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之外,住院部也会给在院的病人做贴敷,总之,三伏和三九,绝对是一年中医院最为忙碌的时间段之一。
魏繁星没想到回春堂也会这样,纪时倒是见惯了,拍拍她肩膀,“放心吧,其实没有医院那么多人的,只不过这里地方小,看着很拥挤很多人而已。”
魏繁星信了,然后当天直到中午一点半才吃上午饭。
下午来做贴敷的人就少了,魏繁星接诊了几个来复诊的病人,到下午四点多钟的时候,她见没人了,就下楼去转转,刚下来,工作群开始滴滴滴地冒消息:
徐鸣鹿:【约吗各位兄弟姐妹?】
刘媛媛:【……你说得跟要干什么会被扫黄打非的事一样[狗头]】
刘媛媛:【[歪,妖妖灵吗,这里有人耍流氓.jpg]】
徐鸣鹿:【那是你思想有问题,我说的明明是聚餐!】
徐鸣鹿:【你们不觉得累了这么久,我们需要放松一下吗?[期待地搓搓手.jpg]】
小林:【我觉得睡觉就是最好的放松,最好还能泡个jio。】
易师父:【果然是我徒弟,想一起去了[友谊万岁.jpg]】
陈竹:【干脆点,地址。】
纪时:【地址+1】
就这样,讨论了一大通没什么用的废话之后,大家约了一起晚上一起聚餐。
纪未柊和老爷子难得有空,一起在一楼喝茶,听说他们晚上要聚餐之后,表示:“我们老了,玩不动了,这个花花世界是属于你们的咯。”
孟老爷子还招手叫魏繁星过来,“来,我给你把把脉,看看你身体怎么样了。”
“最近感觉怎么样?”他一边搭上魏繁星的脉搏,一边问道。
魏繁星抿着唇笑,嘴角的小漩涡若隐若现,“都还好,胃口不错,睡得也好,我每天十一点就睡了。”
比以前好多了,至少现在不用值夜班,也不用担心突然间半夜被办公室的电话叫起来,魏繁星从前就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能过得这么规律。
在老爷子说要给魏繁星把脉的时候,纪时就靠了过来。
下午四点多五点不到,明亮的光线从门外照射进来,在地面上落下一片有些刺眼的光晕,纪总趴在那团光影里,光线让它的毛发似乎闪着一层光。
它抬头目不转睛地看着魏繁星和纪时,眼睛眨了眨。
纪时静静地听着她和老爷子的对话,心里泛起一丝忧虑。
还是那个问题,魏繁星是什么时候,因为什么事,才身体变差的?
老爷子问完她的情况,最后道:“我给你开个方子,让小林他们给你做成丸药,每天用温水吃一颗,慢慢温养着吧,不要喝酒,不要劳累,保持充足的睡眠和良好的情绪,慢慢就好了。”
魏繁星乖巧地点点头,老爷子又道:“还有,记得定时体检,查一下心肺功能。”
魏繁星继续乖巧点头,纪时忍不住问道:“师爷,她怎么会这样?看着……也不像啊?”
边说边打量了一下魏繁星的脸孔,精神还算可以,看起来比几个月前她刚出院那会儿好多了。
老爷子应道:“以前体质不好,又接连两次住院,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要想彻底好起来,没个一年半载的坚持调理,且好不了呢。”
“你三伏贴跟三九贴一定要坚持做,这是持久战,坚持到最后才算胜利。”
说完递过来一张处方单,纪时低头顺着她手看过去,都是些诸如当归枸杞之类的补益药。
给魏繁星开完方,老爷子又背着手上楼了,纪时在魏繁星旁边坐下,侧身靠在圈椅里,手肘支在椅子扶手上,撑着腮,视线温和地落在魏繁星身上。
他静默许久,久到魏繁星已经完全无法忽视,甚至开始有些紧张,“……纪医生,你在看什么?”
她以为纪时会否认,然后转开视线。
但他并没有,而是将目光在她脸上锁定,眉心轻折,神情疑惑地道:“我在想,你年纪轻轻,怎么身体会这么……”
话没说完,他耸耸肩。
魏繁星抬手蹭蹭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其实,现在很多人都这样吧,亚健康。”
纪时闻言嘴角一抽,啧了声,“你只是亚健康吗?认真的吗?你医保卡本子快用完一个了吧?”
魏繁星:“……”就你有嘴会说话!
她抿着唇沉默了一下,然后摇摇头,“不止一个啊,以前在家就用完好几个了。”
纪时一愣,“……所以你是从小就身体不大好?”
可是以前没看出来啊,哦,也有可能是当时他对同学们并不十分关注而且跟她根本不熟的缘故,不知道也正常。
但魏繁星摇摇头,“高二下学期之前都挺好的。”
高二下学期?
纪时心里一动,那个时候他已经回容城读书了,不知道魏繁星发生过什么事。
他询问的目光看向魏繁星,魏繁星接收到他的疑惑,解释道:“高二下半学年我爷爷走掉了,我心情不太好。”
纪时听了一愣,亲人离世,心情不太好是正常的,可是这样,会对身体造成这么大的影响吗?
他刚想问,忽然间脑子里灵光一闪,脱口问道:“……抑郁症?”
说完他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都愣了愣。
魏繁星轻轻地点点头,嗯了声,“我跟爷爷……感情特别好,小时候爸妈工作顾不上我,都是他带我的……所以他走了,我就……”
顿了顿,她叹口气,“其实在我读初二的时候,他就查出了前列腺癌,一直好好坏坏吧,进了几次ICU都挺过来了……但是我又觉得他挺痛苦的,他就是熬着,说想看到我考大学……”
谁知道连这个最后的心愿都没有实现,生命就已经走到了尽头。
魏繁星说:“我以前学习成绩挺好的,我以为我考第一名了,他会开心点,然后活得长些,不是说保持好心情有益身心健康吗?”
“后来我才知道,有时候好心情也没什么用,阎王要你三更死,医生强留你到五更,但也还是见不着明天中午的太阳,人都有自己的命数。”
爷爷走后,她突然间没了目标,长期心情低落食欲不振,很快就消瘦下来,等父母从治丧的琐事中脱身,平复悲痛要开始新生活时,才发现她已经有些不对劲了。
带去看医生,医生建议他们带她去看看心理门诊,这一看,就已经是挺严重的抑郁症,需要吃药配合治疗。
“我那个时候老是做梦,梦见爷爷在病床上,浑身都是仪器,呼吸都是弱的,还有他打化疗很痛苦的蜷缩在床上,他变得很瘦很瘦,只剩一把骨头……”
“他一直挣扎,我看着想安慰他,又说不出话,然后……我就醒了。”
抗抑郁的药物会让人困倦想睡,很难像以前那样集中精力去学习,魏繁星的学习成绩就在那段和抑郁症对抗的时间里极速下滑。
纪时恍然大悟,难怪她的高考成绩会只比容中医的分数线高一点,六百分都不到。
谜底揭开,他忽然间觉得有些可惜,但更多的是庆幸,至少她现在看起来,心理状况很好。
这都是因为她的父母很积极地督促她配合治疗,魏繁星说:“他们不会再问我成绩,每天都会跟我说些高兴的事,会夸我,哪怕我只是多吃了半碗饭,周末会带我出去走走,有时候去公园,有时候是在街上散散心。”
谁也不再提考大学的事,周妙甚至打算好了,要是她高中毕业就不想读了,就让她去小超市帮忙,反正家里养得起,大不了像她小姨那样,等哪天想开了,再继续读书呗。
“你的爸妈很好。”纪时听到这里,忍不住说了句,“比我知道的很多抑郁症患者的父母都要好,因为他们有些,拒绝承认自己的孩子病了,拒绝带他们就医,甚至会把孩子的药扔掉。”
狭隘又偏执的父母,有时候会害了孩子一辈子。
魏繁星听了就笑起来,嘴角的小漩涡再度若隐若现,她很自豪地点点头,“是啊,他们是很好的父母,很爱我,也懂得怎么爱我。”
纪时看着她,忽然间脱口问道:“有机会的话……我能认识一下叔叔阿姨吗?”
魏繁星一愣,旋即点点头,朝他笑了一下,“好啊,其实他们也想认识你的。”
“……是么?”纪时怔了怔,放下撑着腮的手,整个人坐直起来,眼睛里有他自己都没发觉的期待,“为什么?”
魏繁星的眼睑一垂,目光柔和的落在他手腕深蓝色的腕表上,独特的表桥设计让人印象深刻,也透露着它五位数的身价。
她的目光收回来,重新落在他身上,“我有跟他们说,我现在的同事都很好啊。”
纪时顿时就笑起来,连连点了几下头,“谢谢小师姑夸奖。”
魏繁星听见他又叫自己小师姑,还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于是抬手蹭蹭鼻子。
然后听见他又问:“那你后来学医,也跟爷爷有关系吗?”
魏繁星点点头,好奇地问他:“你怎么知道的?”
“很多人都这样啊,因为亲人生病或者去世,产生了学医的念头。”纪时耸耸肩,学医的两大理由,家学渊源,家人生病。
魏繁星笑了一下,嗯了声,“爷爷最后的日子,是在中医院度过的,医生开了中药,他吃了觉得好,我就是那个时候开始了解中医,产生学习中医的念头的。”
纪时听了,继续点点头,“挺好,所以我们又有机会当同……同事了啊。”
他这话其实有些奇怪,但魏繁星没有听出来。
恰好这时楼梯上传来脚步声,她回头一看,是陈竹他们下来了,一边走一边道:“走喽!去吃大餐咯!”
第二十四章 别让老纪总是偏袒他小师姑……
魏繁星入职回春堂后的第二次同事聚餐, 地点在容城郊区一条美食街的烧烤摊。
他们找地方停好车,一边走,一边听徐鸣鹿介绍:“这片街区原本是要拆除的, 但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又没拆, 喏,你们看那儿,红色的拆字。”
刘媛媛接了句:“哪儿啊,哪儿有拆字啊,我瞧着怎么这么像钱字?”
大家都笑起来, 这年头拆迁致富比上班拿工资爽多了。
徐鸣鹿一边笑一边继续讲:“反正这边的老馆子,吃一天少一天,指不定明天就拆了, 各位,珍惜当下啊!”
继续往前走,经过的都是砂锅、烤鱼、小龙虾之类的店, 还有就是一家又一家的烧烤店,烟雾缭绕,桌椅都摆在外面,空气里每一个分子都是碳火的味道。
到了徐鸣鹿提前预定好位置的烧烤店, 他进去找老板, 大家七手八脚地将两张桌子拼起来,老板跟着徐鸣鹿过来点菜。
“羊肉串, 牛肉串, 五花肉,鸡翅,掌中宝,鱿鱼和鱿鱼须都要, 还有烤韭菜,茄子……哎,你们素菜要吃蘑菇吗?”
“都行,生蚝和扇贝不要吗?”
“要要要,老板生蚝跟扇贝各一打,还有……”
“一打够吗?就一人两个?”
“吃完了再要,哦对了,老板,还有小龙虾要麻辣的,再来一份大份的炒粉。”
到这里菜基本就点好了,老板刚要走,陈竹问了句:“你们没人点羊腰子吗?”
刘媛媛跟刘想立刻摇头:“我不吃那个。”
魏繁星没说话,但也点点头,表示自己跟她们一样。
陈竹看向纪时:“老纪,你吃不吃?”
纪时也摇摇头,他就劝道:“你真不吃吗,吃哪儿补哪儿,不需要吗?”
“我都没用过,补什么补。”纪时翻个白眼,回了句。
刚说完就见魏繁星震惊地看过来,顿时有些尴尬,立刻就别开眼去。
到底最后还是加了烤腰子,徐鸣鹿说的:“主要是好吃,咱们要科学,没有吃哪儿补哪儿的说法。”
东西上来了,陈竹本来想要啤酒,却被纪时拦住:“别要酒了吧,魏繁星不能喝。”
陈竹一愣,“……繁星怎么了吗?”
“师爷给她开了药,忌饮酒。”纪时解释道,魏繁星连忙摆手,“没关系的,你们喝就行。”
刘想看了她一眼,笑道:“大家都别喝了吧,一会儿还要开车呢。”
于是啤酒就换成了王老吉和加多宝。
吃着聊着,又觉得不够过瘾,说要玩游戏,魏繁星觉得好奇,问道:“还玩方歌接龙吗?”
“换一个吧,玩同样的多没意思。”刘想应道。
纪时想了想,“那就方剂接龙?前一个人说一个药名,后一个人必须要五秒钟之内作答,超时就算失败。”
刘媛媛问:“惩罚是什么?”
“惩罚就是……”纪时还没想好,陈竹抢先道,“惩罚就是说一件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可以是糗事、搞笑的事,反正一定要记忆深刻,而且要所有人举手表决,都同意了才算过关。”
纪时听了点点头,“也行,就这个吧。”
魏繁星咬着一根烤五花的签子,有些疑惑:“这个跟上次的方歌接龙有什么区别吗?”
“有啊,这次不用你背书了,只要说出方剂名称就行。”纪时解释着,手一指,“我说一个药名,刘媛媛你第一个回答,从你左手边开始轮,大家轮流坐庄。”
“杏仁。”
“麻杏甘石汤,细辛。”
“麻黄细辛附子汤,芍药。”
转了几个人,先轮到纪时,药味是苁蓉,他飞快地回答道:“济川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