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子海:“……驴棚?”
不是,河塘挖完了,剩余的活很轻松,怎么就扯到驴棚上了?
梁汝莲眺望星空,声音幽幽:“想进步,就要做最苦最累最脏的活,最近大家忙挖河,驴便便都堆成山了,正好我力气小要找人帮忙背,我明天就给村长说。”
宁子海:“……”
村里如果说最让知青避之不及的活,打扫驴便便当之无愧第一。
没有化肥没有各种激素的时代,驴便便就是宝贵的天然肥料,不能随便倒掉,要背到田地里。
大夏天的,背后满满的味道仿佛能黏在身上,怎么洗都去不掉,干一次能恶心好几天。所以,大队采用轮流制,他不久前刚轮到过。
宁子海干笑:“茹莲,你真的变了……对了,我刚才想起咱们的以前忽然来了灵感,你要不要听听?”
梁汝莲才不要听,挥挥手:“明天吧,明天一边背驴便便一边听你的诗,哇,想想就很激动呢。”
对待绿茶,一般的招根本没有,得用同样无辜且简单粗暴的方式。
宁子海:“……”
他手抬在空中,茫然抓到一团同样茫然的风。
人已经没影了。
宿舍内,气氛沉默压抑,杨秀娟两人面前摆着学习资料,却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时不时拿笔交流几句什么,再偷偷打量眼躺在床上的林晓萍。
见梁汝莲回来,两人如释重负,立刻兴奋地站起来迎接。
“怎么样?老村长说啥了?是不是有什么实质性奖励?”
“没说啥。”梁汝莲扫了眼床上一动不动的林晓萍,疑惑道,“她这么早就睡了?”
杨秀娟两人同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梁汝莲刚走不久林晓萍就回来了,然后躺在床上啥也不说。
两人有心无力,不知道怎么安慰,只好尽量营造一个安静的空间,让室友好好疗伤。
杨秀娟猛瞎眼,用口型着急提醒:“别说这个。”
梁汝莲看懂了,她偏要说,还要大点声:“林晓萍,你是不是和宁子海分手了?”
话音刚落,床上的背影像忽然通了电直接弹起来。
林晓萍转过身,脸上挂着未干的泪痕:“梁汝莲,你最近做的事非常令人敬佩,我也承认你是个天才,哪里都比我强,但我们只是普通室友,我的个人问题,只属于我个人,不需要任何人关心。”
“我没关心呀。”梁汝莲诧异道,“你怎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想法?”
林晓萍:“……那你为什么要问?”
难道想看她笑话?
梁汝莲眨眨眼:“因为刚才他约我明天一起出工。”
梁汝莲见过太过感情受创的人,再怎么深切的安慰,就像在呼呼冒血的伤口上吹口气,能感觉到片刻温暖,却没有任何实质性作用。
她秉承直接来狠的,让对方意思到不值得,让残余在心间的爱变成恨或者消失后,伤口才会结疤,再慢慢被时光冲刷恢复如初。
宁子海前脚刚分手后脚就来撩他,如果换做原身,没准就成功了,可见非常的善于抓人心。
梁汝莲猜测,林晓萍应该多少被rua了。
林晓萍满眼写满震惊,似乎下一刻会扑上来:“你,你说谎!”
梁汝莲指指身后:“你现在出去追还来得及,或者我可以陪你去男知青宿舍当面对峙,哦,对了,他刚才灵感爆发,给我写了首诗。”
林晓萍跳起来,发现地上少了只鞋,刚才满腔愤怒无法发泄,不知道飞哪里去了。她趴在床沿,满头黑发垂下来,忽然身体一顿,就这么保持女鬼般的姿势,呜呜哭出声。
杨秀娟手足无措,上前想安慰,却被梁汝莲拉住。
梁汝莲轻轻摇头,起效果了,哭出来就好。
“来,咱们学习吧。”梁汝莲表情淡定,仿佛什么都没发生,拿起桌上的学习资料看了眼皱眉,“这里还没学会?”
这段时间里,两人的基础摸了个差不多,一句话总结,底子太差了,尤其数学和几何。
按照原有剧情里,整个乡饮村考上大学的只有两人,宁子海和林晓萍,其中宁子海成绩还是全县第一。
杨秀娟想解释,刚才不过为了做出样子随便翻了一页,目光却扫到梁汝莲另张手上拿着的人事通知单,如此距离看的很清楚,小声问道:“这是哪来的?”
刚才出门时明明什么都没拿。
梁汝莲大方给她们看。
两人的反应才是正常是老馆长想要的,看清上面内容后,捂嘴瞪眼,如果不是考虑到还有个伤心呜呜哭的室友,绝对会拥抱欢呼,甚至激动地当众劈个叉。
那代表着什么,两人太清楚了。
“恭喜你,茹莲。”杨秀娟尽量把声音压的很低,她一点不都嫉妒,这是应得的,只不过有点感觉屈才。
“没啥恭喜的。”梁汝莲随手放到桌上,忽然想到什么。
三个室友中,林晓萍考上大学,王大红是家里的独女,两人之后的生活都不错。
除了杨秀娟,她是家里的老大,下面有弟弟妹妹。剧情里对她的结局一笔带过没细说,但能看得出,似乎被弟弟妹妹拖累。
回头先问问老馆长再说吧。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寂静夜里,听起来有点吓人,连林晓萍都吓的停止抽泣。
脚步声在门口停住,接着是同样急促敲门声。
“梁知青在吗?快,你家人来的加急电报,让你赶紧回去。”
第19章
打开门,一个脸熟的村民身边站在身出墨绿色制服的邮差。
梁汝莲没有个人印章,签完名后摁手印。
没有网络电话的时代,一封信,一张邮票,所有思念夹在字里行间,慢悠悠的来,慢悠悠的去。电报,非常非常少见,加急更属于天大的事。
电报上只有两个字:速归。
“茹莲,我这就帮你收拾东西吧,对了,你得去省城坐火车是吧。”等送走邮差,杨秀娟紧张地走来走去。
别说她了,林晓萍也不哭了,欲言又止。
她犹豫了下,还是说了:“省城去海市只有上午一班车,到省城需要六个小时左右,你大概要住宾馆,记得去大队开介绍信。”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怕是家中出了大事,最有可能家人遭遇意外。比起这个来,她的事算不了什么。
“谢谢。”梁汝莲向她点点头,“不过,谁说我要回去?”
三人一愣,同时想到梁汝莲的遭遇,但不是怄气的时候,加急电报都来了,万一有个三长两短……
梁汝莲知大概猜到她们要劝,摆摆手:“我明天回封电报看看啥情况再说。”
她心里非常清楚接下来要发生什么。
婚姻那事呗。
原身长得漂亮,部队大院小伙子众多,身边不缺乏爱慕者。其中有个最讨厌的,从小老往她衣服上抹鼻涕泡,经常欺负的她哇哇大哭。
她给父母告状,父母无动于衷,因为,小讨厌鬼是父亲的上司。
原剧情里,原身虽然恨极了父母,恨不得此生再也不见,但毕竟血脉亲情,接到电报还是回去了。
等发现这事哪里肯,牺牲一次不够还要牺牲第二次?再说她满心里除了宁子海再也容不下第二个男人。
一番大闹之后,就此断绝关系,悲惨人生彻底拉开序幕。
梁汝莲肯定不回去,回去干嘛?她不会和任何人结婚的。
第二天,等大喇叭响了好几遍才不慌不忙起床去大队。
老村长料到她会来,急火火催促:“介绍信给你写好了,请假条直接摁手印。”
同样以为她要回去。
“大概想给我说对象了,我去县城回封电报。”梁汝莲已经想好了措词,一番解释后请了半天又成功借到自行车,推着自行车走几步想起差点忘记正事,“对了,宁子海昨晚找我,说要向我学习好好表现,主动请缨背驴便便。”
老村长若有所思片刻,眨眨眼:“真是个吃苦上进的好同志,七天是吧,我肯定支持。”
梁汝莲翘起大拇指,回执一笑。
默默道:您真是个老机灵鬼。
如此好消息必须第一时间告诉当事人。
男知青也起来了,巧了,那天来宿舍要钱时的男知青就在门口站在。今非昔比,如今的梁汝莲可是被池塘命名的女人,加上恐龙化石光环加身,可不敢再随便开玩笑。
宁子海很快被叫出来,一脸柔笑:“来这么早?”
“不不,我家里来了加急电报。”梁汝莲一脸歉意,这种事做不了假,等一出工大家伙都知道,“那啥,挺不好意思的,能不能先还我一部分钱?”
宁子海:“……”
他第一反应是故意的,当着那么多人面要钱,这不故意让他难堪嘛。
然后又感觉不像。
只见对方目光躲闪,分明很惭愧,也许,被电报给惊的想不了那么多。
这会都刚起来,不用回头看就知道背后一堆眼睛耳朵。
宁子海咬咬牙,柔声安慰道:“茹莲,你先别急,你父母都是军人,还有两个哥哥在家,没什么事的……”
铺垫一大堆,这才进入主题:“我,我身上只有五块,你先拿去用,剩余的我再想办法。”
梁汝莲似乎急的快哭了,大声道:“你现在不能想吗,我快担心死了,加急电报啊,要不你先问别人借点?”
宁子海:“……”
怎么就一点不懂事不体谅他了呢?
梁汝莲看向他身后:“比如你的舍友,我真遇到难处了。”
众舍友:“……”
其实自从得知这件事后,他们打心眼里看不起宁子海,收女人那么多东西,太不爷们了。
那天被梁汝莲形容笑容猥琐的男知青咬咬牙:“我这有十块,不过,你得给我打借条。”
八十五块可不是小数目,谁知道能不能还上,不过也不用太担心,他可不是梁汝莲,不还钱试试看。
宁子海快控制不住表情了:“好,我给你打欠条。”
鉴于当前情况,一方面梁汝莲最近太亮,一方面遇到难处又有人表率了,其他几个男知青犹豫片刻,也纷纷出手帮忙。
你五块我十块,凑了五十块。
当然,必须打欠条,用的还是宁子海那支曾经属于他,如今属于梁汝莲,让不少人羡慕的英雄牌钢笔。
这样算下来,只欠梁汝莲三十块了。
梁汝莲客气向几人道谢,收好钱一拍脑袋,报喜般道:“刚才老村长说了,支持你吃苦耐劳的精神,七天的驴便便都交给你。”
宁子海:“……谁让你给老村长说的?”
七天?
一天他都不想好吧,他本来打算今天早上见面找个理由推脱呢。
“昨晚不是你主动要求的吗?子海同志,你可以的,以后我要向你学习。”梁汝莲蹬开自行车支架,向众人挥手,“再见。”
这也算意外收获。
她毕竟是个女孩子,强行要账还真没别的好办法,对方绿茶浓度不算低,万一鱼死网破,怕坏好不容意洗白的名声岂不坏了大事。
男知青就无所谓了。
一个宿舍,慢慢要吧。
还没起出村,遇到个熟人。
温哲军穿着军用背心,看起来刚跑步回来,线条流畅的肌肉挂满晶莹汗珠,非常养眼。
梁汝莲客气点头微笑,自从回来后,两人没再说过话,也没说话的机会。虽然都在挖河,但她站在挖掘机上,基本碰不到。
她看不到,温哲军找了个不被人注意的死角,一直看着她背影消失。
停停歇歇一个小时候,县城到了。
七十年代的邮电局,是人们了解外界的主要渠道,寄信,发电报,还有一分钟天价的电话。
梁汝莲排在发电报窗口,轮到她时,里面的工作人员瞄了眼,冷淡道:“会写字吗?”
梁汝莲:“会。”
“几个。”
“一个。”
拍电报按字收费的,一个字五毛,梁汝莲倒不是舍不得,她懒得说。
接过她要发的字,工作人员表情微妙。
“不!”
速归。
不。
就是这么简单干脆。
电报地址那边,李寒梅面带笑意在厨房一边切水果,一边仔细听外面的说话声。
她面容和梁汝莲非常相似,实际年龄接近五十,但因为文艺兵的原因,保养的非常好,看起来也就四十。
此刻她心情激动,亢奋,如果不是手艺不允许,恨不得能把水果切的像大饭店那样才能表达内心的重视。
因为外面的小陈即将成为她的乘龙快婿。
前几天政委找她谈话询问女儿情况,当得知是丈夫老领导的儿子时,她还以为女儿只是备选之一,毕竟那可是司令的儿子,虽然两个人从小就认识,但没想过攀高枝。
没曾想,人家态度非常诚恳,这不,得知女儿没有对象,今天拎着烟酒亲自登门拜访了。
整洁简单的客厅里,参谋梁国建坐姿笔挺,见爱人端着果盘出来,宛如对士兵般道:“电报发了吗?”
“发了,发的加急呢。”李寒梅把果盘放下,亲热招呼几句,擦擦手在一边坐下,“昨晚应该就收到了,最快的话,大后天应该就能到。”
小伙子眼睛明亮:“谢谢阿姨。”
“哎哎,真好,一转眼,你和茹莲都成大人了。”李寒梅笑的快成了李牡丹,这样的好女婿哪个丈母娘不爱呢?
男人很多话不方便问,丈夫又是军人,她正要委婉打听点什么,门外传来响亮报告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