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单指勾起她的下巴:“大师兄那么对你,不怨?”
“是我应得的。”她垂眸,黯然,“大师兄对我,已经手下留情了。”
“想留在大师兄身边?”
季攸攸乖乖点了点头,她敢说不想吗,她的命都被他拽在手中呢。
“妖界不同于人界,想要活着,就要凭自己的本事,大师兄可不会护着你。”
“护、护一点点也不行吗?”她伸出一根手指,眼神像极了可怜的小鹿。
蔺修游看着她,不轻不重地拍了拍她的脸,笑得肆意:“你总得知道,大师兄是怎么在妖界活下来的。”
一个人,受着伤,无依无靠,被一群下等的妖怪围攻。他们嘲笑他、羞辱他、想要他的命。
便是从那时起,他的双手沾满了鲜血,几经生死,一点点变得强大,在妖界为自己杀出一条活路。
他只知道,他不能死,他要活下来,向那个美丽又恶毒的少女复仇。
他要把她锁起来,狠狠地折磨、蹂.躏,毁了她全部的骄傲与自尊,让她生不如死,恨不得从未来过这世界。
虽然她如今的性子变得有些不一样,但他的愿望,永远也不会改变。
*
季攸攸在榻上醒来的时候,蔺修游不在房间。
阳光从窗子打进来,照得她身上暖洋洋,她睁开眼,忍不住一声叹息。
每次都梦想着一觉醒来就能离开这个世界,每次一睁开眼认清现实,她就失望得心情低落。
可日子总要过下去的,大师兄摆明了不会管她的死活,她得自立自强,自食其力。
她起身下榻,拎了下过分宽大的衣服,嫌弃地皱了皱眉头,打算给自己换一身行头。
她翻了蔺修游的衣柜,选了件大红色的衣袍,依着自己的身材改了一下。
很少有男人喜欢穿红衣,因为很容易就显得骚气加娘气,可大师兄偏偏把一身红衣穿得风华绝代,天下间再无人能媲美他的风姿。
上个世界,季攸攸穿成官家小姐,学过女红,所以改起衣服来并不费力,很快就把衣服改得合身了。
她还把多出来的布料做成一根腰带,束在腰间,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纤细柳腰更显婀娜。
满头青丝被她扎成俏皮可爱的丸子头,清爽自在的感觉让她觉得宛若新生。
只是,还差了一双合适的鞋。她低头看了眼光裸的足,打算到外面碰碰运气。
打开门,阳光透了进来,照在她白皙粉嫩的脸庞,熠熠发光。
她刚打算伸个懒腰,一个充满杀意的东西向她飞来,她慌忙躲开,只听到响亮的一声“啪”,一根长鞭打了个空,在半空发出空响。
季攸攸扭头一瞧,是一个身材高大、面色冷峻的青衣男人,手中长鞭墨黑,泛着冷光。
这么蛮不讲理、草菅人命的吗?季攸攸看着他手里的长鞭,一阵后怕,她要是闪躲不及,被这鞭子抽上一下,可不得皮开肉绽?
妖怪们都不懂得怜香惜玉的?
云天寂无视她的震惊:“妖尊有命,让我带你去鬼雾林。”
季攸攸抿了抿唇,按捺下心头不快,一脸请教:“这位小哥哥,请问你哪位?”
小哥哥?云天寂嘴角一抽,声音更冷:“祭月城刑狱堂堂主云天寂。”
听起来好像挺厉害。季攸攸点点头,又问他:“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罪人季攸攸。”
“……”季攸攸沉默了好一会,他知道她的名字,定是大师兄告诉他的,他把她定义为罪人,也定是大师兄的意思。
过去这么多年了,大师兄对她还是充满恨意啊,就算她向他示弱求饶表真心也是没用呢。
她低头看着自己裸露的蜷起的脚丫,一脸黯然:“小哥哥,可以先给我一双鞋子吗?”她柔柔弱弱地问。
云天寂顺着她的视线瞟了眼,又迅速移开,沉声说了句:“等着。”
季攸攸很快穿上了鞋子,没再多说什么,乖乖跟在他身后,打算先看看大师兄究竟想让她做什么。
走在前面的云天寂察觉到身后人的安静乖巧,忍不住皱了下眉头。
他不知道妖尊为什么要针对这样一个看起来无害的小姑娘。
不要弄死了就行。
他至今还记得妖尊那句薄凉而无情的话,这小姑娘究竟是怎么得罪妖尊的?
昨日,妖尊将她抱在怀中,明明是一副很在意的模样,怎么一夜过去,妖尊竟要把她丢到鬼雾林。
那可不是活人能待的地方。
鬼雾林是犯了重罪的妖被惩戒的地方,林中环境极其恶劣,常年阴暗湿冷,充满瘴气,唯一的食物是一种极其难吃的荆果。
妖怪们为了活命,会自相残杀,食尸果腹。
让这样一个娇弱的小姑娘去那种地方,她怕是连半个时辰都活不到。
可妖尊又说不让她死。
这就很让人犯愁。
季攸攸跟着云天寂进了鬼雾林,刚踏足这个地方,她就感觉到一股阴森可怖的寒意,令她浑身发冷。
直觉告诉她,这里很危险。
她眼眸沉了沉,心思百转,一把拉住了云天寂的衣服,语声颤抖:“小哥哥,这里好可怕,我不要呆在这里。”
然而,虽然云天寂确实对她有一丝怜悯,但身为刑狱堂堂主,掌管刑典律法,他的心是冷硬的。
他扯回自己的衣服,脸上神情未见波动:“你好好在这呆着,妖尊认为你可以出去时,自会有人接你。”说完,他没再逗留,身形一晃,离开了。
被丢下的季攸攸撇了撇嘴,卸下了小可怜的模样,认真查探起周遭环境来。
鬼雾林啊,还真像鬼住的地方,阴森森,一点阳光都没有,林中雾气缭绕,看着灰蒙蒙,像是瘴气。
树也没一棵有生气的,光秃秃的枝干,零落的几片干枯的树叶,看得人毫无希望。
她从随身空间拿了颗清心解毒的药丸服下,希望能抵御这里的瘴气。
也不知道大师兄究竟想把她折磨到怎样的地步,若他真想要她的命,她是闭眼等死呢还是再挣扎一下?
“咕咕……”
肚子又饿了。她愁眉苦脸地揉了揉自己的肚子,心道:你怎么这么不争气呢?别的修道者几个月不吃都没问题,就你一天吃三顿还不满足!
这鬼地方看起来也不像有好吃的。
而且,她肚子里有那要命的莲子,她也不敢吃东西。
就在这时,她察觉林子里有了动静,很骇人的动静。
悉悉索索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靠近,很多,很多……
作者有话说:
大师兄:我过分吗?我还可以更过分。
第8章
◎想吃了她。◎
林中瘴气浓郁,季攸攸隐隐约约看到一些影子,看不真切。
她的心跳得飞快,说不害怕是假的,未知的恐惧支配着她,令她浑身冰冷。
她想后退,但后方无路。
慢慢地,林子里的那些东西现出了身形,看清那些东西,季攸攸惊惧地睁大了眼睛。
残破的、血肉模糊的、充满死气的……行尸走肉?
它们像是死了,又像是吊着一口气,看不出是人还是妖,有的缺了半边身体,有的没了大半个脑袋,有的肚子上一个巨大的血窟窿,身体支离破碎。
它们的眼睛无神,却直勾勾地盯紧了季攸攸,以她为目标,慢慢向她靠近。
它们的动作很慢,但它们的数量庞大,十几个、几十个、成百上千个……从密林深处汹涌而来,密密麻麻。
季攸攸恶心得想吐。
这些都是什么东西啊?
她浑身颤抖着召唤出神剑丹凰,想要御剑逃离,却发现在这个地方,丹凰居然不听她使唤了!
“丹凰!”凌厉的神剑通体泛红,在她手中躁动不安,她几乎拿不住。
丹凰是上古神剑,是她的那个好人爹爹留给她的唯一遗物,威力强大。
平时她也就拿来御个剑,鲜少用来对付敌人,眼下她落入险境,这剑居然这么不靠谱的吗?
眼看最前面的那几只怪物要碰到她,她情急之下挥出一剑,只见一片红焰扫过,迫近她的怪物瞬间灰飞烟灭。
神剑终究还是神剑。
可她还没松一口气,后面的怪物又慢慢涌了上来,而她再次挥剑时,这剑又不听使唤了。
她急出一身冷汗,就在那些怪物即将触碰到她之际,一道灵光强势而来,环住她的腰身将她拽离困境。
季攸攸落地时,没能稳住自己身形,趴伏到地面,手里的剑“哐当”一声落到前头。
她疼得哼了一声,正要爬起来,却看见正对着她的那棵树下坐着一个年轻的灰衣男人。
灰衣男人头发披散,脸庞瘦削,虽然看着有些邋遢,但两眼炯炯有神,正定定地看着落在他和她之间的神剑丹凰。
剑身红光不散,躁动不安。
季攸攸在他眼里看到了惊喜和……觊觎。她默默地四肢并用爬过去,拿过丹凰,收到了随身空间,生怕被人抢走。
从来只有她觊觎别人的宝贝,被人觊觎的感觉不太妙。
看到她的动作,男人笑了笑,不甚在意:“小妹妹,是我救了你。”
“谢谢。”季攸攸环顾四周,没有看到那些怪物。
“放心吧,这里有我设下的结界,它们进不来。”他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番,喉结微动,咽了下口水,“你是被蔺修游丢进来的?”
一提到那个小心眼的大师兄,季攸攸就忍不住皱眉,扁着嘴点了点头,又看他一眼,环抱住双腿坐在他对面:“你呢?也是吗?”
“哈哈,往事不堪回首,怪我技不如人。”他顿了顿,问她,“我叫骊青,你叫什么名字?”
“季攸攸。”
“你一个娇娇弱弱的小女娃,怎么会得罪蔺修游的?”
“这……”季攸攸犹犹豫豫,“就是、就是小时候欺负了他几回……”
“哦?居然还是老相识?那蔺修游可真是不近人情,居然把你丢到这种地方。”一个不给人活路的地方。骊青懒洋洋地笑。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啊?那些怪物又是什么东西?”
“想知道吗?你坐过来一些,我跟你说。”
*
一只小小的飞蛾从远处飞来,落地时幻化成一名青衣女子,对着负手而立的男人行礼:“妖尊。”
山水如画。蔺修游立于水潭前,抬头看着从天而降的瀑布,眉眼淡然如水。
“可有痛哭流涕?”薄唇轻启,他的语声透着一丝恶毒和幸灾乐祸。
蛾妖低头:“没有,骊青救了她。”
蔺修游没有意外,从那漫天飞瀑中转过身,冷白的面容沾了些水雾,乌发微湿,像极了一副出尘脱俗的顶级水墨画。
“他饿了许久,见了活生生的人,没把她吃了?”
“没,骊青似乎对她很感兴趣,他们在一起聊得很愉快。”蛾妖描述所见。但她怕被骊青发现,离得远,所以并没有听到他们说了些什么。
蔺修游脸上维持淡笑:“畜生饿狠了总是要吃人的,他若忘记了人血人肉的美味,你可以适时帮个忙。”
“是,妖尊。”
蛾妖离开后,蔺修游的笑容冷了许多。
小师妹,你永远也不会知道大师兄被逐出师门后经历了什么。
鬼雾林,记录了他所有的杀戮。
那些死在他手上的亡魂被他永久地困在了鬼雾林,拖着残破的躯体游荡,渴求着新鲜的血肉。
那些得罪了他的人亦被他困在鬼雾林,修为不济的成为亡魂们的口中食,而侥幸不死的则活在恐惧和饥饿中,惶惶不可终日。
没有他的饶恕,没有人可以离开那个地狱般的地方。
季攸攸,也一样。
*
季攸攸听了一个故事,一个令她惶然而揪心的故事。
她怎么也想不到,那些怪物都是死在大师兄手上的妖怪,那么那么多,几乎遍布整个鬼雾林。
她不知道大师兄当年离开宝玥仙门后为什么会掉入妖界,也不知道他在妖界经历了什么,可现在看来,那定是一段极其辛苦和痛苦的日子。
都是因为她吗?所以他那么恨她,不愿意原谅她?
她的心里乱成一团麻,倚着树干,双眸暗淡。
“至于我嘛……”骊青斜眼看了下身旁的小丫头,又忍不住咽了下口水,从怀中摸出一个青乎乎的果子,咬了一口。
嘶……酸得直倒牙。
“那个时候,他在妖界爬得太快,我不服气,再加上他杀了我姑姥姥相好的大侄子,我就找他挑战。”
想起那段令人热血沸腾的日子,他眼里满是光。
“我们打了三天三夜,天地变色,日月无光,最后他那个小人使计把我困进了这个鬼地方,转眼已经六十年了。”
“哦。”季攸攸投以同情的目光,“你真可怜。”看到他手里的果子,她没见过,多看了两眼。
骊青笑嘻嘻地把果子递到她面前:“想吃吗?”
季攸攸摇了摇头,她虽然饿,可是还不想吃他的口水,而且这果子看着一点儿也不美味。
“饿的时候,什么都会吃。你知道吗,从前,我是不吃素的。”他盯着她雪白的脖子,眼神发直,又暗暗移开视线,默默吃完了手中又酸又苦的荆果。
想吃了她。
他已经太久太久没吃上一顿好的。这里只有无边的瘴气和令人恶心的妖尸,他饿得实在受不住的时候会化为原形吃些妖尸果腹,一边吃一边吐,吐完再吃……
这个被蔺修游丢进来的小丫头又白又嫩,看着就很好吃。
可是不行,她还有用。
“想离开这吗?”他吐了核,擦了擦嘴巴,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