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刚说完,厢房内便响起了第三道声音。
娄苍抱怨道:“这儿就我们三个人,有什么还需要用神识传音的?”
“多了。”燕央措回怼道。
娄苍不见恼,甚至熟络地拉开一张圆凳、坐了下来。
他抽出了别在腰间的扇子,动作间,一道隔音符便落在了门槛上。
一会儿又觉得不够,甩手又贴了几张,不过眨眼间,黄色的符咒像不要钱一样贴满了十尺高的木门。
娄苍扇着扇着,对自己的杰作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满意。
他收起扇子,在掌心敲了敲,道:“安全。”
说完,他把视线转向正坐在窗边的燕央措,见他不理会自己,视线便转移到一旁站着的荀萱轩身上。
荀萱轩笑着点了点头。
娄苍似乎就因她给了回应,脸上的笑意粲然,他对荀萱轩说道:“我有几句话想跟你的朋友说道,可否请你移步厢房外?”
荀萱轩点了点头,正准备走出房间,袖子却被人揪了一把。
她循着这道灵气的波动,朝燕央措看去。
只见他轻拨茶叶后浅抿了一口,这才慢条斯理地把娄苍不久前才问过的话重问了一遍,“这儿就我们三个人,有什么还需要用她避开的?”
“若我说,是有关当年燕家的事呢?”娄苍轻摇着扇子,视线自然落到与他对话的人身上。
话音未落,荀萱轩便清晰感受到了燕央措态度的转变。
有关燕央措的身世原著中并无多提及,只道他是于家现任家主于弘光的养子。
难道其中还有什么不能言的辛密?
荀萱轩忍不住要侧耳,但这是燕央措的家事,她也不好听。
在强烈的道德感驱使下,她难以再待下去,抢在燕央措开口的那一刻,说道:“正巧,我想尝尝楼下的吃食。你们聊,我就先走了。”
说完,她便快步朝门走去。
直到关上房门,荀萱轩这才松了一口气。
天知道她走的时候,燕央措的眉头皱得有多深。
她关门的手都是微微发抖的。
荀萱轩把手背到身后,在房门前绕了两圈,思考着她该做点什么?
忽然,她灵光一闪,想起了一直被她忽略的一个人——原著男主,路温瑜。
只是……
她瞥了一眼紧闭的房门,沉沉地叹了一口气:现在进去再问似乎不太好。
*
厢房内。
燕央措与娄苍的位置并未变化、就连脸上的表情都不曾有任何变化,但气氛却冷了不止一星半点。
娄苍好像对此并无感觉,脸上依旧挂着那抹标志的笑,自顾自地道:“你很优秀,婉慧会为你感到自豪。”
闻言,一直冷着脸的燕央措表情终于有了一丝变化。
婉慧,是他阿娘的小名。
他从来只听阿爹这么喊过阿娘。
“你到底是谁?”燕央措问道。
“你阿娘的挚友。”娄苍扇扇子的动作微微一顿,像是想起了什么,嘴角的笑有了一丝变化,“我跟你阿娘自幼相识,是挚友,亦是亲友。”
燕央措沉默,眼底的戒备不曾降下一星半点。
“不信?”娄苍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当年你满月洗儿的时候我也在场。如果我没记错,你左 胸,有颗朱砂痣。”
说着,他合起纸扇,直指燕央措。
这导致燕央措脸色瞬间黑了下来,但的确如娄苍所言,他的左 胸上确有一颗朱砂痣。
难道,他果真是阿娘的挚友?
见燕央措的戒备终于有所下降,娄苍如释重负,直直迎上他的打量,“如果你还不信的话。我记得……”
不待他说完,燕央措便打断了他的话,“我信你。”你莫要再说下去。
娄苍满意地点了点头,他疑问道:“你现在是玄天宗的弟子?”
片刻,他又补充道:“是你阿娘那个宗门?”
“嗯。”燕央措单音节应了一声。
“师从的可是弘修仙尊?”
“师公已经仙逝了。”
“哦哦,对。的确仙逝了。”娄苍不禁暗叹:时光如梭。
娄苍就像一个老者,而燕央措是他许久未见的后辈。
他与社会脱节太久,想要关心燕央措,又想了解当下的境况,只能喋喋不休地一边回忆着,一边提问。
但燕央措显然不是有耐心的,他在回答了几个无关痛痒的问题后,便不愿再答。
室内再次安静下来,耳边只剩楼下货郎的叫卖声。
没得到回应,娄苍沉默了许久,终于停下了自顾自地回忆,进入正题。
他缓缓道:“当年,燕兄和婉慧是不该遭受此等灾祸的。”
“我知道。”燕央措答。
他一个半妖都能在这些人的眼皮子底下藏匿,更何况是阿娘?
“所以,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其实,魔族若是想藏匿于人间是没人会发现的。当年是你阿娘的亲近之人…失误暴露了你阿娘的存在,所以才有了后来的事。”
娄苍说着,面露殇色,嘴角无力的垂了下来。
兀然地,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酸枝小盒。
“小措,这是五大家特制的异香。他们已经有所行动了,如果不想暴露,你需要尽快适应这种香。”
说着,他把木盒子放到茶桌上,往前推了推,又收回手去掏出来一叠黄符,他接着道:“这是我的通讯符,如果你有需要,就来找我,我会护你周全……”
娄苍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半点没察觉燕央措的思绪早已经不在他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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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次写这么大的世界观,总是怕有逻辑漏洞,但越是躲避,节奏越拖沓。
我看不下去了,弄了个满屏gkd的壁纸,希望能督促我搞快点,把节奏带会到正常水平。
PS:或许这对可爱们来说不大,但对我来说、很大。
第50章
小癖好
燕央措回过神时,娄苍已经结束了絮叨。
本就拥挤的圆桌上,又多了许多东西,他担心这座小山会崩塌,就连说话的声音也不自觉地放轻了。
他考虑到老人家的脸面,捡了一个较委婉的问法,“你为什么会成为孟绍祺的…棋子?”
娄苍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他道:“你说反了,他是我的棋子。”
闻言,燕央措重新调整了坐姿,眉头微微下压,清俊的脸上浮现出疑惑的表情。
将他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收入眼底,娄苍脸上的笑意多了几分,这算是他们展开对话至此,他露出的最灿烂的笑容。
“为了保护更多的半妖,我需要知道五大家的行动计划。他不过是我接触这个计划的棋子罢了。不然,我又怎么会拿到这些异香?”
娄苍的理由是合理的,可燕央措仍感到有些疑惑,又问:“以你的修为、能力。不一定要用这种……”近乎要搭上性命的方法吧?
天知道他为了得到娄苍的这一口消息,花了多少灵石才就回他的命。
面对他的问题,娄苍不再像刚刚那样出现片刻的表情凝固,他的表情管理得很好。
没能抓到娄苍的分毫错漏,燕央措失望地收回视线。
娄苍怎么说也是长燕央措近百岁的长者,对燕央措的心思,娄苍又怎会不知?
他拳头虚握着,自在唇边,轻咳了两声,道:“其实……这是我个人的一种小癖好。”
小……
癖好?
话音未落,燕央措的脸色骤变,厢房内的氛围一时间变得十分诡异。
他怎么也是活了快十七年的人,但类似娄苍这样喜爱受虐的人,他曾经只是听闻,但这是他第一次见。
燕央措在觉得不解的同时,又有些令人羞耻的好奇感。
娄苍自己也察觉到了气氛中一丝不对劲,主动岔开话题道:“小措,刚刚那女娃娃可是你的心上人?”
燕央措沉吟片刻,正要开口。
娄苍打断了他的话:“罢了,你们小年轻的事,我管不了。但我有句话必须说——人很狡猾,不可全信。”
燕央措收回视线,点了点头,单音节应道:“我懂。”
他从没信过谁,除了荀萱轩。
但她并不是人,她是妖,又或者准确地说,她是魔王。
他身为半妖,能听懂妖物的只言片语。
自云纹炎莺称她为王,他就对荀萱轩的身份存疑了。
后来,他又看荀萱轩与风狼对战,心中的疑虑打消大半。
可这一次归树村之行,荀萱轩身上流转的银光,以及那双藏匿在她白色毛发中的鹿角,他不得不再一次正视起这个问题来。
雷劫降临之时,荀萱轩把天雷的力量纳入体内的行为,让他正式确定了荀萱轩的身份。
自古,只有魔王才会拥有远超一般魔物的能力。
燕央措深知事关重大,当即趁娄苍不设防备之时,施术把他有关雷劫的记忆封存,并编造出另一段记忆掩盖住这一段记忆。
由于跨越两个阶级,对他的心神耗费极大,这也是他潦草把那散修的记忆封存了事的主要原因。
燕央措收回思绪,正正对上娄苍严肃的神情,不免有些诧异。
“怎么了?”他的视线落到娄苍手中的纸条上,不禁问道。
“五大家的人会在玄天宗十日之后的祭祀大典上点燃异香。”
燕央措闻言,脸上的表情也跟着变得严肃起来,“是那天你自爆时,身上散发而出的那种味道吗?”
娄苍颔首道:“是。”
燕央措垂眸,眼睑遮住了他的神色。
半晌过去,他颔首道:“我知道了。”
“其实我可以供给你一个用于适应着异香的地方。”
燕央措不作思考便谢绝了娄苍的邀请,“我还需回宗门复命。”
“刚刚那个女娃娃不是你的师妹吗?”
“她不是。”燕央措并不完全信任娄苍,自然也不会同他说实话,“她是归树村的村民,是要去参加祭祀大典的。”
玄天宗祭祀大典当日,山门大开。
是玄天宗众人祭祀先祖的日子,亦是凡人、散仙登仙门的唯一机会。
他原本便计划着让荀萱轩参加这一次祭祀大典,毕竟兔子已经化形,亟需一个光明正大的呆在他身旁的身份。
娄苍并不知到燕央措的心中所想,眉梢微挑,低声喃喃道:“一见钟情啊?”
?
燕央措懵了半刻,很快便反应过来。
他把荀萱轩从娄苍中的记忆剔除了,娄苍的猜测无可厚非。
他咳了两声,试图岔开话题道:“这次为了一医治你,我一共花费了,十颗固本丸、三颗清心丸……”
燕央措的脑海中有一个单独的小本本用作记账。
对外人的花销,上面记录的一清二楚。
他每一次话题进行不下去的时候就会翻小本,把一条条花销如倒豆子一般全念出来。
待燕央措念完,他发现桌上多了两个储物袋。
房间再一次陷入死寂,燕央措没再想到话题。
天,被他聊死了。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他问。
娄苍摇头。
还算愉快的聊天结束,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朝门外走去。
燕央措抱着出去喘口气的想法,顺道把某只已经不知道蹿哪里去的兔子找回来。
他走到临近院子的看台出,向下望去,把略显吵闹的小院尽收眼底。
燕央措一眼便认出了被围在人群中的荀萱轩——那个就差在脑门贴个“老实人”字条的姑娘真的格外好认。
有时他甚至觉得 “被人诓得把自己卖了还替人数钱”的傻事,是荀萱轩能做出来的;当然,也有觉得她脑子十分灵光的时候,只是时间不多。
他担心荀萱轩被骗,翻下栏杆,如一只轻燕落到地上。
人群依旧吵闹,丝毫没有察觉他们身后来了人。
燕央措似乎还从攒动的人群中看到了两张熟悉的面孔——周清雅,以及没能在半路撇下不管的“救命恩人”。
他自动忽略那些陌生的面孔,视野中只留下熟悉的三人。
他们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难道荀萱轩本就与他相熟?
燕央措的心情不算美妙,人群中的荀萱轩重重地打了个喷嚏,不仅收获了两道关怀的视线,甚至还从少年所在的方向收获了一张手帕。
他的脸顿时黑了,甩了袖子回房去。
*
人群中,荀萱轩接过周思卉递来的手帕,又往小孩怀里塞了一块核桃酥。
她被人群围着,并不知道燕央措正站在外头。
若是她知道了燕央措心底的想法,一定会叫苦。
至于她为何会被人群里三层外三层包围着,这还需要从一个时辰前说起。
她出了房间,又无处可去,便干脆闲逛到客栈的小厨房。
她是真的闲逛,绝对没有一开始就直奔厨房的意思,即便她出了房门之后是朝那儿去的。
但那只是她鼻子太灵,循着香气找去的必然结果。
荀萱轩从厨房的小门进入,厨房里正摘菜的大娘一见她就要把她往外“赶”,“飧快备好了,客人在厢房里稍等一会儿吧?”
荀萱轩被食物的香气勾了魂。
她灵机一动拿燕央措口味刁钻作借口,这才得以留下来。
荀萱轩看着在案板前挥刀的厨子,手竟也跟着痒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