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马上还有试镜,她深呼一口气,勉强调整状态。
……
那边第一个女演员的试镜已经步入尾声。
【少年殷东遇松手,抹去嘴角的血,瞪云疏,转身往殿外走去。
身后琴音响起。】
女演员抱着箜篌,没有去看男演员离开的背影,保持着深沉的表情,手指抠了抠琴弦。
导演路冬的表情也很深沉,他支着下巴,忽然觉得头有点疼:“行了,下一个。”
这段剧本短,面起来速度很快,转眼又是两个女演员结束试镜。
路冬手里拿着纸笔,连记录的心情都没有。
他视线扫过面完的这三个女演员,扯扯嘴角:“这个角色吧,不喜言辞,表情很淡,你们可以理解成面无表情,这是没问题的。但是!要面无表情,又不能完全面无表情!”
你搁这搁这儿呢。
三个年轻女演员有点委屈,她们真的不知道面无表情,又不能完全面无表情该怎么演。
路冬从牙齿缝里挤出声音,表情显得有点狰狞:“云疏是谁啊,人家那是妙音宗掌门,是高高在上的神女!她怎么能跟个面瘫一样呢?淡!淡!你们知道淡是什么意思不?!”
第一个面试的女演员眨眨眼:“蛋?什么蛋?”
路冬叹了口气,看向唐筝,认出她来,脸色放缓一些。
他看过唐筝演的戏,这个女演员虽然不算红,还算是有点演技的。最近在播的《莽红尘》就是她演女主,路冬看了一点,觉得还不错。
朝她点点下巴,路冬靠在椅背上:“唐筝,你来。”
唐筝瞥了眼程迟音,那股不快被她压了下去。
前面三个女演员表现糟糕,后面的程迟音更不行,怎么看这角色都稳稳落入囊中。
唐筝走过去坐在桌前,拿起那把凤首箜篌,示意自己可以开始。
搭戏的男演员说着台词时,唐筝擦拭怀中的琴,眼眸中带着眷念,她的手从琴身、琴颈一一滑过,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并没有听见这个徒弟的声音。
她对于角色的诠释在场人都看明白了:云疏心中只有她的琴、她的琴音,对其他任何一切都不在意。
……
路冬摸着下巴冒出的小胡茬,看着唐筝的表演沉思了下。
就唐筝之前演的戏来讲,这个女演员演戏爆发力还算可以,但演云疏这种角色容易用力过猛。
就像刚刚,她手上小动作很多,其实不怎么符合路冬对云疏这个角色的要求。但至少中规中矩,表演勉强称得上有层次,眼里有戏,比前面三个女孩好太多。
想了想,路冬在带来的纸上圈出唐筝的名字。
众人见路冬看完唐筝表演后在纸上画了一道,知道他这是选中唐筝了,都有些失望。
路冬站起身,既然已经确定人选,今天的试镜就到此结束。
唐筝嘴角翘起,跟导演道完谢,从程迟音跟前走过,踩着高跟鞋准备离开。
导演是不是忘了一共五个人啊?于广平一看急了,拦住路冬,指指自家姑娘:“导演,迟音还没面呢。”
程迟音在综艺里的学渣表现上过热搜,还在b站首页刷屏,被嘲了一轮又一轮。连几家官媒都批少年偶像应该以身作则,起到榜样的作用,将学习视为人生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就差明着说程迟音你这个学渣还不赶紧学习了。
基本上这段时间上网刷视频的人,提起程迟音可能不知道,但只要说起学渣明星这四个字,保管人家能恍然大悟:哦就是她啊!
路冬当然也知道程迟音身上环绕的嘲讽光环。
他不喜欢这种空有面皮的草包,但顺着于广平手指看过去,瞧见程迟音本人,还是在心里感叹了一句确实漂亮。
那种漂亮不仅仅在皮肉骨相上,他还觉得这姑娘有种很特殊的、说不上来的气质。
干净、空灵。
轻咳一声,本来不耐烦拒绝的话停在嘴边,路冬绷着的脸色放松了点,对程迟音说:“那也不耽误时间了,咱开始吧。”
唐筝本来要离开的脚步停在原地,勾起嘴角捎。
也好,看看程迟音是怎么出丑的。她对程迟音演个死人都能ng几十次的演技十分期待。
她靠着桌子,眼角余光不经意瞥见会议室后门站着一道身影,先是诧异,而后赶紧扬起笑脸走过去,甜甜喊了一声:“容老师。”
唐筝虽然算不上红,但也不至于要特意跑来演个戏份不多的女n号。促使她过来试镜争取角色的最大原因,正是她口中的容老师。
娱乐圈顶流容舟。这部剧的男主,饰演成年殷东遇。
其他准备离开的人也看到容舟了,纷纷惊喜喊着容老师。
容舟本来只想安静看完试镜,见人都朝他围过来,便干脆走进会议室,找了个角落位置坐下。他单手支着额头,目光移向会议室中央马上要进行的最后一场试镜。
唐筝站在不远处,有些局促,不住往容舟身上瞅。
她发现容舟那双淡漠的眼睛里蕴着不少红血丝,脸上也有疲倦之色,像是很久没睡好一样。
……
程迟音这边已经做好了准备。
她今天穿了一身白裙,起身时裙摆飘扬,像翩跹的蝴蝶。
走到桌前,把马尾辫上的发圈一摘,头发顿时飘散开。程迟音头发很长,散落下来时能垂到腰间往下两寸。
有人羡慕地小声嘀咕:“好家伙,这发量这发质,不去拍洗发水广告真亏了。”
路冬打量着程迟音,饶有兴致。
这姑娘穿着白裙子,黑发又长又密,披散下来时拢着她,衬的那张巴掌小脸越发白皙通透,站在那儿骨肉匀停,整个人都有种出尘的气质。
尤其是那双眼睛,很难形容,里头仿佛倒映着一片星空。
而当程迟音触碰到那把凤首箜篌时,路冬敏锐地发现她的气质有了些微变化。
她能弹?心里猜测,路冬越发期待起来。
坐在角落的容舟,沉默看着自己做的这把箜篌被程迟音抱着。她抱箜篌的坐姿,是今天五个试镜演员中唯一正确的。
程迟音坐到桌边,擦拭箜篌。
在试镜剧本中,里头有提到一句:云疏是自然间声音的化形,是天地为父母的神女。
她面无表情冷情冷性,是因为她本就不是人,怎么能懂得人类的情感。
搭戏的男演员跪在地上握着断剑,声音沙哑,愤怒中带着悲伤:“我不跟你学琴,琴有何用。我要学剑!我要用这柄剑,用这柄剑……”
第6章 (修)
路冬发现程迟音的眼神很空洞,不是说木讷或是怎样,而是那种本来无一物的感觉。
“有戏!”换了个姿势,路冬眯眼更加认真地看向程迟音。他觉得这姑娘演的,有点他要的[面无表情但不是完全面无表情]的意思了。
在男演员膝行向前、问出那句“为何救我”后,程迟音拨动了一下琴弦。
这一声下去,会议室里本来低微的窃窃私语声都停下来。
一旁揉按太阳穴的容舟手顿了顿,目光落在程迟音手上。
荡开的一声琴音像掷进湖泊的一粒石子,悠悠散出一圈一圈波纹。
程迟音曾是玄音宗内门大师姐,即便现在地球灵气匮乏,难以进行音修功法的修炼,她到底以乐入道百年,琴音中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离程迟音最近的男演员感受最深。不知道为什么,在听到她随手拨动的一声琴弦后,自己竟然有种寺院响洪钟的错觉。
一时间忘了该继续表演下去。直到听到路冬不悦的咳嗽提醒声,男演员才回过神来继续表演。
路冬转了转笔,心里道:“云疏这个角色身上神性高于人性,看似冷漠无情,实则至性至善大道天成。这小姑娘居然能演出这种感觉来。”
在男演员转身离开时,程迟音手上动作变了。众人看到程迟音两手分别放置于左右两侧弦列,似乎是奏乐的姿势。
是演的,还是真的要弹……?
第一个音符响起,会议室大家面面相觑。
此时已经不再是不着调的随意拨动,一支她曾弹过万千遍的曲子流淌而出。
《清心》,玄音宗入门弟子要学的第一首曲。这首曲子可以令听者心宜气静。
箜篌的音色清亮,在她手中,琴音高远悠长,溪流一般涤荡。
会议室内略有些浮躁的气氛,都在此时减淡几分。
众人诧异地望向她,又很快沉浸在琴音之中。那泠泠雪融般的琴音流淌,莫名的,忧虑、压力、焦躁,都在这一刻消融。
程迟音垂下眼睫,越发喜欢怀中的这把凤首箜篌。
制作者一定花了很多心思,从材质到雕刻打磨手法,每一处都做到了极致。
琴弦用了两种粗细的丝弦和肠衣弦,琴身主体是上好的黄杨木,音板是掏空的梧桐木,每一寸厚度都分布得恰到好处。
细节处的一丝不苟让手中的箜篌音色是如此美妙。
……
曲子不长,当最后一个音落下时,众人回过神,表情各异,知道这场试镜的结果怕是有变数了。
他们望着坐在中央的程迟音,有一瞬间觉得她真是那个不染尘俗的音宗掌门,好像真的云疏活在了她身上。那把凤首箜篌在程迟音的拨弄下,琴颈上的凤首像真的有了生命一般,引颈长吟。
程迟音放下箜篌,朝导演微微鞠躬,示意自己的试镜结束。
“啪、啪。”路冬拍了两下手掌。
他从程迟音碰到那把箜篌后就猜出她能弹,像很多音乐人一碰到自个儿乐器,气场都不一样了,他们管那叫起范儿。
路冬觉得程迟音就挺起范儿的。
但他没想到程迟音不光会弹,貌似还弹得很不错。
程迟音的表现,在他看来,足够称得上“惊喜”。
一旁唐筝审视着路冬脸上的表情,指甲掐进肉里。
程迟音回到原位,于广平满脸复杂,显然是被震惊到了,拉着程迟音小声问:“你还会弹这个?我怎么完全不知道??”
程迟音撒了个小小的谎:“以前跟着视频瞎学的。”
于广平满脸懊恼:“早说啊,你这瞎学的整的还挺好,早说我早给你找机会展示展示才艺了。”
他还发现,除了弹奏箜篌外,单把这次试镜程迟音的演技拎出来看,也比之前好了太多。以前程迟音演戏的时候各种不在状态,生涩僵硬,这回却堪称惊艳,难道是因为正好找到了契合她的角色?
众人视线在唐筝和程迟音间打转,都在猜路冬会怎么选。
其实光看试镜,程迟音的表现无疑是碾压唐筝,但是架不住程迟音人气不如唐筝,口碑也不怎么样。
演员这行业,导演向来爱用大众口碑更好的那一个,哪怕演技差一点点。
毕竟有问题的演员意味着风险,谁也说不准哪天剧就会因为问题演员不能播了,这种事也不是没发生过,年年都有。
唐筝也是这么想的。她不知道程迟音这次试镜,是受了谁的指点表现得这么好,但是自己还有机会。
选演员,不是光看演技的。
自己近来因为《莽红尘》播出,人气不错,选择自己怎么看都比选程迟音这个全网嘲要好,不管是从宣传角度还是什么。
她想的没错,但是路冬有了容舟这么一号顶流演男主,压根不在乎剧的宣发会缺流量缺话题度,对其他角色的甄选当然是越符合心意越好。
换别的导演总要等试镜结束后,过个几天再通知结果。路冬喜欢当场定人,不给人家那些虚的等待和希望。
他起身,朝众人招呼一句:“行了行了,都回吧。程迟音留下。”
前来试镜的女孩们有些失望,又对这个结果心悦诚服,没什么好掰扯的。瞄了瞄坐在角落一直没说话的容舟,才陆陆续续不舍地走出会议室。
唐筝咬了咬下唇,有些不甘心。
她看看身旁不远处的容舟,想走过去再说几句话,但发现容舟视线一直落在程迟音身上后,她脚步停下,冷脸拎着包离开了。
容舟淡漠的眼神停在程迟音身上。
他近段时间一直头疼失眠,但去医院怎么都查不出病因。刚刚听到程迟音拨动琴弦,琴音飘到耳里,头疼竟然缓解一些。
见人都出去了,路冬跟程迟音交待起后面进组的注意事项,说着说着,就看到容舟起身,关上会议室的门,而后朝他们这边走来。
路冬愣了一下,问:“怎么了阿舟?”
容舟看向程迟音,向她走去,发现小姑娘连连退后两步。
他停下脚步,淡声问:“你怕我?”
程迟音认出这个人来。经历过几回快穿,她对之前的记忆其实并不是很清晰。但这几天不管是从电视还是马路商场,总能看到容舟的广告和海报,下意识就记住了。
至于为什么连连退后,程迟音还真不是怕他。只是被他身上的味道恶心到了。
她终于明白之前自己闻到的,那股若有若无的臭味从哪里来的了!
随着容舟走近,味道迅速变得浓烈,程迟音只感觉那股子腐朽的腥臭味扑面而来,熏得她一阵反胃。
看看旁边面无异色明显没闻到的路冬和于广平,程迟音捂住胸口,忍住想吐的冲动,觉得这人身上有点不对劲。
容舟看着程迟音怪异的脸色,微微皱眉。
没理解错的话,眼前的女孩目光里流露出几分嫌弃。
程迟音想了想,将体内本就稀薄的灵气汇聚到双眼,看向容舟时眉头一跳:“!”
只见他背后竟然趴着个黑漆漆的鬼婴儿,那婴儿只有两个巴掌大小,扭曲丑陋,两只畸形的小手死死按着容舟的太阳穴。她闻到的腥臭腐朽的味道,正是来源于这小鬼。
似乎是发现了程迟音的目光,鬼婴儿嘴巴张开,朝她露出个诡异的笑容。
程迟音原地错乱。
不应该啊。
她心里默念:“此界隔阂鲜明,灵气通道早已封闭,鬼怪神灵如今都属于传说。怎么会在这里出现小鬼这种东西?”
难道是因为两界的通道并非完全严密?
错乱中程迟音想了想,自己都能引动星辰之力进行修炼,偶尔出现这种东西好像也不是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