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承榆拉着小毯子给她搭上,柔声道:“快睡。”
怕她睡得不舒服,陆承榆把她头上的珠钗环佩都摘了下来。
一一给她放好,怕这丫头起来没看见生气了。
青瑶醒来时太阳已经升起来了,她刚下床塌,外面便有人推门进来。
“姑娘醒了,奴婢这就让人端水。”新进重华宫的宫女兰初给她打了帘子。
青瑶摸了摸头发已经拆得干干净净,身上也是换好了的寝衣。
她笑了笑:“兰初你给我换的衣裳吗,昨日我怎么就睡得那么熟。”
兰初也露出笑意:“殿下送姑娘回来的,奴婢给姑娘拆头发都没醒,殿下说大概是太累了。”
青瑶嘟嘟囔囔:“都说让他叫醒我的。”
兰初是才进重华宫,专门伺候她的。
福顺领着来的时候本来还有一位,青瑶一个都不想要,她都是奴才怎么还能让宫女伺候她呢,但福顺说这是殿下吩咐的。
青瑶去找了陆承榆,拒绝了一个,这才留下了稳重的兰初在身边。
她让兰初叫她名字,可兰初不愿,非要叫她姑娘。
伺候得比她好多了,事无巨细,但凡有兰初在,她就不用动手。
用了早膳,青瑶就在重华宫的小花园里闲逛,她频频往宫门口看去,就等着殿下回来。
终于见到人回来,她便跑了过去。
陆承榆一进宫门就见青瑶朝他跑过来了。
跑得太急差点摔了一跤,连忙把人扶起来,“做什么这么急。”
“急着等你回来呀。”青瑶说。
陆承榆一怔,心里蓦地一动,唇角微微勾起。
下一句,就让他的嘴角下沉。
“殿下不是说要给我找师父吗,我都等不及了。”
陆承榆舔了舔后槽牙。
要不他还是别给这丫头找师父了,有了师父他还能有一席之地吗。
“别急。”
拉着人进了书房,青瑶顿时警惕起来,见她这幅样子,陆承榆轻笑,“今天不亲了,你唇还没好。”
青瑶腾的脸红了。
这人怎么什么都往外说。
圈着把人抱到腿上:“我已经让福顺去找人了,要等一会儿。”
陆承榆就着她的手吃了块点心,“就这么喜欢珠钗首饰?”
青瑶点头,“多好看,做了自己戴也好。”
“当做个小乐趣也不错。”陆承榆点头,“往后宫中也不会有那么多事情,不需要你费心神。”
青瑶茫然看他,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
宫中事物什么时候轮到她来费神了。
等到两人用了午膳,福顺才从外面回来。
青瑶没看见他身后有人:“福顺公公,你不是去给我找师父了吗?”
福顺冲着陆承榆行了礼,又讨了杯水喝,才缓缓解释:“那位老宫人在去年就已经没了,听说是因为给丽妃做的发钗没让丽妃满意,便受了罚,他本就身子不好,那一罚便病了,之后人就没了。”
青瑶满脸失望,“怎么会这样,不过是不满意而已,让他改一改不就行了吗,何必要罚。”
她不明白,为何要如此苛责旁人,她都已经身居高位,对旁人宽容一些又有何难,也没碍着她。
陆承榆见她失望,倒也没有多意外,只捏了捏她的手心以示安慰。
福顺拿出一叠册子递过去:“不过从他曾经的物品中找出这几本册子,这些被他收的干儿子拿着,也没用处,便都给了奴才拿回来。”
那些册子已经有些泛黄,显然是收藏不当没有经常晾晒,还有些许发霉。
陆承榆也没嫌脏,翻看了两页。
里面都是一些他的技艺记录,以及各种心得体会、备注,上面还有插画标注,十分细致入微。
“倒是难得的好师父。”陆承榆淡声道,“阿瑶你拿着看看,我给多备些材料,自己学一学也不错。”
青瑶看了几页,也点头,“也只能这样了,希望我不太笨,把他的技艺能学个一二,供我玩耍。”
陆承榆看着上面的画,便笑了,“我记得你幼时便喜欢画些花花草草、蝴蝶蜻蜓,不若把这些誊抄一遍,好好保存下来。”
青瑶闻言也笑了。
那时她跟着殿下学画了好几年,不过却不是那种有耐心的性子,也不爱画山山水水,就喜欢画一些小东西。
园子里的花蝶停在花蕊上,微风渐起,吹得花瓣摇摇晃晃,她倒是能蹲在那里观察半天,回去过后就能画个七七八八。
后来日渐沉迷,还拿着笔蹲着描绘,好是痴迷了一阵子。
青瑶被这么一逗,情绪便散了些,拿着那画册便开始看。
幸好这位老宫人还留下了册子,否则她当真是无从下手。
今日有些热,她跑到旁边去翻看。
福顺躬着身在陆承榆身边,“殿下,下面的人来报,说皇上昨日见了几位大人,今日丽妃娘娘去求见了皇上,皇上见了。几日后本是要去护国寺给太后娘娘上香,丽妃想跟着一起去,一为皇上祈福,二是为三皇子恕罪。听说出来的时候,脸色苍白憔悴,眼圈红肿。”
“那必定让父皇心软了吧。”陆承榆讥笑,“让父皇安心养病看来是不行的了,去让徐大人别费力气了,过几日便瞧瞧这位丽妃娘娘又要作什么妖。”
“把陆承檐给我看好。”
福顺应了是,又顿了顿,“殿下,这几日听闻皇上都去了章台殿,伊雪她们……”
陆承榆不在意道:“无碍,若是伊雪无事,让她陪青瑶说说话解闷。”
“是。”
第42章 监国
重华宫的太子殿下书房里多了一张案桌, 案桌旁边还有一排低矮的红木架子,架子上是一排整齐的抽屉。
青瑶拉开其中一个,里面放置着做珠钗等首饰需要的工具, 各种尺寸的精致小物件齐全。
另一个,放置着需要用到的金银等已经成型的胚子,只需要她往上绕丝等精细的制作。
左上角的抽屉里, 里面分成了小格子,每一格都放置了同种的珠子宝石, 光是南海的大珍珠就有好几十颗。
青瑶看得直摇头。
这架势, 仿佛她是什么大家, 需要这等齐全的物件, 做出惊世传品。
谁知, 她不过是个没动过工具的新人。
兰初在一旁守着她,见她频频摇头, 便问道:“这些都是殿下吩咐奴婢准备的,姑娘可是有不满意的地方, 若是哪里不满意,奴婢去吩咐人再添置。”
青瑶哪里有什么不满意, 这比她设想的可齐整多了。
“满意, 十分满意,我看看书, 你去忙吧。”
兰初叫了小宫女端了茶水来,挥手让小宫女下去, 她端着茶水放到了案桌的一角,随后福了福身。
“姑娘若是有事就叫奴婢,奴婢在门外候着。”
青瑶嗯了一声。
起初兰初随侍在身边她还觉得不习惯,这会儿习惯了倒是觉得方便了许多, 兰初成熟稳重,办事妥帖细致,非常得用。
青瑶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被陆承榆给带偏了。
她拿出一本册子翻开,里面的霉味和污渍已经稍稍清理过一遍,不过书页泛黄确实不太舒服,今日她的任务便是开始誊抄一遍。
书房里光线充足,她的案桌在窗边。
美人素手执笔,一手簪花小楷跃然纸上,她垂着头,发丝垂在耳侧,偶尔有风徐徐而过,温柔的卷起发丝。
兰初时不时往里看一眼,瞧着姑娘安静的写着字,从袖袋里拿出一本册子翻看。
上面画得竟然是各种发髻的梳法。
*
今日朝堂上气氛严肃,皇座上的天子刚发了一顿脾气,此刻正拧着眉揉着额角,满脸烦躁。
“没人还要说些什么吗?”皇上闭着眼,语气不耐,“一个地方官员的贪墨案,牵扯出一串,身为朝廷重臣,竟然没人有好办法?”
江南富庶,然近年上交税却一年比一年少,派人去查竟然次次都说如实上报,并未有猫腻。
直到太子代理朝政那段时日,派人再次去暗中查访,发现贪墨纹银上百万两。
皇上复朝,这件事便摆出来,皇上震怒。
在他眼皮子底下贪墨,竟然一无所查,还是太子监国才查出来,这不是明晃晃的打他的脸,在说他不如太子有才有威望。
更可气的是,一个个都欺上瞒下,如今摆出来了,竟然断了线索,查不下去。
一个地方官贪了几百万两,真当他这个皇帝是傻子不成。
啪的一声响,手掌重重排在桌上,底下群臣顿时瑟缩。
陆承榆站在下面垂着头,端得是面无表情。
太子身量高,日日还要练骑射等,身体康健,立在那里便彰显出龙章凤姿。
而皇上近年声色犬马,更是贪恋美色,加上头疾顽劣不能入睡,此时发怒更显得几分外强中干。
下一瞬,便急急的咳嗽起来。
众臣顿时一惊,陆承榆立刻道:“父皇喜怒,身子要紧。”
皇上更是怒不可遏,“朕要你们有何用,我大启就要毁在你们手里!毁在朕手里!”
直到这一刻,皇上是真的悲从心起。
因着太子查贪墨案,国库的账册便呈到他面前,他仿佛这一刻才知晓,国库空虚自此。
太子道: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怒从心起。
若是大启毁于他手,等他入了皇陵,怕是要被祖辈给踢出来。
“咳咳咳。”
一声声咳嗽,仿佛锤砸在下臣们的心上。
“皇上喜怒,臣等惶恐。”
众臣伏地。
“你们惶恐、惶恐个屁!”
“朕看你们都不想活了,下月起,你们都别想拿俸禄了!”
皇上气得脑袋发昏,开始胡言乱语。
陆承榆走上去,稳稳的扶住皇上的手臂和背脊,他充满力量的手臂仿佛一道坚实的后盾。
皇上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太子,太子你一定有办法的。”
太子温和而又沉稳的眼睛看向皇上,像是在承诺一般:“父皇放心,这件事就交给儿臣去办。”
“好好好。”皇上终于缓过一口气,闭了闭眼又睁开,“这件事就交给太子,朕就放心了。”
他挥了挥手,“朕身体不适,明日起太子监国,代理朝政。散朝。”
“父皇。”太子温言相劝,“朝中没有您主持朝政可不行。”
皇上一摆手,“不必,朕相信太子。”
群臣尚未回神,皇上便起身,吩咐内侍:“宣太医,把刘太医、徐太医叫去承明殿。”
皇上的手死死的握着太子的手,整个人都依靠着太子。
此刻他像是被千万根银针在往头上扎,额角突突的疼,若不是咬着牙,他便会低吼出声。
若不是太子撑着他,他已经滚倒在地。
痛。
他从未这样痛过。
皇上回了承明殿便挥退了所有人,陆承榆守在门外,刘太医和徐太医匆匆而来。
刘太医脸色不好,徐太医看见太子便微微点头。
两位太医给陆承榆行礼,陆承榆拱手:“父皇就麻烦两位太医了。”
“太子殿下言重。”
殿门打开,里面便传出瓷器破碎的声音。
“痛,好痛。”
陆承榆站在殿外,闭上眼掩盖住眸中的燥意。
那缕烦躁慢慢缠绕上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福顺这时候才到了他身边,刚才事发突然,他等着陆承榆都来不及跟上,这会儿才来。
见殿下有些烦躁,他只抿了抿唇,有些担忧小声道:“殿下,皇上让您监国,是否别有深意。”
陆承榆睁开眼,眼里便掠过一丝凉薄,他目光落在紧闭的殿门上。
“无论父皇是否别有深意,孤都得接着。”
他目光在承明殿门口一扫而过,对福顺吩咐:“把承明殿的人都清理一遍,那些有小心思都给孤拔了。”
“奴才明白,奴才这就去挑选人。”
*
午膳陆承榆没回重华宫用,青瑶从书案中抬头便觉得腹中空空,她放下笔,准备去跟宫人们一同用膳。
兰初提着食盒进了殿,见她收拾了纸笔便笑着道:“奴婢想着姑娘定然也差不多饿了,便让人去御膳房拿了吃食回来。”
“殿下午膳不回来用,姑娘快去洗洗手,用膳吧。”
青瑶无奈,“兰初你想得也太周到了,如此一来,倒是显得我从前伺候殿下十分不尽心。”
往往都是见着时辰差不多,或者殿下传唤她才去准备吃食。
兰初恭敬,“那是因为姑娘从前伺候殿下事必躬亲,太过忙碌,奴婢如今也只是分担而已,伺候殿下还是要姑娘亲自伺候的。”
“兰初我夸你是真心实意的,可不是胡说。”青瑶洗了手,坐到桌前,“下回我再夸你,你就跟我说多谢夸奖就行了。”
青瑶看出来兰初大约是那种十分谨慎的姑娘,她每次夸她,兰初都会拒绝。
这可不是一个好习惯,好姑娘就要好好夸。
兰初顿了顿,福了福身,“是,姑娘说的奴婢记住了。”
用了午膳青瑶在贵妃榻上小歇了一会儿,兰初见她醒来,从外面进轻声道:“姑娘,雪美人说想跟你说说话,约你在馨园,姑娘可要去逛逛?”
青瑶刚醒,眨了眨水润的双眸,环顾一圈见陆承榆还没回来。
她愣了半晌,还没反应过来雪美人是哪一位。
兰初比青瑶稍大两岁,瞧着她这幅迷蒙可爱的样子,心中痒意渐起,有种想揉揉她头顶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