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绯迩屏住呼吸, 小心翼翼把嫁衣的裙角又往里扯了扯, 生怕被它摸到。
然而鬼新郎的耐性是有限的,它迟迟找不到自己的新娘,怒气值上升,逐渐开始发起疯来。
“绯迩,你是不是觉得我不配?从小到大,只要我在的地方你都退避三舍,你把我看成是洪水猛兽, 你觉得我配不上你,你的心里,就只有那些根本不存在的鬼神,对不对?”
在这种场景下被鬼叫名字,实在是渗人得很。
盛绯迩越听越无奈,什么叫“根本不存在的鬼神”?要是根本不存在,它现在还能站在这吗?
当然,她也不能和它理论,只能默默吐槽。
谁知下一刻,它开始猛烈撞击大床,带着要把床砸碎掀翻的暴躁力度。
“为什么看不起我?为什么不爱我?明明我这么爱你,想把最好的一切都给你,你却在肆意践踏我的感情!我要你陪我一起死!我要你陪我一起死——!!!”
大床发出咯吱咯吱不堪重负的响声,夹杂着鬼新郎尖利变调的嗓音,那张七窍流血的可怖的脸,就在月光下忽隐忽现。
但凡心理素质差一点的玩家,孤身面对这一幕,都得吓出点毛病来。
盛绯迩起初还在紧张,后来也就习惯了,她侧躺在那,抚摸着腕间哥哥送的银镯子,心里默念阿弥陀佛,安静听鬼发疯。
大不了就把床撞塌了,也砸不死人。
……不过事实证明,这床不愧是大户人家的床,质量上乘,这么撞这么晃都没塌。
床没塌,鬼新郎倒是先放弃了。
它趴在地上,保持着脸朝床底的姿势,龇着沾满血的牙齿,恶狠狠威胁。
“你以为能逃得过我的手掌心吗?我会有办法永远留住你,你不是阴阳术士吗?三脚猫的阴阳术士,我看你怎么救自己!”
半晌,它终于离开了,房门发出重重一声响,重新关上。
盛绯迩担心它是在故意诈自己,又等了好久,这才悄悄从床下爬出来。
三根蜡烛再度缓慢燃起,屋里确实安全了。
她甩着嫁衣上的土,连忙四处搜索,试图找出对自己有用的道具。
按理来讲,游戏开场地点不应该什么都没有,总要有些提示,好让她知道自己下一步该去哪。
她必须尽快与其余队友会合。
她推开了翡翠屏风,摘下了墙上字画,把梳妆台翻了个底朝天,均一无所获。
她站在被自己折腾得一片狼藉的屋子里,严肃思考。
好像只剩下……那张床了?
床底肯定是没有的,毕竟她刚才都快把那里擦干净了。
那只能是床上。
她掀开了鸳鸯被褥,片刻灵机一动,索性用剪刀剪开了被子,把手伸进去摸索。
结果——
竟从棉花里摸出了一张羊皮制成的地图碎片。
她大吃一惊,赶紧把地图碎片收进怀里。
在此期间她不慎把象牙枕头碰到了地上,枕头落地发出一声闷响,中间居然出现了一道裂痕。
这么结实的枕头,摔一下就裂了?
她疑心大起,把枕头捡起来,又用力摔了一下。
这次枕头完全裂开,原来中间是空心的,里面藏着一枚雕刻着复杂花纹的素银戒指。
她试着把银戒指戴在手上,感觉和自己的银镯子挺配,还挺好看。
这是什么?是阴阳术士的东西?
她又仔细找了找枕头内部,发现还有一管细细的纸卷,展开后只写着一句话:
阴阳术士共计六人,正分散于桑榆城内。
*
盛绯迩换了身轻便的衣服,带着从梳妆台里找到的首饰和银票,连夜离开了这座宅子。
她目前能确定的,只是自己正身处桑榆城,但她不知道队友们都分散在什么位置,也不知道应该先去哪里找谁。
在夜色里,她漫无目的沿着道路往前走,逐渐开始后悔,为什么不顺便从宅子里牵匹马出来。
可她也不会骑马,真惨。
或许先在宅子里睡一觉,转天早晨再出发更好,问题是都走出这么远,也来不及回去了。
……正哀叹间,冷不防前方走来一位打更人,一边打更,一边拿了沓类似传单的东西往墙上贴。
在游戏场景里,不要放过任何一位形迹可疑的npc。
盛绯迩站在转角,迟疑观察许久,终是决定上前询问。
“请问您在贴什么?”
打更人被她吓了一跳,猛地转头:“……登月酒楼的老板,托我连夜给他张贴一些奇怪的寻人告示。”
“是什么寻人告示,能给我一张吗?”
“给。”
借着月光,盛绯迩看清了这张告示,除了最下面写着登月楼三个字,剩下只是画了……
画了一副棺材,两只鸟,一颗星星,还有一把刀。
是真的奇怪,除了当事队友们,不可能再有另外的人猜出端倪。
棺材代表着职业是入殓师的她,两只鸟是飞鹰和凤凰,星星指的是大明星,做一做排除法,那把刀就是徐苍曦。
这么看来,酒楼的老板一定是贺屏。
“登月楼的老板姓贺吗?”
“对啊。”打更人不假思索,“谁不知道登月楼的老板姓贺?”
“谢谢!”盛绯迩激动攥住了他的手,“能告诉我登月楼在哪个方向吗?”
……
好在登月楼不算太远,大约走了半个时辰,盛绯迩就来到了目的地门前。
她起初很小声地敲门,没人搭理,最后只好用力砸门。
不多时伙计来开门,睡眼朦胧的,大概也没想到都这个点了,还有人来光顾。
“客官,打尖还是住店?这么晚了厨子都睡了,没什么能吃的了。”
盛绯迩一本正经回答:“贺老板在吗?我找贺老板。”
“你是……”
她担心对方不给自己通报,干脆选了个最不容易出错的介绍。
“我是你们老板的心上人,我们约好今晚见面的,麻烦你告诉他我来了。”
果然,伙计听了不敢怠慢,连忙一溜小跑上楼找人了。
不一会儿,就见贺屏下楼梯朝这边赶来,木簪束发,一袭天青色竹纹长衫,衬得他气质温润如玉,当真是翩翩公子,超然出尘。
真神奇,这局游戏不仅自动换装,连头发都能自动长长,细节未免太到位。
“绯绯?”
贺屏一眼认出她,两人都非常高兴,当场来了个热情拥抱。
伙计在旁边拍手,看表情也很欣慰,估计真以为是有情人不远万里来会面了。
贺屏低声问她:“吃饭了吗?”
“还没呢?”
“厨子睡了,让伙计给你煮碗面行吗?明天再给你做登月楼的招牌菜。”
盛绯迩点点头,眼看他吩咐完伙计之后领自己上楼,忍不住笑道。
“小贺总,你适应得也太快了,好像当酒楼老板已经很久了似的。”
“入乡随俗,现在这是我的身份,不快点适应,怎么能找到你们?”他顿了顿,又故意逗她,“你说对吧,我的心上人?”
“……”她干咳一声,略显尴尬,“不不不,刚才只是为了骗伙计,对不起啊小贺总。”
“这有什么可道歉的?”他笑了,“我还没问,你是从哪来找我的?”
“从盛家宅子里,我是逃婚回去的,还和我自杀的鬼新郎打了个照面。”
“……那你经历得可比我惊悚多了。”
“对了,我在房间里找到个戒指,还有一张羊皮的地图碎片。”
“我也找到了地图碎片。”贺屏指了指腰间告诉她,“以及一把折扇。”
两人仔细对比了戒指和折扇,发现碧玉扇柄的花纹和那枚银戒指的花纹,似乎是一致的。
但具体有什么作用,还没头绪。
上楼之后,贺屏替盛绯迩挑了一间最好的客房,里面布置一应俱全,嘱咐她待会儿吃完面就好好休息。
“有什么正事,咱们明天再聊。”
盛绯迩不太放心:“小贺总,你画的那些寻人启事,真的有用吗?”
“大家都在一起闯关那么久了,这点默契是应该有的。”贺屏很有耐心地解释,“那幅画你一看不就认出来了吗?我觉得他们也没问题——退一万步讲,登月楼是桑榆城的标志性建筑,就算没看见画,总能想到来这里找一找的。”
他是酒楼老板,此次存在的意义,就是让队友们有个确切的集合地点。
这样看来,他的有钱人设真是始终不崩。
听贺屏这么说,盛绯迩心里也有了底,她决定遵照他的建议,吃了面就睡觉,养精蓄锐。
毕竟接下来要在大明国境内待上一个月,比每次游戏都要久,中途能睡多少安稳觉,就更是未知数了。
然而没有想到,就在贺屏替她把那碗面端上来的时候,正准备去睡回笼觉的伙计,再度匆匆忙忙跑来,一脸震惊迷惑。
“老板,外面有位姑娘她……”
贺屏回头:“她怎么了?”
“她说她是你指腹为婚的妻子,特意怀着身孕从老家来找你,希望你能认下这个孩子!”
“……”
第50章 花魁 和你比我就是庸脂俗粉。
听了伙计通报, 贺屏和盛绯迩一起下楼,然后就在酒楼大门口,看见了长发齐腰、妆容明艳, 穿一身烟紫色滚雪细纱长裙, 肚子里还塞了个枕头的……
路晓凤姑娘。
于是原本很无语的贺屏, 顿时就变得更无语了。
他自动忽略掉旁边伙计复杂的视线,直接把路晓凤拉上了二楼,并将其扔进了客房。
路晓凤踩到自己的裙角, 险些一个踉跄:“你怎么可以对你的结发妻子这么粗鲁……诶这碗面是谁的,我能吃吗?我急着出来找你们,都没来得及吃饭。”
“那是我的。”盛绯迩说,“但分你半碗也行。”
“好!”
两人就这么迅速达成了共识, 开始你一筷子我一筷子挑面吃。
贺屏看不下去了,出门吩咐伙计再煮一碗面,回来后无奈询问路晓凤。
“是系统把你错认成女性玩家了?按理讲不应该啊。”
“没, 系统知道我是男的。”路晓凤说,“我是故意穿成这样儿的,我琢磨着在桑榆城里人生地不熟的,扮成姑娘比较好办事。”
“……你看到我画的寻人启事了?”
“看到了, 那只凤凰画得跟野鸡似的, 但我还是认出来了。”
“所以你就来冒充我媳妇了?”
“你要理解,我也是逼不得已。”路晓凤看似道歉,其实并不怎么诚恳,“我主要是担心你的伙计不给通报,只能编一个最保险的身份。”
贺屏指了指盛绯迩:“你知道在不久之前,绯绯已经用完这个身份了吗?”
“啊?”
“因为你,我现在变成了始乱终弃的渣男。”
路晓凤安慰他:“没事儿, 明天我和伙计解释解释,就说孩子不是你的,你连夜把我休了。”
“……算了,请你消停消停。”
盛绯迩仔细端详路晓凤:“凤儿哥,你这衣服挺好看,你从哪找的女装啊?”
“还用找吗?我是个店铺老板,专门给人做衣服的。”路晓凤告诉她,“你要是喜欢,明天天一亮,咱俩回趟店铺,里面的裙子你随便挑。”
“啊……算了,有件能穿的就行。”
趁着吃面的工夫,三人言归正传,终于聊起了正事。
路晓凤跟两位队友对了一下信息,他说自己在店铺后院的井边,撞见了一只四处乱爬的白衣女鬼,那女鬼跟B-BOX似的一直在“一起死一起死我要和你一起死”,倒也没攻击他,冲着他龇牙狞笑了半天就又跳回井里了。
后来他硬着头皮去井边找了找,在一堆杂草里,摸到了属于自己的那块地图碎片,又回屋找到了一根鞭子,就匆匆出了门。
贺屏问:“鞭子在哪呢?”
“其实也不算鞭子,更像是用金属丝拧成的绳子,我把它当成腰带了。”
“你不勒得慌?”
“嗨,自从上场游戏我在湖面吊了两个多小时之后,现在往腰上捆什么都不勒了。”
路晓凤解下鞭子递给贺屏,贺屏仔细比对,发现鞭子的软手柄上绣的花纹,和自己的折扇与盛绯迩的戒指都一致。
“我们既然是散落民间的阴阳术士,那这些应该就是我们的法器。”
“怎么使用呢?”
“我暂时还没研究出来,也许到了实战才能发现。”
谈话告一段落,两碗面吃完,贺屏带路晓凤去了新的客房,趁天还没亮,三人决定抓紧补觉,也好养精蓄锐,明天去找其他队友。
*
贺屏原本以为,昨晚的小插曲已经过去了,谁知一大清早的,伙计又来敲他房门。
他打开门,见伙计看自己的眼神,比上一次更加震惊且不可思议,甚至……
甚至还多了一丝莫名其妙的崇拜。
“老板。”伙计说,“外面又来了个姑娘,说你骗了她的心,还骗了她的钱,现在居然还拿着她的钱来开酒楼,她要找你讨个公道。”
“……”
“老板,您别怪我冒犯哈,我就是想知道,您到底是怎么能同时得到这些姑娘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