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古至今,有所做为的名人,无一例外都离不开母亲和妻子的教育和帮助,所以即使是古代的女子也是要读书的。我们国家对于女子的教育并不是从现在才开始的,只不过现在与古代有所不同而已,古代就有好多优秀的贤妻良母,她们不但相夫教子,而且有的还流芳百世。”
安彤彤点点头,有些悟了,她不仅喜欢读史读经,对戏曲也颇为喜爱。
古人也曾经谴责过重男轻女和女性歧视这个社会现象,比如《柳荫记》写的“那些昏君自把纲朝败,亡国反怪女裙钗”,类似的戏曲还有很多。
杜安和见她想得差不多了,最后道:“你不妨读读《列女传》。”
安彤彤于是阅读《列女传》,里面的事迹让她心潮澎湃,特别是智勇双全的花木兰,她没想到那个时候就有女子渴求个性解放。
通过多年在家的自修,安彤彤打下了扎实的国文基础,此外,母亲还要求她在每个星期都抽出时间学一些刺绣和女红,对这些方面,她就比较欠缺了,只学到了一些基础。
一天父亲下班后,忽然告知她,从小就给她订了亲。
安彤彤闭上了眼睛,心情复杂,这件事她在上学的时候就已听说了,那位富家公子比她大好几岁,大学都没有毕业,还有赌钱嫖,娼等的恶习,怎么可能是个良人!
父母虽对她宠爱有加,却还是没能摆脱旧的习俗。
睁开眼睛后,安彤彤强烈反对:“父亲,母亲,你们明知道他是个火坑,难道你们要眼睁睁地把我往火坑里推吗?”
父母极少见到她如此激动的样子,心中也有些不忍,但还是说道:“媒人都已经上门了,而且他的父母与我们有结谊,婚约早已经定下,不好解除……丽君,你先嫁过去再说,到时若是过得不好,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
亲命难为,安彤彤只好就此作罢。
待嫁期间,她越想越不甘心,尤其是亲眼见到那位富家公子随意打骂家里丫鬟,安彤彤觉得非常恶心,要是跟他在一起,这辈子就完了!
出嫁那天,安彤彤跪在父亲面前苦苦哀求,求他想想办法。
“您不是也很崇拜秋瑾这位革命先烈吗?她也是因为对包办婚姻不满意,独自赴日留学,还参加了革命团体……父亲,您教我读书,教我自尊,自重,自强,自立,可您现在的做法,无疑是将我变成待割之鱼肉!”
杜安和心中动容,面露不忍,说道:“你母亲旧疾未愈,你就留下来照顾她吧。”
安彤彤知道父亲这是同意了,连忙磕头拜谢。
父亲一力压下了这桩婚事,但是夫权的对安彤彤的束缚并没有消失,此时正赶上北伐大革命的高潮,工人运动如火如荼,特别是宋领导下的广州妇女运动。
安彤彤急于求得自身解放,实现自己的理想——参加革命运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十八岁的她离开了自己的家庭,带着满腔的爱国热情,到荔城的烟草公司去支援女工们的罢工斗争了。
好不容易找到工会,里面的人问安彤彤:“同志,你是什么身份?”
安彤彤忙道:“学生。”
又道:“我读了传单,十分认同你们的提议,决心支持你们的罢工斗争!为全体妇女的解放而奋斗!”
对方在一通交谈之后,笑道:“欢迎你前来参加革命!”
安彤彤重重地点头,脸上露出兴奋的微笑。
“好,过了!”监视器后面的陈烨华导演忽然开口说道,声音通过失真的电流传遍了整个剧组,现场立刻响起了一阵热烈的鼓掌声。
现场的工作人员看得热血沸腾,场景很真,再加上安彤彤演得非常投入,仿佛她就是那个时代的人,不论喊口号的语气还是动作都非常认真严肃,颇有那个时代的书生意气,大家都不由自主地被带入了。
刚才和安彤彤演对手戏地杜安和十分满意地拍了拍安彤彤的肩膀:“演的很好,非常有代入感!”
在拍之前那部中医题材的戏时,安彤彤的演技还有些笨拙,没想到过了近半年的时间,在现在这部戏中,她已经能表现得如此自然了,看来这段时间她即使参加综艺,演技方面的练习并没有落下。
陈导则是比之前更满意,杜安和这个老戏骨的演技已经不需要考量了,让他想不到的是,安彤彤平时挺安静偏成熟的一个人,可以在镜头下表现出如此蓬勃的少年朝气,甚至还带着意想不到的书卷气。
即使现在这个时代有整容,但是不管怎么整,书卷气是永远整不出来的,都是靠个人日积月累的修炼,安彤彤确实很认真地在对待这部戏,开拍前一定没少做功课。
这场戏里只有一个人让他不满意。
想到这里,陈导沉下脸,对着一旁正翘着兰花指化妆的女孩说道:“李书兰,刚才有些镜头你的反应不对,我们重拍一下!”
……
安彤彤一下戏,小静就给她递上水杯,安彤彤喝了几口,发现水是温的,心中不由得赞叹小静的细心。
喝完水之后,安彤彤坐在小马扎上如在其他剧组时一样,坐在那里看剧本。
不久,身边出现了一道高大的身影,安彤彤随意地一看,看到了熟悉的面孔,立刻眼前一亮,叫道:“纪老师!”
没错,是纪晗玥。
她来客串安彤彤殒命在敌人手下的上司。
纪晗玥笑笑:“看到了你刚才的表现,很不错,又进步了。”
“谢谢!”安彤彤笑得眉眼弯弯。
“你上司这个角色一直悬而未决,刚好陈导和我有点交情,又想到你在上一部电影和我合作过,戏中角色的关系和这一部戏相近,所以就把我叫来了,免得又要重新培养感情。”
安彤彤:“那他真是太贴心了。”
“另外,恭喜了。”
安彤彤一愣:“恭喜什么?”
看她的表情不像是装的,纪晗玥惊讶:“你还不知道?你经纪人没有告诉你?”
安彤彤更懵了:“知道什么?”
纪晗玥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我和你拍的那部戏入围了下一届金银花奖的角逐,有最佳影片,最佳导演……”
纪晗玥掰着手指,“你还入围了最佳新人奖。”
安彤彤:“嗯?您……有没有开玩笑?”
纪晗玥慈爱地看着她:“没有!”
“哦……”安彤彤僵硬地点点头。
这次她听清楚了,只是这个好消息来得很突然,让她有点措手不及。
金银花奖欸,国内电影数一数二的奖项,含金量极高的奖项,以前安彤彤觉得它是如此遥不可及,没想到这么快她就有了入围的资格。
看着乐傻了的安彤彤,纪晗玥抬手摸了摸她的头。
“你好好背台词,我去化个妆,有什么问题尽管来问我。”
安彤彤乖巧点头。
得知这个消息,一旁的小静比她还要高兴,蹦蹦跳跳,眼神亮晶晶的:“也就是说,我有可能从一个演员助理升级到得过金银花奖的演员助理了?”
安彤彤苦笑:“八字还没一撇呢,你就开始庆祝了?”
小静跳到她身后揉她的肩膀:“哎呀你一定会得奖的啦,我对我们家彤彤有信心!”
安彤彤:“……”
纪晗玥走后,安彤彤背了一会儿剧本,忽然听到有人在小声地和导演说着什么,她离得不远,和导演隔着一块帘子,不知不觉就把话听到了。
“陈导,我刚才看了一下兰兰她们拍戏,我有一个问题,就兰兰她们这么跑来跑去,又喊口号,吼这么大声,真的有必要吗?”是李书兰的经纪人,语气带着淡漠的客气。
戏中李书兰除了喊口号之外,还要跑来跑去抓人。
“我不是想质疑您的工作啊,就是我是兰兰的经纪人,我们兰兰是偶像爱豆,对外形有很大的要求,而且我们也有很多通告要走,你能不能让她少跑一点?不要让她在镜头面前那么狼狈,再说这么拼命的跑,还要一次又一次地重拍,要是摔倒了受了伤留了疤,那她以后的事业怎么办?”
等她说完,过了半晌,陈导才说话:“是她叫你来找我的?”
经纪人又道:“当然不是她的意思!是我的意思!陈导,她今天这么累,我看着挺心疼的,我知道她的正面镜头不是很多,如果实在不能避免这些剧烈运动的话,您看能不能找个替身?”
“找替身?”陈导的语调猛然拔高,显然难以置信,有哪个演员跑个步都要找替身的?
经纪人似乎没有听到他语气中的情绪,笑道:“如果您觉得找替身麻烦,那替身我们来找……”
陈导忍不住打断她的话:“先不说我拍了这么多年戏,从来没有人主动在我面前提找替身的事。我不管什么爱豆不爱豆的,李书兰现在在我的戏里演戏,那在我看来,她就是一名演员,要对这部戏负责,拍戏怎么可能不累?如果你不想受累,那就不要拍戏,不要做演员啊!”
陈导说的话有点狠,主要是李书兰这边拍戏不用功还想偷懒实在把他气到了。
经纪人没有马上说话,显然是很惊愕,过了好一会儿才强行软着声音说,“陈导,可能您不知道,我们兰兰是李总的侄女……”
她这么一说,陈导更生气了:“就算她是王母娘娘,我还是同样一句话,她的戏份不危险,不需要替身!人家安彤彤还有动作戏呢,人家符合找替身的条件都没有找,李书兰有什么资格找替身?”
经纪人彻底沉默了,即使隔着帘子安彤彤看不到她的表情,也知道此刻她是尴尬的。
陈导觉得不解气,又加了一句:“李书兰要是实在不行,跟我说一声,我可以换角儿。”
这句话说完之后,重重的脚步声响起,应该是陈导去拍戏了。
听到这些话的安彤彤淡淡地叹了一口气,女生不管是爱豆还是演员,黄金时间都很短,李书兰的经纪人只想趁她火的时候捞一笔,不磨练演技,等到流量过去,她能倚杖什么呢?
不去想这些,安彤彤继续琢磨台词剧本。
过了一会儿,小静不知道从哪儿转了一圈回来,俯身悄悄对安彤彤说:“李书兰生气了,黑着一张脸很难看,我还看她在瞪导演呢,嘴里还嘀咕着替身什么的……”
安彤彤白皙的手指竖在唇边做了一个安静的手势:“别人的事情我们不要管。”
小静听话地点头,抬手比在嘴边做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
……
后面安彤彤又拍了几场日常生活的戏,休息的时候,导演把其他几个主演的戏也拍了一点。
很快一上午的时间就过去了,吃完午饭之后,安彤彤又重新换衣服化妆,来到片场继续拍戏。
接下来这场戏是上司为了保护安彤彤而殒命敌人抢下的戏,这里面有一场内心戏,情绪要求复杂有层次,安彤彤提前做了好些功课。
“各部门准备!三,二,一,开始!”
随着陈导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出,穿着一身革命者制服,脸上已然褪去青涩的安彤彤,在讲台上严肃地发表演讲:“……不论征途中有多少曲折险阻,我决定一生服从组织,永不叛变!”
她的脸上对光明,理想,和前途充满斗志和信心。
台下群众们板板正正地坐着,听她说完,不约而同地给出热烈的掌声。
从台上下来之后,和她身着同样制服的纪晗玥微笑着走过来,把她上下打量了一遍,说道:“丽君,这一年你的变化真大,堪称翻天覆地,不但能写文章,还能不用演讲稿就在大会上讲话,越来越聪明能干了。”
安彤彤谦虚地笑道:“这一切都要归功于组织对我的培养教育,和您在实践工作中对我的帮助!”
纪晗玥摆摆手:“行了,这些话就不用说了……另外有件事,你是不是得向组织汇报啊?”
安彤彤:“什么事?”
纪晗玥笑得意味深长:“你最近和江帅同志走的很近啊。”
安彤彤略微尴尬,不过很快调整过来:“我和江帅同志一致认为,革命事业是第一位,儿女私情以后再说。”
江帅是安彤彤的初恋,是她的避风港,和他在一起的小时光没有阳谋阴谋,尔虞我诈,她想要和他在一起,所以迫切地想要为革命事业献一份力,尽快赶走外国人。
纪晗玥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叹了一口气:“你有这样的觉悟很好,身在乱世,大家都身不由己……回头我向组织汇报一下,看看能不能把你俩的事儿办成了。”
安彤彤惊愕地抬起头。
纪晗玥:“你还年轻,这些美好的事,你能提早经历最好,花一样的年纪,可别把自己耽误了。”
安彤彤愣了半晌,激动而又羞涩地说了句谢谢。
两人谈话后的第一天,纪晗玥要去某个地点办事,她走后安彤彤偶然间发现她有文件没带,于是拿起文件就去追赶纪晗玥,但此时却出了岔子。
刚到了那个地点,忽然枪响了,安彤彤只觉得地面震了一震,震得她的心也大力地跳了一下,脑子里嗡嗡作响。
安彤彤听过很多次枪声,但是这么近距离的听到枪声还是头一回,她下意识地退回一步躲到角落里,等她反应过来探头看过去的时候,看到的画面让她心神巨震。
纪晗玥被一个黄包车夫打扮的人开了一枪,她捂着胸口倒在了血泊里,急促地喘着气。
安彤彤马上想要冲过去救她,刚迈出一步,纪晗玥像是有感应似的,望到了她这边,眼神严厉地瞪着她,嘴唇颤抖着,嘴边还时不时地有血流出来。
纪晗玥说每一个字都显得那么吃力,但是安彤彤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不要过来。”
安彤彤强忍着自己想要过去的动作,眼中生出阵阵暖刺,温度渐渐炙烫,胀得她眼睛生疼,她觉得每一次呼吸都变得如此艰难,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
那个亦师亦友的上司在她面前被人如此残忍的杀害,可她什么都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