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本批注完毕,心腹太监及时铺开下一本,皇帝眯着眼, 待看清上面的内容,豁的起身,揍本摔到地上。
“岂有此理!”
皇帝苍老的脸被血冲红,气的来回乱走, 或是觉得这气撒的不够,又将案首的茶盏摔到地上。
这都是第三本了,都是因着盐税一案弹劾太子的, 就差明说慕容玄资质中庸,不胜任太子之位了!
他的儿子他自然知道,慕容玄也许不够出色,但也没那么差, 盐税案本就难查。又有别的势力有心横加阻挠, 慕容玄能做到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这些人妄图结党营私,左右皇位,太可恶!
总管太监,值班的奉茶宫女跪了一地,齐声喊,“请皇上息怒。”
皇帝转了好一会, 沉声吩咐道,“宣顾朝觐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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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朝匆忙赶到皇宫,朝皇帝行了礼。
皇帝只着了一身玄色便服,盘腿坐在炕几上,炕几上有一方梨花木小桌,桌上摆了一副围棋,和两盏茶。
“顾爱卿,快平身,”他给顾朝递了一杯茶,“快来尝尝这茶,今年新到的大红袍。”
“谢陛下隆恩。”
顾朝接了茶,轻轻珉了一口,“果然是好茶。”
皇帝又挥挥手,“来,我们君臣来下一局。”
这棋局已经下了一半,顾朝扫了一眼,执起黑子,在皇帝之后落了一子。
皇帝似是心情很不错,边下棋边和顾朝闲话家常。
时间缓缓流淌,皇帝白子在顾朝的心腹要地落下一子,顾朝笑了笑,将手中黑子扔进棋篓中,“皇上英明神武,微臣输的心服口BBZL 服。”
皇帝起身下了炕几,“陪朕走走。”
顾朝落后皇帝半臂的距离跟着。
御花园里,百花盛开,皇帝手背在身后,慢悠悠踱步,边和顾朝闲话,随行的太监和宫女都跟的远。
皇帝状似随意问道,“爱卿,如今就你我君臣二人,你跟我交个底,你觉得太子如何?”
顾朝,“太子是人中龙凤,自是极好的。”
“你也别跟我扯这些表面的话,”皇帝道,“今日这里,没有君臣,只有两个糟老头子,朕允许你放肆一回,朕要听实话。”
皇帝的眼睛紧紧盯着顾朝略苍老的眼,威严中带着亲和。
顾朝快速思考了一番,两手甩了甩衣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皇上,臣没有任何看法,皇上的看法就是臣的看法。”
皇帝看着顾朝头上的三品顶戴花翎,嗤笑出声,“你呀!”
“也罢。”
“从今日起,你就是太子太傅,顾朝,我把太子交给你了。”
顾朝,“臣领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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陵寝,吱吱坐在廊下,用树枝写了两个正字。
此时,夕阳向晚,淡淡的金色阳光披洒下来,在她巴掌大的小脸上渡上一层光,额前有细密的薄汗,胸前轻轻起伏,微微喘着,眼睛巴巴看着院门的方向。
额头的伤已经好了大半,只有一点点黑色的伽在额头。
文娘从屋子里端了一杯茶出来,“公主,跳了半天了,喝点水吧。”
重新回到皇陵,吱吱就已经把原身会的事情都捡起来,这些都是她重新获得皇帝的资本。
跳舞,识字,认字,这些事情排的满满的,她的日子倒也过的充实。
就是,顾时幽已经十天没来看自己了。
他果然还是生自己的气的。
文娘看着地上的字,不解的问,“公主,您每日里都写正字干嘛?”
“就练字,”吱吱喝了茶水,塞进她手心,“我再练一会舞蹈。”
文娘,“公主,您今天都练了四个时辰了,还练啊?”
文娘听见吱吱轻轻嗯了一声,又专注的练起来。
文娘跟着血一热,公主这么努力,等回了皇宫,肯定很快就能获得皇帝的疼爱。
直到送饭的婆子拎着食盒进入园子,吱吱才停下来净手吃饭。
也没有外人,吱吱就和文娘一起在桌子上吃饭,因着顾时幽的打点,虽然桌子上没有肉,样式也不多,但每样都是好东西,什么海参,羊肚菌之类的。
饭吃了一半,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这里几乎没有外人,吱吱还以为是孙奕找自己,回头看过去,就看见一个身穿墨色长袍的男子走进来,看着贵气非凡,长脸,眉眼和自己有三分相像,又和皇帝又有四分相像。
黑沉的眼睛灼灼看着自己,脚步迟疑住。
倒是文娘先惊喜出声,“太子,奴婢给太子请安。”
原来这位就是太子。
吱吱也放下筷子起身,欠了一礼,“太子哥哥。”
太子看到这小小的房间,桌上只有六个菜,文娘这一个贴身丫鬟BBZL ,再看向吱吱,身上只是最普通的淡色丝绸,头只是松松挽成一个鬓,没有任何首饰装饰。
心里涌起一片酸胀,眼里蓄着眼泪,一把将吱吱揽进怀里,“皇妹,你受苦了!”
吱吱觉得,他这力气要是再大上一分,自己就该断气了,“皇兄,我要喘不上气了。”
太子又慌忙放开,文娘笑着退出去,并且把房间带上。
太子看到吱吱额头结的痂,“这顾家也太过分了,皇妹放心,我明日就去找顾六郎,给你出气。”
“是我自己要爬的,”吱吱觉得,皇帝这一家子脑子都不太好,明明是原身自己要爬的,怎么都怪到顾家头上,“皇兄,你别怪顾家,要是没有顾时幽,我现在已经死了。”
吱吱添油加醋的把自己如何凶险,顾时幽如何废寝忘食的照顾自己说了一遍,顾家从上到下如何照顾自己说了一遍。
“皇兄,顾时幽真的很用心救我了。”
太子道,“这是他身为臣子应该做的,何况你还是在他家受的伤。”
吱吱觉得,这家人真的没救了!
想了想,又把这边的事情告诉太子。
太子脸上都是震惊,“这些,当真都是顾时幽安排的?”
吱吱耸耸肩,“是啊,我现在惹了父皇厌弃,谁敢沾上我啊,所以,皇兄,你别怪顾家了,顾时幽真的很不错了。”
太子,“你皇嫂没送东西过来?”
“没有,”吱吱摇头,“皇兄,你答应我,顾时幽送东西的事,你谁都不许说,皇嫂也不例外。”
太子压下心头的愤怒,“孤知道了,我也给你带了一些东西,你只管用,回宫的事你别担心,我会给你想办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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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用过早饭,孙奕来禀报,说是有人来见求见公主,吱吱看到他眼睛瞪了一下。
吱吱直觉就是顾时幽来了,找了借口留下了文娘,出了院门,上了一辆马车。
马车走了约半刻钟,停在一座三进的雅致庭院。
这是一座典型的江南院落,正南方两层青砖小楼,琉璃瓦在阳光下闪着淡金色的光,是青石砖铺就的庭院,梧桐芭蕉林立,一条小溪蜿蜒,红色锦鲤在里面争相游动。
庭院东北角前一颗梨花树下,一个白衣男子背手而立,宽肩窄腰,挺的笔直,简单一个背影,便隐隐可见其气质出尘。
“顾时幽?”吱吱确定的问。
闻言,顾时幽回头,手中折扇轻摇,唇角的浅笑,被阳关染上暖色,比身后的梨花更耀眼。
“上次教的,学的怎么样?”
吱吱,“我都记下了。”
顾时幽手中折扇指向屋子里,“那我检查检查。”
待看到吱吱在纸上写的字,已经像模像样,就是腕部的力量不够,其他的都很不错了。
“的确很有天资。”
顾时幽又开始教吱吱别的,他发现,吱吱愈发聪明,不管什么东西,几乎都是教一遍就会。
一个好的学生,绝对能激发人的教学热情,顾时幽不知不觉BBZL 就在这边教了吱吱一整天,还有些意犹未尽。
顾时幽给了吱吱一串书,“这些都是我精心挑选的一些史书,你拿回去看,上面都有我的注解,不懂的你留着我问你。”
通过这件事,顾时幽也算是看明白了,即便身为女子,不会对任何人造成威胁,但是若想一世平安,也得知晓朝廷风云。吱吱可以不掺和,但是不能看不懂。
读历史使人明智。
“这边是顾家的一处庄子,如果不出意外,我十天接你来这边一次,审查你的功课。”
吱吱宝贝一样把书抱在怀里,“我知道了。”
吱吱本就智商奇高,以往会吃亏只是因为没见识过,顾时幽给她挑的书都是权谋精华,注解也详细,吱吱看了几天,也算明白自己的处境,帝王心了。
在婼羌,不孝是多大一顶能压死人的帽子。
这个皇帝倒也未必就真的一点都不疼这个女儿,他虽然是万人之上,遇到这种朝纲性质的大事,也没有办法含糊。
自己最少也得在这住两年。
到和顾时幽约定的下次见面日子之前,吱吱已经成功的收服了文娘,让她只忠于自己,她已经能光明正大的让文娘帮着隐瞒自己和顾时幽见面的事。
日子就这样过了下来,宫里边已经彻底忘了慕容檀这位公主,只太子偶尔会过来。
到了秋日里,这天,吱吱按着约定在院子里和顾时幽碰面,到分别的时候,顾时幽道,“我要去一趟朔北,处理一些事情,可能要两个月才回来。”
这世上,就没有不沾血的将军,顾时幽虽然明面上还未入朝,但并不代表就真的什么事也不干。
相反,许多顾朝不好出面的事,就是由他负责。这次,就是因为皇帝对朔北的地方官员抱成团没了盐税不说,还让太子栽了跟头。
明面上灭不了,那就私下里黑着来。
顾家其实不止是朝堂势力,暗处的暗卫也是一记重权,这些都掌握在顾时幽手里。
吱吱闲来无事的时候也读了一些游记,对那地方还挺好奇的,“我能不能跟你一起去?”
顾时幽,“一起?”
“反正我现在也是透明人,也没人想起我来,”吱吱攀上顾时幽的胳膊轻晃,软萌萌撒娇,“你带我一起去吧。”
顾时幽,“你能把太子说服了,我都可以。”
吱吱当晚就让人传了话给太子,第二天就搞定了太子,换了男装,然后跟着顾时幽就出发去了朔北。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顾时幽知道,多经历天下的一些事情对她学做人也有好处,再加上他的任务也不是很急,一路上,遇见好玩的风景名胜就停下歇一两天带她去玩。
待完成任务,飞鸽传书传回了结果,自己则以游学的名义带着吱吱倒处游玩。
他们一起爬过耸入天际的蜀道,在巴蜀听过夜雨,他教她舞剑,教她京都贵人所有怡情雅兴的东西,烹茶,泼墨画画。
不知不觉间BBZL ,花了三年时间,顾时幽已经带着吱吱走遍了半个婼羌。
打破这份悠闲宁静的,是太子的一封家书。
三年的时间,吱吱已经抽条,一身如常男装便服,俊俏的模样,走在集市上,路过的小姑娘总红着脸频频看过来。
这日,顾时幽带着吱吱在外面游玩了一天的湖,回到庭院内,小厮递上来一封新到的飞鸽传书。
顾时幽扫到上面的红色火漆,递给吱吱,“你的。”
吱吱递过来,笑盈盈打开,只见上面写着,“沧澜派使者来求取嫡公主,速归。”
吱吱手一抖,纸条轻飘飘滑落。
“怎么了?”
顾时幽弯下腰捡起来,看到上面的字迹,面色变了变,“别慌,我们现在即刻回宫。”
吱吱轻轻睨他一眼,“我倒是想知道慌是什么情绪,关键是我也没有啊。”
顾时幽眸光微暗。
俩人以最快的回到京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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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时幽刚进顾府的门,一道剑气裹挟着劲风从背后袭击过来,顾时幽身子一侧,折扇抵着剑尖将顾锦幽折了个方向。
俩人一口气扯了十来个回和才停下。
顾锦幽气哼哼道,“呵,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陪着公主在外边不回来了呢。”
顾锦幽也是个坐不住的,有几次摸到了顾时幽的行踪杀过去,看见吱吱,也没向顾朝揭发,和吱吱玩的还挺好的。
但是因为他有官职在身,婚期又在即,也没待多长时间就回来了。
顾时幽乘他不背,在他后背掐了一把,“我这不是回来参加你的婚礼吗。”
“没大没小,”顾锦幽鬼叫着拍开顾时幽说,搂着他的肩膀道,“别说我没告诉你啊,你的婚事也快了,娘正在给你相看呢,好像是中意翰林轩侍讲的盛家嫡女。”
他拖长音调,“听说长的很美哦。”
顾时幽眼神凝了一下,啪一下合上了折扇。
“你什么意思啊?怎么不说话?”顾锦幽道,“是激动坏了吗?”
顾时幽手指捏着折扇转动,在顾锦幽额头轻轻敲了一下,“我看你是激动坏了。”
顾时幽留给顾锦幽一个后背,往顾母的院子方向去。
顾锦幽瞪着眼,“我哪有激动?”
“又没我媳妇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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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皇帝寿诞,蓬莱岛摆了筵席,美酒佳肴,不仅是后宫,还有百官朝贺,席面上还有那位沧澜使者。皇帝的心情显然不错,一身玄色常服,坐在上首,左边是雍容华贵的皇后,右边是保养得宜的德妃。
各位皇子都依着皇帝的喜好,依次送上贵重的寿品,殿内气氛一派父慈子孝。
三皇子搜寻的一块天然祥瑞寿石拔得头筹,皇帝直夸他有小心,又笑盈盈看向皇后,“皇后不愧是出声名,门,将睿儿教养的很好。”
“陛下谬赞了,教育皇儿是臣妾的本分,”皇后端起酒杯,唇角亦挂着端庄的笑,“陛下,今儿是您的好日子,臣妾祝您福运绵长,江山永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