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时眉头一挑,似笑非笑地道:“没关系,可以慢慢看,出入款项再多,你跟回春堂的交易都是有数的,可以看看收款人的账户名字,不就都清楚了?”
对方这下终于一愣,他似乎没想到纪时会这么说。
一瞬间的错愕过后,他再次回过神来,愈发暴跳如雷,吵着要他们赔钱,至少要赔十万,要不然就别怪他不客气。
纪时什么都没说,低头摆弄着手机,当对方在放狗屁,他一个当少东家的都不吭声,其他人自然也沉默着,互相担忧,四处看看有没有什么趁手的东西,万一待会儿打架呢?
这样威胁叫骂持续了大概五分钟,对方这时候说了句:“要是不想赔那么多,你让你旁边那个小美女员工陪我玩玩也……”
他话还没说完,纪时就动了,上前就一脚踹在对方肚子上,在对方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迅速地一脚踩在对方的肚子上,笑眯眯地问了句:“怎么,听你的意思,你是看上了我小师姑?”
“你他妈……”对方回过神来,挣扎着伸手去抓纪时的脚腕子,想要将他绊倒。
纪时面色一冷,猛地一用劲,将这人的肚子往下一踩,还好心地提醒道:“别动,警察同志马上就到了,咱们去公安局谈赔偿的事,可千万别动啊——”
“我脚尖这个位置,正好对着你的脾脏,脾你知道么,嫩得跟豆腐一样,我只要再用点劲儿,它就会裂了,裂了之后就会大出血,你很快就会上西天。”
“哎,你有什么亲人是去西天了你又很怀念的?我帮你实现实现愿望?”
他的话说得挺轻松的,但脸上笑意全无,倒是一股子阴狠,对方愣了愣,松开手,开始不停求饶:“大哥,大哥,您放了我,我就是鬼迷心窍了,您放了我,我保证再也不招惹你们了……”
好么,这样一通操作下来,还有谁不知道他这就是以次充好来讹诈回春堂的,纷纷开始大骂他不要脸。
纪时示意张姐暂时把成药店的门关了,“为什么这么做,又是怎么想到这么做的,到时候你跟警察叔叔说去吧,不用告诉我,我没兴趣知道。”
对方还在求饶,纪时充耳不闻,倒是纪总看见了有点好奇,颇有兴趣地凑上前去,喵了声。
魏繁星吓了一跳,连忙叫它:“纪总,快回来!”
纪总听见她的声音,耳朵动了动,有些不解地看过来,她忙招招手,它又歪着头想了想,这才慢吞吞地回到她身边。
过了大概十分钟左右,被纪时踩着的小混混都已经懒得求饶了,警察到了现场,一起前来的,还有纪时向发小借的集团律师。
“我要告他敲诈勒索,还有……”纪时看着那人灰头土脸地被反剪着双手,又看了眼魏繁星,继续对律师道,“他刚才对我的小师姑说了些很脏的话,我希望能告他性骚扰,这是证据。”
说着将手机录音给律师看。
律师很专业地点点头,“明白了,请纪先生先把录音发给我,我们要先去派出所配合调查。”
“可以。”纪时应了声,低头解开白大褂,回身递给魏繁星,交代她,“跟我爸和老爷子他们说一下这边的情况,让他们不用担心,我很快回来。”
魏繁星听到他对律师说的话,心里涌起一股暖流,紧紧抱着他的白大褂,重重地点点头:“我会的,你放心吧。”
“我信你,等我回来。”纪时笑笑,伸手拍拍她肩膀,转身走了出去。
魏繁星看着他走出门,融入天光之中,下午的日光依旧灼灼,照在他的身上,她忽然觉得,他的肩膀是如此地宽阔可靠,仿佛足以阻拦世上一切风雨。
第三十九章 我现在就觉得它一文不值,……
纪时跟着律师离开后, 魏繁星连忙回去将事情报告给纪未柊。
纪未柊得知事情并没有闹大,点点头,“既然已经报警, 那就让警方来处理吧。”
按法律办事, 公平公道,谁也别怨谁。
魏繁星从纪未柊诊室出来,碰见老爷子上来,他问了句:“刚才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他刚午休起来,就听见他们说什么“小纪医生去警察局了”之类的, 有些纳闷,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魏繁星只好将刚才发生的事又说了一遍,着重强调纪时已经报警, 并且叫了律师。
听说他没事,老爷子放下心来,哦了声, 又对魏繁星道:“你下午有没有病人?没有的话过来抄方。”
魏繁星哎了声,回去自己诊室,找张A4纸,用马克笔在上头刷刷写了一行字:“如应诊医生不在, 请去隔壁诊室寻找。”
然后用透明胶往门上一贴, 这才去了孟李秋的诊室。
她进去的时候,里面已经有病人在了, 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大汉, 络腮胡,穿着墨绿色的工装裤和马甲,脚上穿着一双马丁靴,后脑勺绑着个小揪揪, 看起来像是搞艺术的。
果然,她刚坐下就听见病人跟孟李秋道:“我是个摄影师,前年去非洲拍野生动物,回来之后没多久,我就觉得有点不对劲,心特别烦躁,而且出很多汗,特别是胳肢窝这里,特别多汗,衣服都湿透了,每天要换三四次,要是在家还没觉得不方便,但我这工作经常在外面的,实在是麻烦。”
他说他去医院检查过,每查出什么问题来,家里人也让他看过好几个中医师,吃了不少止汗的药,也没用。
老爷子听完,问道:“你睡觉怎么样?”
病人把手伸到腕枕上给老爷子把脉,应道:“不好,不过我们这一行的,熬夜,睡不好,都是常态了。”
“常态不一定是好事。”老爷子应了句,又问他,“小便怎么样?是不是颜色比较黄?”
他点点头,有些惊讶,“医生你怎么知道的?”
老爷子呵呵一笑,又问:“平时也容易口干,还容易长口腔溃疡?”
病人又连连点头,问这该怎么办才好。
魏繁星在一旁,飞快地敲着键盘录入病历,然后拿过他带来的以前的病历,翻开一看,发现以前用的都是药物多数是益气固表或者滋阴清热的黄芪和地黄之类的药物,底方有的是桂枝汤,有的是逍遥散。
但很明显,都没有什么用,患者这一年来依旧腋下多汗,睡眠不良。
孟李秋给患者把完脉,没有立刻开药,而是转头问魏繁星:“脉浮数,繁星,这个病例,你有什么思路没有?”
魏繁星眼睛眨了一下,谨慎地回应道:“汗为心之液,脉又是浮数的,说明心火比较重,我觉得应该先清心气,心火降了,自然就不会再出那么多汗。”
而且这个思路,之前他用过的方子里好像都没有专门针对这块的,可能是之前病情还没这么明朗?
老爷子听了点点头,继续考校她:“那你觉得咱们用哪个方比较好?”
魏繁星回忆了一下相关的方剂,应道:“可不可以用黄连解毒汤?”
老爷子又点点头,“可以啊,黄连解毒汤主要清三焦实火,对内外皆热,有烦渴、小便赤和口生疮症状的患者很实用。”
“不过……”他顿了顿,转折词出现了,魏繁星耳朵立刻一动,“他这个症状,纯粹就是心经热盛,迫汗外出的,你看,他每一个症状都跟心有关系。”
一边说,老爷子一边拿笔指着病历本上他写的症见:“心开窍于舌,他有心火,所以口舌容易生疮;心主火,火盛伤津,所以容易口干舌燥;你再看他舌象,舌尖鲜红,一定是心火上炎导致的,小便黄赤,是因为心火下移小肠,内热需要借尿排出,而且还有很重要的一点,是他的主诉,是什么,你想想?”
“主诉……”魏繁星愣了一下,但很快又恍然大悟,“手少阴心经出腋下,直行脉走向是从心系上肺,斜走出于腋下极泉穴,这位先生心火旺盛,体内津液外泄,所以他腋下多汗。”
老爷子笑眯眯地点了几下头,“不错不错,所以他这个问题,直接用导赤散,反而比黄连解毒汤更加对症。”
导赤散的组成,只有木通、淡竹叶、 生地和甘草四味,针对的就是心经热盛导致的种种症状。
魏繁星飞快地在系统里开好这几位药,原本以为老爷子还要进行加减,结果他摆摆手:“就这样可以了,打印出来吧。”
患者拿到处方后,一看,愣了,“这……就四味药,能行吗?”
看他满脸怀疑的模样,老爷子笑呵呵地摆摆手,“我刚才说了这么多,你还没听懂吗?你就是心火太旺了,别的都还行,所以我只给你清心火。”
“看病吃药不是请客吃饭,用不着一大桌子菜,只要辩证准确,经常三四味药也能解决问题,你先吃,吃了就知道了,过几天你还会来找我的。”
这副药老爷子给开了四剂,下个星期他就得来复诊,别说他将信将疑了,就连魏繁星都好奇得紧,这副药会管用吗?
这个病人走了之后,魏繁星又跟着看了几个病人,其中还有个是被医生诊断为小儿多动症小朋友,八岁了,生得跟六七岁差不多,瘦瘦小小的,病情严重的时候,他自己都控制不住自己的手脚。
家长带着看过不少西医,中医也看过,但都没用,孟老爷子看他以前用过的药,都是往肝风内动肝火亢盛那边去的,毕竟“诸风掉眩,皆属于肝”嘛,而且孩子的脉象的确是木火过盛之势。
但老爷子确认为孩子这么瘦,不是因为肝火亢盛,而是脾土的问题,给开了四君子汤加小建中汤,“先吃五剂,吃完了再看。”
纪时从派出所回来的时候,路过师爷的诊室,看了一眼,就看见在操作电脑的是魏繁星,于是伸手敲了敲门。
大家都抬头看了过来,但老爷子和病人都是看了一眼就低头继续交谈,只有魏繁星抬头看着他,眨眨眼。
她是在问他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他点点头,冲她比划一个“OK”的手势,意思是都处理妥当了,又用手指指指另一边,示意她待会儿再说。
魏繁星看懂了他的意思,点点头,朝他笑了笑。
等又看过两个病人之后,有人来找魏繁星复诊,她便离开了孟李秋诊室,回到自己诊室,给病人看过,又开了药,很快又闲下来了。
她去找纪时,却发现他的诊室里空无一人,她愣了愣,决定先下楼看看。
一楼,陈女士和张姐正站在门口说话,聊的正好是下午发生的事。
“陈姐,我们走了哦。”有来抓药的老熟人同陈女士打招呼。
陈女士忙转头应好,正好看见魏繁星下来,就冲她招招手,“星星,快过来。”
魏繁星不知道她叫自己做什么,但还是乖乖的过去了,“阿姨叫我什么事?”
“我听阿时讲那个混混对你不尊重是不是?”陈女士抬手摸摸她胳膊,目光关切,“没有被吓到吧?”
其实还好,那些话虽然难听,但也只是言语而已,只要她不放在心上,就不会伤害到她,更何况说这些的人已经被纪时揍了,那就是一个外强中干的货色,有什么好怕的。
于是魏繁星摇摇头,笑着应陈女士:“我没事啊。”
“没事就好。”陈女士松口气,跟张姐夸她坚强,又说,“刚好我订的梭子蟹今天到了,刚让阿时去取,待会儿下班先别走,吃了晚饭再回去,压压惊哈!”
魏繁星听了眼睛一眨,犹豫了一瞬就点点头:“……好。”
虽然是跟纪医生有约在先,但纪医生妈妈的梭子蟹实在太诱人了!而且,她相信纪医生一定是个孝顺的好孩子,会很尊重他妈妈的决定的!
要是能这样躲掉这顿请客就更好了,毕竟还没发工资,小师姑手里也没余粮:)
纪时回来的时候,从车上扛下来两个大大的泡沫箱,纪总蹲在门口看见了,就站起来看他,然后跑回来冲魏繁星喵了声。
魏繁星正在帮纪三姑配明天煮凉茶要用的药材,闻声嗯了声,随口问道:“怎么了吗?”
纪总:“喵——”
魏繁星:“你饿了吗?饿了就自己进去找吃的好不好?我现在没空哦。”
纪总:“喵喵——”
魏繁星:“你不饿啊,那是要玩吗?要等等哦,等我把这些都称好就陪你玩。”
纪总:“喵喵喵——”哎哟,真是愁死猫了!说的都不是一件事!
一人一猫牛头不对马嘴地说了几句,纪总的叫声忽然停了下来,魏繁星把称好的药材装进布袋子里准备拿去厨房给三姑,一抬头,就看见纪时扛着两个大箱子进来。
她迎过去想要伸手,“我来帮你?”
纪时摇摇头,越过她道:“不用不用,很重的,也别弄脏你的手。”
家人一前一后进了餐厅,魏繁星把药材拿去厨房交给纪三姑,出来就看见纪时在拆箱子,纪总围着他转来转去,想上桌看看又不行,着急得直叫唤。
纪时将一个个个头匀称饱满的梭子蟹从箱子里取出来,肚皮朝上地放在篮子里,魏繁星刚走近,就闻到一股强烈的来自于海产的腥咸。
“这就是当季最新鲜的东海梭子蟹吗?”她伸手扒拉了一下蟹腿,问道。
八月初,东海开渔,人们餐桌上的海鲜种类再度变得丰富起来,秋风起,蟹脚痒,这时节的螃蟹存在感极强。
“我妈是不是跟你说今晚吃螃蟹?”纪时一边清点螃蟹的个数,一边同她说话。
魏繁星点点头,做遗憾状,“本来我们说好了去吃酸汤火锅的……”
“你少来。”纪时嗤笑了一声,瞥她一眼,“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心里在偷笑?”
“真的没有。”魏繁星摇头,坚决否认。
纪时哼了声,拿起一只螃蟹,拨了一下它的腿,发现它还挺活泼,便弯腰放到纪总面前给它看着玩。
然后直起身子,看了魏繁星一眼,微微一笑,“酸汤火锅就在那里,我们可以明天再去吃,明天刚好我们值班,你说巧不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