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不顾众人反对,不顾自家父亲的盛怒,第一次强硬地奔赴了战场。
提着枪,穿上黑甲,踏上了那义无反顾的路。
谁能想到,后来这位令北境闻风丧胆的“绝杀战神”。
一开始的初心,只是想保护他放在心尖尖上的小女孩。
可因为难得,因为珍惜,他太小心翼翼。
他尊重着温雪翡的一切。
把温雪翡的所有感受都放在他之前。
是他的错。
害她梦靥,引她恐惧。
她畏惧他的靠近。
他就不靠近。
她喜欢上魏子行。
他很难受,可他并没有横插一脚。
他尊重着她去喜欢别人的权利,即使她忘了她曾经允诺过他,会跟他当一辈子家人的事。
那一段时日的辜长思,越来越沉默。
可他依旧控制不住自己会关心温雪翡的每一件事。
事情小到温雪翡吃了颗梅子糖,十分喜欢。
其后,军营里就会看到辜长思手里常备一包梅子糖。
他想尝尝,温雪翡喜欢的味道。
酸酸的甜甜的,好似将他嘴里的苦涩冲淡了些。
其后突然的大喜。
辜长思不敢置信,他高兴疯了。
但他克制住想拥抱温雪翡的冲动。
他的小女孩,他想给她世上最完美的表白。
可惜,成了悲。
这世上若有什么事,是辜长思最害怕的。
那就是被温雪翡讨厌。
他不能违心地去欺骗温雪翡,他更不想温雪翡恢复记忆后,把他当做偷爱的小人。
但他看到了温雪翡眼里的卑怯和委屈。
那一刻。
辜长思什么都想不到了。
只想着,他竟然亲手伤害了自己想要保护的小女孩。
他混蛋。
辜长思决定顺从温雪翡。
但他更尊重温雪翡。
温雪翡既想参加月迟雅集,那便一切都等到月迟雅集之后。
可即便在这时,辜长思也想的是,若是温雪翡有一日恢复记忆,远离他,离开他,他也会尊重。
温雪翡的喜怒哀乐,永远在他自己之前。
但直至事情真正发生之时,他才惊觉自己不伟大,成为不了无私的佛。
他是个人,是个自私的凡人。
那是一日,他还在京郊,宫里却传来了消息。
说是涟漪宫发现前朝余孽奸细。
整个涟漪宫陷入火海,无一活口,三公主也在。
辜长思整个人,顿凝。
可他红着眼踏入城门之时,却只看到重离碎了传信人的脖颈。
重离说这是前朝余孽针对他的一个圈套。
不过,前朝余孽以为辜长思喜欢的三公主罢了。
那一日的辜长思,平静地看着被重离拎着脖子的尸体。
下一刻,剑过,头颅缓缓落地,滚出了一道血路。
参与这个圈套的所有人。
都被辜长思一剑封喉,尸首分离,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血迹沾染了他的衣袖,带着冰冷的漠然。
这不像辜长思,旁人惊诧着。
可重离却一点都不惊诧,这才像重离第一次见到的辜长思。
冷漠,冰冷,麻木,残忍。
而他唯一的温柔大概都给了那个娇娇弱弱的小姑娘吧。
重离环着后脑勺想着。
……
辜长思垂眼,看着他同温雪翡交叠的手。
他能感受到温雪翡的手在颤。
惊讶的,激动的,紧张的……
辜长思的桃花眼微微下移,与温雪翡漂亮的杏眸对视着。
这艘欢快的灯船,将他引向了温暖的岸边。
她牵引着他。
所以,她不能,不要他。
便是强取豪夺,便是被万人戳脊梁骨,便是死后下十八层地狱,他再不放手。
“我,辜长思愿意娶温雪翡为妻。”
男子清寒的声音里,带着暖秋恰到好处的温度。
轻轻柔柔地,钻入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温雪翡瞳孔微颤。
不知道为什么,她鼻尖有些酸。
***
“不行!”
“不行!”
“她凭什么?!”
“凭什么是她?!”
三公主尖锐的声音,划破众人的耳膜,让大家瞬时清醒。
温雪翡也瞬时清醒,后背尖锐的目光,让她好生难受,她下意识想抽回被辜长思握住的手。
却见辜长思握着她更紧了些,根本不给她挣脱的机会。
三公主任性惯了,便是当着圣上的面,也一点面子都没给辜长思和温雪翡。
可从前她都是小打小闹,这一次在场还有如此多人,她确实是过了。
平乐帝难得皱起了眉,看向以往在他跟前虽有些任性但娇俏可爱的三公主,有一瞬间竟觉得有些陌生。
他刚想开口阻止,未曾想,今日的辜长思根本不能惹。
“不是她,难道是你吗?”辜长思牵过温雪翡,平静地抬眸,直视着三公主。
一时周遭倒吸凉气。
一来,这是第一次有人公开怼三公主,且如此毫不留情。
二来,这是辜长思第一次公然袒护一个人,还是一个女子。
两间世间稀奇,竟然同时发生,稍微缓了震惊的众人们,再次提起了心,分不清今日算是行了大运,还是倒了大霉。
三公主哪里被人如此怼过,更何况怼他的人,还是她爱慕之人。
她脸色快速变换,一阵红一阵白。
怒不可遏的她,斥骂道。
“辜长思你疯了吗?!”
辜长思冷淡的眉梢微微上挑,看着盛怒的三公主,更像是看着众人。
缓缓开口。
“若你指的是,我爱慕温雪翡这件事。”
“那,疯了,也就疯了。”
话音落,温雪翡顿僵,抬眸看向辜长思高大的背影。
眼眶晃动。
辜长思…在说什么?
第91章 091 赐婚宴(五)
辜长思的话, 像是一句一句惊雷,砸的众人眼冒金星。
同辜长思正面交锋的三公主最受触动,她忽然想起先前辜长思看她的那一眼, 她当时身体顿僵。
便是因为,辜长思的那一眼。
三公主无法形容,只觉辜长思看过来之后, 她竟感到了后背一阵发凉,像是盯着死人的漠视。
三公主身为金枝玉叶,从小被宠爱长大,就连大燕最为尊贵的人, 当今平乐帝,也因为她母妃的去世,将所有宠爱加在了她身上。
没有人敢拿这种眼神看她。
没人敢!
可辜长思竟然敢这么看她。
三公主一时僵愣在原地,没有反应过来。
起初, 她不知辜长思为何如此看她, 她明明是在给他台阶下, 以此好让他能够拒绝温雪翡。
后来等她反应过来,琢磨明白辜长思竟然为了一个什么都不是的温雪翡, 这么看她。
那眼神,如果三公主没感觉错, 当时的辜长思动了杀意。
好似窥探到什么的三公主,更是恼怒交加, 她继而脱口斥责, 未曾想,辜长思……
不,眼前的辜长思,当真是她记忆里的辜长思吗?
三公主瞳孔颤抖, 倏尔抬眼看过去。
离她不过几步远的辜长思,雪青色锦袍加身,白玉发带束发于身后,眉眼像是含着寒夜里最冷的一层薄雾。
即使没有穿上布满煞气的黑甲,依旧让人不寒而栗。
他是盛京最为有名的高岭之花。
世人说他“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
三公主不信。
她从小想要什么都会有。
而且她才貌双全,又是最为受宠的三公主。
她不信,她拿不下辜长思。
直至她成为了大家嘴里的“辜长思的头号爱慕者”。
直至所有人都觉得世上只有她配得上辜长思。
直至女子之中,只有她同辜长思有绯闻牵扯。
三公主想,即使辜长思对她冷漠,可在众人眼中,她也是辜长思生命里唯一不同的存在。
兴许辜长思心里也有点她的位置的,只是他惯常冷漠,不会表达罢了。
三公主一直相信,自己早晚有一日能将辜长思这块冰石头捂热。
却未曾想……
辜长思根本不是块冰石头。
他会生气,他会温柔的说话,他会牵女子的手。
他也会有保护欲,他更会大方地承认对女子的感情。
他让旁人不寒而栗,但却紧紧握着温雪翡的手,用自己的身躯将温雪翡掩在身后,抵挡着所有的流言蜚语,嫌恶敌意。
三公主急火攻心,更是愤怒无比。
“你爱慕温雪翡?”
“辜长思,便是你想摆脱于本公主,你也说一个令本公主信服的人,好吗?”
“还是说,你故意选择什么都不是的温雪翡,整个盛京最为出名的草包美人,故意拿温雪翡来恶心本公主?”
三公主已然口不择言,甚至想着辜长思是想摆脱辜父安排的与她的联姻,故意选一个这样的人选,来给自己添堵。
可这话一出,别说辜长思,平乐帝和温胭脂都是皱了眉。
“胡闹!”
“……三公主慎言。”
“今个儿这热闹,可否让老夫来凑上一份。”
最后一句话,声音不大,出现的有些突兀,一时并不是所有人都听清了。
但外圈的世家子弟们,还是听了出来。
他们四下张望了下,那道有些老成的声音笑盈盈道。
“老夫在这。”
外圈的人闻声而去,却倏尔收声,惊诧的。
那人像是早已知道众人的反应,笑着继续往前走着,他一走动,前行的世家子弟自动让开了道,并且恭敬有礼地朝着来人行礼。
要知,世家子弟由来眼高于顶,能真正让他们打从心眼里佩服的人不多。
尤其是,让一群,甚至乃至于在场所有世家子弟都佩服的人,更是凤毛麟角。
那人所过之处,所有世家子弟都不自觉让开了道,惊诧上眼,并且恭敬行礼。
等到众人让开的道都开到对峙的三公主和辜长思等人时。
那人的庐山真面目才被所有人看见。
平乐帝同样眼里浮现几分惊讶。
“雾隐,你如何在这里?”
雾隐居士前些时日被太后邀入宫内作画,既是当世最为有名的画手,圣上自也想讨要一幅,想让雾隐给自己和三公主画一幅。
哪知雾隐只同意了前者,后者则是被他拐着弯的拒绝道。
“圣上该知,草民给您和太后作画,是因为您二人为大燕百姓谋取了天大的福祉。”
“至于旁的闲杂人等,便不必了。”
“草民的画虽是拙作,但想放谁入画的自由,想来圣上该是能够体恤草民的。”
雾隐居士这般当世大儒,又是画之国手,虽无功名加深,亦不是平乐帝能轻易动弹的人物。
画之一道,在大燕如此备受推崇。
可以说是“四雅之首”,在文人墨客的心中,雾隐居士的地位,只说第一,绝无第二。
推崇代表着信仰。
雾隐居士,就是这群为画痴狂的大燕文人心中的信仰。
平乐帝可不想死后被一堆文人墨客口诛笔伐。
再加上他自己亦是极爱画之人,自也是对雾隐居士礼让三分。
但雾隐傲气至斯,给太后和圣上画完画后,很快便离了宫,圣上本来想多留他几日,哪知雾隐居士还来了脾气,瞪了圣上一眼,让圣上不要耽误他回去选徒弟。
圣上当时听完,也只当一句借口。
他同雾隐早有相识,知道雾隐眼光挑剔,多年择选不到自己心仪的徒弟,也见过不少天骄英才,就不知哪里缺了点什么,入不了雾隐的眼。
三公主曾经也想当雾隐的徒弟,还让平乐帝去同雾隐说说。
哪知雾隐一看三公主的画,便说,此等污糟之作,见一次都说折损他的创作灵感。
引的三公主哇哇大哭,再不提当雾隐徒弟的要求。
当然,雾隐后来解释,他并不知那是三公主的画作,若是知道,大概会把这话说的稍微能入人耳一点。
不过,雾隐不太喜欢皇宫,非他召见,绝不主动出现。
今日却不知雾隐为何主动出现在宫里。
平乐帝试探问道。
“太后又召你?”
“雾隐,你要是不喜,朕去同太后说说,不过太后她老人家,也不过是很喜欢你的画,还望你多体谅些。”
雾隐居士摇头。
“回圣上话,草民这次进宫,不关太后的事。”
“哦,那是?”平乐帝话语里带着好奇。
不只是平乐帝好奇。
雾隐居士出现之时,所有人都为之一惊,惊诧之余,更多是激动。
雾隐居士这般人物,一生能得见一次都是幸运。
而且还是离得如此之近。
若说见到辜长思,盛京的妙龄少女都会隐隐激动。
那么见到雾隐居士,盛京不论男女老少都会沸腾。
突然出现的雾隐居士,甚至把众人的注意力都从辜长思和温雪翡的赐婚转移出去了些。
平乐帝的问题,也是大家心中好奇。
众人不由眼巴巴地看向雾隐居士。
温雪翡也想看雾隐居士,当代画之国手,是所有画手心中的神话人物,北斗泰山,她当然想一睹真容。
但她被辜长思掩着身体,没能第一时间看到雾隐居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