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杀?!”温绵因为惊讶脱口而出道,她一直以为哥哥的母亲是生病去世的。
副院长点点头:“不过当时因为担心周围人的眼光给孩子心里造成阴影,对外都称他母亲是病死的,除了像我这样的福利院老人儿,估计也没什么人知道。”
她打开一旁书柜的锁,从里面拿出了一本档案簿与一本相册。
“这是当年他入院时的档案表格,知道你们要来已经提前准备好了。”副院长翻开了档案簿,找到了温染那页,递给了裴深一。
“还有这个,这是他在福利院时候的相片,因为福利院一般只有在有活动的时候才会给小朋友留影,所以关于他的照片留下的实在不多。”
裴深一他低头看了看档案簿,又翻了翻相册,轻声说了句“果然如此”,随后便把这两样东西一起递给了温绵。
温绵疑惑的看了看他,不知他是何意。可当她低头看到档案上温染的一寸照片,看着她哥哥小时候的模样时,顿时她的心不可抑制地仿佛融化成了一滩温水。
她学着裴深一的样子又看了看那本相册,照片不多,却记录着温染的成长过程。那上面有他和小朋友一起玩耍欢乐的模样,也有他在学校里拿了奖状被福利院社工拍下来留念的光荣时刻……
温绵忍不住想,为什么他不能早一点回家,这样他们就能一起长大,她的哥哥也根本也不会受那么多苦,在这所福利院里寄人篱下。
叶雨欣为什么要向父亲隐瞒温染的存在?为什么又狠心丢下他一个人自杀?到底为什么命运要这样折磨温染?
副院长看起来欲言又止,脸上露出了几分担忧,好一会儿,才对裴深一道:“我听院长提过,说是警方通知的,只能回答你们的问题,不能询问目的。但我还是忍不住有些担心,想问问他不会是…..犯了什么事吧?我隐约记得他是个很聪明很温柔的孩子,还经常会帮老师照顾那些身有残疾的弟弟妹妹。”
裴深一摇摇头,体贴的安慰道:“没有,您不用担心,只是我们的调查需要保密罢了。也希望今天过后,您不要和任何人提起我们来过,也不要向任何人透露我们的对话内容。”
直到翻到最后一页,温绵也没看出来这本相册到底有什么问题,她不解的抬头看向裴深一。
“还没有看出问题来吗?”裴深一轻声问道。
温绵摇了摇头。
他修长的手指点了点相册中的一张照片:“你看这张。”
这张照片好像是有人来看福利院慰问时,温染被抓拍到的一张,温绵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裴深一就像是平时讲课一般,语速平稳的耐心讲解:“你看这张照片的拍摄日期,就在温染入院后几天,也就是说他当时应该6岁。”
“但是你看,他长得像是6岁的孩子吗?”
温绵细细看了看,忽然意识到教授说的没错,虽然她平时接触小孩子的机会并不多,可是也能感觉到照片上的温染看起来比普通的6岁小孩子好像大些。
副院长听到裴深一的话,也像突然想起什么来,接过他的话道:“没错,温染来我们福利院的时候好像确实比寻常同个年龄段的孩子要看上去大上个一两岁,不过有些小孩子营养过剩,发育比别的孩子快好像也不是太少见。”
温绵的手指死死的抠住了相册的边缘,开口道:“是啊,这也没什么可奇怪的吧。”
裴深一并没有对她的话做出任何回应,只是对着副院长欠了欠身,彬彬有礼道:“我们想问的就这些了,非常感谢张院长愿意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协助我们调查。”
从福利院出来,温绵低着头远远的坠在后面。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福利院门口伶仃的路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正透过雨帘模糊的传来。
裴深一在门口撑开了雨伞,回首却发现她根本没跟上来。
他也不催促,只站在原地等她。回眸的目光仿佛氤氲的墨色,透过透明的镜片,仿佛稍不注意就会将人吸进无边的宇宙里。
温绵看起来有些魂不守舍,抬头看他语气恹恹道:“现在我们去哪里?”
“我们去吃饭。”他缓缓道。
餐厅里人声鼎沸,桌上的火锅都已经摆上了,温绵怔怔的看着裴深一欠身与那个早已等在座位上的大叔握手。
那大叔看起来格外热情好客,满脸是笑的一边和裴教授握着手,一边还哥俩好的拍了拍教授的肩膀。
裴教授似乎也有点惊讶,微微愣怔一秒,却没有显示出任何不适,反而弯了弯唇角,露出几分腼腆的笑意来。
“您好,李所长,麻烦您特意过来实在是很不好意思。”
那大叔立刻爽朗笑道:“教授您太客气了,早就退休了,可别再叫我所长了,叫我老李就行。”说完拿着两个菜单分别递给裴深一与温绵说道:“想吃什么就随便点,两位远道而来,来浔阳可绝对不能错过这家火锅。”
点好了菜,李所长知道他们是开车来的,就点了些饮料,说话间还不忘跟温绵道:“姑娘,自己照顾自己哈,别客气。”
“我听赵局说了,您特地来浔阳是想来了解一下我之前经手的一个案子,您随便问,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裴深一从文件夹里拿出了一份结案报告的复印件递给了李所长,说道:“不知您对这起案件是否还有印象,我知道这有点为难,毕竟已经过去18年了。”
李所长从包里拿出一副老花镜戴上,举着文件瞅了半天,叹了口气道:“确实是我在派出所当片警那会儿的案子,印象还挺深刻,因为那后来的一系列后续实在太惨了。”
“什么案子?”温绵一脸迷茫,脱口而出问道。
李所长微微眯了眯眼,陷入了当年的回忆里。
“当年接到报案,我们辖区一家居民楼下发现了一具男童的尸体。经过调查是不小心在玩耍过程中坠楼而亡,当时案发的时候现场并没有成年人,只有两个和他一起年龄差不多的小孩,都是那个时候和他一起玩耍的玩伴,见他坠楼吓的嗷嗷大哭,这才引来大人发现报案。”
“但那两个小孩说他们以前并不认识,只是看这个男童孤单一个人在小卖铺的门口台阶上坐着,才邀请他一起玩。之后我们在那男童身上发现了他托管班的身份识别卡,才确定了他的身份,通知他父母来认领尸体,当时好像因为没联系上所以最后来的是她姑姑。”
“我记得她姑姑一看到那个男童的尸体就好像完全崩溃了,孩子的后事还没办,隔天早上我们就又接到了报案,在悦泰的楼下发现了她的尸体,是半夜没人注意的时候从楼上跳下来的。”
“那男童的姑姑就是这个女的。”
李所长指了指报告上的照片,再次叹了口气:“也是后来调查才知道,那个女的是个未婚妈妈,他哥哥嫂嫂开了一家规模不大的家具店,平时她就在店里帮忙。她哥哥嫂嫂去工厂进货时,就会把孩子留给她带。
“那个男童死的那天,是因为店里太忙,她一时忘了时间,没能及时去托管班接孩子,恰巧小孩还偷偷跑了出去,这才酿成了悲剧。”
“大概是她太过愧对兄嫂,这才一时没想开,可没想到这事还没完。”李所长唏嘘道,脸上满是同情。
“在她死之后,我们终于联系上了他的哥哥嫂嫂,他们急忙开着货车往回赶,没想到在高速公路上遇到了车祸,人全没了。”说到这里李所长摇了摇头,拿起了面前的酒杯,一口气全干了。
“这位叶女士是不是还有个儿子?您还有印象吗?”裴深一面不改色的问道。
“有,怎么可能没有!三天之内所有亲人都死光了,最可怜的就是这个孩子了。也不知道他妈妈怎么能这么狠心,自己儿子还那么小就丢下他自杀,她怎么就不为孩子考虑考虑。”
“那孩子还是我和同事一起给送到福利院的。哎,真是太可怜了,哭的我们这帮糙老爷们都忍不住跟着掉眼泪,我记得送他去福利院的时候他还央求我们不要跟别人说他妈妈是自杀的,怕别人瞧不起她。”
“哎?姑娘,你别哭啊,你怎么这也跟着哭起来了?”
“没事。”裴深一对李所长摇了摇头,拿出一副格纹手帕递给了温绵,带点安抚意味地拍拍她的头,而后对着李所长继续说道:“您不用在意。”
第72章 第三周目(八)
记录上那个死去的男童叫叶天宇, 年龄八岁,两个男童从照片上看确实长得有几分相似。
温绵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的那几张纸,眼睛抬也不抬地沉声问道:“老师到底是想跟我说什么?”
“你已经知道了不是吗?”裴深一微微向前倾了倾身体, 缓缓道:“我只是想跟你说,你的哥哥……”
“也许并不是你的哥哥。”
“不可能!”温绵想也不想便道, 看向裴深一的表情甚是尖锐:“两个孩子交换身份怎么可能会这么容易?”
她自认是个理智为上的人,甚少有这种不冷静的时候。可是对于此时的她来说, 即使理智告诉她这种可能性很大, 但是情感上她却根本无法接受。
“再说我哥那时候才几岁?那么小的年纪他就能做到如此地步?太荒唐了。”温绵把那几份报告扔在了桌上,向后重重地靠在了椅背上。
裴深一并不意外温绵的反应,看起来对她表现出来的敌意也毫不在意:“你应该清楚,想要证明这件事并不难。”
没错,想要证明温染到底是不是她的亲生哥哥, 实在不是件难事。她更加难以接受的是这件事背后代表的意义。
她站起来,烦躁的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在终于冷静下来后,她才道:“你为什么会怀疑他?”
“你的身边其实很多人都有嫌疑,比如说你那个叫真真的朋友, 还有新郎、伴娘、保镖都有可能。”
“但有一件事,我有些在意,就是你第一次经历里的那次绑架。”
“一般来说, 绑架案很少会出现一时兴起的情况发生,况且根据你的说法, 当时绑匪目的非常明确, 那么他们一定事先调查过你的身份,甚至跟踪过你一段时间才有可能实施绑架。”
“如果你完全按照你原本第一次经历中的轨迹生活,那么理论上来说, 你第二次的重生经历应该与你第一次的原本经历一模一样,其他所有人的行为都应该重复上一次的内容,除非你的行为与选择发生了变化,而对其他人或事产生了影响。”
“鉴于这些绑匪根本就与你素不相识,所以因为你身上的变化而影响他们行为的可能性是非常小的,而且我觉得有理由相信,你身边多的那个叫小飒的保镖并不会让一群亡命之徒放弃绑架的计划。在普通的绑匪看来,一个年纪跟你差不多的女孩子看起来并不会有什么威胁性。”
“所以第二和第三次没有实施绑架的原因大概率是在其他地方。”
“你有没有想过,在这次绑架里唯一的受益人是谁?”裴深一顿了顿,目光沉沉的看着温绵。
“你想说是我哥?”温绵微微皱起了眉,立即为温染辩解道:“他为了救我在医院躺了两个月!如果不是他,我不知道会被那群绑匪如何,绝对不可能。”
“如果他不受伤,你的父母恐怕很难会更改决定接受他回家。若是假设结果往回推,也可以很好的解释为什么你最近两次并没有被绑架,因为你的那个哥哥不再需要一个绑架案帮他进入温家。”
“我想,他当时为了能跟你一起被绑架,还不被你看出端倪应该花了不少的心思。你根本没有掉过任何东西,而他在你被绑到车上前特地追出来问你是否掉了耳环,你从来没有觉得可疑么?”
温绵沉默的摇了摇头,半晌才道:“别说您的猜测毫无证据,就算真的是他为了回家找人绑架我,也不等于最后是他杀的我吧?况且我哥平日里对我那么好,我们朝夕相对,如果真的是他想杀我,他有无数次机会动手,为什么要等那么久?”
裴深一单手推了推镜架,轻轻问道:“你哥哥……应该是一个很有仪式感的人吧?”
温绵听到这话,感觉像是被一桶冰水从头淋到了脚,冷的透心。
“我还费了些功夫查到他在高中参加过学校化学奥赛的训练,所以就去找当时负责的老师聊了聊。他的老师说他在学校奥赛小组里成绩非常的好,实验也很努力,但在临近比赛前却退出了小组,并未报名参加正式比赛。”
裴深一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在她的耳边敲击着一口大型撞钟,每一下都震得她头晕目眩。
是了,她怎么就忘了呢?
她第一次在家里偶然碰到温染,知道自己有个哥哥的那次,就是因为温染寒假要参加一个化学奥赛的训练营,需要监护人的签字。
只不过后来的重生里,她从来没有听温染再提起过化学奥赛,便几乎忘记了这件事。
从化学实验室里获得氰化物并不困难,而且远在高中阶段的事也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怀疑。没有报名参加过竞赛,那么如果不是有目的性的特地去学校里查,甚至不会有人发现这件事。
“排除掉所有不可能,剩下的就算再难以置信也是真相。随着越来越多的发现,你的这个哥哥嫌疑远远大于了其他人,但我当时有些想不明白他的动机。毕竟动手杀掉自己的妹妹,一般人根本做不到这一点,况且他也没有这么做的理由。你也说过,温染从未表现出对温氏集团的兴趣。于是我就去调查了他进入福利院前后的往事,才发觉他也许并不是你的亲生哥哥。”
“我想他应该是非常恨他的姑姑,他认为是他的姑姑造成了他父母的死亡。而同时,他小时候也一定经常听他的姑姑提起你父亲对她的辜负,提起她无望的爱情,导致他对他的姑姑有一种深刻的怜悯。”
“叶雨欣应该是一个为爱而生的女人,甚至为此有些疯狂。她没有将自己怀孕的事告知你父亲大概率是因为她知道如果告诉他,她一定留不住这个孩子。她将这个孩子当成了对你父亲爱而不得的精神寄托,当成了与他之间的一种联结。”
“所以她接受不了你真正哥哥的死亡,才会选择自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