地上一堆烂铁,当即噗通跪地心疼嚎叫。
“大姨姐,你有什么怨气冲我来就成,这车又没招你惹你!”
风红缨丢给周浩兵一个白眼。
“冲你来?你以为我不敢?”
作势举起棍子,旁边的工人忙拉架,周浩兵呢,早就吓得屁滚尿流抱头逃窜。
风红缨甩掉棍子,切了声:“怂货一个。”
要不是章教授警告她不许在外惹祸,上次周浩兵追在她身后跑的时候她就想打人了。
“走。”接过赵芳华推来的车,风红缨脚一蹬,载着赵芳华一路出了筒子楼。
路口,风红叶挽着风妈的手,看到骑车的风红缨,两人嘴角的笑容戛然而止。
目光往车上移,风红叶顿时怒而卷袖。
风红缨抽走赵芳华手中的刺槐木,猛地往后一掷。
带着刺的尖棍直挺挺地插进土里,距离风红叶的脚不过五厘米。
风红叶啊的一声惨叫,瞬间瘫软晕倒在地。
风妈抱着小女儿急得团团转。
风红缨停在路口,扭头望着工人们将风红叶背去医院,徒留风妈瞪着两只喷火的眼怒视着她。
路上,赵芳华好几次想问风妈是不是风红缨的亲妈妈。
但就目前局势而言,风红缨和风妈的母女关系似乎十分恶劣,想了想,赵芳华欲言又止。
回到学校,风红缨买了把新锁,当着宿管的面将自行车推到宿舍楼下。
看到追回来的车,嗑瓜子的宿管一不小心咬到了舌头,疼得龇牙咧嘴。
临去研究院之前,风红缨笑着上前。
宿管捂着嘴:“你、你想干啥?”
“不干嘛。”风红缨步伐不减,手指点了点宿管胸前佩戴的名牌,“黄荷花?好,我记住了。”
黄荷花被风红缨这一出弄得一头雾水,不过她才不怕呢。
她上头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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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研究所回宿舍时,天已经黑了,章成玉喊住风红缨。
“小风,你那个药——”
边说才从裤兜里掏手帕,老旧的手帕里裹着一些钱。
抽出两张,章成玉略有些捉襟见肘:“这些够吗?不够我下个月发了工资再给你添上?”
风红缨推着车,笑着婉拒:“教授,你甭跟我客气,那些药就当是我向您教得学费。”
“那怎么行。”章成玉连连摆手,抱着老寒腿就要下楼梯。
风红缨赶忙放下自行车去搀扶。
“哎哟,您就听我的吧,那药与您对我的栽培而言,根本不能相提并论,您安心用吧,就当是学生的一片孝心。”
章成玉:“你就骗我吧,那么好的药肯定很贵,不行不行,你还是学生,我一个养家的人怎能让你出钱。”
说着就去扯风红缨的背包,试图将手帕里所有的钱都塞进去。
两人都站在台阶上,风红缨生怕你推我搡出意外,几乎是本能的,她背起章成玉就往楼下跑。
将脑子懵着的章成玉平稳放下后,风红缨迅速踩着自行车‘逃离’。
等章成玉回过神时,掌心静静躺着一盒药。
风红缨扯着嗓子吼:“教授,明天我要搬宿舍,我已经和孙组长请过假了,您明天记得吃药,药我已经分好了剂量,早晚两粒,中午记得吃三粒——”
握着药回到住处的章成玉坐到书桌前。
才处理了一半事务,时钟已经转到了夜里十一点。
章成玉习惯性的取下眼镜想去揉眼睛,然目光触及桌上的药,章成玉放下手,找出抽屉里的笔记本。
“新收的学生着实有趣,年轻有朝气,不胆怯。”
停了下,章成玉剥了颗水果糖进嘴,继续写:“就有一点不好,动不动就用‘武力’对待我这个老师。”
‘吐槽’了一大段,章成玉翻了一页,接着写:“别看她大大咧咧,实则心细如针,知道我眼睛不好,血糖低,一边让我吃糖补充,一边又担心我眼睛坏了,不知道她从哪里弄来了药……”
写到这,章成玉还是忍不住揉搓了下眼睛。
墨水滴在‘药’字上。
“这药我吃过了,起初效果绝佳,学生见我眼睛有好转,高兴的一蹦三尺高,监督我每天都吃。只我知道,是药三分毒,且我眼疾并非一朝一夕形成,一个病入膏肓的人,就算华佗在世也无力回天。”
合上笔记本时,妻子送来一杯水。
见章成玉仍要吃药,妻子犹豫:“你没跟你学生说药无效了吗?没用了就别吃了,吃多了伤身。”
“无妨。”章成玉笑笑,“还是有点效果的,至少我夜里看图纸,眼睛不会花的厉害,你先睡吧,我今晚得把这些图纸审核完,明天贵春他们等着要呢。”
妻子叹气,对于丈夫的工作,妻子从来只有支持的态度。
她从前也是研究所的一员,后来不是身子承受不住吗,只能退出回到家庭。
时钟转过了十二,章成玉坐在书桌前岿然不动。
后来刘梅莉老人面对记者采访,问她如何看待丈夫早出晚归的工作时,掉光了牙齿的老人嘴角微微上扬,只说了一句话。
“他不是一个人在奋斗,身后有无数科研人员默默地陪着他呢,他,一点都不孤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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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一下学期,风红缨离开了男女混住的三楼宿舍。
赵芳华和童青梅选择了海军航空兵班方向,接下来会有这个班级的女生住进来,风红缨则抱着洗漱用品去了学校舰艇部队宿舍楼。
其他宿舍都已经住满,风红缨只能去舰艇部队女兵宿舍。
女兵们热烈欢迎了风红缨,因她们有严格的早起等一系列要求,她们没藏着掖着,一一罗列了出来。
“风同志,你还是学生,我们现在当然不能拿部队的规矩要求你,但我觉得,你有必要看看,日后上舰选拔,你这方面也能有点优势,对吧?”
风红缨欣然同意:“我会严格要求自己的,哪里若做得不对,几位前辈只管指出,我一定改。”
549宿舍的女兵闻言相视一笑,她们接到有大学生住过来的通知后,几人愁了好几晚。
这栋楼不止风红缨一个外人,还有海军部队后勤工厂的女工人,一个个打扮的光鲜亮丽,然而宿舍卫生差的下不去脚。
军队有严格的卫生要求,就因为那个女工人,导致560女兵宿舍常年卫生方面不达标,560宿舍女兵恨死那个女工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