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莲被他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懵懵懂懂还不在状态。
魂灵与身体还未契合，再加上她几乎一夜未睡，此时实在太疲惫困乏。
她不说话，倒是让曲玉书误会了，他抚过曲瑶瑶的脸问：“瑶瑶是在气我没有及时回来吗？”
凝露进屋时刚好听到这句，她是兴阳宗弟子，也是曲玉书身边的随侍，忍不住替他辩解：“镇子上雪兽作乱分.身乏术，少宗主根本抽不出身离开。”
她语气中带着些抱怨，也不知是在气谁，“少宗主身上本就有伤，在得知三姑娘出事时，更是气急攻心吐血昏厥，他心里记挂着你，才会不顾身体御剑回来。”
凝露一直跟随在曲玉书身旁，是头一次见他这么急乱。本还想再说几句，曲玉书颦眉制止，“露儿！”
他低咳了几声，脸色泛着几许苍白，望着曲瑶瑶放低姿态道：“是哥哥错了。”
并不为自己辩解一句，曲玉书垂下面容，“只要瑶瑶能好起来，怎么罚哥哥都可以。”
看上去，这是位很好的哥哥呀。
在曲玉书的手抚在曲瑶瑶脸上时，小雪莲清醒了不少。沉默听了好一会儿，她大概听明白了大致情况，清了清嗓子连忙开口：“我没有怪哥哥。”
真正的曲瑶瑶已经死了，就算是想找也找不回来，小雪莲神魂俱散意外在这身体里重生，她想了许久，决定先以曲瑶瑶的身份活下来。
好奇打量着眼前的哥哥，曲瑶瑶眨了眨眼睫，为了表示自己真的没生气，对着他露出一抹软软无害的笑。
大概是还在病中，曲玉书肤色苍白，带着一股文弱书生的斯文气。他的相貌和气质很像，眉眼俊秀清雅，额前的碎发微卷，介于少年与男人之间，一身青衫看着温文尔雅，没什么杀伤力。
冒雪而来，曲玉书身上带着冰雪的凉，这是最让小雪莲有安全感的温度，所以不由对他更亲近了几分。
曲玉书愣了下，好似是没听清她说了什么，抬起目光道：“你说什么？”
小雪莲偷偷抓上他发凉的衣摆，舒服的指尖发颤，乖乖重复，“我说，我没有怪哥哥。”
这次曲玉书听清楚了，黝黑的眸泛起异色，顺着曲瑶瑶的动作垂下目光，盯着她抓着自己的袖摆没了言语。一旁的云枝感觉气氛不对，小声唤：“少宗主。”
她瞥了曲瑶瑶一眼，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委婉解释道：“三姑娘先前受了惊吓，这里……很多事都记不得了。”
也就是说没了记忆。
“难怪。”曲玉书低喃一声，收拾好情绪重新看向曲瑶瑶。
“记忆没了以后慢慢找就是，现在最重要的是养好身体。”曲玉书注意到她脖间刺眼的青紫掐痕，将自己的袖摆从她手中抽出。
站起身，他对着曲瑶瑶温声道：“青熙仙尊已经知晓了此事，刚刚他派弟子前来传话，让我带你过去一趟。”
曲瑶瑶死而复生的消息早已传遍各大仙派，万门仙宗作为数万宗派之尊，自然也接到了消息。
小雪莲本还眷恋着那抹凉意，一听到‘仙尊’二字，身体不受控制的一颤，她不由就想起那个恐怖的夜晚。
“青、青熙仙尊？”小雪莲只知自己爱慕的是位喜穿白衣的仙尊，却不知他的名号来历。
见曲瑶瑶连青熙仙尊都记不得了，曲玉书弯了弯唇，并不言明，“这些云枝以后会慢慢告诉你，哥哥先去换身衣服。”
日夜不眠，他很是疲惫。
外面的雪还在下，大有越来越大的趋势。
曲玉书来时匆忙，如今见曲瑶瑶安好后，他急乱的步伐才逐渐平稳。一从曲瑶瑶房中出来，凝露连忙撑开一把伞，她为曲玉书挡住汹涌而来的风雪，语气不明，“还当终于除了那祸害，没想到竟让她死而复生了。”
“真是天道无眼。”
曲玉书不语，往前走了几步，他盯着地面的白雪道：“去祠堂。”
他要亲自看看曲瑶瑶的命灯。
“……”
曲玉书走后，曲瑶瑶被迫从被窝中出来。
她坐到镜子前，任由云枝为她梳妆打扮，云枝很是激动，一连为她找出十几套衣裙，“姑娘快看看，今天想穿哪一件。”
入目的是一片红紫粉橘，每一件衣裙上都绣着张扬夸张的纹理，闪闪发光刺的小雪莲有些睁不开眼，她揉了揉眼睛，视线从各色衣裙上扫过，迟疑道：“有素色吗？”
身为一朵干净漂亮的雪莲花，她钟爱自己的本命色。
可惜，正主曲瑶瑶偏爱各种花里胡哨的衣服，就连她的丫鬟云枝也被她带歪。
云枝在各色衣裙中不停翻找着，嘴里嘟囔：“素色有什么好看的呀，姑娘最适合花色了，每次姑娘穿花裙子出门，旁人只有羡慕嫉妒的份。”
“姑娘快试试这个。”云枝拿起一件镶满珍珠宝石的鹅黄绣裙。
小雪莲张了张口想要拒绝，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本质还是一株雪莲，并没有当人为人的经验，对于很多事都懵懵懂懂不知如何，还在学习阶段。被迫穿上那身繁琐裙装，曲瑶瑶耷拉着脑袋像朵枯萎的花，觉得这裙子又重又乱。
云枝苦口婆心劝着，“青熙仙尊难得主动召见，姑娘自然要穿最漂亮的衣服，这样仙尊才能多看你一眼呀。”
小雪莲差点忘了问：“青熙仙尊究竟是谁？”
云枝神秘笑了笑，凑近她小声道：“自然是您未来的夫君。”
兴阳宗是万门仙宗的六大宗派之一，而万门仙宗则是数万仙派之首。云枝口中的青熙仙尊，则是凌驾于万门仙宗的存在，所有仙门子弟都称他为尊。
正是因为有这般厉害的未婚夫，所以曲瑶瑶才敢无法无天无人敢惹。过多的话云枝来不及说，她只总结了一句：“青熙仙尊权势滔天又相貌无双，是这世间顶顶厉害的人物。”
能有她爱慕的那位仙尊好吗？
小雪莲情绪有些低落，至今不肯相信仙尊杀了她。
终是没能换下那身鹅黄花裙，云枝将她推出门，见外面风雪极大，又拎起一件同色罩衣披在曲瑶瑶身上，“这雪下的没完没了，真是烦死了。”
小雪莲伸手接了片雪花，咦了下察觉到不对，“这雪下了几天了？”
“三四天了吧。”云枝将她的手塞回罩衣里，她家姑娘最怕冷了。
小雪莲有些惊讶，她化形的那日无雪，本以为她是死后直接进入了曲瑶瑶的身体，没想到曲瑶瑶死的时间与她不同，中间竟有三四天的空档。
那她消散的这三四天里，究竟是如何重新聚魂、入了曲瑶瑶的身体呢？
“瑶瑶。”不等她想明白，曲玉书撑伞出现。
他换了身贵雅青袍，走至她身边将伞罩过她的头顶，“等久了吧。”
先前没觉得什么，与曲玉书正面相对，小雪莲才发现曲瑶瑶好小一只，平视只能看到曲玉书的下巴，她仰头看着这位哥哥，很诚实道：“没有等，我也是刚刚出来。”
从云枝那里了解到，曲瑶瑶这位哥哥对她一向纵容忍让，脾气也十分温和。反倒是曲瑶瑶对他一直没好脸色，各种欺负耍性子，用云枝洗白的话来说，那就是：“姑娘还小不懂事，任性些也是难免。”
只是，真如云枝说的这般轻松吗？
小雪莲虽然不谙世事，但她看得出曲玉书先前的态度，对她姿态放得很低，不像是妹妹普通任性胡闹才能形成的反应。
“哥哥。”她心地善良，见不得这样好的兄长再被欺负，感受到曲玉书身上传来的凉意，她主动靠近去抓他的胳膊，“咱们走吧。”
她刚好借机了解下，自己所生活的环境。
曲玉书身体微僵，想抽出手臂又找不到理由，只能低声应着：“好。”
这样软糯亲近的妹妹，他适应不来。
“……”
兴阳宗距离万门仙宗不远，乘御风轿辇两刻钟就能到。
在路上，云枝见曲瑶瑶对窗外的景色好奇，解释道：“这些都是万门仙宗的地界，姑娘若是喜欢，云枝以后带你慢慢看。”
轿辇御风飘在天上，曲瑶瑶望着底下的山川河流，惊讶道：“万门仙宗这么大吗？”
作为一株生在寒潭的雪莲，她的眼界只有寒潭这么宽。
云枝笑了下，随口念道：“六宗四阁十三峰，无双仙墟藏乾坤。”
“咱们兴阳宗就是万门仙宗的六宗之一，在六宗里虽然离着总宗最近，却也是地界最小的。”
曲瑶瑶听懂了云枝的前半句话，不懂的是，“无双仙墟藏乾坤是什么意思？”
曲玉书一直坐在旁边安静听两人说话，他本不愿多话，但见曲瑶瑶将目光投向了他，只能解释：“除了六宗四阁十三峰，万门仙宗还有一座妄真仙墟。”
“姑娘快看，那就是仙墟！”轿辇已经到了总宗，云枝激动的指给曲瑶瑶看。
曲瑶瑶随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到一片布有金光仙雾的结界。云枝道：“青熙仙尊就住在仙墟里，那里守卫很严，咱们平日很少能进去。”
因为这次是青熙仙尊亲自召见，所以轿辇轻易路过总宗，停在了仙墟境外。
曲瑶瑶被曲玉书扶下车，双脚刚刚落地，就感受到一股熟悉的灵气流窜入神魂，她这才意识到，生育自己的寒潭原来就在这仙墟内。
寒潭，仙墟，堕魔的仙尊……
那晚的记忆不受控制再次涌出，曲瑶瑶莫名抖了下，连忙往曲玉书身边靠。
“怎么了？”曲玉书将伞朝她倾了倾，以为是雪落在了她身上。
曲瑶瑶眼中的惊慌藏不住，想了想，她还是问：“这里面住着几位仙尊呀？”
曲玉书不明所以，道：“只有两位仙尊。”
放眼整个修真界，也只有两位仙尊，皆住在这座仙墟之内。
单薄的数字让曲瑶瑶很是不安，“那……那他们长得都一样吗？”
不等曲玉书答，仙墟右侧有人从结界中出来，他对着境外的几人点了点头，淡声道：“仙尊还有些要事未处理完，诸位先随我进去等吧。”
这是青熙仙尊座下大弟子，顾天慈。
“有劳了。”曲玉书见曲瑶瑶傻站着不动，暗地拉住她的手腕。
因为仙墟中有两位仙尊，所以仙墟又被称为妄墟和真墟。青熙仙尊所在的，正是妄墟。一路随着顾天慈进入妄墟，曲瑶瑶迈上幽长环绕的长廊，越看越觉得这里有些眼熟。
……这条长廊，她化形时好像走过。
“我、我有些不舒服，可以先回去吗？”曲瑶瑶生出些惧意。
众人都回头看向她，顾天慈扫了她一眼，不容拒绝道：“仙尊此次召见，就是为了替曲姑娘诊伤，姑娘哪里不舒服，一会儿全部告知仙尊便是。”
呜呜我不要。
“哥哥。”曲瑶瑶将求救的目光看向曲玉书，瞳眸澄澈透亮可怜兮兮的。
见惯了曲瑶瑶撒泼耍性子，曲玉书何时见过她对自己服软？
心里像是被什么挠了一下，他微微颦眉，正要说话，顾天慈又道：“仙尊闭关数月，两个时辰前才刚出关，诸事繁忙之际还心系姑娘，望曲姑娘不要任性。”
闭关数月，两个时辰前才出关？
曲瑶瑶抓住关键点，不等细问，顾天慈冲曲玉书颔首，“少宗主与云枝随我来，仙尊有些事想单独问你们。”
“曲姑娘，您这边请。”顾天慈将落单的曲瑶瑶，领入一座三面环水的凉亭中。
离开时，他警告看了曲瑶瑶一眼，“仙墟多阵法灵术，劳烦曲姑娘不要再乱跑，仙尊很快会过来。”
这话里话外，是说曲瑶瑶以前经常在这里乱跑吗？
想到自己上一次的死亡就是因为乱跑，曲瑶瑶连忙摆手，“放心吧，我绝不乱跑。”
骨子里到底只是一株小雪莲，曲瑶瑶被顾天慈三言两语吓唬到，又怂又乖的坐在了石椅上。
她并不知道，真正的曲瑶瑶绝不会这么老实，更不会再一连等了两三个时辰后，不仅不发脾气甚至还打起了瞌睡。
她想，既然顾天慈说青熙仙尊闭关数月才刚刚出关，这不就意味着他不可能是自己遇见的那位仙尊吗？
想清楚这些，曲瑶瑶放了心，她实在太困了。
还未契合的魂灵疲惫不堪，袭来的困意无法控制，她只能无数次睡着又被惊醒。
“还没有来吗？”再一次惊醒，曲瑶瑶揉了揉眼睛，感觉天色似乎暗了。
她没想到顾天慈口中的‘很快’会这么慢，直接让她从这里枯坐一整天。打了个哈欠，她半睡不醒的将脑袋撑在手背上，口齿不清道：“再不来天就要黑了。”
还真是好脾气。
正是因为什么都不懂，所以她并不知，人家是故意晾着她不过来的。
就这样又是醒睡几个来回，曲瑶瑶索性趴伏在石桌上睡。
远处传来仙鹤嘹唳的叫声，她听到后迷糊睁开眼睛，视线中忽然出现一抹白色衣角。
泛着微光的柔软法料，绣着银纹图腾的白靴，曲瑶瑶迷蒙的双瞳缓缓大睁，紧盯着那双靴子一步一步踏近，被吓得瞬间清醒。
？？！一模一样。
呜呜救命，这衣摆和靴子，与那晚的堕仙穿的一模一样！曲瑶瑶之所以印象深刻，是因为那位堕仙曾将脚踩在了少年脸上，而他衣角那些漂亮的绣纹图腾，也尽数被少年的血浸湿！
周遭的空气变得稀薄起来，曲瑶瑶动也不敢动，艰难咽了下口水。
见她低垂着脑袋似乎在发抖，靴子的主人在她面前站定，像是在审视什么。隔了片刻，上方才传来简洁两字：“抬头。”
沁凉悠悠的语调，让人不容拒绝。
作者有话要说： 曲瑶瑶：QAQ。
看到了好多眼熟的姐妹，爱你们。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毕阿日 1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