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海深处红光跳跃，变得沉默。
荀萱轩灵光一闪问道：你为什么想要我挑破世间的因果平衡？你这么明目张胆不怕被天道发现，然后被毁灭于世吗？
「……」
见他没有回答的意思，荀萱轩兀地来了兴致，一句如神来之笔的话脱口而出：这么横，除非你就是天道？
「……」
它本是天道的一缕神识，遵循天道指引，来到岗庄，目的就是挑选出与现世因果矛盾最深之人。
如今它寻到了，但，这个人似乎不太正常。
声音的接连沉默，让荀萱轩不禁皱眉，她干笑道：我该不会是……猜中了吧？
「……」
荀萱轩更迷惑了，她不解道：你这么做是为什么？天道的存在不是守护一方世界吗？难不成你毁了这一方世界，还能下一个更乖？
「无可奉告。」
一道稚嫩的童声从识海深处传来。
荀萱轩直呼：好家伙。
脑中的思绪万千，瞬间编出了一套《十万个为什么》，但天道显然不想回答。
她合理地怀疑——天道被她妙语连珠的提问整自闭了。
「我才没有自闭！我好得很！」
童声震怒。
第105章
弥天大谎
力哥在目送两人进入小院后，对看门的弟子吩咐道：“看着他们。”
说罢，他又吩咐了几个弟子在村子的周围巡逻，末了他才转身看向前来报信的人，“六子，你带我去看看。”
被喊六子的人得到指令后，快步走在前头，将力哥引到了村子中央。
原本干干净净的道路此刻已经放满了村民的尸体。
他们无一例外都是干瘪的，毫无生机可言。
负责搬运尸体的弟子面色发白，若不是靠意念撑着，他们此刻已经腿肚子打颤到无法站立了。
他们来之前就已经被告知此番的目的，更知道孟绍祺十个狠角色。
但百闻不如一见，当□□裸的事实摆在面前时，他们仍忍不住心底发颤。
力哥收回视线问道：“你们通知长老了吗？”
“一个时辰前已经通知了。”
“好。”力哥点了点头，对剩下的人挥了挥手，“你们也去帮忙吧。”
末了，他抬手拦住了此行唯一的玄天宗弟子。
“力哥。这是……”
“孟堂。我知道是你。”力哥拍了拍他的肩膀，压低声音道，“你跟我来，我们聊聊。”
孟堂身影一僵，思忖了好一会儿，仍是迈步跟着去了。
两人一路走到树林边缘才停下脚步。
孟堂揭开□□，瘦削的脸庞与之前的他大相径庭，难怪燕央措与荀萱轩没认出他。
“孟堂，你可有想过脱离孟家？”孟力定定地看着孟堂。
孟堂算是他看着长大的，从当年的事开始他就注意到了这个与众不同的孩子。
他跟很多孟家人都不一样，或者说他根本不像孟家人。
孟力可以毫不客气地说：孟家就没一个是善类的。
他们家跟其他四大家都不同。
生在毒物群聚之地的他们似乎也染上了毒物的邪性，所以他格外珍惜孟堂的单纯。
只有在见到孟堂的时候，他孟力才不会被权势迷了眼，才能从邪性的侵染中守住清明。
但现在，孟绍祺叛变、孟诚成了废物。
孟家那群蛇蝎鼠蚁不再掩饰他们的贪婪，凶狠地模样好似要把孟诚与那些竞争者一同撕碎。
这样的孟家已经不适合孟堂了，只有脱离孟家，他才能继续开心的生活、追求他心中的正义。
“叔叔知道散仙中有个组织，你可以去加入他们。”
孟堂拒绝了孟力的提议，他苦笑了一声，道：“我不会离开孟家，哪怕它很糟糕。”
孟力讶然，“大长老应该同你说过那件事了吧？”
孟堂点头。
孟绍祺是他带回孟家的，他知道事件发展的一切经过。
在孟诚出事的那晚，大长老就已经把他召到禁地旁，同他说了一切。
他也是那天才知道孟家世代守护的禁地竟只是一个上古聚灵阵。
秦远大陆的灵气稀薄根本不适合修仙者修炼生存，他们需要破开空间向别处汲取灵气。
这样的阵法需要大量的能源供应，而这能源便是高血统的妖丹。
孟堂听到此处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本就质疑过魔物是否生来便是负有原罪。
大阵的能源是妖丹，这便是魔物的原罪。
而且这项原罪还是他们五大家联合一同冠上的。
有什么比让全大陆的人一同猎杀高等级妖兽更快的、获取妖丹的方法？
孟堂这一个月除了要应付长老的监视，还在私底下调查各地魔物伤人事件的真相。
他赫然发现，那些事件的背后都有五大家的手笔。
五大家中所谓用来识别魔兽的秘香，其实就是能引起妖兽暴走的最直接粗暴的手段。
那些显得更可怖的魔物为祸一方的事件就更简单了。
他们甚至不需要寻找到一只高等级妖兽，有半妖会配合他们行事。
至于后事……
凡人会知道吗？
并不会。
因为所有外出执行任务的弟子都会严格遵守仰行圣仙定下的三律——不惧，不慈，不乱。
记忆被篡改的人们甚至会在听到自己生命中的悲剧时，连连为苦主叹息。
那前来做外出任务的弟子会察觉出异常吗？
也不会，因为五大家的旁系弟子早已经渗入到各个宗门内。
他们与五大家签订契约，无法违背家主意志。
这是一个天大的谎言。
孟堂不敢相信自己竟一直生存在这样一个天大的谎言中。
他愤怒过，懊恼过，也曾感到过无力。
自然地，他也曾设想过自己不知道这一切会不会更开心？
这些天他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但说实话，他不知道。
一边是被误会上千年的妖兽，一边是修仙者的根本。
孟堂觉得自己无论做什么选择都会损害一方的利益。
“你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孟力用力拍了拍孟堂的肩膀，嘴角微微上扬，“叔叔很高兴。”
两人站在树林边又张望了好一会儿。
孟力转身离开时，给孟堂留下一句话：“今晚亥时。”
孟堂讶异地看着孟力，喊道：“叔叔。”
他知道孟力的意思——这是在变相告诉他，就出荀萱轩他们的时间。
孟家的现状已经不同往日，哪怕是一同出来的这一队人也是掺杂了各方势力。
孟力这样的行为已经是冒着被家族怪罪的风险在帮他了。
孟堂有理由相信，他的纸条能送出去一定有孟力在暗中协助。
即便消息仍是送迟了。
孟力被自家侄子的动容逗笑，他摆摆手，道：“各凭本事而已，我不会手软。”
话音未落，孟力朝东北方向招了招手，“六子，你来。送孟大少爷到院子中休息。”
孟堂收敛起眼底的诧异，端起了少爷架子。
他瞥了偷听墙角的六子一眼，冷哼一声，转而对孟力道：“那就这么定了，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说罢，孟堂甩袖离开。
六子看了一眼孟力，欲言又止。
直到孟堂唤他，他才咬牙转身跟上。
孟力站在原地，看着孟堂越走越远的背影，无声地笑了笑。
他看着少年的背影像是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多年前，他也是抱着一腔热血，要为那些被误会千年的妖兽做主。
可一晃蹉跎了这么多年，他一事无成。
他深知，要想做成这件事，要身居高位。
所以他铆足了劲往上爬，直到成为外院长老。
可当他身居高位了，诱惑就多了，原本“简单”的事情因为知道的多了也变得棘手。
孟力退缩了，意志被削弱，他甚至怀疑当初的坚持是否成熟。
这些问题一直困扰着他，直到今日他看到孟堂。
孟堂所处的情况比他复杂万倍，但他比他坚定。
应该能成吧？
孟力淡淡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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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嗷嗷～
第106章
天道：我苦啊
四人围坐在院中，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不知不觉就到了深夜。
荀萱轩与燕央措从他们已知的一切出发，隐隐猜到了妖族被冠上“魔物”二字背后的推动者——五大家。
只是他们并不是五大家的人，没办法得知更多。
荀萱轩正想再问问时，天边冒出一抹红光。
即将到嘴边的话被咽了下去，她抬手指向那抹红光，问道：“那是什么”
话音未落，院门被敲响。
随后嘎吱一声，一个玄天宗弟子推门而入。
“你们快走吧！此地不宜久留。你们一定要一路逃到宗门，只有在宗门内才算安全。”
孟堂并没有掩饰自己的声音，所以荀萱轩他们是能听出来的。
他们对视了一眼，两声保重就此别过。
四人一路小心谨慎，直到离开岗村。
荀萱轩回看远处的火光，一时间有些恍然。
只是一日，一个原本有百十户人家的岗庄就这么成了一座空城。
从那冲天的火光中，荀萱轩仿佛看到了无数灵魂的悲号。
「呵，这不过是他们咎由自取罢了。」
一直沉默的天道突然出了声。
荀萱轩微微一愣，问道：“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天道就像一个因长期受委屈而变得冷漠、对世界抱着很大恶意的孩子。
它将他自意识诞生以来看到的一切、被迫接受的残酷通通道出。
语气中更多的是自我放逐与抱怨。
它说，在它刚诞生时，天地自成规律，每天只需要呼风唤雨便能护住一方平衡。
但一切都在那场大迁徙后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外来者将它苦心养护的密林摧毁，又将它创造出来的妖兽捕杀，最后还捅破了他守护的这一方世界的空间结界。
这样的行为无疑是在它的身上开了一个洞。
它变得破陋不堪，因果之力也逐渐失控，这已经成为一个失控混乱、药石无医的世界。
所以现在的一切都是他们咎由自取的，是他们先打破了因果平衡。
‘所以，你才想要彻底破坏因果平衡，让这一方世界覆灭？’
天道沉默了许久，反问道：‘你在质疑我的决定？’
‘没有。’荀萱轩摇头。
她回想原著中的情节，先前感觉到疑惑的地方瞬间变得明晰起来。
作者为了推动情节发展，粗暴的将一切分割成两个对立面。
她没有明确说明魔物与妖的区别，又将燕央措这个半妖划分为魔。
这一方世界为这样的行为补充逻辑，自成一派。
男女主在大结局的时候将燕央措灭杀，妖族覆灭。
按理说，这样的行为无疑打破了世间的平衡。
但为何平衡仍然存在？
这就无法避开燕央措身上的嗜血之术不谈了。
荀萱轩有理由相信，如此逆天的嗜血之术其实是天道赋予的、破坏世间平衡的秘术，也就是那道在她识海深处闪烁的红光。
男女主灭杀燕央措，妖族覆灭的因果漏洞被补全。
小说中的世界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形式又恢复到了新一轮的平衡。
荀萱轩想着，心里越发地不是滋味。
她又想起了小说中描述的画面：覆盖天地的红光预兆以及各地的霍乱，在燕央措身死魂飞的瞬间，消失不见。
一切回归平衡。
男女主被世人称颂为救世者。
荀萱轩苦笑一声。
这一切已经超出了她判断对与错的边界，因为他们都有错，但都有各自的苦衷和原因。
但论私心，她觉得最无辜的就是燕央措——他就像一个被人忽略个人想法的砖头，哪里需要搬哪里。
也就因此，她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抱抱他。
燕央措感受到荀萱轩的视线，回头看向她，问道：“怎么了？是哪里难不舒服？”
“没。”荀萱轩摇摇头，“我就是想……”抱抱你。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莫名的羞涩涌上心头。
“是走累了吗？”燕央措问。
荀萱轩迟疑片刻，点了点头。
“上来吧。”燕央措忍住想要背荀萱轩的冲动，转而抽出腰间的佩剑，让她踩上去。
少女没有迟疑，一跃站在了清霜剑上。
少年牵起她的手，带着她向前掠去。
荀萱轩莫名觉得这一幕与电视剧里的玛丽苏桥段十分相像。
她脚下的飞剑就好像是那匹白马，燕央措走在前头带着她，漫步在月色下。
荀萱轩又想了想，又觉得自己这个想法有些傻，一时难忍竟痴痴的笑了。
识海中，红光没等来荀萱轩的回复，有些恼怒道：「你在干什么？怎么不回话？」
它的声音就像一把尖锐的刀，将荀萱轩的幻想戳破提醒着她识海里还有一个危险存在。
她急忙安抚了它几句，又尝试着在识海中牵起一缕神识将那抹微弱的红光护住。
天道诧异，它从来没有见过如此胆大的人，竟对它动手动脚。
它一方面享受荀萱轩的按摩，又感觉自己被冒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