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燕霜就看见一块帕巾出现在自己面前,她挑了挑眉,接了过来。
“不错啊燕安,服务意识十分到位。”
燕安听不懂服务意识是什么意思,但是他能明白燕霜是在表扬他,他勾了勾嘴角,见燕霜站起身来就往屏风后走,下意识地问道:“霜姐要做什么,我来帮你。”
随后听见了燕霜丢来的,带着隐隐笑意的声音。
“我要换衣服,你也要来帮我吗?”
给燕安闹了个大脸红,他俊逸的脸上升腾起了几分薄红,随后站起身来说道:“那霜姐,我先出去了。”
“紧张什么,我都快换好了。”
果不其然,没过一会,燕霜就从屏风后走出来了,甚至于在换衣服的时候一点声音也没有。
燕安站在门口,正准备开门出去,听见了身后刻意发出来的脚步声,他顿了顿,便回头看去。
燕安有些怔愣。
他从来就没有这样的燕霜。
只见她一身带着复杂绣纹的青绿襦裙,精致的披风轻披在肩上,从屏风走出来后身上的玉环才发出细微清脆的声响,腰间玉佩精巧,泛着圆润的华光。
她嘴里叼着半长的银色长簪,手里正往头发扎着什么,将头发挽成某种未出嫁的少女样式。
见到了燕安,燕霜将口中的银簪拿下来,对他道:“怎么?没见过?”
燕安闻言摇了摇头。
燕霜摸了摸身上的裙子,语重心长地叹了口气:“唉,我的确也好少穿这样的衣裳,感觉行动都受到了限制。”
“很好看。”
燕安说道,他灿若星辰的黑眸看着燕霜,似乎有什么情绪在发酵。
燕霜却笑了,她不像是寻常被夸奖之后就会含羞或谦虚的女子,她眉眼微弯,朝他挑了挑眉。
“我知道。”
燕安也笑了。
瘦猴在船舱上看似随意闲逛,实际上是在寻找着什么人。差不多走到船头的位置,他眼睛一亮,嘴角勾起,总算是让他给先找着人了。
自从昨日李大当家找人的消息不知道被什么人传出去后,人人都想分一杯羹,讨好李大当家,毕竟那可是士林商会如今的大当家啊,带着小少爷返回苏杭,这从指头缝里漏下来的甜头,都够穷苦人家潇洒活一辈子了。
就见他目光之处,站着个窈窕的少女,她头发盘起,身上披着华贵的披风,在这寒风之中,都让人感觉暖洋洋的。
她身旁站着个高挑的身影,男人转头看向她,侧脸都无法掩饰的俊朗,在这冬日之中仿佛是雪上青松,朗清皎素。
瘦猴眼底一暗,今天她哥哥竟然也跟着出来了,好像有些难办了。
瘦猴站在一旁的暗处等待了一会,就见少女似乎对男人说了什么,男人神情有些无奈,但还是朝着船舱内走去。
瘦猴心中惊喜,看着男人离开,随即便上前去。
“这位姑娘,这位姑娘,且慢。”
瘦猴就见姑娘回头看他,心里倒是暗叹李大当家的眼光毒辣。
这位姑娘容貌清丽,难得的是一双眼睛干净得仿佛能洗净世间万物的污秽,回过头时的玉环清脆作响,仿佛敲打在人的心底。
“公子有何事?”
瘦猴顿了一下,才扬起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姑娘,你可知道士林商会的李公子……”
燕安静静地站在阴影处,看着眼前这一幕,听着这个眼神深藏着不怀好意的男人在不断地诱惑燕霜。
他黑眸沉沉。
虽然知道燕霜随手就能干掉那个男人,也知道这是燕霜让自己离开的,但是见到这一幕,他还是很想把这个恶心的男人给杀掉。
那双肮脏的眼睛中出现的垂涎,真是让人恶心。
看着黑瘦的男人带着燕霜往船舱中的上房走去,他顿了顿,最后还是遵从本心,手动了动。
女人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微微勾起了嘴角,走在前面的瘦猴却什么也不知道。
等到燕霜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发现冬日船上难得的热水已经准备好了,她觉得有些好笑,到一旁敲了敲自己隔壁的房门。
房间里还有昏黄的烛火,她刚敲了一下,门就被打开了。
燕安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女人,他平静道:“霜姐还需要我做什么吗?”
燕霜看他装傻,摊了摊手:“不用做什么,谢谢你帮我打好的热水。”她道,“看不出来啊,你还是那种暗中下手的人。”
“不对,”燕霜忽然想到什么,带着笑意道,“当年你还偷偷给阿察下过三笑散,倒也有过前例。”
所以这次偷偷给那个黑瘦的男人下一些无关紧要但是让人奇痒难忍的东西,好像也没有什么。
“你这么不放心你霜姐吗?我可是很厉害的。”
“嗯。”男人眼眸柔和了下来,看着面前的女子,他声音有些低沉,“霜姐一直都很厉害。”
燕霜一顿,她下意识地看向男人的黑眸,在昏暗的环境之中,却又仿佛那么明亮。
也不知怎么了,燕霜感觉他们之间的氛围有些怪异。
她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能干巴巴道:“我、我先回去了。”
“晚安,霜姐。”
燕霜离开的身子一顿,扔下一句“晚安”之后,仿佛落荒而逃一般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她皱了皱眉,摸上自己的额头。
搞什么?
她怎么觉得她自己变得怪怪的了。
第62章 他乡遇故知的时候说你好就……
金銮殿里, 有着和名字不相符的昏暗,比起金碧辉煌的名称,内室深处看起来就像是蜘蛛的巢穴, 幽暗得吓人。
然而金銮殿的影卫们都习惯了这种阴暗,和环境相同,他们都是生活在阴影里的无名之人。
燕行安静地拭擦自己的长剑, 冷峻的面容让人看不出在想什么,下一秒他抬头,淡声道:“何事?”
房门外正准备敲响门的影卫立刻将手放下,隔着房门低声道:“大人, 陛下让您过去。”
“知道了。”燕行将长剑回鞘,发出了些许轻响。
他在走之前,顿了顿,最终还是直接出了房间。
去太和殿的路燕行已经走了不下万遍, 如今白雪皑皑, 厚重的雪铺在高大的宫殿之上。
燕行来到了殿中, 单膝跪地。
“陛下,属下在此。”
高坐在上首的皇帝神情晦暗不明, 半晌说出了对燕行的命令。
“朕要你,将太子的行踪一一告诉朕。”皇帝语气毫不留情, “若是有人阻拦,你全权处理。”
似乎是想到什么, 皇帝补充道:“就算是三番的人, 也即刻斩杀。”
燕行神情冷漠,丝毫没有任何变化,他声音低沉有力,态度恭敬:“是。”
当他重新踏出太和殿时, 殿外大风作乱,吹得光秃秃的树都左右摇摆,还能听见风声在四周环绕。
燕行其实以为自己会挣扎,但没想到在听见陛下命令的那一瞬间,心里就已经做下了决定。
在忠诚和家人之间迅速地做出了选择。
呼呼风声在耳边响起,燕行冷漠的脸庞上似乎凝固着一层寒冰。
邺城大雪纷纷,偌大王朝似乎仍然国泰民安,只是不知道,底下的暗潮汹涌,何时掀翻看似平静的一潭深水。
……
苏杭气候和京城不同,在这严寒的冬日仍然带着一丝柔和的温暖,商会林立,热闹繁荣。
位于苏杭最好位置,拥有着偌大园林的府邸,往常这里热闹非凡,不仅仅是府内的热闹,还有府外络绎不绝前来拜访送礼的人。
这里是镇守大太监王宽的府邸,自然是人人献媚的地方。
然而今天这样华贵的园林府邸却难得地肃穆安静,大家都知道,王大人丢了东西,好像是什么不得了的宝贝。
就连当地的知府都惊动了,急忙带着人上府中,更是令捕快们四处搜寻,还给了可以随意进入他人家中的文书。
王大人的府兵也在整个苏杭四处搜寻着。
“还真当自己是个土皇帝了,呸。”坐在茶馆上的一个书生愤愤道,“他不过是陛下派来镇守苏杭的,却滥用职权,四处搜寻扰乱民生就算了,竟然还随意闯入人家中。”
“孟兄是怎么了,今日火气这么大,这些话还是小声些,若是让人听去了,可吃不了兜着走。”
被称作孟兄的男人深吸一口气,他神色仍然不满,“我是朝廷上有名册的举人!他能将我如何!”
劝解的那人还想说点什么,就听见一旁传来一个语调轻扬的男声,听起来就十分年轻。
“二位公子是在说豫园的王大人吗?”
孟公子心中一惊,虽然他嘴上说着,但是心里还是对于那个心狠手辣的阉人十分畏惧,他抬头看去,就看见一个笑眯眯看过来的年轻公子,这个年轻的公子有一张看起来最普通不过的脸,只不过他笑起来的模样人畜无害,很能让人放下戒心。
“没有,没有,我们在讨论其他事情,你听错了。”
一旁的同伴摆摆手,语气中带着刻意的轻松。
这位年轻的公子十分自来熟的模样,他拉开椅子就在一旁坐了下来,笑眯眯地朝他们道:“我刚无意中听见,二位公子还是个读书人呢!我年幼时家道中落,读不起书了,最崇拜的就是你们这些读书人。”
孟公子和同伴互看了一眼,虽然这个年轻的公子说话很直白,但是却带着真诚,让听的人莫名受用。
孟公子也柔和了语气:“你有什事吗?”
“我姓柳,名时酒,”柳公子仍然带着真诚的笑,神情也认真起来,“我可以像二位公子请教一些问题吗?”
他似乎有些害羞,声音都低了下来:“我先前问了些读书人,他们都嫌弃我开蒙太晚,不愿意教我,我见二位公子英姿勃发,将来必定是人中龙凤,我就问几个问题,绝不打扰过多。”
孟公子还没说什么,性子急的同伴就立刻道:“可以,你问吧,见你口齿伶俐,倒是聪明。”
柳时酒笑了笑,他一边讲话,余光却透过窗户注意着茶馆楼下的长街,当看见一队府兵开始进入茶馆时,脸上的笑容加深了一些。
他笑道:“多谢二位公子。”
章四觉得自己很倒霉,竟然是在他当班的时候,大人丢了东西,还是个十分重要的东西。
也不告知他丢的是什么,连长什么样都不说,就让他们去找,章四真是两眼一抹黑,还觉得绝望极了,他知道这东西要是找不回来,他也完了。
因此在这大冬天的,他都得带着人四处搜寻,就像是大海捞针,章四心里憋着一团火,随时都可以爆发。
就知道偷东西的是个男人,其他关于窃贼的信息也就是一个会易容的,章四不得不天天带着个看易容的大师东奔西跑。
他上茶馆二楼带人搜寻,却丝毫无所获,甚至还注意到角落那一桌的一个书生投来不满的眼神,他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章四皮笑肉不笑:“角落里的那一桌,去,给我好好搜查一番,看看有没有和大人府里窃贼挂钩的。”
那个书生闻言涨红了脸:“你莫要血口喷人!我可是朝廷的正经举人,岂是你这些阉……走狗能随意处置的!”
章四哈了一声,更愤怒了,指着他们就让人上前搜查:“我们可是拿着官府的文书的,你若是抵抗,那必然就是与劫匪勾连,既然如此,那便带走吧。”
“且慢。”一旁一直没有讲话的男人开口了,他眼眸弯弯,语气和气,态度温和,“有什么话大家好好说,这位大人,能否告知我们王大人究竟丢了什么?才好让我们心甘情愿地给大人搜查啊,这般不分青红皂白的上前,自然是有人不服气的。”
这人讲话客客气气,态度也很好,让章四不自觉的也降低了声调。
他哼了一声:“如此贵重之物,岂能随意告知,若是清白,我们自然不会纠缠。”
柳时酒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面前这位五大三粗的护卫,注意力又放在了一直不说话,站在最后的男人,他眼眸微微眯起,随后笑道:“既然如此,大人们自便吧。”
那气红了脸的书生还想说点什么,被一旁的同伴一把拉住,悄声道:“你住嘴吧你,若不是柳公子救了你,说这样的话都该在豫园地牢里呆着了!”
很快章四一伙人一无所获,他本人也早已料到了这个场面,因此只是狠狠地瞪了一眼他们,便带着人走了。
孟公子朝着柳时酒作揖道谢,却见对方好像一直望着窗外的那伙府兵们,便道:“柳弟不必担心,他们不过是些狐假虎威的小人罢了,是不敢真的在大庭广众之下做些什么的。”
柳时酒似乎才回过神来,他也朝着他笑道:“我也是头一次来到苏杭这么大的城市,一时间有些害怕。”
“你那哪叫害怕,当时的气势可足了!”一旁的同伴称赞道。
柳时酒应付了几声,便笑着道别。
孟公子看着男人离去的背影,感叹道:“果真英雄出少年,若非他开蒙较晚,恐怕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柳时酒一出茶馆,就感觉自己被盯上了。
他面上一副悠闲的笑容,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慢慢闲逛着,心里却盘算着什么。
刚拐入一个小巷,就被人拦住了,不是别人,正是刚才在茶馆的章四。
章四眯着眼睛,神情犀利,哼笑了一声:“又见面了,柳小公子。”
柳时酒仍然是笑眯眯的模样:“各位大哥有什么事吗?”
章四直接道:“我怀疑你易容了,要么跟我们走一趟,要么就给我们检查检查。”
柳时酒注意到自己身后的路被堵住了。
他面不改色,心里想着究竟是直接轻功溜走呢,还是耍一耍他们的好,忽然身子一顿,他感受到了从身后散发出来的一股强烈的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