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眼里满是控诉和委屈。
本是想逗她的,谁知竟把人惹哭了。太子殿下聪慧过人也从未遇到这种情况,他尚未到惹美人落泪的时候,此刻头一遭,顿时便慌了神。
陆承榆手忙脚乱不知该如何是好,“你你你、别哭了!孤不是这个意思,就是逗你。”
他越说,那泪珠滚得越快。
最后没办法,只能一跺脚,“别哭了,我错了,你要什么赔偿,我都给你!”
青瑶擦擦泪,“什么都可以?”
她也就是有些舍不得,并非是太子惹了她。
陆承榆还没缓过来,连连点头,“都可以!你说!”
“那给我银子可以吗?”
第8章 心软
青瑶提着食盒进了重华宫便觉得气氛不对,福顺站在书房门口皱着一张脸,看见她来了,便三步并两步过来。
佳和、佳欣也不知从哪儿冒出来围了过来。
早两年佳茗那一批大宫女便放出了宫,佳和、佳欣与青瑶差不多大,便替了佳茗两个大宫女的差事,不过如今青瑶才是大宫女,其余的都听她派遣。
青瑶把食盒递给佳欣,便问道:“怎么了这是,殿下在书房里?”
福顺往那边瞧了一眼,压低声音道:“可不是,今日上朝,与皇上在殿上便争执起来,据说皇上气得不轻,咱们殿下回来脸色也不好。”
青瑶惊了一下,“怎会在殿上便吵了起来,殿下一向进退有度,万万不会如此让皇上下不来台。”
“那可不。”福顺道,“还不是因为去岁水灾,前儿过年雪又大,死了不少百姓,殿下爱民如子,皇上却还要大兴土木修建行宫,这便吵了起来。”
青瑶眉心蹙起,“可是那位的意思?”
福顺撇撇嘴,“除了丽妃娘娘还能是谁,皇上从前不是这般耽于享乐,如今连百姓都不顾了。”
福顺噤了声,“这事儿知道也就是了,不准往外说一个字。”
这话主要是敲打佳和与佳欣的,两个丫头连连点头。
佳和应了一声便道:“我听说,外面都在传丽妃乃是祸国妖妃,不少大人都对丽妃不满呢。”
佳欣撇嘴,“大人们不满有什么用,丽妃娘娘如今盛宠不断,皇上简直把她捧在手心里,我瞧着咱们青瑶也比她好看,怎么就让皇上如此着迷。”
青瑶沉了脸,“你们两个,该说的不该说的在咱们宫里也就罢了,出去了就把嘴巴闭紧,殿下宽厚,若是被有心人听了去,谁都救不了你们。”
“是。”两个丫头连忙垂头。
青瑶与福顺对视一眼,便让两个丫头下去,“你们悄悄的去打听一下,皇上那边如何了。”
福顺见两个丫头走了,便拉着青瑶到一旁,满脸忧心,“殿下与皇上如今这般争执,我怕……听闻今□□会上,两位剑拔弩张,群臣静默不敢说话,内里还不知如何暗潮涌动。”
丽妃得势,她膝下的三皇子便有了那心思,修建行宫,既挑起了皇上太子父子间的矛盾,也向众人宣告了她丽妃在皇上心中的位置。
青瑶叹了口气,“殿下自然知晓如何处理,我们也只能劝一劝。”
福顺立刻往后退了一步,“你去。”
他转身就要跑,又道:“殿下说别进去打扰他。”
方才太子爷回宫便发了好大一通脾气,青瑶回来前太子爷便让人收拾了,可这会儿除了眼前这位,谁进去谁倒霉。
青瑶软软笑了声:“行,那一会儿我把吃食做好再进去,顺公公累了一上午赶紧去歇着。”
即便是看惯了青瑶这张脸,福顺依然被她笑得眼前一花。
几年前那个大眼睛的小姑娘已然张开了,成了一个漂亮得不似真人的美人,肌肤雪白吹弹可破,脸颊被太子爷养出了几分婴儿肥,艳丽中透出几许娇憨,即便穿着最普通的宫女装,也掩饰不住玲珑有致的身材。
福顺垂了眼,也难怪太子爷要把人放在身边娇养着,否则她这幅颜色,早就不知道被谁给拐走了。
“对了,太子爷吩咐了,让你回来了便把太医熬的燕窝和梨膏给喝了。”福顺叮嘱道。
那燕窝里加了几位药材最是养人,梨膏更是上供的秋梨熬了几小罐子,都送来了重华宫。
便是比宫中的娘娘也金贵些,宫外的大家嫡女也比不上的。
青瑶皱了皱鼻子,无奈道:“知道啦,殿下也真是,日日惦记着逼我喝这些,我听到都腻得慌。”
福顺摇头失笑,别人求都求不来,这人还嫌弃呢。
青瑶提起一旁的食盒去了小厨房,这是她刚从御膳房拿回来的吃食,青杏特别教她的。
太子殿下爱吃辣,不过她总觉得御膳房做的辣食少了几分味道,是以每次学了新的吃食回来都会自己再做一遍。
瞧着时辰差不多了,青瑶便往书房走去,身后跟着两个提着食盒的小太监。
到了门口,青瑶接过食盒,冲着守卫点了点头,轻轻扣了下门:“殿下,奴婢进来了。”
里面没声音,青瑶便推开门进去,又轻轻把门关上。
两个守卫对视一眼,纷纷松了口气,哄人的总算来了。
书房里静悄悄的,上首的案桌上也没人,青瑶往前走了几步,便见陆承榆正站在窗边往外看,神色淡漠。
站在窗边的大启太子已是青年模样,少了青涩多了几分威仪,一身靛蓝的锦袍衬得他面如玉冠,眉眼间带着几分戾气,淡淡一瞥也让人心生畏惧。
青瑶放下食盒,又去摸了一把茶壶,里面的茶都凉透了,转头叫了人进来换茶,又把吃食一一摆出来,这才往陆承榆身边走去。
距离三步她便停下来,笑盈盈道:“殿下在书房这么久,可要吃些东西,奴婢新做了辣食,保管您没吃过。”
陆承榆侧头,神色平淡的看了她一眼,“胆子挺大,这么久才回来不说,还擅自叫人进来,没听见孤说不准人进。”
青瑶从善如流的赔罪,“奴婢知错了,奴婢下回一定在宫中跪着恭迎殿下下朝回宫,也不唤人换茶水,奴婢自己去便是。”
她仰起巴掌大的小脸,湿漉漉的眼睛微微勾着,像是要把人的心都勾走似的,“殿下您看如此行吗?”
陆承榆盯了她半晌,磨了磨牙,行字含在嘴里半天也没突出来,“不行。”
这丫头吃准了他,他哪里舍得她跪着恭迎。
“端茶倒水有别人,你笨手笨脚的,做得来?”陆承榆冷哼了一声。
青瑶盈盈一拜,“奴婢谢殿下怜惜。”
被青瑶这么一岔,方才的郁结便去了大半。
陆承榆往桌子走去,垂眸看了眼,“这是什么?”
青瑶给他摆上碗筷,温声道:“这是辣子兔丁,我让青杏新做的菜。”
顿了顿她又兴致勃勃道:“兔肉切小块下料和白酒腌制半个时辰去腥,热油下锅炸至兔肉出香味,再放大量的辣椒和花椒以及陈皮炒制,把兔肉的水分都炒干,就是这鲜香麻辣的辣子兔丁了。”
“您尝尝。”青瑶把筷子递给他,双眼殷切的看着他。
陆承榆听青瑶说这么多没有丝毫不耐,反而嘴角弯起一抹浅浅的弧度。
外面换茶的小太监敲了门,青瑶叫进,小太监端着托盘不敢乱看,放下茶的时候,却瞧见青瑶姑娘给太子爷夹了一筷子,太子爷在笑。
转身出去的时路过门口守卫,他轻松点了头,“青瑶姑娘已经哄好了。”
青瑶给陆承榆布菜,却只见他尝了一口便不再动筷。
“这菜不和殿下口味?”
陆承榆没回答,只是看着青瑶出神。
青瑶抿了下唇,轻声问:“殿下还在生皇上的气吗?父子俩哪有隔夜仇。”
陆承榆似乎听见了什么笑话,轻笑了几声,冷嗤道:“我怎么会生他的气,失望太多次我便对他没有期望,我的父皇早就死在了那丽妃的床榻上。”
青瑶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想起自她陪在太子殿下开始,皇上让殿下失望了太多次。
那一年是殿下十五岁的生辰,因着去岁皇上就忘了殿下生辰而让殿下伤心,前一日福顺便特意去告诉了皇上身边的公公,谁料第二日殿下左等右等都不见皇上来。
福顺去问了才知,三皇子从马上摔了下来,皇上在丽妃宫里哄三皇子,不让人打扰。
那日起,殿下对皇上的态度便冷得似冰雪一般。
如今几年过去了,殿下已经成年,身上威仪更甚,他的聪慧仁厚让不少臣子对他赞不绝口。
青瑶不懂朝中局势,暗地里也听闻一些风言风语,可她既然是重华宫的人,那自然是站在太子殿下这边的。
半晌,她绕到陆承榆身后,轻手捏着他的肩,“奴婢什么都不懂,只知道咱们重华宫心中只有殿下,殿下好奴才们就好,丽妃娘娘正值盛宠,殿下要记得保护好自己,别遭了道。”
陆承榆侧头只看见搭在自己肩头那软白的手掌,柔软如棉花一般。
“这么不信我?”在她面前,他从不自称孤,除了故意唬她时。
青瑶软软道:“不是不信殿下,而是丽妃娘娘温言细语枕边吹风,皇上心软听信了,对殿下不利。”
陆承榆闭上眼,“皇上心软,我不会心软。”
青瑶见他闭着眼,嘟囔道:“殿下明明与皇上一般心软。”
轻软的手掌按捏着肩头,她的身上像是自带一股冷梅的香味,一如初见时园子里盛开的那株梅花一般。
陆承榆在她面前惯常是容易放松的,淡声道:“那只是对你心软。”
青瑶没听清,微微低头凑近了些,“殿下说什么?”
陆承榆喉间一紧,鸦羽一般的睫毛微微颤动,垂在身侧的手握成拳。
没得到回答,青瑶便又说了些别的,按了半晌便抱怨,“殿下,我按了这么许久,手都软了。”
陆承榆睁开眼,无奈的抓过她的手,轻轻揉捏,“到底是谁伺候谁。”
第9章 宠
这一年皇后娘娘生忌前,皇上便吩咐下来要隆重一些,也不知是不是刻意讨好太子。
青瑶偶然问了一句,陆承榆只是嗤笑并不评价,倒是转头便问她要什么生辰礼物。
青瑶笑嘻嘻的冲陆承榆盈盈一拜,“奴婢谢过殿下,与往年一样便是。”
陆承榆淡淡瞥了一眼那张逐渐张开的艳丽小脸,面无表情的吐出两个字,“财迷。”
福顺立在一旁也笑,“青瑶,太子爷都问你了,你还不赶紧要些贵重的,银子有什么用。”
青瑶仰着小脸,“银子才有大用处呢,那些死物件才无用。往后若是我放出宫去,便用那些银子开间小食铺,死物件我能拿去换银子吗!”
她说得有理有据,却没见陆承榆已经垂了眸。
福顺偷偷看了眼太子爷,心道这丫头竟然还想着放出宫去,她自己不知道这位把她看得多紧,捧在手心的似的。
“原来青瑶是这个打算,还想着出宫。”太子殿下声音低沉。
青瑶只觉得凉嗖嗖的,却还没发现,高兴道:“我都与青杏约好了,就在京城开一间,往后若是殿下出宫,可以来光顾。”
陆承榆扯了下嘴角,“呵,想得倒是挺美。”
眼见青瑶还要开口,福顺就怕这丫头触了老虎尾巴,连忙道:“青瑶你尚未及笄,还早着呢,别想了。”
福顺又对太子爷道:“青瑶年纪尚幼,殿下别放在心上。”
陆承榆瞥他一眼,“谁让你多话,滚出去。把那匹银丝缎拿去给青瑶做身衣裳,她生辰那日要穿。”
福顺:……
得了,就他多嘴!
便是青瑶用刀割了那老虎尾巴,老虎也不会计较,他还在那儿瞎担心。
福顺出了寝殿便带着银丝缎去吩咐重华宫里的绣娘给青瑶做衣裳,绣娘乃是内务局最好的绣娘,被太子爷要回了重华宫,见着银丝缎也是一惊。
“福顺公公,这……是给青瑶姑娘做衣裳?”
这匹料子极好,银丝掺杂其中织就而成,便是拿着料子看便亮闪闪十分耀眼,最神奇的是,掺杂了银丝却依然柔软,摸上去似云似雾。
这般料子,便是宫中娘娘们也是抢着要的,今年江南就上供了这一匹,独一份的。
这也……哪个宫的宫女有如此待遇。
福顺撇了嘴,心里多少有些酸,他可是比青瑶在太子爷身边还多伺候几年,语气便不耐,“就是给青瑶做的,仔细些,做得好了殿下有赏。”
绣娘连连应是。
寝宫里,青瑶立在一旁看着陆承榆冷着脸,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方才说错话了。
犹豫了半晌,青瑶上前两步,温声软语道:“殿下,我错了。”
陆承榆轻哼了一声,“哦,孤怎么不知道你做错了什么。”
“奴婢不该说出宫的话。”青瑶又咬着唇上前两步,距离陆承榆只一步的距离。
陆承榆侧了侧身,不去看她,方才涌上心头的怒意已经被他压下去了,若不是他压着情绪,方才他已经发怒了。
这没良心的丫头竟然想着出宫去。
袖子被细白的指尖抓住轻轻摇了摇,少女柔软的声音带着委屈,“我方才只不过是一时口快,殿下别生我的气。”
被轻摇着的袖子,仿佛不轻不重的挠着他的心,他忍不住回头看向小姑娘,大概是吓到她了,眼圈微微发红。
陆承榆不说话,只看着她。
青瑶吸了吸鼻子,轻声说:“我错了,奴婢会陪着殿下的。”
陆承榆神色懒懒,“哦,陪着孤直到你二十二岁放出宫去,就留下孤一个人在这宫里。”
“不是。”青瑶瞪圆了眼,“殿下还有福顺,还会有后妃,许多人在你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