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缊跟着时安然坐下来,没错过男人隐忍着的怒意,自嘲勾唇,轻描淡写打断他没有说完的话:“如果你想说对不起,大可不必。”
说着侧过脸看着他,目光早已恢复了清明,态度冷然,“我不需要。”
不是心甘情愿的道歉她不需要。
突然觉得自己是挺可悲的,丈夫因为前女友误会她这个妻子,最后竟然要旁人来点醒,他就连道歉都在隐忍?
何必呢?
卓缊。
“行,你说不需要那我就不说了。”
看吧,她直接忽视了他嘴角的伤,路城程哑然失笑,她不是每次都这样吗?
对她的书迷都要比他更有耐心,更加宽松。
在他面前是温柔体贴的妻子,在他父母面前是落落大方的儿媳,不管发生什么,始终保持冷静自持,很难看到她惊慌失措的一面。
他早就习惯了。
见两人气氛僵持,时安然亲自给卓缊夹了个酱香鸡翅,“这家饭店的酱香鸡翅超好吃,你尝尝看。以前我经常缠着外公来这里买,每周都要吃一次。”
“好。”
卓缊也不客气,全然把时安然当作了朋友,这次不再因为她是丈夫好友的妻子。
旁边裴卿羽见到时安然给卓缊夹鸡翅后也就她自己夹了一个,然后便开始吃,把他忘的很干净。
深邃的眸闪过醋意,不经意碰响汤勺想要引起女孩的注意。
女孩确实也注意到他了,你扭头看过来,不过那目光落在碗里,根本没看他说:“是了,这家饭店小鸡炖蘑菇也不错,他们用的蘑菇是当地的特产,没有经过机器加工,就是用日光晒干,所以也没有任何添加剂,炖出来的鸡汤特别鲜美。”
裴卿羽哭笑不得,把凉好的鸡汤放在时安然面前,宠溺道:“知道你喜欢,特意给你盛的。”
被周嫣的行为恶心到后,之所以没有离开就是因为女孩喜欢这里厨师做的菜。
注意到她头发垂落下来,他抬起手帮她把发丝别到耳后。
因为女孩配合的小动作目光浸染了温柔,现在她对他是越来越信任了。
她在一点点靠近自己。
真好。
“小姑娘,你可要好好珍惜你面前这个男人哦。他啊,可是专门找人家厨师做的两道菜,刚才我还在纳闷为什么,现在我可算是知道咯。”
对面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奶奶笑容慈爱,见时安然不信,指了指旁边的餐桌,“你自己瞧瞧看,别的桌可没有小鸡炖蘑菇和酱香鸡翅。”
老人家话音落下,周围不少人看过来异样的目光,时安然羞赧地低下头,碗里的鸡汤似乎变了味,明明没有加糖的……
她却品出了甜味。
余光小心翼翼去瞄身侧的男人,只是侧脸也足够俊逸,他像是没有听到老奶奶的话,始终专注剥着手里的虾。
或许就是因为他长得帅,所以就连剥虾的动作都显得特别不一样。
“哦,对了,刚才有不少年轻漂亮的姑娘要这个小伙子的联系方式,他啊什么都没说,只是把无名指上的婚戒露了出来。那些姑娘可伤心了,谁能想到小伙子竟然结婚了!”
老人家嘛年纪大了,说话自然也没想那么多。
时安然急忙收回视线,像个鹌鹑低着头,突然一个剥好的虾落入碗里,耳边接二连三响起大家的调侃。
乡镇上多是朴素老实的庄稼人,他们说话没什么坏心思,所以某人越听脸颊就越烫的厉害,恨不得马上离开。
这时耳畔响起了熟悉低沉的嗓音:“伯伯婶婶们快别说了,我老婆脸皮薄,她害羞等会儿该拉着我逃走了。最近她瘦了,我就是想让她多吃点。”
得,裴卿羽这么一说,她不仅是脸红,现在脖子耳垂都染上了红晕。
饭桌下时安然踢了踢裴卿羽,小声嘀咕:“你也别说了。”
羞死人了。
裴卿羽笑而不语,轻轻点头,俨然一副听老婆话的老公,但给女孩夹菜的动作却没停。
旁边卓缊看了两人的相处,竟也生出一丝羡慕,仿佛心有灵犀一般,身侧路城程也给她夹了一块糖醋排骨放在碗里,拿着筷子的手不着痕迹顿了下。
眼帘微垂,目光复杂。
直到几人吃好饭离开饭桌,卓缊碗里那块糖醋排骨也没有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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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吧,我就说咱们去吃过饭离开也不会有人认出了,你偏不信。这都几个月没痛快吃过肉了,今天打过牙祭总要撑段时间。”等到宴席散了,赵父才拉着赵母离开,偷偷摸摸背着周家人和陈家人。
脚下生风,快速离开到店后,赵母松了口气,拍拍胸脯还是觉得紧张:“我这不是害怕有人认出咱们,让咱们离开或者补交随礼钱嘛,可惜今天没带安安出来。”
“刚才我要打包你非不让,现在说这些干嘛,行了,赶紧去菜市场买菜。”
赵父狠狠瞪了眼妻子,不耐烦从兜里掏出几张皱皱巴巴的零钱塞到她手里,根本不考虑十几块钱能在菜市场买点什么。
赵母看着丈夫急匆匆离开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眼手里的零钱,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愁云,很快又叹息一声,朝着菜市场方向走去。
另一边时安然和卓缊路城程分开后就直接回了家,不知道看到什么突然有了灵感,进入房间整个下午就没有出来过,直到傍晚夕阳西下。
厨房门口听到外公和裴卿羽对话:“啊,我忘记上次隔壁你李爷爷来把最后一袋酵母粉借走了,这样吧,我去巷子口的小卖铺买,你先等等。”
裴卿羽正在和面粉,听老爷子说没有酵母粉准备洗手后去买,转身看到门口的女孩,目光温柔:“晚上包饺子,阿然想吃什么馅儿的?韭菜猪肉,还是韭菜虾仁?亦或者其他馅。”
“都可以。”说完时安然看向老人家,“外公我正好要出去买铅笔,酵母粉我顺便买回来好了。”
十几分钟后,时安然从小卖铺出来,整理老板找的零钱,北城都是用手机支付比较多,他们来了乡镇还特意取了些现金。
许久未用钱包的她只好把一把零钱塞进裤子口袋里。
抬头看到有一对中年夫妇路过小卖铺,时安然觉得眼熟,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就在她要过马路时突然想起来对方就是赵霁姐的父母。
想到重要的事情,她要找赵霁询问当年的真相,立马转身就朝着刚两人离开的方向追过去,这次她跑得快总算看到了前方不远处的赵父赵母。
然而就在她要上去打招呼的时候,听到他们的对话,猛然停下了脚步。
脸色骤变,一股凉意从脚底直窜心脏。
“我还要找你,没想到你自己送上门来了。”
赵星航手里拿着木棍,看着昏倒在地的时安然,眼里满是算计与阴狠。
第38章 心,突然跳的很快
【要是星航真的绑架了时安然, 关家老爷子他们会同意拿钱赎人吗?别到时候报-警,咱们儿子被警-察抓住,那可是要坐牢的!】
【他要是真的去坐牢就好了, 至少还能保住命,咱们为什么要躲回乡镇, 还不是因为他在外面借了高利贷,万一被那些人找到了, 我们不仅要被追债,你儿子还可能被那些人砍死。】
【啊——那,那还是绑架关老爷子的外孙女吧。虽然当年咱们欺骗他们, 可霁霁摔下树右腿脱臼这事是真的, 如果没有这件事, 后面霁霁的腿也不会病情恶化必须要截肢。】
【行了, 儿子和女儿的事情你少管。咱们就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真要出了事,跟咱们也没关系。】
时安然听到赵家伯伯婶婶的话,惊愕地瞪大眼睛, 耳蜗嗡嗡作响, 脑子里有片刻的空白,全然不敢相信他们能说出这样的话,绑架她?
问外公要赎金?
站在原地浑身都在抑制不住的轻颤:“怎么……”
垂下眼睑注意到地上的影子, 有人悄无声息出现在了她的身后,对方手里还拿着类似棍子之类的东西, 一股不详的预感油然而生,还未来得及转身,后脑勺就遭受到猛烈的袭击。
钻心刺骨的痛意宛如潮水般排山倒海席卷而来,隐约感觉到有什么东西顺着脖子流下来, 她的意识渐渐模糊整个人摔倒在了地上,就在她闭上眼睛那刻,脑海里出现了许多零星的记忆碎片。
在一点一点拼凑完整……
(回忆)
“妈妈,新学期我都上课两个礼拜了,为什么突然要转学去乡下?我舍不得菲菲和班上其他小伙伴。”
一辆商务型宝马车正驶离北城高速公路口。
副驾驶上坐着的女孩三天前刚过了13岁的生日,落落大方扎着马尾辫,只见她穿着休闲又时尚的两件套,淡紫色长袖衬衫卫衣,搭一条宽松的运动牛仔裤,配上一双小白鞋,纯纯的学院风。
青春阳光且充满朝气。
女生看起来清瘦高挑,那张带着青涩的脸庞在黄昏的光晕下愈发姣好漂亮,是个妥妥的小美人,长睫微垂轻轻颤栗,那双清澈的桃花眼中漾着迷茫和彷徨。
嘟着嘴巴,似乎在不满母亲不说原由就让她转学。
驾驶座上关岚压下心底所有的不安和无措,一想到医院发来的病危通知书,她的眼中很快又氤氲了雾气。
鼻尖泛酸,吸了吸鼻子,目视前方没让女儿看到自己的脆弱,只是哑声说了句:“安然,妈妈很快就要没有妈妈了,可我又不放心留你一个人在北城,你爸爸工作很忙他没有时间照顾你,妈妈只能让你转学。”
心思敏感的她听出母亲嗓音轻颤,鼻音很重,时安然下意识抱紧了怀里的玩偶,柳叶般的细眉皱了起来。
肯定是外婆出事了。
张了张嘴巴到底没有问母亲外婆的情况,不想再让她回忆一遍那些悲伤痛苦的事情。
扭头看向车窗外,按住一旁的按钮,降下车窗玻璃,清凉的风吹进来,时安然软糯地嗯了一声,随后又安慰母亲,也像是在安慰自己:“能够交新朋友也还不错。”
但事实是,她有些害怕和陌生人打交道。
最后一缕阳光消失在天际,夜空彻底黯淡下来,高速公路上一些路段没有路灯,只能靠汽车的远光灯照亮。
时安然上下眼皮像是有牙签撑着,再困也不能睡过去,害怕心情低落的母亲开夜路很危险,她时不时又讲些学校的趣事给母亲分享。
反倒是她们距离外公家越近,她越是清醒,瞌睡虫早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凌晨一点,总算是到了外公家。
母亲让她把行李箱搬上二楼,然后洗漱睡觉,她想直接去医院看外婆,却被母亲拒绝了。
无奈只好先下车。
直到第二天,她才看到病床上面容憔皮肤蜡黄的外婆,老人家瘦得只剩皮包着骨头,原来外婆已经是胃癌晚期,现在全靠医药水保命。
难以想象她某天起床,母亲告诉她外婆离开了人世的场景。
昨天在车上母亲那句:妈妈很快就要没有妈妈了。
到现在这一刻,时安然才深有体会,喉咙里就像是卡着什么异物,总之就特别的难受。
眼眶肉眼可见的速度侵染了水雾,眼前视线模糊不清,豆大的泪水滑落下来。
开口才发现声音哑的不行:“外婆,我是然然,您还记得吗?”
“然然?阿岚啊,然然不是在上学吗?”
骨瘦如柴的老人家情绪突然变得激动起来,抓着站在床边女儿的手腕就要挣扎着坐起来,不顾自己手背上还扎着针,输着液。
“都怪你爸,非要告诉你,现在到好,你竟然把然然带过来了,不行,你现在就带着然然回北城,孩子还要上学呢!妈的身体妈心里有数,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
关岚眼睛微红,就差没有肿成核桃,见母亲动作幅度太大,牵扯到手背上的针头,红色的血液顺着输液管往上走,脸色剧变。
双手摁住老人家的肩膀,阻止她坐起来,严声厉色打断:“妈你先躺下听我解释,我给然然办理了转学手续,她成绩一向很好,又是从小就读北城的私立学校,她转学到乡镇上的公立学校上初中是没有问题的。”
“您还怪爸告诉我实情?”
说着关岚又忍不住掉眼泪,嗓音哽咽,“您是想让我直接来参加您的葬礼,是吗!”
早些年国家实行计划生育,他们家情况还跟一般人家不一样,母亲是教师,父亲年轻时当过兵,所以两位老人严格遵守国家的计划生育政策,只生了她一个女儿。
大学毕业后她认识时文康,两人自由恋爱,他们两家不是门当户对,所以结婚也受了不少波折。
她一个女儿远嫁,父母生病从不在电话里提及,就怕她担心。
每逢春节他们一家人回来看望两位老人,停留的时间也不会超过一个礼拜,这些年,她疏忽了对父母的关心和照顾。
这次要不是父亲说漏嘴,她也不会知道母亲患的不是普通的胃病,而是胃癌。
癌症啊。
是会要人命的!
73岁的关志行出现在病房,见妻子和女儿争执不下,把保温瓶放在桌子上,态度强硬:“你就安心养病,女儿你养这么大,你都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她照顾你是应该的。然然上学的事情我找人去办了,她学习成绩好,有的是学校抢着要。”
时安然也帮着母亲扶着老人家躺下,轻声安抚她的情绪:“外公和妈妈说的对,外婆,您就安心养病。我上学的事情您别操心,就是休学一年我都能跟上学校的进度,更别说是转学了。”
三人好说歹说,老人家才同意了让时安然留在乡镇上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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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17日,距离新学期开学过去了半个月,时安然转学到了乡镇上一所普通高校。初中部和高中部都在同一个校区,六个年级的学生加起来足足有两千人。
陌生的环境,陌生的老师和同学,时安然并不擅长人际交往,但从小养成的良好教养和习惯,她待人温和有礼,谦卑诚恳,是识大体懂进退的大家闺秀。
很快融入了新的班集体,可每个班上总有那么几个学习成绩不好还爱惹事生非的问题学生。
某天放学,时安然察觉到有2个男同学尾随她回家,她慢一点对方也慢下来,她抓紧书包带子跑起来,那两人也不甘落后。
来到乡镇后不像是北城有专车接送她上下学,大部分时间母亲都在医院照顾外婆,外公老人家年纪大了,也还要医院家里两头奔波,他们都很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