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绕过柳树,缓步走到塔塔身边。
满树垂下的柳条无风自动,纷纷避让开空间似是不敢阻拦他的前进。
空气中不知什么时候白雾缭绕,随着男人一步步的靠近愈发浓厚,几乎有种遮天蔽日的感觉,就连不远处的城堡也完全淹没在了雾气之中。
“如果你有什么困惑,可以来问我。”他微微弯腰靠近坐在地上的塔塔,红眸贪婪地望着少女娇小的身形,似乎想要将她每一寸模样都牢牢篆刻在脑海里。
许久之后,才弯起凌冽的眼尾,缓声道:“好久不见,塔塔,我的小公主。”
男人那两片薄唇里淡淡吐出彬彬有礼的词句,看起来像极了一位温文尔雅的贵族,每一分神情都吸引着少女沉沦迷恋。
可塔塔却逐渐从骨子里透出一种紧张情绪,直觉无形中像是有种被野兽盯上了的侵略感,时刻都要咬断她的脖颈。
塔塔强行撑着脸上的表情,一动也不敢乱动,勉强挤出一个笑脸,“......日安,西蒙殿下。”
心里却隐隐地觉得不对。
这里是诺亚的王宫,西蒙怎么会在这里!
之前诺亚没有醒来的时候,他作为亲王确实有随意进出王宫的权利,可自从诺亚醒来之后,按照规矩来说哪怕是血族亲王,在没有召唤的时候也不能无缘无故来到王宫。
更何况......
如入无人之地般的出现在王宫的后花园。
塔塔用余光瞟了眼四周,更是惊讶的发现,原本站在身旁的女仆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四周大雾弥漫,视线可及的范围内只有她和西蒙两人。
这样的情形怎么看怎么诡异。
西蒙想干什么?!
在诺亚的眼皮之下,他怎么敢这么大胆的放出浓雾结界。
然而无论西蒙想要做什么,她此时坐在地上的姿势都太过于被动。不仅视角高度处于下方位置,只能仰起头来看他,而且头上遮阳的帽子也很阻挡她的视线,几乎看不到西蒙的脸。
塔塔曲着腿悄悄地往后缩,想要借力从地上爬起来。
可还没来及动作,身量颀长高大的男人又靠近一步,屈膝单腿下压,蹲跪在她的身边。他的神色清冷寡淡,只有在对上塔塔的面容后才柔化几分。
“自从新年那夜之后,许久没有能找到机会再与你见面。只是陛下时时刻刻都守在你的身边,也不允许其他人到王宫来拜访。”西蒙说着,抬手想要抚摸塔塔的脸颊,可伸到一半又克制的收回。
诺亚的身体状态到现在还没有到恢复曾经的鼎盛时期,但具体恢复的程度,在没有正式见到诺亚之前,西蒙也无法推测出正确答案。
只是王宫后花园那片蔷薇花,仍然是靠着他的力量维持着生机。光这一点就可以说明,诺亚沉睡之前一定受了很重的伤,至今也没能彻底恢复。
藏在王宫暗处的阴影里有他布置留下的眼线,他只能靠着从这些眼线递来的消息中,得知关于塔塔和诺亚相处的一切。
眼线说,陛下与那位人类少女同吃同住,夜里一同歇息在诺亚的水晶棺中。
血族的棺材只有和自己挚爱之人才能共享。
一想到他的塔塔会被另一个男人肆无忌惮地抱在怀里,做尽一切亲密之事,西蒙心中的嫉妒快要翻破天际,险些压抑不住自己的理智闯进宫中抢走塔塔。
好在眼线传递出来的消息里提到的代指用词是“那位人类少女”,说明塔塔还没有被诺亚进行初拥转化为血族。
这让西蒙松了口气。
他一直焦急的等待机会能和塔塔再见一面,今天终于让他找到了机会。诺亚主动允许塔塔独自一人离开了他的视线。
得到消息后,西蒙立刻掩盖身形潜入王宫。
“我一直很担心你。”他目光灼灼。
越是靠近塔塔身边,西蒙越想将她抱进怀里,让她浑身上下都沾满属于他的味道。可西蒙又担心自己的行为吓到她,只好退而求其次,克制地摸了摸塔塔的帽檐。
塔塔本能地往后躲了一下。
帽檐却恰好撞到了西蒙的手腕处,往上一翻露出了她的整张脸。
眼前光线骤然变亮,她抬起手背挡了下眼睛。
过了一会儿,才逐渐适应了光线。
塔塔放下手,发现西蒙紧紧盯着自己的嘴唇,一张本就显得淡漠的脸更是面无表情,眼神冷肃凝重。
“......怎么了?”塔塔不明所以,不知道西蒙怎么突然脸色就变了。
“他经常做这种事吗?”男人冷声问道。
少女的唇色是不自然的绯色,下唇瓣更是比平日正常时候要红肿几分,唇角处还有一小块几乎很难觉察的咬痕,像是在一颗刚刚成熟,饱满诱人的水蜜桃表皮上,用牙齿吮.吸之后留下的印记。
对比着白瓷似的无瑕皮肤,这个浅浅的印记愈发显得触目惊心起来。
西蒙强压着语气,可无法控制思绪里被突然灌入的画面。
那些男女交织纠/缠的景象一瞬间充斥了大脑。
他用力闭了闭眼,却赶不走那些凌乱的画面。
偌大的房间漆黑寂静。
只有错乱的呼吸交杂压抑着,一点点地点燃了空气。
少女被压在坚硬的水晶棺材里,单薄的衣物被胡乱撕扯开,昏暗视线更衬得皮肤莹白娇嫩,像一朵盛开绽放的蔷薇。
身上的男人轻而易举将她压住,冷冰冰的指腹抚上她的皮肤。
女孩被猝然冷的一抖,手臂无力地攀在棺材的边沿,却丝毫无法逃开眼前的局面。
喘/息,挣扎。
脆弱修长的脖颈被迫扬起,弧度是极致的漂亮诱人,堪比毒/药一般,天生就对血族有着最浓烈的吸引感。
脆弱与破碎交织,更引得人飞蛾扑火般想要沉沦。
西蒙暗自咬牙将思绪拔出来,来不及细想自己脑子里为什么突然会多出这样一幅画面,努力压下胸腔中一波又一波翻腾的酸涩和嫉妒,维持着摇摇欲坠的理智。
他重新看向塔塔,希望从她的口中听到不一样的解释。甚至不抱什么希望地想着,或许这只是她自己不小心吃饭时候咬破了嘴角。
但他知道,这不可能。
塔塔确实不知道西蒙在想什么。
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唇角还残留着被诺亚亲吻后留下来的印记。
——这本来就是诺亚坏心眼留下的,他故意清除了塔塔那一段记忆,也消除了她嘴巴被亲肿了后的疼痛感,只留下了最表层的牙印。像是野兽巡视自己的领地,要让每一处都沾满了自己的气味。
“西蒙,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塔塔缩着腿往后挪动,一点点地拉开和西蒙间的距离。
她直觉眼前这个男人现在情绪很不稳定,哪怕外表和往常一样冷淡压抑,可就像是一团被纸张包裹的火焰,随时都可能燃烧成灰烬。
可塔塔没想到的是,她下意识生疏远离的表情,宛如点燃导/火线的那一颗火星。
西蒙猛地拉近两人间的距离,直接将她抵在身后柳树的树干上。
他单手压在她的后脖颈处,稍微用力,就让塔塔无路可退。
“你——”
塔塔惊慌地抬头,伸手抵在西蒙身前,想要推拒他的靠近。
西蒙一言不发,直接抓住塔塔的两个手腕,反手轻而易举地压在了树上。
手中的触感细腻软糯,人类温热的皮肤之下,血管流淌脉搏跳动的感觉,是那样的鲜活诱人。
他垂眸,打量着几乎被他强行拥抱在怀里的少女,用空闲的另一只手拨开她肩头蓬松柔软的长发,缓缓凑近她的脖颈,仔细观察着每一寸皮肤。
没有伤口。
也没有诺亚的气味。
看来那个老怪物真的忍住没有吸她的血。
西蒙心情稍微好了一点。
理智稍微回归。
西蒙知道他现在该放开塔塔,可他舍不得放手,眼睁睁地将已经触手可及的宝贝又重新推开。
指尖控制不住地一遍遍从她的锁骨处划过,目光里透着无比的渴望和贪求。
然而他不能。
血族对气味最是敏感,他现在不能在塔塔身上留下任何他的气味。
西蒙再次询问,这一次的语气轻缓了许多。
“他......会经常亲你吗?”
指腹轻轻碰了碰塔塔唇角那枚几乎看不见的牙印,稍触及离,隐忍又克制。
他已经预料到了这个问题的答案,哪怕塔塔不愿意告诉他,西蒙也能猜到诺亚会对她做的事情。
胸腔里又是一阵阵的酸涩和抽痛。
可又抑制不了想要询问的心。
然而塔塔的答案彻底出乎意料。
她一边警惕又忍耐地任由西蒙的动作,一边真实地蹙眉感到不解,认真地回答他:“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见惯了各种男人发疯的模样,在刚刚西蒙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状况不对的时候,塔塔除了一开始的惊讶,并没有过于激烈的反抗和逃离,而是任由他发泄着自己的情绪。
反正也不是一次两次。
说实话,她都有点习惯这种局面了。
而且......
她还有种说不出来的直觉,很奇怪很离谱的直觉。
——她竟然觉得诺亚和西蒙的某些举动,有时候看起来有种诡异的相似感。
尤其是发疯的时候。
塔塔刚刚险些将两个人误认为同一个人了。
这也太离谱了??!
塔塔抿起唇角,悄悄地重新打量了西蒙一番。
长相、声音都不像啊。
平常性格的话,如果两个人都保持正常的理智,西蒙会显得更加内敛克制,而诺亚则恣意随性很多。
但西蒙没有给塔塔细想的时间,他像是没听清刚刚的话,又重复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他的眼底闪过一丝惊讶。
像是难以理解。
有什么难以理解的。
她才不理解他在发什么疯呢。
她眼里是真情实感的疑惑,皱着眉视线直直地对上西蒙,“我说,我是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作者有话说:
西蒙:难道诺亚不行吗??他亲她都没有感觉的?
第126章 替嫁的新娘(二十六)
短暂的交谈之后, 西蒙不得不离开。
他不能在王宫里停留太长时间,否则哪怕一时用了结界幻想掩盖了他的痕迹,可时间久了诺亚一定会觉察到不对劲的。
临走之前,他看着塔塔, 神色有几分欲言又止。
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在西蒙走之后, 塔塔一直提着的心终于稍稍放了些下来。
她不知道西蒙的自信从何而来, 在王宫后花园里来去自如, 坚定地相信诺亚一定不会发现他的踪迹。
塔塔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可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只好装作什么事情也没发生。
当她带着一束用白色蕾丝扎成的蔷薇花束回到王宫中时,太阳正好落到了远处山脉之上。
连绵的黛青群山染上了一层层暖橙色的光晕, 缭绕在若隐若现的薄雾之中,渺远到一眼望不到尽头。
傍晚的景色看起来美好又祥和。
完全无法想象, 在这阳光之下的密林山野之中,潜藏着多少数不尽的野兽猛禽,随时都能将过路的人撕成碎片。
女仆领着塔塔穿过复杂如迷宫般的长廊,回到房间。
推开房门,诺亚坐在靠门处的长椅上。
男人双腿优雅叠交,膝盖上半摊开放着一卷古老的羊皮卷。
羊皮卷上是墨色羽毛笔书写留下的文字, 排列密密麻麻,笔画弧度流畅饱满,看起来华丽极了。
单拆开每一个字母,塔塔都认得。
但凑在一起之后,就变成了她完全看不懂的东西。
打扰了。
塔塔的视线默默绕开那本让她看得头大的羊皮卷, 发出了作为半文盲的叹息声。
眼底划过一丝浅浅的羡慕。
在这个任务世界里, 塔塔从小吃了从没上过学的亏, 只能勉强认出一些基础常用的字。稍微复杂一点的造句用字, 以及偏文学性的专用词汇,她都是两眼一抹黑,全靠着连蒙带猜来解决。
出于小姑娘爱面子的心理,塔塔实在是不好意思告诉诺亚她没文化这个事实,于是每次刻意避开复杂的书卷,专门挑一些画图多、文字少的书来打发时间。
可这类图画书通常都是给还没认完字的幼儿阅读的。
王宫的藏书室只供诺亚一人使用,自然不会有多少这种内容简单的书。
寥寥无几的那几本都已经被塔塔翻遍了,她最近变得格外无聊。
心里纠结着到底是自己的面子重要,宁可无聊地发呆也打死不承认她不认字这件事,还是找点儿事情打发时间更重要,去老老实实让诺亚教自己认字看书。
可是如果选择后者的话,真的......好丢人啊。
嘤。
月夜悄无声息地降临。
光影绰约,笼罩着男人的侧影。
如峰峦起伏般高挺的鼻梁之上,眉眼深邃,五官棱角冷冽锐利。鼻骨上架着一只单片金丝眼镜,有种禁/欲自矜的美感。
然而诺亚那一头鸦羽般浓密的长发,像是从山顶倾泻而下潺潺不绝的瀑布,流水的弧度连绵无间,无形之中又中和减弱了他五官的锋锐气息。
听到门口处细微的响动,诺亚从书中抬起眼眸。
像一座冰山缓缓融化,愉悦地弯起眼睛。
他的小鸟从花园里飞回来了。
将鲜活与美好重新赋予他万籁寂静的世界。
塔塔站在门边,手上捧着一束盛开的蔷薇花,眼神无意识的放空。目光似乎落在了诺亚手中的书卷之上,脸色看起来十分纠结。
到底是小姑娘,所有的喜怒哀乐都表现在脸上,就连遮掩伪装也显得生涩。
诺亚一眼就看穿她的心思。
诺亚不知道塔塔以前的生活是什么样的,除了偶尔随口提到的只言半语,她几乎不主动提起她的幼年时光。可尽管如此,诺亚大概也能猜到一些——塔塔在家里受到的待遇应该不是很好。
她作为一位贵族小姐,连最基本的文化和礼仪教育都没有学过。
诺亚并非刻板地重视礼仪的人,塔塔的每一个动作在他看来都是格外可爱的。他只是很好奇塔塔的过往,想要更多的了解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