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多睡一会?”
“睡到这个时候,差不多了,你方才想什么呢?”乔孜一边绑着头发,一边看他把茶盏推给自己。
“早间找到了孟兄,他原来已经找到了药,我估摸着你也快醒了,将药煎好温在这里。”
万疏君看她两只手都扯着发带不得闲,于是喂给她喝,动作轻轻的,杯沿抵着她的唇。
乔孜咕噜噜一口闷掉,嘴角流了点苦涩的药汁,还没找到帕子,万疏君已经用袖子替她擦了干净。
修长的手指没有收回去,乔孜唇角一烫,抬眼撞见他眼底旁的情绪,忽就想起上一回被压在摇椅上的吻,顿时就想往后退几步。
“我——”
门被人推开,乔孜后半句没说出口,倏而愣住了。
孟潮青风尘仆仆站在外面,还是开门的姿势,一双凤眸淡淡瞧过来,抿着唇一言不发。
他脸色苍白,手腕上绑着新的绷带,如今渗了点血色出来。
“你没事罢?”乔孜回过神,正好过去丢了个治疗术。她声音压得低,启动治疗术的奇怪咒语入了耳总会让人反应不过来。
孟潮青听惯了不觉得有什么,只是身后站着的青年笑容似乎变了变,慢条斯理理着袖子,转瞬间又恢复了日常的温和,与孟潮青问了声好。
“她服过药了?”
万疏君点了点头,望着他的上微微一叹,而后道:“此番你元气大伤,如此以血养药,身子还撑得住么?”
孟潮青抓着左手的伤,半阖着凤眸道了声无碍,只是听着万疏君的声音,莫名想起方才撞见的一面。
安静的室内暖意充盈,清俊的男子在用袖子替乔孜擦拭嘴角的药,姿势已经亲密极了,被他遮住半个身子的女孩面皮涨红,一双润泽的杏子眼里盛满羞意,松散的发丝垂落在肩,姿态稍显防备。
他像是来的不是时候。
虽说从前不是没有见过他们相处时的画面,可万疏君从未有过这样的气息,像是一抔雪落到了初春冰融的水中,逐渐变化了开来。
念及此孟潮青抬起头,不妨与万疏君的目光撞上。
他也在打量他,含笑的眼里眸色有稍许深沉,那一闪而过的情绪快的叫人来不及捕捉。
第74章
客房外的长廊上站着几个外乡人, 乔孜推门而出便瞧见楼下坐着的红衣女子。
一把长剑横在案上,旧格窗开了大半爿缝,秋光洒到玉壶春里, 酒液泛着一点青绿的光泽, 她望了好一会呆, 偶尔灌一口,仰头时额角的疤露了出来, 红痂没有剥落,像是最近留下的痕迹。
乔孜按照角色本能远远丢了个治疗术过去,察觉手上的小光团大了一点,她敏锐地敲开系统面板查看自己当前的属性。
果然——
“恭喜宿主爱心值、敬业值突破一个新上限, 获得称号——【感天动地急救先锋】, 医术值+10, 跳过咒语启动模式,解锁快速治疗方法。”
乔孜虎躯一震,这是不是意味着她要告别傻逼咒语了?
“乔医女!”
兴奋劲没下头,有人看见了她。
客栈堂厅的女子朝她招了招手, 起身拖来另一把椅子说道:“你怎么也来了?卧床多日,身子如何?”
对上九夷的关切,乔孜干站着也不行, 因盛情难却, 最后又坐在一张桌子上侃起来。
九夷压低声音, 絮絮叨叨说了这几天撞上的怪事, 最后遮着头上的疤叹了声气。
“你是说这里的人晚上都不睡觉?”乔孜讶然,支着手望向周边的老板跟伙计。
算账的算账, 上茶上酒的厅堂乱插, 门外来来往往的行人喧杂吵闹, 像是一锅午时烧开的沸水,声音闹嚷嚷的,完全看不出熬夜后的憔悴跟虚弱。
“我跟潮青在此待了两个晚上,白日里询问起的每一个人都对此毫无印象。而我们查起此事时还被当做江湖妖道。”
乔孜想也不想,笃定道:“肯定是有妖怪。”
“若有妖物,我们在六朝府却不闻一点风声,藏的实在厉害。”九夷担忧道,“既然来到此地,遇上这样的怪状,断然不能简简单单就离开。”
这样的话头——
乔孜立马就想起系统任务,于是坐直身子,表情严肃,对这件事表达出了十二分的关注。
“一定要将这只妖怪绳之于法,还凤城一个清朗太平。”
她声音哑哑,听起来如同感冒了一般。
九夷盯着面前身体尚未康健的医女,后知后觉,犹豫道:“可是你的身体……”
“随时就医,虎起来一拳锤死两头牛,大可放心。”
怕她不信,乔孜一个【神来之手】治疗术砸过去,绿光笼罩下,只见九夷头上的伤疤即刻愈合褪色。
方还带有些许忧愁的女子摸着额角,面露惊讶之色,半天说不出话。
大抵是没想到乔孜的治疗术又有进。
经过多次使用,她的二技能已经从延迟生效升级成为即刻见效。
绿光在空气里消散,乔孜叉着手笑道:“怎么样?”
九夷沉默地点点头,掀起眼帘不住多看了她几眼,说不出的诧异,心中多了些考量。
两个人随后上了楼将捉妖的事与孟潮青他们说了一回。
初进门时客房内的两个青年还在手谈,香榧棋盘上黑白胶着,难分胜负。
……
——
日将暮,山抹微云,衰草连天。
高阁临长风,往下是城中央的钟楼鼓楼,日光浅浅落在山花上,斜缓的屋顶下斗拱硕大坚实,一排素底绘莲的灯笼被晚风吹拂着,将至黄昏,城内炊烟袅袅,走马而过的纨绔子弟时而冒头。
临河的街边热闹消停不少,林氏正在厨房烧菜时前院的丈夫匆匆把她拉出来。
听说是来了几个外乡人,对她的绣品很感兴趣,出价极高,他拿捏不准,生怕被人诓了。
两个人掀开帘子走出来,但见小小的店里面几个年轻人说说笑笑。
当中一个清清润润,莹莹如玉,闻声转过身来,林氏止住步子上下一看,胳膊肘戳了戳陈小哥,小声问道:
“面生么?”
“不是熟客,大抵没见过,当心些。”
两个人窃窃私语时乔孜听不到他们嘀咕什么,这一次真实站在林氏面前,陡然间不知说什么好,大梦初醒,想到自己还是个顾客的身份,忙举起手上的方巾道:“老板娘吗?这块帕子十分合我眼缘,我要买,只是你夫君不卖。”
她故意出高价引出林氏。
方才店里问了几回,陈小哥跟藏宝似的就不叫老婆出来,实在是让她难受,如此剑走偏锋,倒也算成功。
林氏道:“这块方巾只要二十文钱,用不得那么多钱。”
见到真人,乔孜也不作妖,爽快地掏钱,九夷跟着一块买,两个人又仔细挑了几块。
“老板娘,听你的口音有点像六朝府的,是外嫁过来的吗?”
乔孜边挑边问,她如果没有记错,林氏应该还生了个孩子。
店铺中夫妇两人沏了壶热茶,知道他们都从六朝府来,对视后似是苦笑了声。
“那还是好些年前了,如今定居在此,很久没有回去看过。”林氏感慨道,“你们走这么远路,是来探亲访友吗?”
“找一个老朋友,不过不知道是不是搬家了,咱们在周围转了一圈,眼见着天都黑了,影也没见着。”乔孜捧着热茶,打听凤城晚上的事情。
林氏是外来户,尚有些模糊记忆,言道:“你要说晚上,那这里还真比不上六朝府,大家吃过饭就洗洗睡了。除了钟楼鼓楼上报时的人,没人在外乱逛。”
九夷忍不住开口:“是有妖怪么?”
夫妻两个面面相觑,一头雾水,想了想而后失笑道:“这凤城我们住了这么多年,从未听说过妖怪。姑娘背着剑,想来是个修道之人,云游四方,不知晓咱们这里的风俗人情。”
“凤城没有城主,这些年都是大巫管着,日暮之后灵修夜游,等闲人的不可扰神,以免灾祸上身。若是幸运的得了灵修照拂,大巫亲自将人送往龙城进学。十年之后归乡便是大巫手下的巫史。”
“阿乐十年前年纪小不懂事,趁着咱们睡着了偷摸上街,不妨碰上了灵修提灯夜游。我们第二日才知晓他得了灵修青睐,大巫的巫令上门,天不亮就有鸾皇驾车拉着他和其余几个孩童一道去了龙城。”
“等闲人轻易遇不上这样的福气,如今算来阿乐也要回来了。”林氏提起自己的孩子语调轻快许多,她并非修仙之人,步入中年后眼角生了皱纹,一笑就颇显年龄。
她比划着孩子的身高,目光落在万疏君身上,对比道:“等阿乐回来兴许就跟这位公子差不多了。”
万疏君笑而不语,或许是他身上有肖似林氏那个孩子的气质,她越看越喜欢,此番被勾起往事,知道几个人还饿着肚子,当下热情地邀请几个人留下吃完饭。
盛情难却,乔孜几个人点头,充当背景板的孟潮青此时终于出声,他声音淡淡,提醒道:“诸君聊的深入,这饭似乎越煮越糊了。”
“……”
经他这一提,林氏猛然想到被自己搁置的那锅饭菜,拍拍脑袋手忙脚乱冲到厨房。
等到她重新烧好饭,落日跳进山里,夜色整个拉了下来。
后院的堂厅里烛光跳跃,乔孜尚在恢复中,吃不下东西,喝了几口热茶眼巴巴看着大家吃饭。
林氏似乎喝醉了,陈小哥撑着头也有些扛不住,九夷喊了他们几声,擦掉嘴角的酒渍后笑道:“主人家请客先醉的不省人事,也不怕有贼进来。”
望着角落里的白衣青年,她喊道:“潮青你还在辟谷吗?真不要尝尝?”
孟潮青似在闭目养神,暗暗昏昏的光线下轮廓添了几许柔和,像是一尊润泽的玉像,案前的饭菜一动未动,听到九夷的声音,他缓缓抬眼,冷不丁被乔孜的治疗术砸中。
头顶绿色光点往下抖落,乔孜道:“身上有伤疼的吃不下饭?”
孟潮青挪开视线,冷硬道:“没有。”
万疏君见状了然道:“孟兄今日被你二人说的猜测勾起兴趣,如今大抵是在思索捉妖之事。”
他捧着茶微微笑着,案几上饭菜也只动了几口,正待说些什么,窗外起了风,烛火尽灭,眼前霎时一片黑暗。
未几城里响起一阵凄婉的笛声。
院墙外逐渐嘈杂,渐渐有相和的曲调如浪潮般涌起。
而屋内则诡异异常,竟无人出声,都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
剧烈的喘息后一派死寂。
“你们还好吗?”
乔孜摸黑试探性问了句。
没有人回应她,于是下一秒绿光亮起。
借着治疗术的光芒,呆坐在原地的小医女将周围扫了一扫,只见其他人的位置上皆是空空荡荡的,不见人影。
桌案上洒落的酒水未干,空气里还弥漫着淡淡的酒香。
大开的窗户外一弯弦月冒头,雾气蒙蒙中鼓声响起,隐隐震着耳膜,扰乱平静。
短短片刻不到,这里竟就只剩下她一人。
手上绿光碎成光点,洒了一地,乔孜舔了舔因紧张而干燥的唇,摸索着拉开格门。年久的木门发出吱吖的呻.吟,这般离奇的场面中拉扯着紧绷的心弦,乔孜听得头皮发麻。
忽然,她停住动作。
面前有人在看着她,呼吸近在咫尺。
第75章
反手摸着刀, 乔孜屏住呼吸,蓄力一砍。
嘭的声,眨眼间几根发丝垂落, 刀锋深深陷入门框里。
而她被人牢牢摁在了地上, 来不及反应间忽觉几道烟气从身侧上方冲出, 倏而便有一股腐臭味散开。
月色越来越明亮,乔孜睁着模糊的眼, 依稀辨认出是谁将她压住,背侧的酸痛未消,她咬牙挤出声。
“松开松开松开!”
跟催命似的。
可伏在身上的青年闻言却捂住她的嘴,动作间卸下大半体重, 结结实实压了过去。
柔软的料子摩擦出窸窣响声, 毫无缝隙的相触使得乔孜呼吸困难, 胸像是被压瘪了,人挣扎着就要将他推起,弓着腿差点踹过去了。
她又不是面团!狗东西。
“不要出声,有鬼。”
孟潮青低下头贴耳压低嗓音, 大抵受不了她的小动作,而后稍稍调整了姿势,不成想才一松开桎梏, 腰就被一只小手狠掐了一下。
“……”
他身上的肌肉绷紧, 忽而便敏感起来, 四下的风声、曲声以及角落里的恶鬼呻.吟皆被放大无数倍, 更不必说此刻耳畔扑来的呼吸。
温热而又潮湿,令人发痒。
“我一点也不怕鬼。”
话出口便察觉到他身子一震, 乔孜又掐了几下, 说道:“我还以为你在非礼我, 比起傻乎乎的鬼,我更怕你这样的伪君子。”
“事先吱一声会死么?”
半点准备都没有就被捅凉了,实在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春烟寒月,夜雨春韭。
尚有些残存的画面涌现在脑海里,孟潮青阖着眸,指尖剐蹭到了地板上的刻痕时蓦地收拢起来,愧疚似乎跟着一并缩到方寸之间,千般言语、万般解释都仿佛被困在喉咙里。
他忍着没有说话,只觉奇怪的感觉荡开,那只从腰侧摸索而上的小手戳了戳他心口的位置。
身下的少女就像是一个慢慢憋大的炮仗,恰在此刻被他压炸了。
乔孜气没消,孟潮青浑身肌肉一绷紧后戳也戳不出什么特别反应,反倒是自己像个傻逼,跟着掐了一把后正要叫他翻身滚,谁知一声极短的哼声入了耳。
似痛非痛,却听着莫名的酥。
乔孜:“……”
她睁大眼,不信邪又掐了一把,这回正对上孟潮青微微涨红的脸。乔孜忽然顿住,怕看错了,特意仰着头近看,却冷不丁被他一巴掌按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