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便凑上前去,笑得有些甜,“她有句话倒没说错,我夫郎可不就是长得好看,脾气又好,对我更好。”
苏锦平日里听她没正形,也是早已听惯了,无奈在大庭广众之下,仍是禁不住脸红。
“你再胡说,方才刚出宫就该把马车叫停,让你回去。”他低声道。
“苏大人害羞了?”
“你……”
“好嘛好嘛,”楚滢伸手悄悄摇他袖子,“我在外面不说,回去再说,行吧?”
正闹着,只听身后叶连昭的声音传来:“小妹,妹夫,行行好,这在人前呢。”
苏锦的脸立刻就更红了,目光猛地一闪。
楚滢将他往身后挡了挡,转身看着叶连昭大步流星,从远处走来,简直是哭笑不得。
“大,哥,”她咬牙道,“什么事?”
对面扬了扬眉,收了玩笑神色,“没什么,我只是问问,你们觉不觉得,这齐家村的事,有些蹊跷?”
让他这样一提,楚滢的脸色也忍不住沉下来。
谁说不是呢?
她依稀记得,当时好心收留他们的大娘,也说女儿是跟着别人去做烟花,挣银钱了,她当时还颇为可惜了一番,心想技艺这么纯熟的工匠,要是能请到厂里做火药就好了。
如今看来,这样一个小村子,村里几乎所有会做火药的,竟是都被带走做工了,一去几个月,连过年都不见回来,可以称作杳无音信。
什么南方的厂子,有多大的生意,难道当地就没有工匠吗,偏要千里迢迢从这京郊招募了匠人去做事?
他们做的,当真只是烟花吗?
“你是不是在想……”苏锦望着她,低声道。
“嗯,”她点了点头,“那妇人和女孩,可知道那些村民究竟去哪里做工吗,再细问问呢?”
一旁叶连昭就道:“我刚才就追问过了,没有用,她们只知道是南方,再往后也不知道了。都是庄户人家,出了京城这一带,哪里都不认得。”
楚滢望了望天,舒出一口气。
也罢了,即便有猜想,一时也没法应证什么,毕竟是在外面,许多事情还是不能细谈。
于是她只道:“没事,那我们就先走一步了,这里还是劳你多看顾。还有刚才那小女孩,替我给她两锭银子,让她拿去买药。”
交代完了,也就与苏锦一同上了马车回去。
坐在车上,她还要安慰苏锦:“也不一定就是我们想的那样,不过是猜测,不能立刻就说是与恭王在江州那档子事有联系。我让九离司传信给那边的暗卫,让她们仔细留心。”
苏锦淡淡笑了一下:“嗯,陛下如今确是事事处理得宜。”
车一路往宫里走,正是黄昏时分,楚滢还有些饿了,想着快些回去用晚膳,不料走到半路上,却被人流拥堵住了,车行得极慢。
她忍不住掀了窗帘,看着外面人头涌动,呼朋唤友,像是看热闹似的,便问:“这是在做什么,今天有集市吗?”
便是有,也不该是这个时辰啊。
驾车的宫女俯身下去,向路人问了几句,便回禀过来:“回您的话,是额卓部的使团进京了。”
第34章 来使 异族王子,上线。
使臣来京, 自然是要接风洗尘的。
转天晚上,就由礼部安排了一场大宴,朝中五品以上官员俱在, 宴请远道而来的额卓人。
此番来使规格不低,率队的是额卓汗王的亲妹妹, 叫做娜宁,足可见对此次出访大楚的重视和礼敬。
这人三十来岁, 英气爽朗,中原话说得也不错,开席不久, 就举杯要敬楚滢:“素闻陛下年少有为, 仁慈圣明, 今日一见, 更胜传闻啊。”
她笑笑, 心说这马屁拍得,略嫌夸张,但也算努力了。
“来使客气了。”她举杯点点头, “贵国汗王一切都好吗?”
“回陛下的话, 托您的洪福,一切都好。”
前世大楚与额卓部议和的时候,比如今晚几年, 来的不是娜宁,楚滢第一次见她, 瞧她恭敬懂礼,印象倒还不错,一时便多聊了几句。
“这一路可还顺利吗?走了多久?”她随意道。
“还算顺利,用了近两个月。”
“哦, 如今是三月,那便是冬日里就出发了。”楚滢在心里默默计算了一下,“西域冬日长,怕是正好赶上最冷的时候吧,来使这一路上,也颇为不易。”
她不过是随口闲聊,对面一听,却激动得立刻就要站起来了。
“陛下仁心,连这些细枝末节都还记着。”娜宁脸上颇有感激之色,“是我们汗王亲自吩咐了,说大楚的陛下宽厚大度,愿意休止兵戈,我们也不能失了礼数。臣等不敢怠慢,这一路上紧赶慢赶,只求尽早到达京城,向陛下献上敬意。”
楚滢听在耳中,只觉得还颇为受用。
这个额卓部,她前世也打过交道,就这样,没有什么太大的野心和能耐,当初来骚扰大楚的边境,纯属是年景不好,饿得快活不下去了,才壮着胆子来劫掠一番。
后来被天机军教训了一通,服服帖帖,悔不当初,对大楚是既敬且畏,在大楚同意与他们议和之后,简直称得上是感激涕零。
为了巩固与大楚的交情,也是为了显示臣服,上辈子他们还送了一个王子过来,要献给她这位大楚皇帝。
咳,她用余光偷偷看了一眼身旁的苏锦,虽然今生还全然没遇见这档子事,也不由得感到一阵心虚。
还好,她在那使臣队伍里扫了一眼,并没有发现那张前世熟悉的脸。
想来也是,如今年头还早呢,那额卓部的王子此刻应该还年轻得很,大约他们的汗王还舍不得将他送来和亲。
“一路辛苦。”她向娜宁道,“汗王也有心了。”
对面见她和气,越发感动,“陛下这样说,真是要折煞我们了。原是我们失礼在先,贸然侵扰大楚边境,陛下竟愿意与我们停战议和,我额卓部上下铭记在心。”
说着,一眼瞧见了席间的叶连昭,又接着恭维:“这些年与叶将军交手也是多了,叶将军实在是天纵英才啊,果然大楚人杰地灵,男儿提刀上阵,也分毫不输,在下佩服。”
楚滢忍不住偷笑,心说这人的口才也是了得的。
叶连昭举杯和娜宁互敬了,道:“客气,额卓部的将士亦是英勇。”
娜宁将酒一饮而尽,“还要多谢叶将军,替我们一趟趟将求和书送进京,我要代额卓部的将士和百姓都谢谢你。”
这话一出,殿中的百官却都静了一静,神色莫测。
当初楚滢与苏锦下密令,将天机军从前线调回,叶连昭率部进京,在朝堂上,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说他送回来的信件和折子,回回寄,回回丢,也不知驿站是怎么办的差事。
当时兵部尚书倪雪鸿与恭王二人,脸色涨如猪肝,还历历在目。
虽然楚滢没打算追究,给轻纵了过去,明眼人却都知道,这背后打的是什么主意。
这一节,远在额卓部的娜宁自是不知道的,眼下大大咧咧地提起来,却未免显得有几分尴尬。
楚滢瞥了一眼坐在席间的倪雪鸿,一张老脸红一阵白一阵,只埋头坐在那儿,盼着没人留意她似的。
她微微摇摇头,心里颇有些畅快。
只可惜,今天恭王一早就告了病,没有出席,大约也是在西疆战事上吃过亏,落败于她,今日索性躲在家里,不来受这个闲气。倒还真让她躲过去了。
那边叶连昭见百官神色各异,终究还是出面,救了救场,道:“不过是我的分内之事,还是陛下与帝师英明,怜惜边关百姓和将士,同意休战议和,以期交好太平。”
说着,拱手向上座示意了一下。
不料这一来,倒是令娜宁大为惊奇。
“陛下身边的这位,原来就是大楚的帝师吗?”她讶异道。
楚滢面带自豪,点了点头,“不错,帝师年轻有为,勤政爱民,乃是朕的左膀右臂,朕极为倚重。”
苏锦神色从容,亦与对面见了礼。
娜宁望着他,连连点头,忽而感叹道:“是臣失礼了,臣先前还以为,能坐在陛下身边的,又有如此容貌气度,应当是陛下的君后无疑。没想到,原来帝师是如此人物,失敬,失敬了。”
“……”
楚滢不用回头,也能感到身边的人微不可察地僵了一僵。
殿中百官听着这话,有几个素日古板的,便眉头皱起,露出不悦之色。
她很相信,若不是有额卓部的使臣在场,不好闹了笑话,她们怕是当场又要老调重弹,拿些难听话来扎苏锦,就像元宵宫宴上一样。
她垂下手去,在桌子底下,摸到了苏锦的手。
还是那样温润修长,像暖玉一样。
他微微躲了一下,没能躲开,被她牢牢握在手中,还轻轻摩挲了几番,像是在无言安抚他似的。
“朕如今尚无君后。”她微笑着,从容平静,“帝师乃是难得一见的奇男子,若有一日他真愿意嫁与朕做君后,那一定是朕高攀了,必得受宠若惊,视若珍宝才是。”
被她握在手心的那只手轻轻颤了一下,这回却不想着逃了,只是指尖轻轻划过她的掌心,反扣住她。
惹得她心头微微的痒,却又无端地心安。
对面娜宁大笑:“陛下果真非同凡响,难怪大楚朝堂上有这许多优异的男官,不输于女子。”
一番话过,席间不少女官的脸色更不好看,无奈在如此场面上,不敢多话,只能闷头吃菜饮酒,其状颇有一些好笑。
楚滢看在眼里,高兴在心里。
“陛下,”身边苏锦趁人不留意,轻声道,“百官面前,不必如此。”
她满不在乎,“我就是看准了她们今天不敢进谏。不乐意就憋着去吧,憋死她们。”
“……”
苏锦面对这般土匪模样的皇帝,也陡然失语。
随即面前就被偷偷塞过来一筷子菜,“别理她们,多吃些。”
反正苏锦就是她命里认定的君后,要是连今天这番话她们都听不下去,那往后行册封大典的时候,还不得把她们一个个的都给气厥过去了?
楚滢微微一笑。早点习惯,也是好事。
正悄悄说着小话,却听那边娜宁又道:“陛下,我们此番前来,除了西域的物产,还带了舞伎乐伎。额卓部的男儿都能歌善舞,陛下可愿意赏光,看一看我们的歌舞?”
说着,望一眼苏锦,又嘿嘿一笑:“若是君后在旁,臣倒还要掂量一番,既然是帝师,那便不妨事了。”
“……”
楚滢见她满面红光,心说这怕不是喝多了,嘴上把门的也快走了。
她暗暗在心里道,你可知道,要不是帝师大人执意推阻,要扫清朝堂之后再议,他早就该是朕的君后了。
苏锦倒是神色镇定,并不觉如何。
楚滢知道他的心胸,醋是爱喝一些,但也不会空穴来风,像这般寻常歌舞一曲,他倒也不至于介意。
她无意拂对方的面子,便点头道:“素闻西域歌舞一绝,朕倒想开开眼界。”
娜宁立刻让底下的人去传令。
他们的舞伎和乐伎,原就是准备停当了,在外面候着的,即刻就进来,一时丝弦声起,颇为曼妙。
西域人热烈奔放,男子穿的皆是轻软纱衣,肤白胜雪,薄纱覆面,只露出一双双动人明眸,手腕脚腕上更是系着小小金铃,舞动之间,玲玲作响,悦耳动人。
大楚官员不曾见惯这个,男官大多脸红,低着头不敢多看,女官起初面上有些不自在,尤其是一些老臣,极力严肃端正,但眼睛却总忍不住往那些男子身上瞟,挨着了那纱衣底下若隐若现的肌肤,便臊眉耷眼的,颇有一些可笑。
楚滢上辈子多少见识过一些,更兼有苏锦坐在身边,对那些花儿一样的少年也实在没有兴趣。
一曲舞罢,领舞的那少年身姿轻盈,旋身至她面前,手捧一物,声如莺啼:“祝陛下身体康健,国运昌隆。”
她一眼看过去,却愣了一下。
是一条发带,织法华丽,边缘缀着金珠,倒不像是寻常舞伎用得了的东西。
她前世听那和亲的王子提过,在他们部族,男子若是中意哪一个女子,便将自己的发带送给她。
虽然猜想,这不过是对方讨好她的一种手段,她若不知道这个讲究,也就罢了,但如今既然知道,还是避一避为好。
她刚要出声让苏锦替她接了,一抬头,却陡然怔住。
眼前少年薄纱覆面,露出来的那双眼睛,比她前世记忆中要更年轻一些,但终归是认得熟了。
只听那边娜宁哈哈大笑:“陛下,不知我额卓部的王子,可还能入得您的眼吗?”
第35章 亲亲 臣僭越了。
“苏大人, 苏大人!”
夜深,宴毕。
桐花宫里的宫人,眼看着陛下着急忙慌, 追着自家大人进了院子,不由得面面相觑, 俱是愕然。
细柳正在院前扫地,见状拉住慢悠悠跟在后面的秋桑, 小声问:“秋桑哥哥,今夜这宫门,你看是关还是不关呀?”
秋桑瞅一眼前方飞快消失的身影, 笃定自如, “关, 自然是关。眼下夜已深了, 不如立刻就落锁吧。”
“那陛下……”
“我若是你, 关了门便远远躲到廊下值夜去,今夜任谁要进出也不开。”
“……”
细柳摸了摸脑袋,还没想明白, 已见秋桑神色丝毫不慌地走开了, 径直往宫人的住所里去,压根不往寝殿里凑。
而那边,楚滢三步并作两步, 赶在寝殿的大门关上前,堪堪挤进去, 冲着门后的人露出憨笑:“苏大人等等我。”
苏锦眼见着她跑来,说是要关门,手终究是放慢了些,不露痕迹地等了她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