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回,刻薄妇人下了点重手,嘴角多出了几个红印,但也就约莫扇了两三下表示自己“诚恳”的态度。
因着辜长思和温雪翡的招眼,他们周遭已然聚集了一些人,有些后来的,看这架势不知其中前因后果的,还以为是辜长思和温雪翡随意欺负人呢。
而知道一些的,也觉得这妇人虽言语刻薄,但认错的态度还可以,若是温雪翡揪着不放,倒是显得她有些没理了。
温雪翡抿唇,她也感觉出来了这么个意思。
她虽然也不会重惩旁人,但眼下她莫名有种被逼着原谅的感觉。
这让她有些许的不开心。
可温雪翡确实没怎么惩罚过人,温府这些事,都是有大管家料理的,一时,她竟也不知该如何应对。
而就在这时。
沉默了有一会的辜长思,却抬了抬眼睑,淡而冷的声音里透着上位者的威严,道。
“妄议县主,又岂是几个巴掌能解决的?”
第17章 017 对于辜长思而言,什么又称得上……
话音落。
温雪翡自己脸上有些恍惚。
好似从那堆驳杂的记忆里,想起来是有这么一件事。
一般而言,臣女自然是不能得正二品的“县主”封号的。
但温雪翡可是救了圣上的命,有这么一个封号倒不算意外。
便是圣上自己也是想给的。
不只因为救命之恩,更是因为温雪翡是他心腹的女儿,能找到理由给他心腹送去助力,圣上都是愿意的。
可就不知道…世家那群老顽固会不会跳出来有什么意见。
但到最后,温雪翡的县主名头还是落到了实处。
只不过宣旨意的时候,温雪翡还在床上昏迷着,是她姐姐帮她领旨的。
温雪翡醒后,颇有遗憾,她人生第一次接圣旨,兴许也是唯一一次就这么错过了。
不过,温雪翡抱着圣旨睡了好几日,也算稍稍弥补遗憾了。
温家人低调,再加上温雪翡那会生死未知,这件事并没有大肆宣传,达官贵人或是知道的,这平民百姓们便没那么多人知道了。
显然,刻薄妇人是不知的。
便是知道,不怎么懂法的她兴许都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
但已然有人告诉她了。
“按照大燕律例,妄议县主,轻则送顺天府杖刑五十,重则关入监狱,判刑三年。”声音来源于人群中,看其打扮是这个村子里的书生。
刻薄妇人一听,心里那点污糟心思立马被吓得干干净净。
腿顺势软掉,跪在地上,求饶道。
“是民妇有眼不识泰山,温二小姐…不,县主,您就原谅民妇一次吧。”
……
刻薄妇人最后的下场还是被送去了顺天府。
其实,温雪翡本不是那么心狠的人,但后来发生另一件事。
原来这刻薄妇人是小月饼娘亲家远到不能再远的一房亲戚,以往非但不怎么来往,还经常对小月饼一家人落井下石,看着他们家有点铜钱或者余粮,就编着各种理由掠夺占有,这次小月饼娘亲根本没邀请刻薄妇人,而是刻薄妇人不知从哪听到了有大人物要给小月饼主持娃娃亲,她是打着过来捞油水的主意的。
所以,后来小月饼们回来的时候,一见这刻薄妇人,就来气,把这些过往都骂了出来。
温雪翡眉头一皱,再没有心慈手软。
之后进行的倒是颇为顺利。
温雪翡的木雕落入泥里后,她便有些不好意思送了,原是想看看自己有没有带什么别的宝贝或者下次再补上,但小月饼和十五却摇了摇头表示不必。
两人十分喜欢温雪翡雕的木雕。
温雪翡本想拒绝,但她看小月饼和十五眼神都是晶晶亮的。
小孩子的眼神纯真直接。
温雪翡能感觉到,他们是真的喜欢。
温雪翡这厢也没有阻拦,只是说要去把木雕擦干净了再给他们。
擦木雕的时候,温雪翡好巧不巧又遇到了辜长思。
四下无人之时。
温雪翡便是鼓起了勇气询问,辜长思为何替她仗义执言。
以传闻中的印象,辜长思可没那么热心肠。
面对自己喜欢的人,尤其是刚刚确定好自己的心意,单独相处之时,温雪翡不自觉就会紧张,问话的时候,声音都在发颤。
辜长思眉心微皱,看着身形还是有些抖,抖得有点像害怕他的温雪翡,眼神微深。
之后,他声音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沉闷道。
“家中有敬重的长辈…也喜欢木雕。”
温雪翡恍然大悟。
难怪辜长思会替她出头,难怪辜长思对木雕的历史了解的如此之多。
温雪翡庆幸自己十分有自知之明,不会自信爆棚到以为辜长思暗恋她。
彼时,溪水为畔,微风和煦,橘红余晖落在两人身上。
女子蹲身在溪边轻轻洗着木雕,男子在其背后。
女子以为男子是来看夕阳的,问完话后,女子颤着声道了好几声谢谢,便继续做着自己的事,也怕打扰男子的雅兴。
却不知……
男子眼睑微抬,清清淡淡的目光落在了蹲身女子的背影上。
——停了许久许久。
构成了一幅安静美好的画卷。
……
离他们有一些距离的重离和呆鹅也静静地看着。
过了一会,呆鹅木呆呆道。
“主子,我们准备的杀手和替身既然已经无用,为何还要一直跟着辜世子和温二小姐?”
旁边的人没说话。
呆鹅有些疑惑,他这个主子可是个爱热闹的主,少有不说话的时候。
他偏头看了过去。
却见一贯爱笑的主子看着溪边的两人静默出神,眼神流露出了些许怀念。
呆鹅张了张口,试图再叫一声。
重离却再次露出笑容,感叹道。
“夕阳如瀑,落下难得心动,少年少女的暧昧心事,原是这般温柔的存在。”
“以前我可不懂,呵。”
“你道我二人为何跟随至此?”
“不过是,短暂地感受世间美好罢了。”
重离轻松的话语飘散在了晚风中,也留在了那幅美好的画卷里。
***
温雪翡已经很努力吃大白馒头了。
她纤细的腰腹都鼓成了小山包,可见她的努力。
但她还是剩了三十多个。
无奈她只好拎着几大包馒头回去。
幸而,辜家人讲究排场,辜长思的马车早早就在村外等着他们。
说是他们。
温雪翡起初看见马车的时候还犹豫了下,她不确定辜长思会不会愿意捎她一段。
但辜长思的管家在她还犹豫之时,已然主动接过她手里的馒头包包,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邀她上去。
而辜长思早已入内。
温雪翡这才大着胆子进了马车。
温雪翡原以为两人多少会很尴尬,哪知她一进去,就见辜长思半坐在古朴华丽的软榻上,手支着头,静静合眼,看着像是进入了浅眠。
温雪翡松了一口气。
心想着,看来辜世子也没太生今日的气,还好心送她回去呢。
哪知,温雪翡这个念头,只存在了短短两刻钟。
两刻钟后,辜家的马车停在南华寺一处人烟稀少的偏门。
温雪翡下了车,正准备感谢辜长思。
却听到马车里传来辜长思淡淡的声音道。
“温二小姐回去后,切勿提及与我共乘马车之事。”
温雪翡脸上的笑意一僵。
辜长思…这还是讨厌她了吗?
都不愿意同她牵扯关系,说是同乘马车,怕不是点醒她,说不要对旁人提及遇见过他的事。
一时,温雪翡沮丧满心。
圆圆的小脑袋轻轻颔首,算是回应,发间的雪花银簪跟着垂下,在渐渐昏暗的天色里,显得黯淡了几分。
而在温雪翡走后,辜长思的管家却是露出一个了然的神情。
虽有些奇怪,这特别的温二小姐今日怎会同自家世子在一起,但好似温二小姐确实没以前那般怕自家世子了,自家世子好似也没有过于排斥温二小姐。
还为了温二小姐的名声,提醒她不要提及与男子单独同乘马车一事。
管家嘴角微扬。
总感觉有些奇妙的事情在发生着转变。
***
温雪翡回去的时候,整个温家上下都急疯了。
但见温雪翡安然无恙又可怜巴巴地拎着几个馒头包包回来。
温夫人心底的愠怒一下子消弭,可面上还是装了装样子。
在回去的马车上,让温雪翡同她共乘,说了她一道。
温雪翡耳朵犯痒,赶紧将今日之事说出来转移温夫人的注意力。
除去隐了遇到辜长思的事,还有遇到刻薄妇人的事,其他温雪翡均是老实交代。
顺便还献宝似的拿出了自己辛辛苦苦带回来的大白馒头。
温雪翡一开始还害怕自己母亲嫌弃。
哪知,温夫人很快就接过放在了手心,当着温雪翡的面便尝了一口。
温夫人吃的端庄,用手帕掖了掖嘴角,才给出评价,温温柔道。
“雪翡推荐的,果然好吃。”
但温雪翡不是很满意这个答案。
“母亲,你是因为我说了才觉得好吃,还是你本身就这么认为?”
温雪翡有发现,她的父亲和母亲有时候会对她极其纵容,仿佛她说什么都对。
温夫人却是继续笑道:“当然是后者,小脑瓜在想写什么呢,你知道这世上什么可以称得上是无价之宝吗?”
温雪翡一愣。
她忽然想起来,另外一个说“无价之宝”的人。
温雪翡道:“雪翡不知。”
温夫人道:“世上的无价之宝很多,也很少,而且也许每个人的都不一样。”
“在我看来,雪翡带来的馒头,不只是馒头,更是小月饼娘亲朴素真诚的用心。”
“这在为娘眼里,亦是无价之宝。”
温雪翡乖乖听着,她的父亲母亲都是极为有才情之人,若不是父亲入仕为官,指不定两人早就成了出名的大儒,造就一段神仙眷侣般的佳话。
温雪翡虽才学不行,但喜欢听母亲讲这些道理,那温温柔柔叙述的音调,像极了春日吹来的暖风。
吹进了温雪翡的心里。
温雪翡用手托着脸,有些迷糊地思考着。
那么,对于辜长思而言,什么又称得上是无价之宝呢?
她的木雕,哪里称得上是无价之宝呢?
……
馒头要趁热吃,无价之宝要一起共享,因为要听训,温雪翡便让绿芙把另外一包馒头送到温胭脂的车里。
温胭脂好似在车中下棋,打帘的时候,绿芙有看到温胭脂身后的棋盘上摆着棋子。
绿芙虽然不太擅棋,但也会那么一些。
温胭脂身后棋盘上,黑棋明显在死死地压着白棋追,不给白棋一丝喘息的机会。
绿芙有些纳闷,明明大小姐自己一人对弈,怎么还能下出这么偏势的棋局。
绿芙退下后,温胭脂继续下着棋,她手里举着一枚黑棋。
另外一只手却从馒头包包里,拿出了一个馒头。
面无表情地轻咬了一口。
***
夜幕降临,更夫敲着梆子报时,细雨缓缓落下,乌云有些密布,看着有大雨倾盆的趋势。
辜府。
带着岁月沉淀的古朴主宅点着灯火,不算通明,而是幽幽。
辜长思立在屋子里,他对面缓缓响起一道威严的声音。
“长思,你可知错?”
第18章 018 无法自拔。
辜家作为大燕第一世家,更是传承百年的高门望族,其院落布置,自是有其独特的底蕴。
打一入门,左右便各置两座深红天然几,左边的天然几上刻有《九鱼图》,右边的天然几上刻有《三羊图》,倒是富贵人家最喜欢的《骏马图》雕纹,整个辜家家中装饰一点不沾。
毕竟,《骏马图》寓意飞黄腾达,而辜家已然站在了世家的顶端,这要再飞黄腾达……
恐引上位者猜忌。
辜家历任家主都是极致聪慧之人,同天家博弈百年,天家换了几代,而辜家却屹立不倒,这其中自有其了不得的智慧。
两边天然几上摆的盆景也好,屋内的陈设也好,大都是松柏,青竹,总归是“高洁雅致”的意思,看着也是古朴幽远,该是有些历史,不过正中堂悬挂着一张条幅长画卷。
画是山水画,同一屋子雅致之物十分和谐,只那纸张颇新,绝非先早大家古画,而是当代画家所作,画卷右下角有一不起眼的朱泥印章。
落着“长明”二字。
而画卷前的黄梨花木太师椅上,一身着淡雅穹灰色锦袍的中年男人轻轻转了转手里的古黄色手捻葫芦,他长相同辜长思有六七分相似,只是多了几根皱纹,更显庄重威严。
他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并没有看辜长思,而是落在自己手里小而精巧的手捻葫芦上,仿佛是在与辜长思闲话家常一样。
辜长思默不作声。
中年男人也不急,又转了一圈手捻葫芦。
过了会,辜长思淡淡道。
“孩儿去祠堂。”
……
辜家院落占地极大,在盛京这般寸金寸土的地方,也能依山傍水而建。
光是从主宅走到祠堂也得走大半个时辰。
夜晚的辜家,极其的安静,似乎连尘土落地的声音都能听见。
大雨已然倾盆大雨,檐下落雨斜飞进长廊,润湿了半面地砖。
嬷嬷走在外面,半打着伞,小心地用身体和伞替自家主人遮着雨…以及自家主人手里的食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