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到底有没有把他放在心上, 到底有没有那么一点点的……在意他?
纪时想到这里,忽然有些委屈,但很快, 这点委屈又被担忧覆盖。
周围的人群里响起议论:“有人下去了,快快快,竹竿, 快把竹竿递过去!”
“哎哟,那个姑娘……你别抓人家脖子啊,人家是救你的,你别把人家往下带啊卧槽!!!”
溺水的人, 只要抓住一点东西, 就会当做救命稻草,拼命地攥住, 求生本能让理智出走, 不停地挣扎,听不进指挥,会给救援的人带来很大阻碍。
魏繁星在水里抓住对方,用尽全力把她往岸边带, 冬天人都穿得多,一入水就非常沉,她拉住岸上伸过来的竹竿塞给对方,使劲拽着她往岸边游回去。
路灯光照不亮黑沉沉的湖面,到处都是翻腾的水花,发出“咚咚”的闷响,岸边站着的人全都目不转睛地盯着湖面的动静。
有人给魏繁星加油打气:“加油!还差一点就可以了!坚持住!你是好样的!”
有一个人开头,就接着有此起彼伏的相同的加油声,纪时在担忧她会不会被冻坏之余,又有点好笑,怎么搞得像比赛一样?
救护车和警车的汽笛声由远及近,同时到来,他们刚到没一会儿,魏繁星就拽着落水的女孩游到了岸边。
大家七手八脚地将她们两个拉上来,随即立刻有120的医护人员对落水女孩进行抢救,有护士给魏繁星递上毛巾,又问她感觉怎么样。
魏繁星觉得冷,裹着毛巾都还是冻得牙齿打颤,“我……我……我没事……”
纪时拿着她的外套挤进人群,恰好听到这句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道:“你没事?你看看你现在这样子,跟水里出来的女鬼有什么区别?”
一旁的护士和围观还未散去的人听见,都忍不住对他怒目而视,这人嘴巴怎么这么刻薄,人家是救人的英雄,他怎么可以讽刺人家?吃他家大米了吗?!
然而还没等他们打抱不平,就看见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伸手拿走了魏繁星身上的毛巾,动手帮她擦起头发来。
一边擦,一边数落:“你是不是疯了,这么冷的天,你逞什么英雄,全世界就你会游泳,难道我不会?你要做什么,就不能提前跟我说一声?”
“你知不知道你这破身体状况,师爷费了多少心思才给你养回来?你天天补药吃着,才舒坦了几天,就这么前功尽弃?”
“魏繁星,我看你是想气死我!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了,我就这么让你觉得信不过、靠不住?啊?!”
越说越生气,越生气声音就越大,最后就连已经苏醒过来的落水女孩,都向这边看了过来。
魏繁星原本觉得冷,他来了以后觉得身边暖和点了,可是被他一通数落,又觉得懵了。
她愣愣的,一时间回不过神来,又觉得他说得对,便只能静静地听着他说,耳边嗡嗡地响,头顶上毛巾使劲搓着她的头发,但却一点都不痛。
纪时给她擦完了头发,满脸冷淡地道:“把你毛衣脱了。”
一面说,一面抬手解自己西服外套的扣子,刚解开,就见魏繁星还是愣愣的,不由得啧了声,“……快点,听到没有?”
见魏繁星动作还是慢,他忍不住伸出手要帮她,刚掀起她衣摆,魏繁星就回过神来了,“……不要不要,这是在外面,我自己脱!”
“谁让你动作这么慢,快点,咱们得回去吃药。”纪时忍不住又啧了声,不满地道。
一直到魏繁星把湿漉漉的毛衣脱下来,拧干打底衣衣摆的水,又被纪时用西服外套裹住,众人这时才回过神来。
难怪人家敢那样说话呢,原来是小两口,虽然因为担心和生气有些口不择言,但也算情有可原。
之前帮魏繁星拿东西的那个女生这时挤进人群,递给她一杯热奶茶,“快喝点热的暖暖,你真的是太棒了!”
说完朝她竖竖大拇指,魏繁星顶着凌乱的头发,有些腼腆地笑笑,“没有没有,是我应该做的……”
真是一等好公民,纪时在心里撇撇嘴。
落水的女孩在警察和120医生的搀扶下走过来,向魏繁星道谢:“谢谢你救了我……我真的是……下次我一定会注意不靠近水边的……”
“嗯嗯,下次注意安全就好了。”魏繁星继续腼腆地应道。
对方又问能不能留个联系方式好日后道谢,魏繁星想了想,委婉地拒绝了。
“差不多了,我们先回去吧。”纪时忍不住出声催促道。
他其实并不关心落水的人怎么样,总归这里有医生,会送她去医院,但她担心魏繁星,她的脸色苍白,还一直在打哆嗦,他怕她会突然发热,得赶快回家吃药才行。
就这样,原本挺浪漫,并且让纪时冥冥之中觉得一定可以得偿所愿的夜晚,就在一片兵荒马乱之中,以他扶着魏繁星匆匆离开中心湖而结束。
魏繁星在车上换了纪时放在车里的备用衣服,T恤衫和运动裤都很长,她穿着就像小孩在偷穿大人的衣服。
纪时等她换好了衣服才从车外面拉开门进来,见到她一副有些手足无措的模样,总算忍不住笑了一下。
但也仅仅是勾了勾嘴角,就又立刻放下来,依旧板着脸,替她将袖子挽起来,“裤子就这样吧,你脚冷不冷?”
魏繁星连忙摇摇头,“不冷的……纪时……”
她想说什么,但纪时似乎知道她的打算,立刻打断道:“不冷你就先睡一会儿,到家了我叫你。”
魏繁星没能说出来的话被他堵了回去,只好讷讷地哦了声,可能也是很累了,没多久就靠着车门睡了过去。
纪时在前面的路边停了一下车,在后座找到一张小毯子,抖开,动作轻柔地替她盖上,又借着外面漏进车窗的灯光,盯着她看了半晌,这才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叹了口气。
时间已经渐近晚上十点半,街道上车辆并不多,纪时一路顺畅地将车开进了魏繁星居住的桃李春风小区,车子停在单元楼楼下,而魏繁星还在沉睡。
她睡得似乎很安静,如果她的呼吸没有变重的话,纪时会以为她只是累了。
车厢里灯光亮起,纪时凑过去看了她一下,觉得她的脸色有些不对劲,似乎有些发红。
他心里一跳,忙伸手去探魏繁星的额头,一阵滚烫。
“艹!”
他忍不住爆了句粗,伸手摇摇魏繁星的肩膀,着急地喊她:“星星,别睡了快醒醒,到家了,你住几楼哪间房?我送你上去。”
魏繁星睡得迷迷糊糊的,听见他的声音,像是问她的门牌号,她张口就应了:“1203。”
纪时叹口气,下车后将她扶出来,又锁了车,然后弯腰往她膝盖后面一抄,将她整个人拦腰抱起。
“……嗯?”突然腾空的感觉惊醒了魏繁星,她倏地睁开眼,吃惊地看向纪时,“……我怎么了吗?”
“你发热了。”纪时声音低沉地应了句,抱着她进了电梯。
电梯门刚合上,他就忍不住想训她:“看看,现在就是你逞强的后果,好端端的又要吃药了,开不开心,高不高兴?”
魏繁星觉得自己呼出的每一口气都是滚烫的,她的神智有些迷糊,但还是能听清他说了什么,闻言觉得有些委屈起来。
“又不是我想发热的,你为什么要这么说我?”她嘟囔着挣扎起来想要从纪时怀里下地。
纪时被她的挣扎弄得措手不及,差点就把她摔了,连忙用力将她往怀里扣,声音里染上一丝愠色,“……别动,等下摔了。”
魏繁星到底是有脾气的,又在病中,愈发受不了委屈,听见他严肃的声音,顿时就想哭了,哽咽着嚷嚷:“你放我下来,我不要你抱了!”
纪时一愣,不知道她怎么突然就要哭了,顿时也有点慌。
他将魏繁星从怀里放下来,拉着她的手,左右上下地打量她,急声问道:“是不是除了发热还有哪里不舒服?胸口闷不闷,想不想吐?还是说头晕头痛?”
一面问,一面扣着她的胳膊,去摸她的脉搏,皱起眉认真地想要数她的心跳。
魏繁星丝毫不领情,扭着手腕要甩开他,“我不要你管,不要你……你就会骂我……”
说到这里她真的就哭了出来,“刚才你就说我……可是人家都掉池塘里了呀,不该救吗?别人不救,那是别人的事,我明明可以,为什么也要袖手旁观?纪时你就是这样的吗……你不是这样的人呀……”
“我生病……我也不想的……要吃药有什么办法……”
她一面断断续续地说着话,一面抬手用手背去擦眼睛,不知道是不是越说越委屈的缘故,眼泪从开始擦,就一直没停过,越擦越多。
纪时顿时就明白她哭什么了,心里既好气又好笑,她叫他担心害怕了,还不许他抱怨她几句,都自觉委屈得狠了,却连吵架都还要讲道理,真的是小傻子一个。
“对不起,星星,是我不对,我不那样说你,我跟你道歉,好不好?”他叹了口气,伸手抱住她的肩膀,将她拥进怀里。
魏繁星挣扎了两下,被他强行制止了,她没挣脱,后来干脆扁着嘴就算了,把头往他怀里一扎,故意把眼泪鼻涕全抹他衣服上。
好后悔脸上没有化妆品了,不然能让他衣服更脏!
纪时全然不知她这点小小的报复心,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温声道:“我就是太生气了,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害怕……我刚追上你,就看见你已经在池塘里了,我好怕你上不来……星星,你不能出事的……”
说到这里,魏繁星听到他的心跳突然就加快了几下,又慢慢地平稳均匀下来。
突然间她就心软,再也不生他的气,低低地嗯了声。
电梯听了,发出“叮——”的一声。
魏繁星开了门,纪时跟在她后面进去,抬头打量着这套房子里的一切,这是他第一次登堂入室。
房子不大,但该有的东西都有,魏繁星收拾得整齐干净,也并不显得拥挤逼仄。
他靠在餐桌边上,问魏繁星:“你医药箱在哪里?”
“外茶几下面。”魏繁星应道,弯腰要去卷裤腿。
但纪时比她更快一步,她刚弯腰,就见他已经蹲了下来,一边替她卷着裤腿,一边道:“先去洗个热水澡,出来吃药,然后睡一觉,可以么?”
“哦对了,你厨房有姜吧?我给你把姜汤熬了再走,不介意吧?”
“你不留下来么?”魏繁星一愣,随即脱口而出。
纪时闻言动作一顿,蹲在原地仰起头,望着魏繁星的漆黑瞳仁里盛满了意味深长的光,“星星,你让我留下来,你知道让一个对你心有不轨的男人留宿,意味着什么吗?”
魏繁星咬着唇,脸孔通红,也不知道是烧得更厉害了,还是被他反问得慌乱起来。
“我……我、我知道……”她小声地应道,咬着嘴唇,目光闪闪烁烁。
纪时笑了起来,继续低头替她卷裤脚,“知道就好,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在小师姑这里蹭一晚了。”
说完扶着膝盖站起来,催促道:“你快去洗澡。”
魏繁星哦了声,吸吸鼻子,觉得有点堵,她就又摇摇头,然后上楼去找衣服。
下来的时候,顺便带了一套干净的换洗衣服给纪时,“这是我爸的,内衣是新的,你将就穿。”
“好,你快去洗澡过来吃药。”纪时点点头,接过她给自己的衣服,看她进了浴室,就转身去厨房。
姜汤刚煮好端出来,魏繁星就出来了,纪时从医药箱里找到退烧药,抠了两片递给她,“姜汤还烫,你晾一会儿再喝。”
魏繁星乖巧地点头应了,等纪时去洗澡,她看着再次关上的浴室门,忽然间就忐忑起来,真是想不通刚才自己怎么会如此冲动。
不过……她抿着唇在心里安慰自己,她都生病了,纪医生应该不会那么禽兽的吧?
算了,不能赌这种可能,还是让他睡沙发比较好!
于是等纪时从浴室出来,魏繁星拍拍手边的被子和枕头,开口就是:“我要去睡觉了,你睡沙发哦。”
他愣了一下,随即被气笑了,“说知道的是你,现在让我睡沙发的也是你,魏繁星啊魏繁星,你的胆子就一粒米那么小。”
魏繁星也知道自己是出尔反尔了,顿时又红了脸,但也不敢多替自己辩解,急忙就上了二楼,纪时听见唰地一声,抬头看过去,二楼的墨绿色窗帘已经被拉了起来,什么都看不到了。
他忍不住摇头失笑,这个人呐……
纪时铺开被子,在沙发上睡下,原本以为这一夜会平安地过去,但睡到半夜时,他朦胧中忽然听见一阵啜泣声,猛地就惊醒了过来。
声音好像是从二楼传下来的,他分辨清楚之后,赶紧起身。
走到楼梯口,他望着楼上叫魏繁星的名字:“星星,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自然是没人回答他的。
但是啜泣声还在,抽抽搭搭的,也不知道是梦见了什么。
想到她晚上发热,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纪时心里着急,也不顾上去想直闯她卧室是不是唐突了,直接就向二楼走去。
公寓的二楼其实是没有门的,纪时刚走完楼梯,就看见里面一张床,说是床也有点不太恰当,应该说是一张床垫,大概三十公分的高度,铺着杏色的被褥,棉被鼓起一个包来。
啜泣声就是从里面传出来的,他站在门口,问了句:“星星,你怎么了?”
低低的啜泣声被打断了片刻,又继续响起来。
纪时这时候基本能确定她是在做噩梦了,于是干脆进去,跪在床边拉了拉被子,很容易就拉开了,露出她蜷缩的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