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落下,外面弥漫着一层白色的雨雾,洛屿看到那院中一株不知道是什么的花草,被大雨打落了几片枝叶,若是这雨再大一些,估摸着就直接死了。
搭在膝盖上的手动了动,无数的情绪最终化成了一声苦笑。
顾锦棠换了一袭月白色的长袍从偏屋出来,一头黑色的长发用玉簪随意挽了一下,松松垮垮的垂在身后,她静静的站在那儿,看着那坐靠在软榻上的人儿,直到那声淡然的苦笑声传来,顾锦棠才走了过去。
广袖一挥,顾锦棠侧身坐在洛屿的身边,伸手握住他的小手,指腹轻轻的在他的手背上揉了一下,柔声道“阿屿,冷了为何不把旁边的小被子盖上?”
“现在这天儿,就算冷,又能冷到哪儿去。”
被握住的手轻轻的动了一下,不过洛屿这次到没想过要将手收回来,他感受着手上的温度,暖洋洋的,暖得他的心又开始剧烈的跳动了。
看着小人儿这么乖巧,顾锦棠又忍不住了,她往后坐了些,一只手从背后绕过去搭在洛屿的肩膀上,她看着窗外的雨景忍不住的说道“阿屿,你的事……可要写封书信送到玉关城?”
洛屿错愕的看着顾锦棠,“可以么?”
话音刚落,那只握着他的手就松开了,顾锦棠伸手捏了捏他的鼻尖,捏得那小脸皱到一起后,顾锦棠才将手松开,她道“玉关城那儿是你的娘亲和爹爹,也是我的岳母岳父,你嫁到京城她们已经很担心了,如今你出了事儿,早晚会传到她们的耳中,到时候岂不是更加担心。”
其实洛屿之前就想过要写一封信,可是他却不知道应该怎么写,一个写得不好,娘亲和爹爹只怕会将这件事情怪罪到殿下头上,不知为何,他很不想让娘亲和爹爹错怪殿下。
明明殿下对他很好,都不嫌弃他现在是个废人。
“一个小娃娃怎么这么多苦愁,我听说小郎君若是整日里忧心忡忡的,日后会不好看的。”
“难不成殿下还看到过别家的小郎君不成?”
听到顾锦棠的话,洛屿脱口而出,只是说出来后,他就后悔了,耳边传来几声轻笑声,光是听声音,就能知道这笑声主人有多么愉快。
顾锦棠伸手捏住他的下巴,一双凤眼认的端详着眼前的人儿。
洛屿生得很好看,明明是上过战场的,但除去手指上的老茧,皮肤细腻如玉一般,若要让顾锦棠说,只怕这京城就没有能比洛屿还好看的郎君,毕竟她的心是偏着长的!
“晚膳应该让人准备一道醋溜鱼,阿屿在我心中自然是顶顶俊俏的,哪怕日后老了,你也是最好看的小老头,而我就是那俊俏小老头身边陪衬的绿叶。”
洛屿含羞的瞪了她一眼。
被顾锦棠这般戏弄了几句,方才的那点不悦的气氛荡然无存。
两人简单的用过午膳后,顾锦棠就抱着洛屿坐在床边,没过一会儿汪石就拎着她那个宝贝药箱晃悠悠的走了过来。
洛屿膝盖上的伤口已经好了许多了,可是顾锦棠在看到那伤口的时候依旧不免心头一痛,她伸手轻轻握住洛屿的手,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汪石,搞得汪石都有些不忍下手了。
她抬头一脸无语的看着顾锦棠“殿下,之前又不是没看到过,你这样一直盯着,我要是手抖了怎么办?”
顾锦棠的目光落在她拿着银针的手上,又阴恻恻的看着她“你要是敢,你这双手就别想要了。”
汪石“……”
洛屿靠在床栏上没忍住笑了一声,惹得顾锦棠转身去捏了捏他的小脸,小脸滑滑嫩嫩的,捏起来跟剥了壳的鸡蛋似的,顾锦棠都有些舍不得松手了,她眯着眼睛道“阿屿,我这可是为了你,你这小没良心的居然还笑话我。”
趁现在,汪石利索的将施针,听着顾锦棠的话,心里还直摇头,这人的,本质就是双标,瞅瞅在小郎君面前,那可真是柔情似水,再看看她面对自己。
汪石忍不住的在心里呵呵了两声。
不过瞧着那两人耳鬓私语的样子,汪石脸上的笑意都深了几分,盘腿坐在地上摇头晃脑的。
她的手边还放了一个小小的香炉,上面点着一支烟,直到那烟燃尽后,汪石才将银针收起,她一边整理着小布包,一边说道“正君的腿已经在开始愈合了,接下来也不用再来施针了,等晚一些的时候殿下让干柳过来走一趟,我再拿些药膏给她。”
“汪大夫这是要出门么?”
从顾锦棠身边探出一个小脑袋,眼巴巴的看着汪石。
“嗯,我那院子里的草药缺了许多,我想再出去找寻一点回来,明日就出发。”汪石点了点头。
“那汪大夫一路多加小心。”
见汪石出去,洛屿伸手拽了拽顾锦棠的衣袖,见她看着自己后,洛屿抿了一下嘴,犹犹豫豫的说道“殿下不放心,那快去吧。”
“你啊。”
顾锦棠温柔的伸手揉了揉他的小脑袋,她熟练的从床头的暗柜中取出玉瓶起身蹲在床边开始为他上药,指腹轻轻的在伤口周围打圈,推开药膏,慢慢的说道“汪石是我出宫立府后去苍山带回来的,因为她,我不知躲过了多少下毒的算计,也算是我身边为数不多值得信任的了。”
“这人性子欢脱,又因下山后,我护着,对于外面几乎接触得很少,她这么一个傻了吧唧的人出门,我还真的有点不放心。”
“苍山?”洛屿心思一动,忍不住的问出了声“可是毒医隐居的苍山?”
“原来阿屿也知道么,汪石就是她的徒弟。”顾锦棠没有隐瞒。
“只是之前在玉关城的时候偶然遇到过那位毒医,若说洒脱,这天底下怕是只有她了,不过殿下,汪大夫既然是毒医的徒弟,那自然也是不弱的,而且她的医术又好,出门怕是只有人敬着她的份儿。”
洛屿之前虽然猜测过汪石的身份,但怎么也没想到她竟然是毒医的弟子,不过心里更是好奇顾锦棠是如何将这位汪大夫带回皇女府的。
抹好药后,顾锦棠净了手来到床边,将洛屿塞到被褥里面,伸手轻轻的拍了拍“你睡一会儿,我去去就回来。”
“嗯!”
顾锦棠出去后,外面的雨已经小了不少,她看到院中一株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长出来的草,那草身上的叶子还被大雨打落了好几片,她想到方才洛屿看出来的方向。
莫不是他看的就是这株草不成?
“殿下!”
干柳低呼了一声,一把抓过靠在墙边的伞撑开后就追了下去。
顾锦棠冒着雨来到那株小草的跟前,直接蹲下身去,小心翼翼的将草拔了起来,追上来的干柳看着她浑身湿透了,忍不住急了“殿下!不过是一株草而已,你这是在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么!”
“将这株草好好养起来。”
顾锦棠没有回答干柳的问题,而是将手中可怜兮兮的小草交给干柳。
这个时候的干柳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心中甚至有些怨念,除了汪石,就只有她最为了解殿下的身子。
殿下刚刚出宫立府,府上的下人都是各怀鬼胎,有一次一个侍人给殿下端了一碗汤,殿下喝了以后,就吐了一口鲜血,若说之前殿下身子羸弱是装的,那那日以后,殿下的身子就真的是虚弱得很。
也是因为这样,殿下才亲自去苍山将汪石带回府上,这么多年的调理,身子确实好了不少,可远远没有好得如常人。
第19章 光明正大打劫!
“干柳。”
冰冷的声音让干柳迅速回过神来,她对上顾锦棠的视线后,顿时也顾不得撑伞,直接跪在地上,将头埋得很低,“殿下,属下知错了。”
“他是本殿的正君,是本殿喜欢了很久的人,而你是本殿身边最得力的人,本殿最不希望的就是你误会他。”顾锦棠脸色有些苍白,她抿着嘴居高临下的看着干柳。
干柳看着手中的这株草,可看到顾锦棠这般,她如何会不心疼,殿下明明这么好,为何正君就一点都不心动呢?
“殿下,您真的能抓得住正君的心么?正君他真的会甘心留在后院么?”干柳知道她的问题定然会被殿下惩罚,但她依旧要问。
顾锦棠猛的握住手,她看着干柳的目光甚至还带了几分杀意,但随后她垂眸,长睫遮住眼底的神情,她淡然的说道“本殿不会强求,干柳,过两日顾琦要去莒南县,你暗中跟去吧。”
说完,顾锦棠就拂袖离开了,徒留下干柳跪在地上,任由那冰冷的雨水打在她的身上,直到一把伞撑在她的头顶,干柳抬起头来看着来人,长发黏在她的脸上,干柳也没伸手去整理,她沙哑的问道“你怎么来了?”
“干柳,为何你想不明白呢?殿下喜欢正君,和正君喜不喜欢殿下没有任何关系,而且,你认为殿下的手段她想要将正君留下真的会有留不下来的情况么?”
卫元缓缓蹲下身子看着干柳,清澈的目光让干柳的心晃动了一下,随后她苦笑了一声“是殿下让你来的么?”
“殿下是怕你被雨淋死了,你赶紧起来吧,这株草我拿去帮你种起来,到时候你去交给殿下。”卫元冲着干柳甜甜的笑了一下,伸出一只白嫩的小手从干柳手中小心翼翼的将那株小草接了过来,小草上的泥土弄脏了他的手,卫元也不介意,只是依旧看着干柳。
干柳磨磨蹭蹭的从地上起身,卫元这才高高兴兴的将手中的伞递给她,随后又弯腰捡起落在干柳脚边的伞,刚起身就对上干柳的目光,卫元冲着她扮了个鬼脸,娇娇的说道“怎么,你还想让我一个小郎君给你撑伞不成?”
“这我哪儿敢啊。”
*
顾锦棠并未直接去汪石的院子,而是去换了一身衣服,等她出发去药园子已经是小半个时辰后了。
汪石就像是早就知道她要过去一般,顾锦棠推门进去后就看到汪石盘腿坐在榻上,双手笼在衣袖中,盯着面前温着的酒,而桌案上还摆放了两个小菜,只是那颜色看起来……
焦黑焦黑的。
看着顾锦棠嫌弃的眼神,汪石怒道“你还嫌弃,你怕是进了厨房都不知道什么是盐什么是糖了,赶紧坐下,站在那儿干什么,我屋里可不想要一个花瓶。”
顾锦棠笑了笑,她走过去撩起衣袍坐在榻上,拿起筷子就加了一片不知道是什么的放在嘴里,咬了两下后才知道。
哦,这是笋干。
炉子上的酒已经温好了,汪石倒了一点在顾锦棠面前的酒杯里,又给自己倒了满满的一杯,“你这身子骨,最好少喝酒。”
“嗯。”
顾锦棠端起来抿了一点,“你说你这炒菜的手艺什么时候能和你酿酒的技术一样好?”
“嘿,你今儿个不是来给我送行的,是专程来气我的不成?怎么说我也算你大师姐吧?”
汪石气鼓鼓的看着顾锦棠,一副她要是再多说一句,她今日铁定咬死她。
“好好好,我不说了,不说了。”顾锦棠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随后将空酒杯给汪石看了一下“给你赔罪了。”
“可得了吧,你这还不是想多喝一点,我告诉你,门儿都没有。”
汪石跟护犊子似的将酒壶往自己这边拿了一下,这才慢悠悠的说道“这段时间我一直都在翻医书,可翻遍了,也只是零星的记载了一些,我想应该是我手上的这本不全面,我准备回一趟苍山,顺便看看有没有什么适合你家正君的药材,到时候我一并带回来。”
“可你就算回去,她也不一定在苍山吧。”
“她……呸,师父就算出门了,也会把那些医术啊什么的都留在苍山的,而且这阵子给你家夫郎做药膏用了我不少好的药材,我总得回去找点来补上吧。”
汪石悠哉哉的将手里端着的酒一口饮下,随后起身走到那摆满了瓶瓶罐罐的架子上,从最上面取下三个和顾锦棠那儿的那个玉罐一模一样的玉罐放在顾锦棠的桌上“这三罐药再加上你那儿的,足够我来回了,不过记住,你家正君的那双腿可不能再受伤了,不然到时候你就只有满天下寻师父了。”
说着汪石还特意看了眼顾锦棠,面上露出一抹幸灾乐祸的笑容“我估摸着只怕师父她老人家还巴不得你满天下寻她呢。”
“你刚才说的话等我见到她后一定带给她。”
顾锦棠手肘支撑在桌案上托着脸看着汪石,嘴角还扬起一抹笑容,另一只手则是搭在桌上,修长的手指轻轻的叩了几两声。
等反应过来自己方才嘴快说了什么的汪石“……”
“咳,我方才说话了?没有的!”
“嗯。”顾锦棠淡定的点了点头。
“顾锦棠,你这小狐狸到底要干什么才能放过我!”
汪石现在可以说很后悔,非常后悔,特别后悔,她怎么就永远管不住自己这张嘴呢,怎么就说话不过脑子呢!
这下好了,又砸这只被老狐狸养出来的话小狐狸手上了。
一想到自己即将失去的宝贝草药们,汪石就恨不得拿针将这破嘴给缝上!
“不想做什么,就是想友好的问问师姐有没有什么凝脂玉露什么的,要得也不多,十罐八罐的。”顾锦棠笑眯眯的看着汪石。
汪石被这话气得险些撅了过去,她用力用手指按了按自己的虎口处,可最终没忍得住,破口说道“那可是凝脂玉露诶!一瓶可值千金!你以为是街上卖的萝卜白菜么!还十罐八罐的,顾锦棠,你这是要拿来泡澡么!”
她就知道,就知道!
“诶,师姐,话可不能这么说,毕竟这东西是你弄出来的,你以为背后没有我的推动你能在京城赚得盆满钵满的么,就算是利息换成这个,只怕也不止这么几罐了,还是说师姐要和我明算账?我这个人和别人合作的话一般就是七……”
“停!你别说了!”汪石眼皮子跳了跳,她道“只有六罐!”
顾锦棠眼底的笑意更浓了,“看来师姐是真的想师父了,不如我等一下就派人去找,师姐放心,只需要两天时间我一定把她请来和你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