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里怀瑾听见她话不由一顿:“我……”面色苍白。
姜莞懒懒抬眉:“为什么不反驳我?”
因为她说得没错。
他情之所至一时开口要做她的狗,但又哪里真能这么做呢?他肩上还有晋国,又不是姜琰那样自毁之人,怎么还能像过去一无所知时那样去做她的狗。
他再也不可能只是小瑾。
但他又矛盾地拥有小瑾的情感,不由自主地想要亲近姜莞,这便导致他十分矛盾与割裂。
姜莞不紧不慢地补刀:“所以你要如何做我的狗呢?为了让我看到你的诚意,就将晋国送给我好了。”
她狡黠地眨眨眼睛:“让我看到你的诚意,就这么做吧。”
相里怀瑾被她的话吸引,尽管办不到,却还是要问:“如何将晋国送你?”
姜莞抿嘴一笑:“当然是将皇位给我,让我来做皇帝,你来做我的狗了。”
相里怀瑾失笑。
之所以会感到好笑是因为他认为这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他看到姜莞的能力,也知道她所做许多民生大事,但女子要做皇帝,根本就是一件很荒诞的事情。
纵然她有能力有势力,但天下人根本不会信服一名女子。不说天下人,便是官员也要第一个不同意,无论是祁国还是晋国。
姜莞看到相里怀瑾脸上笑意,冷下脸来,将腰后靠枕抽出,狠狠砸向他。
相里怀瑾不躲不闪,被她砸了个正着。虽然有些疼,他看上去倒也不大在意。
“滚,做不到就滚,看见你就烦!”姜莞嚷嚷,面露厌恶之色,又很恶毒地道,“既然做不到就一直留在这里给我做面首吧,我明日就会告诉姜琰你究竟是谁。他若知道你是晋国国君,你猜他会怎么做?”
相里怀瑾无奈:“莞莞,你若真这么做我也不会怨你。”
姜莞古怪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我不信。”
相里怀瑾挑眉:“不信什么?我真不会怨你。”他笑容诚恳,将姜莞扔来的靠枕抓在手中,看上去真的永远不会怨恨姜莞。
姜莞嗤笑:“你有脱身的手段了是不是?”
相里怀瑾温和地望着她:“莞莞,你向来是最聪明的。”
零零九本来还要为这样的甜言蜜语心动一刻,立刻被相里怀瑾的回答下头。
怪不得他不会怨恨姜莞,因为他早就想好方法溜之大吉。
零零九怪心寒的,姜莞若是笨一些是不是还要被他这些话哄得心花怒放?
果然上位者绝无一心只扑在感情上之人,哪怕如相里怀瑾这样曾经将姜莞奉若主人的人,在大是大非面前也绝对不会站错立场。
他首先是相里怀瑾,才是小瑾。
姜莞眼睛乌凌凌地望着相里怀瑾,一言不发。
相里怀瑾刚要开口说话,窗棂一动。
姜莞啧了一声:“看来今晚我这很是热闹,不止你一个客人。”
相里怀瑾抱着靠枕腰一猫钻入她榻下躲起,姜莞好整以暇地坐在原处一动不动,也不慌忙,和看戏一样。
男人身姿颀长,从暗处出来。他动作写意,像条优雅的黑色大猫。
是谢晦,姜莞毫不意外。
“自窗登堂入室,可不是君子所为。谢晦,你熟读圣贤书,书都读到哪里去了?”姜莞背后少了靠枕,便歪坐着,好不正经。
横躺在榻下的相里怀瑾听着姜莞叫出来人姓名,顿时不爽。
谢晦看着一派正气的,竟然也是个趁夜扰人的登徒子!
谢晦在她身前不远不近地站着,向她行了一礼:“非常时刻,权宜之计。”他找起借口时也显得十分光明磊落。
姜莞轻哼一声,坏心眼儿地没提相里怀瑾就在这里的事,反倒问:“这么晚了,你过来做什么?”
谢晦张了张口,只说:“过来看看你。”
姜莞看着他毫无感情的眼,结合刚刚相里怀瑾过来,心中有了猜测。
她手掌撑在榻上,食指屈起,在榻上轻叩:“你很快要走了?”她虽是问话,语气却十分肯定,哪怕是猜测,她也胸有成竹。
谢晦眼眸深深,应该感到惊讶,但因为感情缺失,他的心湖依旧平静非常。
“是。”既然被她猜中,他也不打算有所隐瞒。
“所以你是要来做什么?”姜莞淡淡看他,也不见什么喜怒,“是要向我炫耀身为面首的你要离开,而我却莫可奈何么?”她随口乱说,只是为了激谢晦多说。她哪里会莫可奈何,只要在祁国境内,她便有成百上千种方法将他们留下。
谢晦微愣,旋即摇头:“并非如此。”
姜莞默不作声,只用一双眼清澈地望向他,心情显然不佳。
“我少有与你单独相处的时刻,便想借机过来看你。”谢晦低声道。
榻下的相里怀瑾似笑非笑地磨牙,只想大声告诉他如今他们也没有单独相处,他还在这里呢!
“所以你要说什么,我不喜欢猜。”姜莞抿起嘴角问,显然很没耐心。
谢晦与之面对面,竟然一下子相对无言。他本就不是一个爱说话的,在姜莞的眼神下原先想好的话皆被堵在喉间,一字也说不出口。
姜莞看着他缄默的样子忽然笑开:“谢晦啊谢晦,这么久了,你都是太傅了,怎么还是这样笨。”
相里怀瑾在榻下听到她语气松快地对谢晦说话,心中极不是滋味儿。她怎么对谢晦便是如此温和,甚至带着长辈对晚辈的教诲之意。
谢晦闭嘴站在原地一言不发,只用一双眼看着她。
“你有事要求我,是不是?”姜莞笑嘻嘻地看着他,已然猜到他来意。
谢晦轻轻点头,刚要说是,殿外便传来八珍的结结巴巴之声。
“皇,皇上。”她见着姜琰向来是这样紧张,因而也不会显得有多突兀。
谢晦目光顿时凌厉,四下一扫,同样看向榻下,矮身钻入。
姜莞都来不及告诉他下面还有一个,就见他没入其中没了声响。
还好她家大业大,整张榻够宽。不过再宽的榻也不是床,两人怎么躺肯定都窄,可惜她不能立刻下床看榻下风光。
榻下确实拥挤。
相里怀瑾在听见八珍叫“皇上“时便下意识地将自己缩起,果然下一刻榻下就多出一人。
榻下昏暗逼仄,两个人必须完全侧身躺着才能勉强躺下。
榻顶离地面很近,更不容许人一上一下躺着。
相里怀瑾与谢晦便以一种极其拥挤扭曲的姿势背对背躺着,还需要时时收腹,不然总让人觉得很容易将榻给撑爆。
看不见彼此的脸也很好,至少这样不会太过尴尬,尽管下面已经足够尴尬。
相里怀瑾洞察人心,这时候也很难猜透谢晦心中究竟在想什么。
他心中倒是只有一个很通俗的想法。
草。
姜琰这时候已经入内,见姜莞在榻上懒散躺着,沉下眼问:“怎么没睡下?”
姜莞瞥他一眼:“你这样随意进来,我睡了也要被你吵醒!”她理直气壮地指责姜琰,反倒怪罪起姜琰来。
可见她是一个十分给别人定罪的人。
姜琰说不过他,只带着笑道:“担心你安危,过来看看。”他似乎意有所指,像是知道什么,又像是虚张声势,什么也不知道。
“在宫里我能有什么事?”姜莞直直看进他眼中,先发制人,没有任何心虚。
姜琰含笑在她榻上坐下,又是一副随意的样子:“那就是我多想了。”仿佛他只是夜里睡不着,胡乱出来走走,顺便到她这里来。
感受到姜琰坐到榻上,下方的谢晦与相里怀瑾同时紧张起来,二人能够感受到彼此背上的热度,更尴尬了。
“我此次前来还是要告诉你一句话。”姜琰十分正经道。
姜莞不理不睬,显然知道他又要说什么鬼话。
“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榻下倒着的相里怀瑾与谢晦听到此话,都有种被姜琰恶意中伤之感。但夜半翻窗而入此举确实又印证了他这句话,是以他们心中十分复杂。
姜莞难得接他这话:“你说的没错,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姜琰听见她罕见地接话,非但没显得高兴,反倒若有所思。
他抬眼看向歪倒在榻上没个正形的姜莞,趁机抬手揉揉她发顶,一击脱离,很快收回手,绝不被她打中。
“除了哥哥,世上男人对你多有私心,便是对你好,也有所图。你要擦亮眼睛,千万不要被他们花言巧语哄骗。自然,谁敢骗你我就将他的皮剥了给你出气,给你缝个人皮鼓玩可好?”姜琰不忘初心向姜莞灌输这些思想,语气却很暴戾,说到最后内容也很血腥。
因着说的是正经话,他甚至没开口叫她女儿。虽然这话听上去也不怎么正经。
相里怀瑾与谢晦听着姜琰一字一句,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姜莞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姜琰,忽然问他:“哥哥对我便没有私心么?”
姜琰与她对视,目光不闪不避,笑开:“是,哥哥对你没有私心。”
“那哥哥对我好,是对我有所图么?”姜莞歪头又问。
零零九恍惚地觉得这一幕十分熟悉,它忽然意识到过去相里怀瑾还是小瑾,谢晦还不是太傅时,她也曾这样问过他们,会不会永远对她好。
第179章 她的条件
姜琰上下打量姜莞一眼,轻嗤一声:“天下在我手上,我图你什么?”这也算是间接回答了她的话。
姜莞望着他不作声,并不满意他这样不直接的回答。
姜琰啧一声,伸手要拧她脸:“不图,不图,什么也不图你的。我的就是你的,你的还是你的,满意了吧?”
相里怀瑾与谢晦齐齐入神听着,这会儿倒也不觉得背靠背尴尬。
姜莞一巴掌拍开他的手,哼一声:“骗吧就。”
姜琰笑了:“哪里骗你?”
姜莞:“你的皇位还是你的,又不是我的。”
相里怀瑾听到这话忍不住手指一动,静静听姜琰的答复。
姜琰笑起来:“你若是喜欢,那就是你的皇位。”他这话听来既像是玩笑,又像是他肺腑之言。
相里怀瑾微微垂眼。
姜莞毫不客气,很直接道:“我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皇位。
姜琰笑笑:“那就是你的皇位。”
姜莞撇撇嘴,根本不信他的话,又懒得与他多费口舌。
他若真心这么想,就该将皇位双手奉上。
但没关系,她也有自己的办法。想要什么从来都要靠自己争取,旁人送来的东西拿在手里也不安心。
姜琰看她神情,并未再多解释,反倒少有的温和:“早些睡吧。”
姜莞不大在意地点点头,敷衍了事。
姜琰从榻上起身,下方的相里怀瑾与谢晦重新攥紧手指,屏住呼吸,生怕被姜琰发现出异样。
姜琰并未看榻下,他反倒向殿内走去,为姜莞将窗户由内插上,一边道:“夜黑风高,多注意些。”
他为她关好窗户,便离开了。
零零九惊出一身并不存在的冷汗:“他是发现什么了吗!”
姜莞百无聊赖地舒了舒筋骨:“发没发现又有什么关系呢?”
零零九一愣,后知后觉的确没关系。因为哪怕姜琰发现了什么,他显然也没有要追究下去的意思,怪不得发没发现并没关系,却不知道他是因为什么没有发疯。
偶尔零零九也会觉得姜琰并不是一个疯子,但绝大多数时候他还是在发疯。
静等片刻,殿中一片沉默,像是有黑色的河在其中静静流淌。
过了好一会儿确定姜琰没有折回,姜莞才敲敲榻边冷笑出声:“还要藏多久呢?“她语气不佳,看样子因为今晚的事早就没什么耐心。
榻下这才传来窸窣的动静,在一片静谧声中也不显得太过突兀,就像是物体自然发出的声音,让人很难想象榻下还藏了两个人。
先出来的是谢晦,然后是相里怀瑾。
二人出来后皆不自觉地舒展手脚,动作却也并不大,看来都是并不会将不适暴露的人。
他们面色如常,并没有因为对方的存在而显得有多尴尬,大概是在下面的时候已经尴尬完了。
姜莞看看二人,似笑非笑:“过来的目的是?”
二人相视一眼,目光一触即离:“是有事要与你说。”
说来也很奇怪,二人单独在这里时总要与她叙上好久的旧也不说正题,反而是两人都在场时就能一针见血直接说出问题。
这么一想,人多也没有什么不好,竞争力一上来,人人都爱直接切题,不说废话。
姜莞同样并不喜欢叙旧,她很少回忆过去的事情。主要也因为零零九的存在,她的过去实在太多太多,真要回忆需要好久。
“什么事?”姜莞懒洋洋地问。
“宫外有人接应我们,但出宫是个问题。”谢晦冷静开口,到底他是臣子,有他在不至于让相里怀瑾亲口回话。但看样子,相里怀瑾还是挺想亲口回话的。
姜莞并不怎么感兴趣地听着,闻言笑笑,并没接话。
这便让人有些难堪。
谢晦已经坦然说出出宫不易的事情,看样子是需要姜莞的帮助。但姜莞并不接话,这就让谢晦接下来求人的话并不太好说出口。
她哪里会什么也不懂,就是刻意给人难堪。
而难堪并不大重要,有求于人便要做好被折辱的准备。重要的是姜莞这样的态度,实在是看上来不像会帮人的。
“我们需要你的帮助。”谢晦请求,语气诚恳。
姜莞笑出声:“我很好奇,你们为什么会觉得我会帮你们啊?”她是发自内心地感到惊奇,难不成自己在他们眼中是个很念旧情的人?
谢晦沉默,换相里怀瑾开口:“或许说是交易更为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