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倒霉透顶!马上要进赛季了,结果鞋坏了,”艾丽卡心疼地把刀卸下来,又拿了自己的备用冰鞋,“休赛季好不容易赚了点钱,现在又要换新冰鞋。”
艾丽卡掰着手指开始算新赛季的花费, 越算越悲伤:“尤金先生的教练费、还有舞蹈课程费、编舞和考斯腾定制的费用、场地费……好的,交完这些钱我就去睡桥洞吧。”
听到这里, 陆酉不由得在心中感谢祖国妈妈光辉伟大,这些东西不仅不需要操心, 并且每个月还给她发工资。
听说体育局文宣办最近还在给她和谢云君两人接触广告代言, 如果能谈下来,到时候又是一笔进账。
而艾丽卡是加拿大普通工薪阶层出来的孩子,这些年花滑的花费都是自己一点一点攒出来的。
国外的花滑大环境稍微好一些, 花滑不只是贵族运动,普通家庭也可以参与。
比如加拿大就有很多教练开设针对普通或者贫困家庭的免费试训,冰协也有一些定向补助,立志于不错过每一个有天赋的孩子。
卡洛是个家境优渥的小少爷,一听女伴都快沦落到去睡桥洞了,也不贫嘴了,神情认真地掏出一张卡。
卡洛:“Erica,这里面都是我这些年冰演和代言攒下来的钱,如果你需要就拿去用吧。”
艾丽卡:她就是夸张一下,倒也没穷到需要男伴接济。
没想到拒绝之后,卡洛一本正经握住她的手:“艾丽卡你放心,这里面的钱都是我自己赚的,本来就是想攒着给以后的女朋友买个钻戒,所以给你用也没关系。”
艾丽卡:“?”
刚结束训练的陆酉一口水卡在嗓子眼,差点没把自己呛死。
她偷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谢云君连忙给她拍拍背,陆酉擦了擦嘴,目光落在身边少年脸上。
不会吧不会吧?谢云君不会也在悄悄存老婆本吧?
“没有,”谢云君仿佛会读心术,他一边给女孩顺背一边轻声道,“我们的钱不都放在一起的吗,梁阿姨说,等我们上大学了,到时候取出来给咱们付一套小房子的首付,这样就不用住校了。”
陆酉:“对哦。”
他们参加比赛以来工资奖金攒了不少,ISU给青年组的奖金不比成年组,分来分去最后能到选手自己口袋里的也就几千刀的样子。
不过拿了世青赛金牌后,江林省那边又给了一笔六位数的奖金。
两人平时没什么开支,要是一直存到成年,说不定还真能攒够一套房的首付。
“You,Jun,我们先去训练了。”
陆酉趴在储物室的长椅上,“嗯呐”一声。
艾丽卡把坏掉的冰刀包起来,写上了自己的名字,去训练的途中顺手塞进了北极熊俱乐部收集选手废弃冰具的箱子里。
这是北极熊俱乐部的传统,隔一段时间会有工作人员过来,挑选一些知名选手更换下来的冰刀冰鞋做成展品放在陈列室。
他们走后,一个身影悄悄走到箱子前,四处张一会儿后,小心翼翼地捡起那把裂了的冰刀。
此时正要踏出的储物室的谢云君被陆酉一把拉了回来按在墙上。
“嘘,”陆酉抱着谢云君的腰,“你看那边。”
陆酉探头探脑地从谢云君胳膊下钻出个脑袋,指了指翻废品的那个身影。
这个男孩穿了一件黑色外套,帽子翻过来戴在头上,他被雨水浇了个透,裤脚都在啪嗒啪嗒滴水。
而他自己却浑不在意,像是获得了什么宝贝一般,用衣袖擦了擦艾丽卡扔掉的冰刀,放在怀里露出个笑容来。
阿图罗用中指点了点额头、前胸以及左肩窝右肩窝,心中默念“因父,及子,及圣神之名,阿门”。
希望主原谅他未经同意把这双冰刀占为己有的罪过。
阿图罗内心默默忏悔完,一睁眼,就对上一个小姑娘天使般的脸。
然后他就看到这位天使指着自己:“谢云君!就是他!偷偷捡艾丽卡冰刀的变态!”
阿图罗:“……”
-
选手储物室。
阿图罗坐在长椅上,抱着捡来的冰刀,像个被雨淋湿的大狗狗。
陆酉盯着浑身湿透的阿图罗:“你真的不是跟踪艾丽卡的粉丝?我看到你捡艾丽卡换下的冰刀,还笑得那么如痴如醉,我当时……”
我当时差点都叫保安了。
陆酉心想。
其实不止娱乐圈奇葩粉丝多,花滑界也是有那种偏激粉丝的。
比如今年世锦赛的时候,就有一个只穿着内裤的选手闯进了一名北美冰舞选手的房间,大喊着要跟她求婚,把那位女选手吓得花容失色,第二天比赛时频频失误。
陆酉下意识就把阿图罗当成跟踪艾丽卡的私生饭了。
阿图罗涨红了脸,他英语不好,只能一个词一个词地往外蹦:“没、没有,这个冰刀、没人要,我想捡来自己用。”
谢云君说:“这冰刀都坏了,再用来滑冰很危险,已经不能用了。”
阿图罗垂下眼睛,磕磕巴巴地说:“再修修,还是能用的……”
似乎是生怕陆酉和谢云君把他当成小偷,阿图罗一边解释一边急得脸都红了。
“来到加拿大之后,我的冰刀和冰鞋、在火车上丢了,听说、这边有一个花滑俱乐部,我就想来碰碰运气,”阿图罗说,“我真的、不是小偷,请你们不要叫警察。”
陆酉和谢云君对视一眼。
阿图罗的口音和样貌都不像是加拿大本地人,联想到他说的自己的国家深陷战乱中、他和家人一起从哥伦比亚坐火车过来弄丢冰鞋的事,两人想到一种可能——
阿图罗是来自哥伦比亚的难民。
而阿图罗的下一个动作也印证了他们的猜想。
似乎是怕陆酉和谢云君误会,阿图罗急忙从怀里掏出一张证明:“我、我不是偷渡的,我有联合国难民署通行证。”
从小生活在和平国家的陆酉和谢云君,对“难民署”“偷渡”等词语天然地感到陌生。
陆酉从自己柜子里取了一张干毛巾递给阿图罗:“擦擦吧。”
阿图罗看了一眼陆酉,又飞快低下头,小声说了句:“谢谢。”
“北极熊俱乐部不对外开放,不可以随便进来,”陆酉用英文跟阿图罗解释,“这把刀已经坏了,而且艾丽卡的刀对你来说太小了,你用它来继续练花滑已经不合适了。”
发现陆酉没有恶意之后,阿图罗也逐渐放松下来。
“我小时候在哥伦比亚时练过一段时间花滑,但是后来国内突然爆发战争,冰场都停业了,战乱开始后,我又跟父母一起逃到加拿大寻求庇护。”
“对不起,我不知道这个冰场不开放,我以为可以过来滑冰的,”阿图罗垂下眼睛,“至于冰刀……爸爸妈妈为了带我来到加拿大,已经花了很多钱了,没有钱再给我买一双新的冰鞋了。”
阿图罗应该比陆酉还小几岁,是典型的印欧混血人种,小麦色的皮肤、头发微卷,小孩子还没张开,却隐隐能看出一点英朗帅气的影子了。
他说完这些,只看到面前两个黄皮肤少年少女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用中文交流了些什么。
其中那个漂亮的男生思考了半晌,点了点头。
那个有着天使面庞的女孩似乎又发消息询问了谁,才走到自己面前。
她用尽量简单的英语说到:“晚上十二点冰场会闭馆,如果你想滑冰的话,十二点半之后我们可以带你进去玩一会儿。”
阿图罗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相信这位亚洲女孩的话。
大概因为他坚信,上帝赐予了天使般样貌的人,是不会骗人的吧。
总之半夜零点半的时候,等俱乐部的保卫人员巡完最后一班岗,阿图罗偷偷跑出家门,准时来到了冰场门口。
那对中国的少年少女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摸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两个白皮肤人。
陆酉把一个三角形的冰鞋包塞进阿图罗怀里,压低声音:“这是我男伴的备用冰鞋,你俩鞋码应该差不多,先借给你用。”
北极熊俱乐部的冰场没有观众席,因此就建在一个木制的建筑里,艾丽卡轻轻推开她白天故意留的窗户,陆酉问:“咱们这样真的不会被发现吗?”
“放心吧,这事儿我熟,以前我和卡洛经常半夜翻进来玩。”艾丽卡一只脚搭上窗框,“卡洛,有点高我爬不上去,推我一把。”
卡洛闻言把自己的肩膀凑过去给艾丽卡垫了一下。
陆酉目测了一下窗户的高度,然后非常自然地走到谢云君面前,谢云君抱着她的腰轻轻松松往上一举,把人放在了窗台上。
等两个女生先翻进去之后,卡洛朝着阿图罗打了个响指:“小可爱,该你了。”
阿图罗懵懵地“啊”了一声。
然后身高跟陆酉不相上下的他就被卡洛和谢云君合力抬上去了。
几人翻进冰场后,灯自然是不敢开的,不过从窗棂洒进来的月光足够亮了,只要小心一点,也不怕发生撞车事件。
艾丽卡和卡洛飞速换好冰鞋,冲上了冰面。
陆酉伸手在阿图罗面前晃了晃:“愣着干什么?赶紧把冰鞋换上啊。”
“啊,好的。”阿图罗回答。
此时此刻,大家都还不知道,这位因为祖国战乱寻求加拿大政府庇护的十三岁的孩子,未来会成为加拿大男单中最耀眼的存在。
他们只是目的纯粹地想帮助一个,来自战乱国家、却热爱花滑的大男孩。
在这一瞬间,阿图罗单纯地觉得,月光下的女孩笑起来真的很美。
“Angel.”
他双手放在胸前,轻声念道。
第四十一章 两人十指相扣的手
北极熊冰场, 午夜时分。
阿图罗小心翼翼地踩上冰面,久违的熟悉感自脚底而生,让他想要踩在冰面飞驰。
但顾虑着是谢云君的冰鞋, 这孩子每次都只敢轻轻地蹬冰。
阿图罗从小就想成为一名专业的花滑运动员,就算哥伦比亚地处南美, 基础设施落后, 他依旧没放弃这个不切实际的梦想。
谢云君的冰鞋和冰刀都是顶配, 这个品牌在哥伦比亚国内很难买到,在没四处躲避战乱之前,阿图罗也没用过这么好的冰鞋。
艾丽卡和卡洛上冰之后就玩起了反串螺旋线, 卡洛被逼着当了画圈的那个人,结果艾丽卡力气太小拉不住他,半圈都没转满,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卡洛直接飞出视线。
陆酉捂着嘴,靠在谢云君怀里笑得肩膀一抖一抖的。
这种胡闹要是放在平时练习里,尤金一定会气得拿起扫帚追着他们打。
阿图罗看到场上几个不同肤色的人打打闹闹,脸上也不自觉露出了笑容。
跟志同道合的伙伴一起练习的场景,果然跟他想象中的一样充满温馨和欢声笑语。
阿图罗抬起手臂,看着自己浅棕色的皮肤, 不确定自己是否也能加入。
谢云君注意到阿图罗的拘谨,俯身在陆酉耳语, 随后两人牵手滑过来。
他们整齐划一的侧刹稳住身体,随后谢云君问阿图罗:“冰鞋还合脚吗?”
阿图罗连忙点点头:“很合适, 谢谢。”
小朋友看起来紧张极了, 明明是想滑冰的,结果上冰到现在就只敢在冰场边缘慢慢挪,也没有看到他做什么大的动作。
陆酉以前不管是在省队还是在比赛里都是最小的那个, 如今碰到一个比自己还小的弟弟,她也没什么相处的经验。
为了让他放松,陆酉干脆跟他聊起天来:“我比赛的时候都没见过哥伦比亚的选手诶,阿图罗,你当时为什么练花滑?”
“我十岁的时候电视上看到吉丸日向选手的奥运自由滑,”阿图罗在不紧张的时候英语就流畅了很多,“我觉得很美,吉丸日向选手在冰上自信的样子让人心驰神往。”
陆酉在心中默默地想:吉丸日向前辈人气真高啊,这已经是她听过的第N个因为他接触花滑的人了。
不愧是无视裁判歪屁股debuff,强横地站上了单人滑金字塔顶端,让无数冰迷为之疯狂的辣个男人。
“因为吉丸日向开始练习花滑……那你练的是男单?”陆酉猜测。
阿图罗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嗯,我家乡的冰场其实只有一个教练,他教会我3T之后就告诉我,他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教给我的了。”
“后来我就只能看视频自学了。”
陆酉:“看视频自己学?那你现在都学会了哪些跳跃?”
阿图罗说:“除了3A,其他的我尝试过,不过3Lz我也只成功过几次,而且很久没有练习过了,不知道现在还能不能做出来。”
陆酉:“??”
这就是传说中的天赋型选手吗?
“原来自学成才这个词真的不是骗人的,”陆酉跟谢云君说,“阿图罗让我感受到了世界的参差。”
虽说已经很久没上过冰,但当阿图罗在大家的鼓励下开始做练习的时候,他的跳跃高度依旧让人惊艳。
——如果忽略他惨不忍睹的用刃的话。
艾丽卡滑到冰场边,偷偷打开了平时用来录像、方便教练给选手复盘的摄像机。
因为几人第二天还要训练,他们都不敢玩得太晚,一点钟左右又偷偷翻出了冰场回去休息,第二天凌晨,第一批来到冰场训练的人看到冰面上纵横交错的滑行轨迹和点冰坑,有点懵逼。
“昨天是忘记修冰了吗,”有个男单选手道,“不对啊,我昨天是最后一个走的,走之前修冰车已经开上来了啊。”
他的同伴回答:“可能谁一大早过来加练了吧。”
男单选手看了眼自己的手表,此时是加拿大时间早上六点。
如果是早上加练,那得起多早啊,这位男选手心想,虽说到了奥运赛季,但也太拼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