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遍野,都是白色。
只不过这次的白, 是府邸曲折回环长廊上, 挂满了长长的白绸布, 与几步一间隙的灯笼一同, 将整座君府染成了冷冰冰的白色。
阿树在这种方面胆子极小。她尤其畏惧类似于丧事的装扮,冥冥中总觉得与鬼神相关,阴气缭绕。但这一次,她难得不算太害怕。
因为从季节和时间地点来看,这应该是她自己,也就是君晚晚的丧事。
有些新奇。
从做任务至今,阿树掰着指头粗略算了算,起码已经在任务里死亡了三次。这还是第一次在任务结束后梦到未发生的事情,而且还恰巧是她的身后事。
虽然小胖桃已经将阿树的灵魂从君晚晚身体中抽离出来。按照他的说法来说,所有任务中的情感都会就此被封存。
但再次看到曾经任务中宿体相关的事情,阿树难免心里有些微妙感。
她想进府看一眼,说不定还能看到君景逢。
长线任务的第三个副本全托了顾晏洲这个老变态的福,顾晚晚被迫成为了孤女。再也没有父母兄长之类的人物站在她身后,无条件的为可怜的小姑娘撑腰。
阿树觉得,她每天都生活在不得不讨好顾晏洲的日子里。虽然算不上憋屈,但总是提心吊胆的,时刻都要注意着顾晏洲的情绪。
对比下来,她哪怕已经没有上一个任务的情感了,都变得开始怀念君景逢这条金大腿的存在了。
无人能敌的强大,又无条件的宠爱妹妹。
唉。
阿树想到这里,遗憾地摇摇头,打算走到府邸正门口走进去。却忽然发现,她此时半个身体已经穿过了君府外围的墙壁,只剩下半条腿还没迈过来。
“……”
“……”
“……”
好的,她收回她刚刚说自己不害怕的言论。
这他妈怕死了啊!
她怎么好端端变成阿飘了!
正在阿树觉得十分错乱,手脚都不知道到底是该进来还是出去的时候,听见不远处传来一个缓慢的脚步声。
有人来了。
阿树暂时不确定其他人是否能看见她。
一时情急,慌乱之下干脆将自己整个人藏进了墙体里面。
君府的外墙做的很厚实,阿树身体单薄,站直后能正好卡在墙缝里。无论是从里侧还是外侧,都几乎看不出什么异样。
等脚步声远去后,她松了口气,又悄悄的飘了出来。
是的,飘。
阿树发现,她压根不用迈动双腿,就可以非常轻而易举的在半空中飘荡。
不愧是一只阿飘呢。
阿树不再耽搁,熟门熟路的顺着君府的长廊,往君景逢的书房飘去。但刚刚拐过一个弯,她又听见了那个缓慢的脚步声。
是她飘的太快,追上前面的人了吗?
阿树只好再将自己隐藏起来。
然而那个脚步声却越来越近,似乎是朝着她的方向而来。
阿树这次躲在柱子里,她并不能透过实际物体视物,眼前只有黑蒙蒙的一片。只能屏气凝神,希望那个步伐赶紧来。
趁着等待的空隙,阿树皱着眉回忆了一下,府上究竟有谁的脚步声是这样的。
缓慢,沉重,两条腿落地的轻重还稍微有些分别。像是有一条腿行动不便,要依靠另一条腿拖动着往前走。
可是府上没有任何一个人身患残疾啊。
难道来了新人吗?
阿树胆子小,但又好奇心重。
过了一会儿,她实在按捺不住,便等着耳边的脚步声从左边移到了右边,推测那人已经从自己面前走过,此时只会有一个背影的时候,悄悄从长廊柱子里探出半个小脑袋,试图去看看究竟是谁。
五米之外,确实有一个背影,快要走到长廊尽头,消失在转角处。
阿树定眼一看。
顿时愣住了。
并不是她猜测的新人。
而是一位许久不见的旧人。
在长廊尽头的转角处,阿树终于看到了那人的小半张侧脸。
倾山鼻,刀锋眉,眉眼深邃,唇红齿白,堪称容色清绝。
只可惜眉目间带着难掩的阴郁冷硬,两只肩膀略微有些高低不平,明显有一条腿无法正常直立。但后背脊骨笔直,行走时丝毫不晃荡。
像是被硬生生从神坛跌落下来的谪仙,落魄狼狈之余,仍有不可磨灭的执念在支撑着他前行。
是顾临川啊……
一袭白衣,比长廊外的落雪还要苍白冰冷,若不是衣袂飘带随着缓慢的步伐轻动,还以为是一尊白玉雕琢的玉人,被放置在了长廊一隅。
他身量极高,依稀又比记忆里少年的模样更精壮挺拔了些。那双往日里澄澈的圆眼,眼尾弧度微微收窄,向上拉长出一道冷冽决绝的弧度。
乍一看,竟有几分现在顾晏洲的影子。
不对——
阿树神色一凛。
如果在此时顾临川的容貌上稍作改动,眼型由充满少年感的圆稚变为成熟男人的狭长,全脸再整体消瘦几分,显现出更为明显的下颌线——
那就是如今阿树这个任务里的顾晏洲。
阿树远远望着顾顾临川。
那双逐渐凌厉无情的眼睛里,冰蓝色的瞳孔幽深晦暗,仿佛连一丝光线都无法穿透过去。
只会被牢牢锁在那一片无边无际的蓝色之中。
呼吸停了一瞬。
而就在这时,本该走过转角消失在长廊尽头的男人,缓缓折身回首,遥遥望了过来。
四目相对。
阿树直觉她此时阿飘的形态逃不过顾临川的眼睛,连忙试图往后再次藏进柱子里。可身后的柱子忽然变得坚硬如实体,不再可以任由她进入和穿过。
顿时僵在原地。
眼睁睁看着已经不能称呼为少年的男人,一步步向她走近。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无形中有种力量将阿树钉在原地,双腿像是灌了铅似的连抬都抬不起来,只能浑身僵硬地抬着头,呆呆的看着顾临川一步一步走近。
一步。
两步。
每走一步,顾临川的容貌都会发生些微变化。
原本明显跛脚不变的身体逐渐直立挺拔了起来,举手抬足行动流畅。身体也再抽高了几寸,面上稍显柔和的少年感愈发减退,变得更加凌厉清冽,带着让人生冷勿近的疏离之感。
他目光浅淡,眼角眉梢都是无限的冷意,甚至……显得有几分孤寂。
像是一柄即将出鞘的宝剑,瞬息之间锋芒乍现,下一秒又立刻收敛起来。潜藏着无限杀意和冷漠,沉溺于漫长岁月的等待之中。
最后一步。
他走到了阿树的面前。
此时,他的模样完全变成了阿树认知里顾晏洲的样子。
一时之间,不知道该称呼眼前的男人为顾临川,还是顾晏洲。
阿树在一片惊慌之中,又有几分茫然。
男人抬起手。
宽大的袖摆在眼前落了下来,冷白色一晃而过。
阿树的下巴被一只手捏住。
她被迫顺着力道仰起头,撞进一片辽阔无垠的冰蓝色瞳孔之中。
神色恍惚见,她似乎听见男人一声叹息。
“晚晚,我终于找到你了。”
阿树张了张嘴,还没反应过来该说些什么。
忽然浑身一僵。
似乎有一只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物体,顺着她的脚踝蜿蜒攀爬而上,从长长的裙底溜了进去。触感中带着冰凉的湿意,看似柔软但又坚不可摧,一寸寸爬上了小腿,甚至还没有停下的意图。
什……什么东西?!
阿树害怕的快要发抖了,努力挣扎了一下试图甩开身上的禁锢。可无论是下巴处的这只手,还是身.下裙底里看不见具体情况的东西,都牢牢的覆在她的身上,甩也甩不掉。
更甚至的是,腿上那个让她皮肤发麻的触感,似是被她抗拒的动作惹恼了,变得更加变本加厉,一圈一圈缠上她的双腿。
虽然勒的不疼,但是阿树觉得很痒。
仿佛四肢百骸的每一个触觉神经都被放大了敏.感度,全部聚集于她腿上那个物体的动作上。
尖端像是一只无形的手指,时而轻轻从细嫩的皮肤上扫过,留下若即若离的酥.酥.麻.麻,时而又像一个小型的吸盘——阿树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动作,只觉得有东西顺着小腿内测往上爬,留下一串串类似于吮.吸的行为。
一阵阵电流感从下而上,冲至头顶。
阿树快要哭出来了。
到底是什么东西?
是触.手吗?
不管是顾临川还是顾晏洲,他到底是个什么怪物!
阿树一点也不想要这种东西碰她。
可是她现在浑身力气都宛如被抽空了,连低头掀开裙摆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在作乱,也做不到。
“唔……”
阿树哽咽一声。
这种全无法挣脱的触碰,充斥着无比强势的占.有欲,可又偏偏发生在难以言说的裙摆地下,竟莫名生出几分像是在偷.情的隐秘刺激感。
她的眼底盛满了泪水,像山谷中最清澈的那一汪泉水。泪痕渐渐浸染了纤浓的睫毛,挂在弯弯翘起的睫毛尖尖,摇摇欲坠。
原本雪白如玉的肌肤泛起了一层又一层的红晕,从眼角晕开,顺着脸颊一路蔓延深入了衣领交叠的脖颈深处。
就连下巴处那一小块皮肤,触手也是滚烫的触感。
然而,顾晏洲似是全然无视她此时的模样。
面容冷若冰霜,像一头毫无情感的野兽,专注的盯着自己的猎物。
明明故意恶劣的将阿树弄成现在这幅样子,却装作一副毫不相干的神色。然而眼底一闪而过的暴戾笑意,暴露了他的真实想法。
唇角勾起一抹残忍又快意的弧度,“这一次,谁也不能救得了你。”
无论是你那个无所不能的哥哥君景逢。
还是其他四海八荒的大罗神仙。
谁都不能救得了你。
第100章 哥哥的秘密(完)
“我到底该叫你顾晚晚, 还是——”
“君晚晚?”
“晚晚,我终于找到你了。”
“这一次,谁也不能救得了你。”
“......”
阿树猛地睁眼,惊魂未定的从床上坐起来。
急促的喘息声在无比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明显, 好半天才缓缓归于平静。
她下意识四周看了看。
房间里光线昏暗, 只有床头一盏微弱的台灯。阿树也分不清究竟是她夜盲症的原因, 还是整个屋子太过于漆黑, 她的视线只能勉强看清床边往外的一小段范围。
甚至连床上被子的颜色, 也勉强只能看清是深色的。
她的被子是深色的吗?
阿树勉强去回忆昨晚睡前的记忆, 但隐隐约约有些记不清当时睡觉时候,被子究竟是什么颜色了。
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
有种直觉告诉她, 此时并不是自己在顾宅的房间。
阿树试图往远处看去。
希望能有其他东西帮她辨认究竟是不是自己的房间,但无论怎么努力的眯眼睛, 也只能看见一片愈发幽深的黑色。
她拥着被子坐在床头,不敢轻举妄动。
梦里顾晏洲的声音方才就在耳边响起。
太过于真实的声线,带着顾晏洲独有的冷漠疏离的压迫感,险些让她分不清到底是真实的事情,还只是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也不知道是不是昨晚顾晏洲最后说的话,给阿树心里留下来压力, 才导致在梦中做了这场有些荒诞但又有些合理的梦。
想到梦里最后略显得羞耻的画面,那种隐秘又难以言说的触感再一次在脑海中恢复过来。
阿树难为情的抿了抿唇。
她在被子下曲起双腿,试图驱赶掉脑中那些乱七八糟的记忆。
可稍微一动作,就听到被子底下一阵哗啦啦的金属响声。
什么东西?
阿树一愣。
心里瞬间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连忙掀开被子去。
女孩儿右脚的脚踝处, 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类似于环形镯子的物件。
触感冰冰凉凉的, 质地略有一些冷硬。看起来似乎是一个漂亮的琉璃镯子, 在光线下微微折射着瑰丽的光泽, 好像是涓涓水流在镯子中流动。
而镯子的另一端系着一条细长的金属锁链,锁链松松散散的落在床上,顺着床沿垂下。锁链的尽头连向了房间黑暗中不知名的地方。
阿树稍微动了动脚,就一阵细密的声响。
金属与琉璃碰撞声极为清脆。
可愈发叫人心神不安。
阿树连忙曲起腿,蜷在眼前,伸手试图去将脚上的镣铐摘下来。
然而镯子卡在脚踝处,无论她找哪个角度去掰扯扭动,都纹丝不动。
甚至当她挣扎狠了的时候,镯子竟然像是有自主意识似的,越缩越紧。
到最后连一丝缝隙都没有了,严丝合缝的卡在脚踝最纤细的部位,将周围皮肤压出了一圈淡红的痕迹。
这种触感......
琉璃镯子的外缘部分还是坚硬的琉璃质感,但靠近脚踝皮肤的那一侧,竟然变得十分柔软,顺着皮肤骨骼纹理将阿树圈.禁在其中。甚至像是一个形态怪异的生命体,随着阿树的呼吸,隐约带来一丝冰凉的湿意。
和梦里裙摆之下的那个看不见的触手给她带来的感觉一模一样。
阿树浑身僵硬。
到底是什么东西......
她一点也不想被这种怪物一样的东西拴住。
简直像是噩梦里的恶鬼,顺着梦境爬了出来。
阴魂不散。
想到这里,阿树一阵害怕,更是毫无理智的用手去抓脚上的镯子,拼命想将它取下来。
可这一次,镯子似乎也被阿树的行为惹恼,愈发坚不可摧的禁.锢着她的脚踝,在阿树乱踢乱扭愈发激烈的时候,猛的一用力,狠狠收紧。
“嘶......”
阿树疼得抽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