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朝,“这事你怎么看?”
顾时幽捏着折扇把玩,皇帝会下这个旨意他一点也不奇怪。
太子虽然监国,但这东宫之位做的并不稳固,他天赋平平,目光,野心,才学,政绩,皆无过人之处,处处比不上三皇子。
也就为人还算敦厚。
皇帝忌惮的就是怕顾府拥护三皇子,将来外戚当权。
正想着理由斥责顾家呢,这次是送上门的把柄。
顾时幽敛下情绪,思考了一下道,“父亲,儿子以为,皇帝这次发作起来比不发作好,这说明,皇帝对顾家并没有起杀心。”
顾家手握重兵,满朝武将一半出自顾家门下,其实官衔也不是很重要,哪怕现在就是普通的六品小将,也没人不敢把顾家放在眼里。
顾朝坐在书桌后的雕黄花梨木圈椅上,摸了摸胡须,他也是这样以为的,朝顾言幽道,“那咱们就按兵不动,你通知我们所有部下,所有人夹紧尾巴,不得和任何人起冲突,都低调一些。”
从书房出来,顾时幽直接去了药房,坐到书桌前,瞥了一眼宣纸右手边的位置,之前,吱吱总是蹲在那里啃菜叶。
他又看了一眼墙BBZL 角的刻漏,距离公主回宫不过两个时辰。
看来,吱吱在宫里的起步并不顺当。
他眼皮眨了眨敛下情绪,皇宫虽然是是非之地,但是顶着皇帝亲女的身份,应该过的也不会差。
另顾时幽没想到的是,世事难料,有时候变故会突然袭来。
仅仅一个时辰之后,浑厚悠长的丧钟敲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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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太医跪到地上磕头,悲恸道,“请皇上节哀,太皇太后薨了。”
皇帝整个人都懵了,虽说太后的身子不太康健,但一直有御医精心用药养着,早晨请安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人突然就没了!
他一脚踹翻御医,红着眼眶跪到太皇太后塌前。
一屋子妃嫔,皇子,宫女,太监也跟着哀嚎,一时间,殿里都是哀泣声。
吱吱茫然的看了看四周,文娘见状,赶紧捏了捏吱吱的手背,压低声音道,“公主,快哭。”
吱吱不会哭!
她完全不理解人类哭的这种情绪,别的东西她还能模糊摸到一点边,这东西就跟顾时幽没教她说话之前,她不知道从哪里开始一样。
她知道文娘的话是对的,于是学着别人的样子来哭,但做出来的只有表情,真的不知道眼泪这东西应该怎么来。
婼羌以孝治国!
对丧礼要求极其严苛。
文娘的心提起来,暗道糟糕,想吩咐一个可信的宫女找生姜过来,但是所有人都在哀嚎。
心一横,压低声音到吱吱耳边道,“公主,奴婢这就去给你找生姜过来。”
文娘扫了一眼殿内,起身躬着腰往外退,正在这个时候,听见丧钟赶回来的三皇子走进来,人还未到,撕心裂肺的哭声已经传到房间内。
不仅是伤心欲绝的皇帝,更是一屋子人都朝三皇子看过去。
只有吱吱,头深深垂着,不敢露出来。
皇帝满眼泪痕,有气无力的朝三皇子挥手,“睿儿,快来见你皇祖母最后一面,”又一眼扫到头上缠着绷带,头垂着的吱吱,“檀儿,你也过来,来和你皇祖母拜别。”
吱吱的后背猛的僵住,手指狠狠恰在掌心,她只觉得疼,眼里还是什么都没有。
文娘一颗心亦高高提起来,紧张的盯着吱吱的后背。
三皇子慕容睿踉跄着扑到太后塌前,皇帝又朝吱吱催促一声,“檀儿,过来。”
吱吱没办法,起身,走到太皇太后塌前跪下,头仍然尽力垂着。
但再垂着,脸也是露出来的,皇帝一眼扫到,她脸上没有一滴泪痕。
皇帝并非是嫡子,太后早些年也并非是正宫皇后,母子相携着走过了没有登基前那段艰难的日子。
母子感情非常好。
此时,见到自己最疼爱的女儿,自己的亲皇祖母去世却一滴眼泪也没有,一下子就怒了,大声呵斥,“檀儿,你的皇祖母刚刚过世,你不伤心吗?”
吱吱缩瑟着,“我伤心。”
皇帝,“伤心你为何不哭?”
落在自己头顶的视线像钢刀一样刮过,吱吱硬着头皮BBZL 道,“我正在努力哭。”
皇帝勃然大怒,“你亲祖母去世了,你还要努力才能哭出来?你良心给狗吃了吗?”
吱吱拇指的指甲已经抠断了,极力想哭出来,偏就是哭不出来,木木的接受着皇帝的斥责。
皇帝见吱吱还是一副雕塑的样子,对她失望极了,厉声吩咐道,“你既然对你的祖母如此冷血,那你也别参加她的葬礼了。”皇帝的声音悲恸,“从现在起,你挪去陵寝,为你的母妃守灵吧。”
“学学你母亲生前的贤孝,也不枉你做一回她的女儿。”
婼羌以孝治国,不孝之人不仅会受世人鄙夷,唾骂,朝中更是有一系列的刑罚。
此刻,皇帝不让吱吱参加太后的葬礼,就是坐实了她不孝的罪名。
所有人都知道,这位昔日皇帝最宠爱的公主,在这一刻,完了!
因此,大殿里,没有一个人为她说话。
所有人平静看着吱吱,屋子里静的落针可闻。
吱吱完全不知道这个旨意等于判决了她的下半身,跪下领旨,“是,父皇。”
皇帝原本只是在气头上说的气话,也是想借此恐吓吱吱,让她因为恐惧而哭出来。
皇帝不知道此刻的女儿已经换了芯子,既不知道哭这种情绪,也不知道这道旨意背后的意思。
见她平静的领了旨意退出房间,皇帝一时间更加生气,但这气又无处发泄。
想起来,都是因为顾府,自己乖巧可爱的女儿才变成这个样子,又朝总管太监道,“宣朕旨意,顾府顾时幽不仅没有将公主医治好,反而让公主病情加重,神思不清,罚他三十大板。”
刚刚走到屋外的吱吱,听见这个旨意,手握成拳,顾时幽,我又害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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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皇帝的旨意是即刻送吱吱去皇寝守陵,两个侍卫准备即刻压着吱吱朝宫门而去。
文娘从袖子里拿出银两打点,“请两位侍卫稍后,容我去殿里给公主收拾有些行礼。”
一个侍卫开口,“姑姑,皇上的旨意是即刻出宫。”
文娘又加了几张银票,“皇上是说即刻出宫,可没说不让公主打包行礼。”
侍卫瞥了一眼,“那好吧,你快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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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的旨意向来传的快,宫里人已经都知道了寿康宫的一幕,吱吱走在回宫的路上,还是那条路,宫女,太监,从之前的不敢直视,现在却已经变成了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吱吱没什么表情的往寝殿走,文娘小跑着追上来,“公主,您别在意,都是一起子见风使舵的奴才罢了,等您复起了再收拾她们。”
吱吱头微微侧过去看向文娘,“你觉得我还能复起吗?”
文娘,“当然能,您是太子亲妹,太子最疼爱的就是您了,等她回来,一定会为您出气的。”
吱吱收了视线,平时前方往前走。
顾时幽昨晚也是这么说的,皇帝宠她,太子宠她,她在这宫中很风光。
可是,真的是这样吗?
她只是说自己忘记了以BBZL 前的事,皇帝就要下旨打顾时幽,现在又被赶到什么陵寝去了。
感觉做公主和兔子也没什么区别,也被人赶来赶去的。
她眼睛暗了暗,不知道顾时幽会被打成什么样子。
她其实在哪,真的无所谓。
文娘以为吱吱是难过了,小跑着追上来,“公主,您别难过,奴婢会带多多的银子,衣服,在陵寝那边也不会让您吃苦的。”
吱吱这回认真看向文娘的脸,小姑娘十六七岁的样子,柔柔看着她,神色很认真,“你要跟我去陵寝?”
文娘点头,“当然,奴婢是您的贴身侍女,您在哪,奴婢在哪。”
吱吱点点头,“好。”
文娘想的周全,但是她忘了,皇宫这种地方向来是采高拜低,即便是皇帝没了实权,也照样得被欺辱。
回到殿内,装足了银票,衣服,各类生活用品足足收拾了三个包袱,这还是她忍痛精简之后的。
在侍卫的再三催促下,吱吱和文娘一起出殿门,这个时候,一道娇俏而尖酸的声音传过来,“呦,这不是我们尊贵的长公主殿下吗?这么大包小包的是要去哪?”
文娘面色一白,来人是二公主慕容萱,生母是德妃,德妃在宫里最受宠,是唯一一个能和皇后打擂台的人,因此,慕容萱也很嚣张。
慕容檀和慕容萱不合,平日里没少仗着嫡公主的身份欺负她。
显然,她是乘机来报仇的。
吱吱不认识这号人物,但看她面部讥笑的样子,想来也不是来给自己送行的,于是朝旁边绕两步,对文娘道,“我们走。”
“站住,”慕容萱跨一步拦在面前,“本公主让你走了吗?”
吱吱迎着她的视线,手一伸,一把将她推开,“我也是公主,还轮不到你来命令我,文娘,我们走。”
慕容萱厉声朝带来的太监呵斥,“给我拦住她。”
“谁敢!”吱吱眼神锐利的扫向太监喊,“我再落魄,也是太子亲妹,你们一个个个都不要脑袋了吗?”
“我的好姐姐,我母妃才是父皇心尖上顶重要的妃子,如今你惹了父皇厌弃,这宫里,太子虽大,却也大不过父皇,你确定你的太子哥哥会为了你得罪我娘吗?毕竟你的外组家可只是一介没有兵权的文官。”慕容萱轻摇手中折扇,“只怕太子呀,还得仰仗我母后呢。”
吱吱垂着眼皮没说话。
慕容萱扫一眼文娘身上的包袱,幽幽道,“姐姐,我怀疑你的宫女携带宫中物品,是想要拿出去变卖,小夏子,给我搜。”
三个太监朝文娘扑过来,抢下文娘身上的包袱拆开,一件件朝外面扔,用脚踩,很快,包袱里的东西都被太监给糟蹋了。
慕容萱又从上到下扫了一眼文娘,“我听说有的宫女是把值钱的东西贴身藏在身上,小夏子,把她给我扒光了搜。”
吱吱把文娘护在身后,瞪向慕容萱,“你想怎么样?”
慕容萱修的青葱是的指甲把玩着手BBZL 里的半透团扇,笑的得意,“很简单,父皇是让你去守陵寝的,守陵就要有和守陵的样子,带着这么多的好东西,像什么样子。”
“我听人说,守陵,食宿越简朴心越诚,祖宗在地下越安心,先皇后是你的亲生母亲,为人子女,你也该诚心一些。”
她走到吱吱身边,手指捏上吱吱身上胸口蜀锦外袍的扣子,“嫡公主,你就换上我身边洒扫丫头的,最低贱的宫服去吧。”
“想来先皇后一定会感动你的孝心,夜夜托梦于你的。”
话音落下,她猛的一把扯开吱吱外袍,撕下,露出里面的月白贴身中衣。
第50章
太后薨, 乃国丧,各府都挂上白稠设祭,换上肃静的白衣, 正五品以上官员, 三品以上的诰命更是得披麻戴孝入皇宫祭拜。
顾府亦是如此。
当皇帝的旨意再次传来, 顾朝夫妇,几个官职高的儿子都不在府中,顾家几个小儿子还是从容有序在花厅接了旨意。
待得知是惩罚顾时幽的, 几个年幼的主子脸上也并无慌张之色,尤其是顾时幽,更是从容接了旨意,整个行刑过程也没有喊一声。
行刑结束。
“公公, 这个你拿去喝茶。”顾时幽两指捏着一张银票放进太监衣袖里。
行刑的太监上下扫了一眼顾时幽,一般人,三十大板打过之后, 别说站着了,怕是连话都说不出来。
这位顾公子却笔挺站着,除了额头有细细的薄汗,唇色略有些苍白, 一点也看不出有受刑的痛苦。
小太监心道, 这将门虎子,果然和他们这些凡人不一样。
活该顾家是百年世家!历经三朝不倒。
小太监笑道,“顾公子,您想知道什么,尽管直说,小的一定知无不言。”
顾时幽,“劳烦公公告知我, 怎会突然有这道旨意。”
太监理了理次序,将前因后果告知顾时幽,末了,似是有些犹豫,还是将吱吱和慕容萱的冲突也说了出来。
听到吱吱竟是被慕容萱逼的连外袍都脱了,顾时幽眉头拧成川字。
“顾六公子,杂家告辞了。”
太监轻声喊,顾时幽才回神,将太监送出了门外,转身去了房中,开了一张单子,列了一些生活必需品让管家准备好,又喊来贴身小厮赵齐,给了他一沓银票,一包碎银稞子,“你现在即刻启程,务必将这些东西送去陵寝,亲自交到公主手里,你告诉她,我很好,”顿了顿又道,“顾家很好,让她不必记挂。”
赵齐,“是,小的知道了。”
赵齐弯着腰往后退,刚转过身,顾时幽又道,“等一下。”
赵齐闻言又退回来,“少爷还有什么吩咐?”
顾时幽的脸落在阴影中,薄薄的眼皮盖下来,天生卷翘的睫毛遮了情绪,“别提顾家,你只道是太子的部下就是。”
赵齐点头,“小的知道了。”
赵齐这边退出房间,手正要带上门,顾锦幽手扣在门上抵,赵齐看过BBZL 来,正要张嘴,就看到顾锦幽食指竖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姿势。
赵齐弯腰行了一礼,退了下去。
顾时幽正捧着一本书站在书架边,顾锦幽放轻脚步,轻声走到他后背,手一把扯上他腰封。
在顾锦幽手触上腰封的一瞬间,顾时幽头一低,一只手握掐着自己手腰封的手腕来了一个过肩摔,顾锦幽顺着力道安然翻过来,稳稳落地。
顾时幽手中书页稳稳保持着,连页面也没有翻动,淡淡道,“好意思偷袭我一个伤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