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央措先前总是提醒自己：他要对荀萱轩负责。但她若是喜欢上了别人，那便到了他该放手的时候。
虽然他们都处在漩涡的中心、是默契非常的挚友，但那并不意味着他们就是彼此的命定之人。
许是想得多了，他被自己洗|脑了，内心自然也就这么认“定”了。
所以，他与荀萱轩的相处总是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最亲密不过是她化身为胖兔子的时候。
哪怕他总威胁某只不听话的胖兔子——要她跟在他的五步之内，但真正落到实处时，他不过是个扥着十尺线的放筝人。
荀萱轩也仍是自由的。
正是因为这份麻木感，燕央措没有一刻真正正视过自己的内心。
又好比两天前，荀萱轩一直盯着那只千年老妖看，他虽心生不悦，但说出来的话从来不带一个“我”字。
他的出发点永远是外因——什么适合？什么不适合？
唯一带“我”的那一句话，还是没说出口的。
正回想着，燕央措自嘲地笑了笑。
他竟然成了自己最讨厌的一种人——虚伪，自我欺骗。
如今幻境挑破了一切，他不能再自我麻痹，干脆利落地也承认了一切。
喜欢便是喜欢了。
又有什么好顾忌的？
只是他不能转变太快——兔子太胆小了，万一把人吓跑了就不好了。
杂乱无章的思绪在这一刻被他理清。燕央措笑了笑，黑眸中有红光闪过。
他想得到的就从来没失手过。
她不就是喜欢成熟的翩翩君子么？
他哪怕只能称上“翩翩君子”，学着演也能把“成熟”拿下。
再者，她貌似很喜欢他妖化后那对立耳。
那他就多给她摸摸。
她喜欢他给她做的草团子，那就要多少给多少。
……
燕央措想了很多，但又觉得不够。
他决定了，回玄天宗之后一定再请教一下茶摊老板，争取十拿九稳，让这呆兔子知道他的好。
让她再也离不开她。
想着，燕央措抬手拨了拨荀萱轩发顶上的呆毛，轻笑了两声。
薄唇分分合合，他正无声地说着：“呆兔子，你只能是我的了。”
话毕，燕央措正欲抬手作符——替荀萱轩破除幻境。
浓雾中就走出来了他熟悉的身影。
孟绍祺的到来远比他想象的要快、
但很快燕央措又释然了。
因为精通幻术以及孟家秘术的人显然不是什么宵小之辈。
况且，几息间破一个迷阵也不是什么当得天下人称颂的事。
孟绍祺对他的出现显得惊讶，他桀桀地笑了笑：“燕央措，这都是你自己找了。既然你们这么想成为一对怨侣，那我便成全你们！”
“怨…侣…”燕央措仔细琢磨着这两个字，片刻后，嘴角微微上扬，“我不喜欢前面一个字，但后一个字，我很喜欢。”
“……”孟绍祺狰狞着脸道，“我对你喜不喜欢不感兴趣！不要给我说这些有的没的！”
说着，他化作飞身袭向燕央措，尖锐的利爪直直地朝他刺去。
燕央措身后就是荀萱轩。
按照以往，他定会为保持距离而站在她身前硬抗下这一击。
但今时不同往日，燕央措已经自视清楚自己的内心了，放着“带着人躲开”这样更稳妥快速的方法，他是脑子秀逗了才傻站着硬抗。
想着，他便拦腰抱起他，闪身躲开了孟绍祺的攻击。
燕央措的步法是玄天宗内数一数二的存在，若是他独自一人还游刃有余，但如今他带着荀萱轩便显得有些吃力了。
一次两次能堪堪躲过，但总不是什么长久之计。
燕央措停下脚步，正正对上孟绍祺。
“不躲了吗？你不是很会躲吗？”
孟绍祺满目猩红，只是被他这么盯着便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燕央措清了清嗓子，答道：“累了。”
孟绍祺的五官扭曲得更厉害了，“我给你说过，不要给我说这些有的没的！我没兴趣。”
燕央措挑了挑眉，问道：“那你对什么感兴趣呢？”
“尸体、血。”孟绍祺勾了勾唇，补充道，“你们的。”
“哦。”燕央措眼看着就要完成阵法，回答也变得漫不经心
他在开口回答孟绍祺的那一刻，隐在袖子下的手便以灵气为笔墨，迅速画下符咒。
符成，凝聚而成的一束金光落到荀萱轩身上，化作光点跳跃着消失在浓雾中。
燕央措见状，不再与孟绍祺虚与委蛇，操控着飞剑就朝孟绍祺袭去。
剑锋在距离孟绍祺眉心一寸远的地方停住，剑身发出一阵嗡鸣。
孟绍祺正低声喃喃着什么，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就此弥散开来。
飞剑的似乎就是这股诡异的雾气当在了外面。
荀萱轩刚幻境中苏醒过来，看到眼前的景象差点以为自己又进去了。
她转头看了看燕央措，又看了看对面的孟绍祺，惊觉道：“屏息！小心血雾！”
她在幻境中就看见燕央措用了这种秘法。
那血雾之下，所有修士都受他操控，一步步地越下万丈高崖。
这虽然不至于让修士丢了性命，但足矣夺得一线生机。
荀萱轩的话让孟绍祺惊讶了一瞬，但他很快又笑道：“别挣扎了！说不定你们在死之前能少受点苦。”
荀萱轩认出了孟绍祺的声音，这次换她惊讶道：“你是…孟绍祺？你怎么成了…这般模样？孟堂说，孟家会……”
不待荀萱轩说完，孟绍祺就猩红着眼，嘶吼道：“别跟我提孟家！”
“我现在这个样子就是拜他们所赐。他们抽了我的筋，折了我的五指，还断了我的灵根！
孟诚那老狗从来就没把我当作儿子。他逐我出孟家，他要我死！
可我偏不！”
说着，他顿了顿，肆意又癫狂地笑道，“对！我、偏、不！”
他收敛笑容，用极其狠厉无情的语气说道：“天无绝人之路。我在崖下习得圣术，夺了他的灵根，又将他最爱的那几个姨娘炼化，他现在才是废物！
哈哈哈，他才是废物！”
孟绍祺的笑越发不受控制，血雾受其影响也开始变得不稳定。
荀萱轩不安地揪住燕央措的衣摆，好似这就能汲取到力量。
她不禁问道：“他这是…”
“走火入魔了。”燕央措回答得很干脆。
话音未落，孟绍祺的笑声一顿，他瞪大眼睛，血液从嘴角流出。
他重重地咳了两声，身体一软便倒了下去。
荀萱轩心底有些不是滋味，但她没说什么。
只是将手中的衣摆又攥紧了些。
崖下，圣术，重组。
这三个词不得不让她联想到嗜血之术。
在幻境中的一幕幕也是，老天是在提醒她：燕央措最终也会走上这条不归之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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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嗷嗷，他要行动了！
第104章
好家伙
随着一声轰然巨响，孟绍祺随着雾气渐渐消散，天边的初阳渐渐显露。
这样一切来得太快，又结束得太仓促，荀萱轩仍有些恍然。
恍惚间，一道红光在她眼前掠过，识海里好似兀然多了点别的东西，具体是什么她还不清楚。
正当此时，西边出现了一道御剑飞来的身影。
起初她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可当越来越多人从四面八方御剑而来，荀萱轩饶是再迟钝也该察觉到了不对劲。
她快步跑入殿中。
身后悬着的巨木差点冲塌了刚立起的木门。
“何事这么慌张？”燕央措放下手中的图纸，看着眼前冒冒失失的荀萱轩，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外面来了好多人！”荀萱轩抬手朝身后指去。
手指在下一刻就戳倒了巨木。
她愣了愣，霎时回过神来，用灵力操控着巨木退出内殿。
末了，她才重新指向殿外，道：“外面都是人！”
话是夸张了点，但也大差不差。
村口虽然与祠堂相隔数里，但也算祠堂外面。
两人从祠堂里出来时，遥遥地已经看见村口站了十来个人。
荀萱轩为了隐蔽，她攀着墙头，探头探脑地看着。
“诶？你说他们……”话说一半，荀萱轩便发现自己左右两侧都没人，随后她往下一看——燕央措就站在门口的正中间看着。
荀萱轩猛地倒吸了一口气。
她三两下手脚爬下北墙，靠在门边，压低声音喊道：“别站在那儿。他们许是来找孟家的人，我们被发现可就麻烦了！”
燕央措偏头看向她，淡淡道：“已经发现了。”
说着，燕央措展开右手，掌心赫然躺着一张小纸条。
荀萱轩难掩心中好奇，伸手接了过去。
她一来一回的动作极快，不知道还以为是哪家的空空道人。
纸张在手中展开，熟悉的字映入眼帘。
荀萱轩匆匆看了几眼，疑惑道：“他们是来捉魔物的？可这……”
她的视线不禁落到孟绍祺身消魂散时身体所躺的位置。
“他们不应该是来抓人的么？孟绍祺可不是魔啊。”荀萱轩发自内心地疑惑道。
燕央措摇摇头，示意他也不清楚。
是人是魔，只有问他们才知道了。
所幸，那一群人并没有让他们久等。
只是一刻钟过去，他们便站在了祠堂门前，为首的是他们几月不见的孟堂。
荀萱轩见是熟人，心底的顾忌消散不见。
她没再躲下去跃下围墙，快步走到燕央措身侧，光明正大地打量起来人。
从他们身着的衣物上看，他们应当是来自不同门派弟子。
但奇怪的点正是在这：不同门派的弟子到底被什么吸引来到岗庄这样一个小村庄？
荀萱轩想着，视线下移。
她兀然发现，这些人的腰间都挂着墨色的玉牌——这是五大家弟子的证明。
不知为何，荀萱轩在看到这墨玉牌子的那一刻想通了。
这些人怕不是孟家人找来的。
家丑不外扬，孟家的人自然要派弟子来解决这个麻烦。
只可惜他们来晚了一步。
知道真相的荀萱轩开始害怕。
她扥了扥燕央措的袖摆，两人视线对上，又默契地分开。
荀萱轩装作一副迷茫的样子看着他们，拱手道：“各位道友前来是有何贵干？”
“抓魔物。孟家前些天逃了一只魔物，我们寻到他最后一次出现的气息就在这儿。敢问两位可有见到？”
“啊！”荀萱轩故作惊讶，“这里竟然有魔物出现？！可是我们一直见到的只有村民。”
“那你们可还记得见过谁？”为首的人迟疑地问。
荀萱轩仔细回忆了一下，又随便描述了几个人的外貌——都是那几个曾出来威胁他们的猎户。
就此时，有一丹虹府弟子匆匆赶来，面上惊魂未定。
他朝为首的人喊道：“力哥，大事不好了。”
说着，他凑到为首的人耳旁，低声说了几句。
唤作力哥的人当即面色大变，看荀萱轩他们的眼神也随之发生转变。
“两位道友，恕在下得罪了。”说着他朝身后的人招了招手。
几个练功服颜色各异的弟子就围了上来。
荀萱轩后退了一小步，皱眉道：“你们想做什么？我前来的目的是修缮祠堂，任务完成我就要回宗门了。若是任务因此搁浅，你们可担待得起？”
荀萱轩挺了挺腰背，装作一脸严肃的模样。
“任务的事，我孟家事后会给玄天宗一个交代。还请两位配合。”
话音刚落，两人又一次被“请”到了小院中。
荀萱轩垂眸一看。
院中松软的泥土上还留有他们放置重物的痕迹。
一定是特别的缘分。
他们又回来了！
荀萱轩收回视线，仰头看向燕央措，问道：“他们好像知道自己追的其实是人？”
“你是想问，他们为什么要说自己在追魔物？”燕央措淡笑着看向荀萱轩。
荀萱轩愣了愣。
她怎么觉得燕央措今天有些奇怪？
疑惑只存在一瞬，她很快便没再放在心上。
荀萱轩点了点头，问道：“为什么？”
家丑不外扬是一点，但若是寻人。
哪怕孟绍祺现在已经面目全非，但只要他是个人，说找人的寻起来一定比打着追魔物的旗号找得要快。
“因为他们还需要一个光明正大、杀人灭口的借口。”
荀萱轩循声往后看去。
蓝砜带着猇从阴影处走了出来。
荀萱轩琢磨着蓝砜的话，喃喃着重复了一遍，思绪不知飘往何方。
她似乎越来越不明白这个世界了。
这个世界大多数的人恨魔物至深，在他们眼中，如她这般的魔物都是十恶不赦的存在，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可真正祸乱平衡的并不只有魔物。
「不满吗？愤恨吗？
想不想让他们自食其果？」
识海中兀然多出一道苍老的声音，它絮絮叨叨地说着，在试图蛊惑人心。
荀萱轩愣愣，回答道：不了，虽然老天很狗，但天道好轮回，从没饶过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