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城阙(女尊)——鲸屿Freya
时间:2021-11-11 00:23:45

  “我……”她一时怔住,目瞪口呆。
  苏锦看了看她,眸中不见愠色,只脸上红意未褪,平静道:“天子一言九鼎,不可儿戏。既是对臣说过的话,提过的要求,便不可再收回。”
  他低头望着雪地,神色宁静,“臣当真了。”
  “……”
  楚滢后来回想时,常常发笑,苏大人冷静自持了一世,也就那一日难得地别扭上了天,露出几分寻常男子的情态。
  真是的,连表露心意,也这般的与众不同。
  后来她也曾戏言讨要过,但是直到苏锦死,也没有来得及真的送她什么荷包。其实她也知道,苏大人的心思都放在读书和理政上,这些绣工活计,他不会,也配不上他。
  他这样的男子,原该是九天上的玄凤,江河里的游龙,不该分心于这等凡俗事上。
  所以她从未真的在意过这事,只是后来夜深时忽然忆起,还是有几分遗憾,要是早年间问他强要来了,必要讨他一缕长发,和她的用红线束在一处,装在里面,贴身带着才好。
  ……
  楚滢一时陷在回忆里出了神,却听苏锦在身边道:“进来吧。”
  她一怔,才发现是有宫人求见,她连敲门声都没有听见。
  那宫人她认得,是太后身边的,进得门来,福一福身,道:“几日后便是元宵了,宫中要宴请群臣,太后遣奴婢来问一问,不知苏大人的身子好全了没有,那一日可会出席?”
  楚滢刚要说没好没好别扰他静养,苏锦却先一步道:“多谢太后体恤,劳姑姑帮忙回话,臣已经痊愈了,当日定会前来。”
  宫女是依言退下去了,楚滢可不高兴了。
  “你哪儿就好全了?”她皱着眉道,“宫宴上人又多,又费精力,你也不喜欢这场面啊,我出面替你挡了不就好了?”
  苏锦看她一眼,微微一笑:“不行,宫宴上恭王也会在,臣不放心。”
 
 
第28章 元宵   扑倒了。(二合一)
  元宵佳节, 灯火通明。
  为着大宴群臣的缘故,合宫上下都忙忙碌碌,楚滢牵着苏锦一路走来, 只见宫人步履匆匆,穿梭不停, 好一派热闹景象。
  旁边有两个小宫女,忙昏了头, 竟没瞧见她,一边做手头上的事,一边还低声议论。
  “往年宴席不都是设在凤阙台的吗, 今年怎么改到太极殿了?”
  “不知道啊, 听说是陛下执意改的。”
  “这是什么道理, 我总觉得, 还是凤阙台宽敞。”
  百宜听得皱眉, 忍不住轻声道:“糊涂东西,说什么呢?”
  她二人一回身,见着楚滢站在跟前, 吓得立刻就跪下了, 倒头便拜,慌忙告罪:“奴婢知错了,求陛下饶恕。”
  楚滢却只轻轻一笑, 心里倒觉得,她们说的也没错。
  凤阙台, 原就是为册封、大宴而造,形制巍峨,陈设气派,可不正是最合适的所在吗。而眼前的太极殿, 不是个常用的地方,要设宴席,便摆得满满当当,的确是稍嫌拥挤了。
  可她这不是,怕得厉害吗。
  “无妨,起来吧。”她淡淡道,“干活别出了差错。”
  两名小宫女忙不迭地谢恩,赶紧跑开了,活像是捡了一条命似的。
  楚滢望了望身边的苏锦,他神色从容,好像全然不知。
  在他眼里,大约只是她这个小皇帝突然生了别扭,对那凤阙台横看竖看都不顺眼,硬是磨着太后,非要换了地方。
  他不知道,她单是听见这三个字,眼前就会浮现出他一跃而下的那一幕,他也没有见过,她在卿云殿的长夜里,像一具死去的躯壳躺在冰冷的地砖上,等着月落日升,宫殿里渐渐响起活人的动静,才觉得日子略微好捱几分。
  她去求太后时,太后很是讶异,不明白她对那凤阙台如何就这样不满意,她只能道:“儿臣看着那高台便怕得发抖,一步都靠近不了。”
  太后只以为,她是平白添了一个怕高的毛病,但她实是没有说半句假话。
  楚滢深吸了一口气,牵着苏锦的手默默紧了两分,努力贴近他身上的温度,方觉心安。
  这时,却忽听近旁有人道:“参见陛下。”
  她一回头,原来是叶连昭。
  “哟,叶大将军来了?”她笑眯眯道。
  苏锦像是不好意思一样,悄悄从她掌心将手抽回去,与对面见了礼,又道:“这些时日,辛苦大将军了。”
  他说的,是火器厂之事。
  自从此事的雏形定下来,原先一直是他在操持,既要寻合适的地方建厂,又要请来工匠画草图试制。
  叶连昭是个武人,只管用,不管造,他的任务是将工匠试制出的火铳,交由底下的将士试用,汇集出意见,反馈给工匠进行改进,以便在战场上能发挥更好的效用。
  只是前些日子,苏锦意外伤了这一回,被楚滢扣在宫里休养,不许他多操心,虽然有些事情还是可以通过文书来办,另一些需要亲力亲为的,却只能落到了叶连昭头上,好好的一个大将军,如今倒成了半个监厂主事。
  苏锦心里,着实是过意不去的。
  对面倒是豁达,摆摆手道:“别这么说,这造火器,原本就是我提上来的建议,陛下和苏大人愿意大力支持,这样把将士们的意见放在心上,下面的将士别提多感激了。”
  他笑得颇为高兴:“这阵子,臣也学到了许多,估摸着要是顺利的话,这厂子开春就能试建起来了。”
  楚滢听着,也是神清气爽。
  前世里,她被恭王狠狠地摆了一道,一切纷扰离乱,匪夷所思之事,都是源自于此。而今生,她早早地就有天机军在手,如今火器厂眼看着也能建起来了。
  她觉得,只要万事齐备,前世之事必不会重演。
  正高兴着,就听远远地有人在说:“这班子男官,一个个的往陛下跟前凑,也不知打的是什么主意。”
  旁边有人像是劝慰:“男子为官,原也不是正经来做事的,大人何必同他们一般见识,快进去殿里暖和。”
  声音虽小,却仍飘到了她耳朵里,难听至极。
  她远远一望,看背影像是两个工部的老臣,立刻就皱了眉头,刚想让百宜将人叫了来让她说道说道,手就被苏锦握住了。
  “陛下无谓动气,”他轻声道,“宫宴原是为了君臣共欢,不值得。”
  他的手像一块温玉,覆在她手背上,仿佛安抚,楚滢的气瞬时间也就消下去大半。
  能让苏大人在人前这样主动亲近她,哪怕知道是有意哄她,怕她一时生气落了场面,倒也算那两个老朽木有点用处。
  叶连昭亦道:“这些话臣等都是听惯了的。陛下您要是一声令下,臣就将她们抓来揍一顿,要是不揍的话,咱们就算了吧。”
  如此,闲聊了几句,也就坐进殿里去。
  今日之宴,场面颇大,不单有朝中大臣,还有家眷,宫中的老君侍们也坐在底下,真叫做熙熙攘攘,热闹满堂。灯火摇曳之间,连人脸都辨不大清。
  敬了太后坐在首座,楚滢硬扯着苏锦,一同坐在身边。
  苏锦在满殿目光中,颇不自在,低声道:“陛下,臣不该如此逾矩。”
  “哪里就逾矩了?”楚滢认认真真,“你是我的帝师,与我同席都是委屈了你,要是父后不在,敬你坐首席也是当得的。”
  身边人面露无奈,“若您的帝师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那满朝文武大约是不会有异议,可是臣……”
  “你怎么了?”楚滢在桌子底下揪他袖子,不依不饶,“你到满头白发那天,也得坐在我身边,可别想跑。”
  “……”
  苏锦哭笑不得,一时竟无话可以回她。
  她这才像有几分满意一样,手指悄悄在他手心勾画,搅得他一阵酥痒爬上心尖。
  “谁敢有异议,就来亲口与我说。”她道,“我身边的这个位置,就是你的,也只能是你的,早些习惯起来也好。”
  苏锦在她陡然霸道的口气中,也只能败下阵来,万一在大庭广众之下与她推拒,他倒也深信,没有什么事是她做不出来的。
  此时,却见席间有一人起身,举着酒杯道:“臣敬陛下一杯。”
  她此言一出,满殿里闲聊饮酒的人,都静了一静,楚滢立刻就收了玩笑神色,眉心微不可察地蹙了一蹙。
  恭王。
  她的姨母,她两世的劲敌。
  “皇姨,”她端起面前酒杯示意,笑得亲切,“近来可好?”
  “托陛下和太后的洪福,臣一切都好。”恭王亦笑容满面,“陛下年少登基,未足一年,而如今颇有主见,政绩不凡,实乃是我大楚之幸事啊。”
  说着,也向她身旁的苏锦一笑:“苏大人任帝师之职,亦是操劳许多,功不可没。”
  话乍听是好话,脸上也是挂着笑意,只是殿中群臣你看我,我看你,一时间都噤声不言,只作壁上观。
  只有几家的男眷,不解其意,还在小声交头接耳,并不明白眼前看到的是什么场面。
  楚滢微微一笑,恭王这是当众开涮她来了。
  朝中皆知,当年恭王原是储位的有力竞争者,落败于先帝,心中本就不服,如今先帝骤然驾崩,她这个年轻的小皇帝羽翼未丰,恭王揣着的是什么心思,几乎是人人心里都有数,暗地里观望站队的,更是不少。
  她登基这些时日以来,在苏锦的相助下,先是与叶连昭通密信,调回天机军,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再是绕开兵部,自己动手建厂造火器火药。
  明面上看,是架空兵部,让她们坐了冷板凳,但实则人人心知肚明,这背后打的是恭王的脸面。
  眼前,恭王看似是在夸她,其实是在骂她和苏锦与她作对,让他们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
  她也丝毫不怵,笑眯眯地就道:“可不是吗,苏大人为国事日夜操劳,朕心中实是感激不尽,有苏大人在,朕于朝政上,也自觉进益许多,信心百倍。”
  她望着恭王,声调缓和:“从前皇姨颇为劳累,如今正好,大可以歇息了。”
  “……”
  满殿里一瞬间静得有些诡异,连走动传菜的宫人也停住了,人人噤若寒蝉,不敢抬头。
  一个初出茅庐的小皇帝,侥幸在恭王面前小胜两次,竟不知见好就收,韬光养晦的道理,敢在群臣大宴上这样当众落恭王的脸面,这便是……苏大人的教导有方?
  恭王立在原处,仍端着酒杯,与楚滢对视。
  楚滢毫无畏惧,平静微笑,她眼看着恭王的眸子沉了一沉,闪过一道冷光,下一刻却又重新笑起来,仿佛皇家亲情,其乐融融。
  “借陛下吉言。”她道,“臣也自觉,到了如今岁数,是比不上年轻人敢想敢拼了,倒也盼着是真有机会,能让臣好好歇一歇。”
  两相举杯,仰头将酒一饮而尽,笑容之下,各藏机心。
  喝罢了酒,恭王却还不坐,反倒向着苏锦道:“前些日子,陛下遇刺,实在令人惊恐不安。听闻多亏苏大人挺身护驾,不知如今伤势可大好了?”
  楚滢眼中冷锋一闪。
  她倒是有恃无恐,还敢当面提此事?
  苏锦坐在身边,神色平静,“我已无碍,多谢恭王记挂。”
  恭王眯着眼,笑得仿佛一片好心,“苏大人如此忠心无畏,实在令人感佩。听闻陛下这些日子以来,亦是亲自照拂在侧,饮食起居,无不亲力亲为,真乃一段君臣佳话。”
  “……”
  满座的目光,忽地就全都聚到了苏锦身上,他们不大敢直视楚滢,只忍不住在二人之间来回打量,偷偷摸摸的,带着几分微妙。
  楚滢的脸色便止不住地冷了下来。
  朝中对苏锦的污言秽语,她并非不知,前世今生,皆是如此。她们皆以为,苏锦便是靠着容貌身段勾人,才在先帝临终时被授以帝师之位,转头又不安分,与她这个新帝勾搭到了一处。
  只是苏锦心宽,不在意,她便也无谓为了那些流言,刻意疏远他。因为她心里早已认定,她的君后之位只能是他的,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已。
  但如今,恭王在大庭广众下搬到台面上说,是什么用心,便可想而知了。
  “皇姨,”她扬了扬唇角,“倒是对宫中的消息很灵通,什么都瞒不过您。”
  苏锦坐在她身侧,反倒是从容自若,只道:“陛下待臣仁厚,臣感念于心。”
  恭王却并不善罢甘休,看了看他二人,一派和气模样,“既是陛下唤臣一声皇姨,臣斗胆,有一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何事?”
  “苏大人乃是男子中的翘楚,在宫中住着至今,时日也不短了,陛下待他又向来亲厚,臣以为,咱们皇家也不好耽误了男子的名节,陛下如今也已及笄了,要是真有心思,不如早日留在身边,岂不两全其美?”
  她望着楚滢,微微一笑:“以苏大人的品貌,便是陛下想要他做君后,臣也不觉意外。”
  “……”
  一时之间,楚滢的呼吸都滞了一滞。
  她尚未开口,下面已有一个老臣,顶着满头白发,就要颤巍巍地站起来,“陛下,容臣忠言逆耳,此举实在不可啊!”
  此言一出,邻近立刻就有另几名臣子,也跃跃欲试,一副终于有地方施展身手的模样。
  楚滢瞧着这般场景,立刻一个头有两个大。
  朝堂上有一批人,迂腐得厉害,对男子为官向来抵触,平日里也敢明里暗里给苏锦脸色看,更不用说是立他为后,指定要将她们一个个的肺管子都给捅炸了。
  前世里,她们便是如此,她那时当真年轻,既气又急,还是苏锦一力安慰她。
  他道:“如今朝局未稳,为臣一人与群臣生了隔阂,并无益处,陛下无须担心,臣总是会在您身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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