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我的脚已经废了,感觉不到的。”
“瞎说。”
顾锦棠的手停顿了一下,很快她又道“你又不是大夫,你怎么能断言你就是废了呢,你这不过是受伤了而已,等我为你寻到大夫后,你就能好了。”
洛屿这次没有说话,而是将衣裙捞了起来,露出藏再下面那双原本修长有劲的腿,只是现在那双腿的膝盖上都有很深的伤口,伤口血肉模糊的,看着十分的骇人,周围还有密密麻麻的针孔,洛屿现在感觉不到疼痛就是因为马上就要大婚了,皇上一直都忌惮洛家,若是这个时候他不能完成大婚,指不定皇上会以此为由对洛家出手,洛屿只能求随着他一道回来的大夫求助,大夫没办法只能出手用银针将他膝盖周围的血脉都封了,让他感觉不到疼痛,这才完成了今日的大婚。
只是这种法子只有一天的效果,等过了今天,那种疼痛又会回来,等过了这段疼痛的时间,到时候就算是有人用刀将他的腿给砍了,他都不会再感觉到疼痛了。
顾锦棠虽然想过他的伤口会有多深,但是现在看来远比她想的还要吓人一些很多。
马蹄从膝盖上踩过,那种痛岂是常人能受得住的。
屋内再一次陷入沉寂。
顾锦棠的手轻轻地在他伤口的周围抚摸着,手指都在发颤,她抬头看着洛屿,他此刻双目泛红,死死的咬住下唇,唇瓣都发白了,身子也有些微微的颤抖,洛屿垂眸看着顾锦棠,“殿下,我明明是可以上战场的,为什么,为什么?”
洛屿说话的声音都带着哭腔,只是他却倔强的让眼泪没有留下来,可他不知,他这幅样子落在顾锦棠的眼中又是如何的心疼,洛屿的问题顾锦棠也不知应该如何回答,她只是闷闷的继续为洛屿洗脚,等洗完后,她起身一把将床上的那些桂圆红枣的都捡起来放在床边小桌上的托盘里,随后将洛屿抱起来,他惊呼了一声,等反应过来后,整个人已经坐在床上了,一双红红的,湿漉漉的眼睛就这么呆呆的看着顾锦棠。
不知为何,顾锦棠想到了兔子,软萌萌的,乖巧得很。
“我去让卫元进来为你更衣。”
“不,不用,我可以自己来。”
眼瞧着顾锦棠要去叫人了,洛屿忙扯住她的衣袖,近乎哀求的看着顾锦棠,他不想让别人看到他那丑陋的膝盖,他不想。
“我帮你吧。”
?
不容洛屿反抗,顾锦棠已经从一个衣柜里面拿出了一套绯色的寝衣,她将羞红了小脸的洛屿一把捞到怀里,快速的将他身上的衣服脱了,随后给换上了寝衣,刚把衣服换完,洛屿就已经倒在床上,伸手将被褥一把抓住将自己整个人都藏在里面。顾锦棠看着他的反应没忍住闷声笑了一声,她伸手在小蝉蛹上面轻轻地拍了拍“你先吃点东西吧,对了,这次你回京可有带贴身的侍人?”
床上的蝉蛹动了动,洛屿闷声说道“没有。”
“那就让卫元照顾你吧,他做事还很机灵。”顾锦棠边说着走到桌案边,将上面放着的饭菜都用托盘端过来,所幸她放在将洛屿放在床上的时候还留了一个位置这托盘正好能放下,她又拿了一张小桌放在床边,这才道“阿屿,吃点东西再睡吧。”
“好”
洛屿乖乖的将被褥掀开,用手支撑在床上想要起身,结果还没动手呢,顾锦棠就已经将人一把捞了起来,她靠在后面的床栏上,让洛屿靠在她的肩膀上,清冷的梅香混着药香味一个劲的往洛屿的鼻子里面钻,搭在床上的手有些不自在的扣了扣床单。
他有些不明白,为何这三皇女会对他这么好,难道是为了他背后洛家的兵权么,可皇上明显对洛家就很忌惮,还有他的娘亲一门心思只知道为国效力,若说三皇女是为了洛家的兵权,只怕是根本不可能的,而且他现在就是个废人,没有人照顾床都下不去的那种,三皇女若是只是为了兵权,那大可将他丢在一处偏院里自生自灭。
可是为什么呢?
洛屿想着一时间有些失了神,直到耳边响起一道声音,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阿屿,有些事情等我日后再告诉你可好?”
原来是他方才不小心将这个问题给问出啦了,洛屿从顾锦棠怀中坐直了,他转过身去看着顾锦棠,两人挨得很近,近到洛屿都能清楚的从顾锦棠的那双凤眼中看到他的倒影,他看到自己点了点头。
“菜放了有一会儿了,已经没有之前那么烫了,多少都要吃点。”
随着顾锦棠的话,洛屿的目光总算是落到了小桌上面,只是这一看,洛屿整个人都愣住了。
那小桌上虽说只有三菜一汤,但都是他喜欢吃的,洛屿不由得转过头去继续看着顾锦棠。
“不喜欢么?”
“多谢殿下。”
洛屿吃得并不多,顾锦棠看着就感觉他不过是拿着筷子每一道菜都夹了一些吃了就将碗给放下了,只是她也不想逼着他吃,只能将人重新塞回被褥里面,“你先休息,我去去就来。”
顾锦棠将小桌收拾了以后就将那些菜放在食盒里面,提着食盒就出去了。
干柳一直都在外面长廊上候着,看到顾锦棠出来后忙迎上去从顾锦棠手中接过食盒,顾锦棠道“让汪石搬到这儿的偏屋来,现在就过来。”
“诺”
第3章 施针
“对了,殿下,这次随同正君回来的那些人都被皇上下令抓进天牢里面去了,殿下可要查一下?”
皇帝虽说对洛家十分忌惮,但是这次到底是洛屿回来成亲的,结果在京郊外折了双腿,这件事情不管是意外,还是认为,都是要给洛家一个交代的,只是她们知道的,这件事情,就算皇上现在重视,但是最后都只会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顾锦棠听到后,面上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随后她平淡的说道“去查一下吧,看看是那两个谁动的手。”
“诺”
顾锦棠又交代了一些事情后才转身回到屋里,等她来到床榻边的时候,洛屿已经睡着了,这是这一觉,洛屿却睡得不怎么安稳,顾锦棠伸手轻轻在他的小脸上碰了碰,随后去偏屋洗漱了一番,这才又重新回到床边。
屋内的红烛未灭,屋外依旧下着大雨。
顾锦棠就这么躺在床上静静地看着洛屿。
她的小少年本应该是那打破世俗遨游天际的鹰,可却因为她,生生的被人折断了翅膀,他的心里怕是不知有多怨,多恨。
顾锦棠躺在床上,却没有半点的睡意,她心里惦记着洛屿的双腿,怕出了什么事情,可有些时候越担心,越会出事儿。
*
洛屿自从断腿后,除了痛晕过去,他就一直都没闭上过眼睛,只要一闭上,他仿佛又回到从马上掉下来的那日。
双腿的痛,还有心中的不甘。
他都不知道他是如何度过今日的,而此刻,他的身边躺着他那位名义上的妻主。
洛屿就开始胡思乱想起来,他有些不知道应该怎么看待他与顾锦棠的这场就是个笑话的大婚,大婚这日,他的妻主没有来拜堂,显然是不满意这门亲事的,甚至是嫌弃他是个残废,可当晚,顾锦棠就为他端水洗脚,还与他说了那么多话。
每一句都都是在安慰他,而且还说的那么小心翼翼,明明就是没有希望的事情,可她却说得那么的信誓旦旦。
他应该相信这位三皇女殿下么?
他的这双腿真的能好么?
享受过肆意和畅快,他又怎么会甘心余生就在那轮椅上度过,他又怎会甘心别人说成是个废物。
明明他也上阵杀敌了啊,为什么要这么对他,为什么要夺去他的双腿呢?
洛屿又想到了顾锦棠,他十三岁后就去了玉关城,一直生活在那儿,后来上了战场,他懂了很多,尤其是在看人的时候,他知道有些人根本就不像是表面看得那般,而这种念头在他看到顾锦棠的时候就有所感觉,在听到顾锦棠的那句话后,不知为何洛屿心里是有些相信顾锦棠的,可他明明是第一次顾锦棠才对,可是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感觉呢?
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洛屿就感觉到他那被银针封起来的双腿开始发疼了,钻心蚀骨的疼,疼到洛屿恨不得用到刀将双腿都砍了,可现在他什么都做不到,虽然是能感觉到疼,但是他却没有办法挪动身体,洛屿疼得双眼发黑,他死死地咬住抱在怀里的被褥,一张小脸惨白,豆大的汗水混杂着眼泪打湿了枕头。
他浑身颤抖着,甚至连身边顾锦棠何时醒来的都不知道。
*
顾锦棠原本是闭着眼睛,可她敏锐的察觉到身边人儿微微颤抖,她没想到那银针的效果这么快就失效了,顾锦棠忙起身往外走去,连衣服都来不及穿,就这么穿着一袭寝衣打开房间出去了。
她一路去了偏屋,将已经睡着了的汪石从床上挖起来,扯着她的衣领就将人拉到主屋的外面,听到屋内传来的压抑的声音,顾锦棠立马松手,开门就冲了进去,脸上满是着急和担忧。
“阿屿乖,别咬着自己,受不了就咬我,阿屿。”
顾锦棠忙将床上的洛屿小心翼翼的抱在怀中,她伸手捏住洛屿的下颚,微微用上力气迫使他将已经被咬得出血的下唇给拯救出来了,随后她将自己的手臂放在洛屿的嘴边,已经疼得神志不清的洛屿哪儿还有之前那般生疏,他双手抱住顾锦棠的手臂,张嘴一口咬了上去,顾锦棠闷哼了一声后,她冷眼看着还站在那儿的汪石,“你若是再不过来,本殿就派人去见你的那个药园子给烧了!”
“这不是第一次见到殿下如此失态么,一时间没忍住就看了看。”
汪石忍不住看了眼顾锦棠怀中的这位新过门的小夫郎,生得确实不错,娇娇小小惹人怜爱的,不过汪石还是听说了一些,这位新过门的小正君可是上得了战场的,随后,汪石的目光挪到洛屿那正在流血的双腿上面,她走过去半蹲在床边,从随手提着的药箱里面拿出一个布袋子,打开后里面是一排密密麻麻的银针,汪石取出两根眼睛都不带看的,直接上手。
洛屿浑身再一次颤抖,他咬着顾锦棠手臂的牙齿又用力了一些,只是到这个时候洛屿依旧强忍着没有让眼眶里的泪水流出来。
顾锦棠看得心尖直疼,她的阿屿明明也是一个小少年,本应该是受了委屈就要人哄的小少年,可现在的他断腿之痛,竟是生生的受着。
只是实在是疼得很,洛屿最终还是没忍得住,晕了过去。
她的手臂被咬出血了,顾锦棠也没有去管,她紧紧的抱着洛屿,看着汪石冷声道“你到底在做什么!”
汪石似乎没察觉到顾锦棠语气中的杀意一般,她从布袋子里面又取出两根银针依次插在穴位上,这才道“殿下,我这是在给他止血,小正君若是在这般流血下去,只怕他的双腿就真的保不住了。”
抱着洛屿的手猛地一收,顾锦棠定眼看着正在施针的汪石,声音有些沙哑还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问道“你的意思是阿屿的双腿还有救?”
其实之前与洛屿说那些话的时候,顾锦棠心里也是没有底的,只是她必须要这样说,她不知道若是没了希望,洛屿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这个我还得看,只是现在的话是不行的。”
顾锦棠的脸色难看了很多,她低头看着怀中昏迷过去的洛屿,小脸惨白,眉头紧皱,脸上还有没擦拭掉的汗水,被汗水打湿了的头发黏在额头上,那红润的唇瓣,被咬破了,顾锦棠伸手在他的唇瓣上轻轻地擦拭了一下,“可是需要什么药材么?不管是什么,我都派人去寻。”
“先不忙,等我先翻翻医书再说”汪石觉得蹲着不舒服,就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她看着顾锦棠看小正君那眼神温柔得都快滴水了,忍不住觉得牙酸,这个人面冷心冷的,自从她被这个人从山上提溜下来后,何曾见过这幅表情。
“我刚刚施针的时候看了一下,小正君膝盖上的骨头几乎是碎了,但是他的筋脉还是好的,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不过就是能治,也要等上一年之久。”
“一年?为何?”顾锦棠眉头紧蹙看着汪石。
“自然是要等它长好了才行,而且殿下,小正君这腿是能救,但是风险也很大,断骨重生,不是一般人能熬得过去的。”
汪石的一席话重重的砸在顾锦棠的心头上,她的脸色也变得难看,“只有这么一个办法么?”
断骨重生……
这何止是疼,这是生生的要将长好的双腿重新打断然后再接起来,那种感觉就是再体会一次马蹄从双腿山踏过去。
“没办法。”汪石摇了摇头,她伸手将银针取了下来,再次说道“若是小正君刚受伤的时候我在的话,那自然是不用的,但是现在,就是要等一年之后了。”
“殿下,现在你也不必担忧,这不是还有一年么,这期间我再翻翻医书,看看有没有别的法子,若是没有,大不了到时候殿下去忙自己的事情,最好是离开十天半个月的那种,等你回来后,你就能看到你家能走能跳的小正君了。”
“不过走的时候,你记得留一个人,毕竟这断骨的事情还得需要一个有武功的人在才行,我看你身边的干柳就不错。”自从来到这三皇女府,汪石就不止一次打干柳的主意了,干柳这个人能力实在是太好了,将整个三皇女府打理得滴水不漏的,要知道,这三皇女府不知多少人都盯着,偏生外面看到的都是里面人想要让她们看到的,汪石不由得在想,若是让她再顺手打理一下她那宝贝药园子,是不是会长得更好。
也不知这汪石哪儿来的歪理。
顾锦棠摇了摇头“不,我要留在他的身边。”
“那就看殿下的了。”汪石收拾好东西后就将药箱提着,准备离开了“我明日再过来施针,今夜就这样。”
“把卫元叫进来一下。”
“得嘞!”
汪石前脚出去后,卫元后脚就进来了,不过他手上还端着一盆热水,他一路走到床边,将盆子放在桌上,打湿了帕子拧干了一些,刚准备凑上去的,顾锦棠就伸手从他手中接过帕子,细细的将洛屿的小脸擦拭干净。
“你出去吧。”
“诺”
卫元端着盆子出去后,顾锦棠就将洛屿放在床上,将被子盖在他身上后,这才躺下去。
只是这一夜,顾锦棠都没再睡过,脑海中反反复复想着汪石的那些话,她将洛屿小心翼翼的搂在怀里,目光落在那泛青的唇瓣上,下唇的伤口已经止血了,顾锦棠伸手在他的唇瓣上轻轻地摩擦着,直到那泛青的唇瓣有了血色后才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