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便是一道苍老沙哑的声音,“四位可是玄天宗来的仙长?”
荀萱轩忙转过身。
只见离他们十米远的地方出现了十几名猎户,为首的老者拄着拐杖,应该就是岗村的村长——陈铛。
她上前一步,拱手道:“正是。”
抬眸时,她正正对上老者浑浊的双眸,心底兀地生出几分怪异感。
老者重重地咳了两声,荀萱轩迅速收回视线。
随后她便听见老者低声重复道:“来了就好,来了就好。”
他朝身后的人招了招手,“快来人送仙长去休息!”
一个身着粗麻短褐的年轻人走上前,他凑到年轻人耳边简单吩咐了几句。
紧接着,他们便被人以极其热情的态度分别请到了两幢小院中。
待他们尽数走入,短褐年轻人转身离开,院门应声关上,落锁声紧随其后地传入耳中。
荀萱轩与燕央措面面相觑。
“这……”
荀萱轩有一瞬是迷茫的。
她快步走到门旁,把头凑到门缝中央,往外看去。
小路上空无一人。
荀萱轩见状,右手积蓄灵力,挥掌而去。
破旧的木门纹丝不动。
她收回视线,眉心紧皱,道:“开不开。”
她也是头一回见这么结实的木门,想必是施了某种禁制。
闻言,燕央措皱了皱眉。
燕央措向荀萱轩要了一颗种子,扔向半空。
一层见不到的屏障将它挡回。
荀萱轩见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苦笑了一声,道:“我们中套了。”
他们因为太信任村民了。
可谁又能想到这一层呢?
她三两步跑到燕央措身旁站着,与他一同仰头看着半空,疑问道:“你说,他们为什么要困住我们?”
燕央措思考了良久,缓缓道:“等等就知道了。”
说罢,他转身朝屋檐下走去,随手掏出了当初在比试台下用的三件套——遮阳棚,软榻,矮茶案。
待放置好后,他弯腰坐下,又朝荀萱轩招了招手,“傻站着干什么?来,坐下。”
荀萱轩应了一声,走到软榻前,接下他递来的温茶,抿了一口。
她看了看燕央措,又往门的方向看了看,最终收回视线,当起了矮子。
直觉告诉她:若有天塌的时候,燕央措一定会替她顶着。
结界不抵寒风,丝丝缕缕的凉意透过这无形的屏障,直直朝屋内的两人扑去。
张牙舞爪地,像是要抽干净他们身上的暖意。
荀萱轩不受控制地打了两个寒颤。
她正要抬手揉揉鼻子,一个暖炉就被端到她面前。
荀萱轩顺递过来的手看向主人。
她才发现燕央措生了一双潋滟的桃花眼,眼角留着一抹浅淡的霞红——那是他不久前妖化的证据。
薄唇微扬,没了初见时的锋芒,少年在她不觉间成长了,变得成熟内敛。
她嗅着鼻尖是若有似无的松香,少年与她脑海中、破碎记忆的模样重合。
心跳因此漏了一拍。
“我长得好看吗?”燕央措轻咳了两声,道。
“好看。”荀萱轩不假思索地回答,“你长得很好看。”
说话间,燕央措笑了,语气愉悦地道:“那你慢慢看。”
第100章
再来一杯
又是一杯茶下肚,荀萱轩抱着暖炉,打了个饱嗝。
她放下茶杯,两眼迷离,连连摆手道:“不喝了。再喝就要醉了。”
燕央措轻笑,仍抬手给她斟满,“最后一杯。”
“哎呀。我醉了。”荀萱轩啊就着软塌躺下,双手摊开。
单看她两颊酡红,还真有几分醉态。
燕央措轻笑,佯怒道:“起来。先前说的是输一盘棋喝一杯。你输了十盘,才喝了五杯茶就醉了?”
荀萱轩背着燕央措侧过身去,嘟囔道:“就欺负我不会围棋,若是跟我比五子棋,谁赢还不一定呢!”
“哦?”燕央措挑眉,“五子棋是什么?”
提到自己擅长的领域,荀萱轩瞬间就来了精神,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
那神彩奕奕的模样丝毫看不出刚刚躺尸的痕迹。
她抄起几颗棋子给燕央措演示一番,规则讲解也是匆匆两句结束——她怕自己说多一个字,燕央措就会了。
那她还怎么找回场子?
“来吧!我们开始!”荀萱轩撸起袖子,第一手就下在了天元。
燕央措紧随棋后。
两人来下了七个来回,以荀萱轩获胜结束。
她掰着手指,减掉了一杯茶。
燕央措笑笑不说话。
很快,第二局、第三局……
荀萱轩连着胜了五局,人都有些飘飘然。
“五杯,全抵消了啊!”说着,她张开五指晃了晃。
“好。”燕央措点头,将荀萱轩杯中已经冷掉的茶水尽数倒去,又重新给她上了一杯。
伴着氤氲的的水汽,他们开始第六轮。
荀萱轩看着焦灼的棋局,有些怀疑燕央措是打通了任督二脉。
她斟酌了许久,拎着棋子在三处徘徊。
燕央措反手叩了叩茶案,问道:“想好了吗?”
荀萱轩咬咬牙,心一横,数起了点指兵兵。
她放下棋子,示意道:“该你了。”
燕央措放下手中的茶盏,扫了一眼棋盘,问道:“这里啊……你确定吗?”
荀萱轩被他这么一说,心底咯噔了一下。
她左瞧右看,疑问道:“不行吗?”
“没问题。”燕央措抿嘴一笑,拎起右手边的棋子,在角落处落下一子。
棋面上的局势瞬间逆转。
荀萱轩看得眼睛都直了,她现在往前推两步左右都是输。
若不是这个时代没有开挂一说,荀萱轩真想点击右上角——举报、拉黑一条龙。
她狐疑地看了一眼燕央措,正斟酌着词句挽尊,院门的锁开了。
嘎吱——
绵长的一声过后,今早见过的那名短褐青年走进了小院。
“村长有请。两位仙长请跟我来。”说罢,他转身离去。
荀萱轩心中一喜,指了指门外,道:“我们走吧?村长有请,我们说不定能问出点什么。”
她直直地看着燕央措没就差把“我就是想耍赖”六个大字刻在额头上。
燕央措点了点头,将棋盘连同软塌尽数收入储物袋,“嗯。我们回了宗门再继续。”
荀萱轩:“……”
我一定不会让你得偿所愿。
*
短褐年轻人走在前头,带着两人在巷子里游走。
他们不知走了多久,一出巷子直转近走向祠堂的路口。
荀萱轩不禁提问,“我们不是去见村长他老人家嘛?”
难不成这个时辰,村长他老人家站在山头等他们?
寒夜冷风簌簌,荀萱轩这样的年轻人都不禁拢了拢衣摆,更何况是七老八十的老人家?
她不敢想,不代表事实就是如此。
年轻人没回话,只是一路闷头往上走。
看他这架势,十有八九是真的了。
荀萱轩在心底给老人家竖了个大拇指。
天幕下,及目都蒙上了浓尘。
在黑的衬托下,远处星星点点的火光就显得格外晃眼。
人与所有动物一样——趋光。
身处黑暗,眼前的火光就越明亮。
荀萱轩借着一缕微光,直直地村民所在的方向走去。
许是近了,耳旁传来火焰燃烧时独有的清脆噼啪声。
一道道身形各异的身影出现在眼前,为首的是今早与他们对话过的岗庄村长——陈铛。
荀萱轩放慢了脚步,等着身后的燕央措,与他一起直面村长。
“两位,来啦?”老村长上前一步,抬手向两人招了招。
风烛残年的手在火光的照耀下,好似覆上了一层老树皮。
荀萱轩收回视线,下意识地回看身旁的燕央措。
‘后面没人。’燕央措收到她的眼神示意,回答道。
荀萱轩抿了抿嘴,将心底的不安压下。
早上是她回答的村长,这一次自然也由她来。
陈村长收到她的肯定回答,满意地点了点头。
视线在两人的身上来回扫动。
动作间,荀萱轩又一次对上了老者的双眸。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在火光的照耀下,老者的双眸哪有浑浊的迹象,神色分明的很。
“如今亥时已过,两位可进入祠堂了。只要祠堂修好了,岗庄的村民都会感谢你们的。”老者说着,比了个请的手势。
荀萱轩并没有因为他的三言两语就听话走进浓雾中。
白日她的神识都没穿透这层薄雾,更别说晚上。
“夜间雾浓,我们何不等早上再去?”
老村长拒绝得十分干脆,捋了捋虎子,缓缓道:“白日进入祠堂会冲撞列宗列祖。习俗就是如此,望两位仙长见谅。”
说着,他朝他们拱了拱手,作恭敬求人状。
荀萱轩抿了抿嘴,合理地猜测道:“你们早上锁住我们,怕的就是这事?”
老村长桀桀的笑了两声,“是。希望两位仙长不要计较小人的鲁莽。”
这回换荀萱轩沉默了。
良久,她对村长问道:“若我们不去呢?”
话音未落,老者脸上的表情已经变了变。
更是有几个手拎□□的年轻人迈步就向荀萱轩他们所在的方向走了几步。
他们这架势,颇有要把他们直接叉进去的态势。
“族长,说那么多做甚?直接‘请’他们进去就是了。他们本来就是来帮忙修缮祠堂的。”
男子将“请”字咬得极重。
荀萱轩见状,目光微敛。
宗门有令,弟子外出时不得对无修为者施法。
这群人不就是准他们不会做什么—:—行事才如此强硬。
但见他们这模样,荀萱轩心中的疑虑更甚了。
她转头朝燕央措看了一眼。
见他点头,荀萱轩这才说道:“不,必‘请’了。我们自己能进去。”
第101章
幻境(一)
村民们见他们愿意自己进去,没再说什么,转身让行。
荀萱轩数着步子朝祠堂走去。
在临近浓雾的边缘,手心一热,她被燕央措拉住了。
一阵冰凉覆在手腕上,荀萱轩下意识地垂眸看去。
朦胧的月光下,她腕间有一缕银白掠过。
摇晃间,还有阵阵清脆的银铃声。
荀萱轩惊奇地拨弄着手串,问道:“你是什么时候买的?”
“五天前。”燕央措仔细回忆了一下,又道,“我在手串上留了一缕神识,你若是碰到危险了就摇一摇。五步之内,我会赶到。”
荀萱轩心念一动,嬉笑着用手捂着铃铛,摇了摇,“这样你能听见么?”
“如雷贯耳。”说罢,他抬手把荀萱轩发顶的那一簇呆毛压下,“进入雾中可得再警醒些,有不对就找我。”
“好。”荀萱轩扬了扬下巴,“其实我自己也没问题。你不用担心太多。”
再怎么说,她也是参加过试炼的人。
“嗯。”
燕央措点头正想在说什么,身后就传来村民着急的催促声:“两位仙长可别再耽搁了。若是拖到明早,冲撞到祖宗就不好了。”
荀萱轩下意识地皱了皱眉,不禁在内心犯了嘀咕:还冲撞祖宗。若是能,今晚我就把你们的祖宗全打跑咯!不是。
她心里想的是一回事,嘴上又是另一种说法。
荀萱轩转身回道:“我们只是商量两句。现在就去。”
说着,她推着燕央措,一前一后地进了迷雾。
冷月比不上耀阳。
平日里半拢烟纱的月光根本穿不透这厚厚的浓雾。
两人一进入其中,就如坠入伸手不见五指的深渊。
淡淡的血腥气消失,荀萱轩嗅到了一股难以用言语描述的香气。
她现在不同以前,五感随着修为的上涨而变得灵敏。
如此浓郁的香气只能让她生出一个念头——打喷嚏。
荀萱轩吸了吸鼻子,又抬手揉了揉。
也就这一瞬,她眼前的景色大变。
破旧的雨棚还在往下滴着水,远处是一幢历史悠久的旧平房。
她站在一辆已经锈迹斑斑的单车旁,身上还穿着初中的校服。
她……怎么回来了?
作为一个在这里生活了十五年的人,荀萱轩一眼就认出了这栋房子。
这她旧时的家,也是她噩梦的源头。
她抬眸看了一眼太阳所在的方位,简单判断出时间。
「酉时末,你该回家了。
不然,那人又该生气了。」
荀萱轩晃了晃脑袋,将脑海中突如其来的念想撇除,并没有动身。
她垂眸看向腕间的手串,更是坚定了这只是一个幻境的想法。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荀萱轩没等来幻境破碎,反倒等来了一个怒气冲冲的男人——她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