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小鱼闭上眼睛，放弃了所有的抗拒和意念。
她认认真真地沉浸在思绪里，沉浸在遥远的回忆里。
她的回忆，其实很少。
被封印了这么多年，她再次苏醒之后，已经没有了亲人朋友，她孤独长大，能让她坚持下去地，只有很多年前的一抹温暖。
家人在她心中，已经成为了浅淡的影子。
她愿意为了影子付出自己的生命，她想要抓住一抹影子。
在孤零零一个人的时候，在捧着孤独的碗吃饭的时候，在自己行走在黑夜中的时候，在……在很多很多个时候，她也想要有个家。
为什么……他们不回家呢？
顾小鱼更深更深地拥抱住神女像，她的嘴唇已经变成了黑色。
她微微颤抖，有些吃力，有些艰难：“妈妈……你为什么……不回家？”
那黑色吞噬顾小鱼的整个身体，就在即将沉入到永远永远地黑暗中时，头顶上的黑暗，幻变成一只手。
一只清瘦的、白皙的手。
那手轻轻的抚摸着顾小鱼的头顶。
一声叹息从天地间而来，是欣慰，是叹息。
“痴儿……”
“小鱼，妈妈回来了。”
“妈妈带你回家。”
她想要牵起顾小鱼的手，顾小鱼反手握住那只手，却纹丝不动。
顾小鱼依旧闭着眼睛，死死地拥抱着神像，“你无法蛊惑我。”
“我抓到你了。”
“你再也无法蛊惑我。”
手中的白皙手掌想要抽离，却被更深的光亮灼烧，手的主人终于发现自己再也无法抽离。
顾小鱼竟然以自己为诱饵，抓到了她的原神。
顾小鱼的耳畔，骤然是惨烈的呼啸声。
她的指尖，漏出五色的光芒，破开了浓重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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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更咧，日更咧！（叉腰！
第45章 想要活着
神女像为什么没有在一开始杀死顾小鱼？
并非是因为里面禁锢着宋福泽的神识，而是因为，顾小鱼有着令神女像敬畏的东西在。
不是顾小鱼的血，而是顾小鱼拥有的五颗种子。
希望的种子。
顾小鱼只要抓住神女像的人性在，那么就抓到了它的弱点，用五颗种子来克制，果然达成了目的。
天地崩裂，光芒万丈。
顾小鱼的眼前全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她什么都看不到，却又努力睁开眼睛看着这一切，像是要从中间找到什么似的。
然而……
没有……
她微微有些失望，手上却毫不手软，身体灵气发出，将五颗种子输送进石像的深处，将它放的更深更深——当她抓到神女像的真神之时，她已然能这么做。
这还不够……她喃喃道。
她微微侧头，看向天地间最为宽阔的虚无，嘲风已经离开了。
顾小鱼用生命洗涤想要毁灭一切的神女像，万物毁灭的根源动摇，那么被操控的一切都会被动摇，要抓住这个机会。
嘲风能将翡玉救下来吗？
他们能撑起虚无世界外的一切吗？
不知道为何，她相信嘲风。
他会回来的。
他承担得起她的信任。
亦或者，还有些别的什么。
……
妖都。
大殿轰塌，御座依旧屹立阶梯之上，巍峨庄严。
周遭全都是战斗过的痕迹，天地异象，身为妖王的翡玉所下命令并未起到决定性的作用，众生惶惶不安，等待着阴云过去的那一刻。
翡玉的眼底全都是黑暗，他当然知道不会有阴云过去的那一刻，这一刻，是神女所期望的。
一个人，一个早就消失在世人眼中的人出现了。
嘲风乃是初代妖皇之子，不问世事很多年，他的威信仍在，他的出现令人燃起一丝希望，可是他所有的杀招，都是向着妖王而来。
“大胆！护驾！”
嘲风一人战一城。
一人可覆一城。
灵剑滴血，滴滴坠落。
一身黑袍的嘲风一步一步走上已然成了废墟地大殿，残留的护卫惊恐地围绕着他，手中武器向着嘲风，等待着最后徒劳的一击。
御座之上，翡玉唇角流淌鲜血，他缓缓抬手，挥散众人：“退下，我看你们，没有一个能杀得了嘲风的。”
传闻嘲风从远古便开始沉睡，无论妖界经过多少风波，都没有苏醒。
直至上次黑妖大战之后，苏醒的他沉默的留在黑妖区，妖都向着他投入一瞥视线，却没有发现他的任何异动，久而久之便忽视了他。
没想到，嘲风也感觉到了生死危机，想要挣扎一下吗？
翡玉的眼睛里满是了然，他讥讽一笑，谁都无法阻止，谁都不能阻止了。
当初阻止过的人，已经不复存在。
想到这里，他的眼底闪过一丝挣扎，很快便被黑雾湮灭。
嘲风揪起他的领子，那双冷冽的眼睛里没有杀意，只有冷静：“宋福泽和顾修泽还没死，妖界还有救。”
“现在，是神女控制最弱的时候，翡玉，用你的神魂洗涤自身，一切，还有救。”
短短一段话，恍如晴天霹雳。
翡玉不可置信地看向嘲风。
不，怎么可能？
顾修泽与宋福泽已然死去，白泽成了石像，神女像成了毁灭之源，轻而易举地控制万物，没有任何转机，更不会有任何生机！
不再是纯粹的黑色，心底深处控制他的本源力量在波动，翡玉的眼底闪过挣扎。
他痛苦的抱住自己的头，缓缓呻吟。
嘲风往后退了一步，低哑道：“顾小鱼正在用生命抵挡神女的灭世步伐，不论你之前被神女控制多久，此刻的你尚且有自由的希望。”
翡玉迷茫道：“顾小鱼……？”
他喃喃复述，半晌，眼睛里终于出现了一点点光亮：“你是说，顾小鱼没死？”
那一年他的密令之下，要顾小鱼死，之后顾小鱼失踪，他大怒之下惩治了不少人，排除异己，将违背他的人杀的杀，关的关……没想到，宋福泽的女儿还没死。
翡玉的眼睛越来越亮，越来越亮。
嘲风手中灵气光芒一闪，收剑入鞘。
他点头：“你醒了。”
……
顾小鱼快要撑不下去了。
她不过是血肉之躯，区区一副身体，能强撑这么久，已经是奇迹。
更让她能撑下去的，是因为一抹希望：在她即将支撑不住的时候，她感觉到一缕缕令人舒服的灵气围绕她全身，她不仅仅是一个人。
嘲风迟迟没有回来，顾小鱼的脸上没有丝毫失望之色，她输送最后一丝灵气和生命力，头发已然变成了白色。
疲惫了。
她已经做了所有她能做的事情。
便在这时，恍若失去了时间的天地间，劈开了一道裂缝。
一身黑袍的嘲风，带着光而来。
那光，是灵气之光，是生命之光，是希望之光。
那光，像是无数根丝线汇聚而成，每根丝线都是一个人赤诚的灵气与希望，像是千千万万人汇合起来，带着一致的、美好的殷切。
嘲风接住了不断下坠的顾小鱼，他将她揽在怀中，顾小鱼眼神迷蒙看着嘲风，像是仔细辨认着他的面容。
“我来了。”
顾小鱼微微一笑，“我知道，你会来。”
带着笃定，带着安心。
从来平静的心，终于轻轻的一痛。
随后这一痛，便变成了难以失去的惶恐，嘲风那冷若冰霜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些别的，他俯下身，在顾小鱼的唇边轻轻印下一吻。
“不要走，呆在我身边，好不好？”
顾小鱼的眼睛微微怔忪，她回过神来，吃力的笑了笑。
她说：“好。”
翡玉没好气地说：“行了别虐狗了，再救不出来人我就要被烛阴他们吃了。”
那无数根光芒终于显露出无数的人影，天翻地覆这些年，以妖王的命令排除异己，关押无数人，烛阴被翡玉放出来的时候恍若疯狂。
嘲风唤他们先救人这才停止了一场早就注定结局的生死之局。
嘲风冷静道：“小鱼是纽带，所有人将灵气灌注到小鱼身上，以五颗种子为媒介，向神女像灌输而去。”
等到神女像的黑色被洗去，那才是有生机的时候。
天地间，无数的应诺：“是。”
……
本来寂静无声的天地被光带填充满，那是无数的人将他们的灵气毫无保留地输送给顾小鱼。
黑暗神女像吞噬一切希望与灵气，他们有的人灵气耗尽变成废人，有的人白发苍苍行动迟缓，有的人变成原型落地哀嚎，却没有人一个人停下输送灵气的脚步。
不想死，想要活着。
随着灵气输送的，还有想要活下去的美好愿望。
那些愿望像是一个遥远遥远的梦，在他们活着的时候并未注意到，当世界毁灭，当生命寂灭之时，才发现活着的时候，有那么美好的事物。
想要活着，想要尝试做很多美好的事情，想要让这个世界更加美好。
并未罪不可恕，是么？
是的。
还想原谅一下自己，还想原谅一下整个世界。
因为心尖，还有两个字：希望。
天地无声。
世界的两端就那么僵持着，一面是黑色汹涌挣扎的黑色神女像，一面是无数的人用生命散发着的无数光带。
而两方对峙之间，是一个小小的血肉之躯。
顾小鱼白发飞舞，眼眸依旧漆黑坚定。
“你来看看这个世间，这么多人想要活着，这么多人有着鲜活的希望，这么多人在告诉你，你才是错误的，你还要……毁灭这个世间吗？”
天地穹宇震颤，裂开一条条黑色白色交织的裂缝。
当裂缝崩塌之时，便是天地毁灭之时。
无声的。
漆黑的神女像里，闪现了一道纯洁的、圣洁的、白色的光。
第46章 新的一页
世人并非罪无可赦。
心尖背负着沉重的枷锁，踌躇难行，太多的人背负了太多的罪孽，这罪孽日积月累，让神女像吸收了太多太多的罪恶与黑暗，直至那一天，神女像再也无法度化罪恶。
于是她对整个世界失望。
于是她选择毁灭。
脚步被两个人阻拦，这些年来神女像等待着再次被黑暗填满的那一刻。
那就像是最后的警告线，当凡夫俗子抵达了她所划定的那一条线，没有商量的余地，一切重置，一切重来。
所有的一切黑暗都会湮灭，重新建立地一切美好而纯白，没有黑暗，没有憎恶，没有仇恨，没有冤魂……
仇恨阻挡了她的视线。
直至这时，有人拨开她眼前的迷云，告诉她，你看，这世间并非罪无可赦。
那些仍然活着的人，是活生生的人。
那被放逐的黑暗之地，也长出来青青的草，汇聚成浅浅的绿洲，希望播撒人间，一切未来可期。
神女像依旧顶天立地的站着，她的面容悲悯。
她黑色的眼睛凝视着世人，终于缓缓落下一滴银白的泪珠。
神悯世人。
神悯哀苦。
顶天立地的神女像裂开了第一条缝隙。
无数的黑色纷涌而出，却被无数的充满希望的光芒碾碎，散落。
有希望，就有生。
想要活着，想要充满希望的活着。
天地地裂缝中止，神女像摧枯拉朽，哗啦啦裂出无数的缝隙。
那些被吞噬地黑暗被无数的光芒捕获。
希望洗涤着黑暗。
它足以洗涤。
顾小鱼一个踉跄，落在高大的、温暖的怀中。
嘲风将她圈在怀里，平淡而温柔地抚摸她的白发，轻声道：“顾小鱼，你做到了。”
顾小鱼，你做到了。
她没有说话，眼角落下一串串泪滴。
顾小鱼伸开手指，她的掌心里，落着一对银白色的水滴。
是水滴保护着她的神魂不被极致的黑暗吞噬，是水滴保护着她□□没有消散。
她当然知道这是谁。
……
巨大的空洞横亘在天地间。
空洞顶天立地，通向不知名所在，遥远而又虚无。
没有人能捕捉到它的存在，也许通向未来，也许通向过去。
那些极致到可怕的情绪，那些想要毁灭一切的瞬息，那些想要与整个世界同归于尽的想法，那些绝望而又悲悯的俯视……俱都被纯粹的生的欲望击碎。
神女像放弃了重置这个世间。
她的人性，因为希望二字而起。
而这一切，仅仅因为一个人。
顾小鱼死死地握紧手中的水滴，整个人恍若虚脱。
是纷乱嘈杂地声音，冲破耳膜，争先恐后的涌进来，顾小鱼什么都听不到，什么也看不到，当成为黑暗神女像的一部分时候，她所感知到的，她所看到的，她所想的一切，都是与神女像如出一辙……她只坚持了很短很短的时间，便被彻骨地黑暗吞噬，沉沦在永生永生不得解脱的绝望的中。
……那么曾经悲悯众生的神女像呢？
……那么宋福泽的？
千年万年的伫立，百年没有尽头的等待……
这些年，宋福泽是怎么过的呢？
嘲风将她整个人圈在怀中，怀中的人身形瘦削，在轻轻战栗发抖，他的心底升起来一片一片的恐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