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臻之前在家里的时候多多少少听自己父亲说过一些,但她从来没有来的念头,所以听的也不细致,那是因为秦臻对自己的水平有数——但她却感觉徐乔阳心里没数了,这种地方都敢来。
“他来博物馆干什么?”秦臻下车后和许纾蔓从西门朝里走,路上小声嘀咕:“他看得懂么?过来表演大眼瞪小眼啊?”
真不怪她埋汰徐乔阳,那货的成绩比自己还差呢。
许纾蔓听着想笑,但在这庄严肃穆的寂静空间里又不好意思笑出声,只得用手捂住唇憋着了。
她哪里知道徐乔阳抽什么疯非要来博物馆了,大概是初五营业的娱乐场所不多,他又太闲吧。
江坞博物馆平日里人流量就不算太多,年节时分更是冷清,进了主馆没走几步就找见正四下乱晃的徐乔阳了。
后者看到她们,立刻兴奋的招了招手,活像身后有一条隐形尾巴在摇的大型犬一样。
走进了,许纾蔓才小声问他:“你有毛病吧,来博物馆干什么?”
徐乔阳一身嘻哈朋克装,在这里站着就是一个大写的‘有辱斯文’。
“就是来看看。”徐乔阳眼睛转了转,笑着看秦臻:“臻臻,随便看看啊。”
秦臻‘嗯’了一声。
虽然不知道徐乔阳这想一出是一出的作什么妖,但既来之则安之,况且……看一些有文化有知识的东西,也没什么不好的。
就是,她都看不懂。
秦臻在古代钱币展馆里逛了一圈后,就宣布自己认输了。
她什么都看不懂,只觉得自己从里面出来后眼前飞着的画面都是各种各样的铜钱影子,她都快晕了。
“是不是累了?”徐乔阳递了瓶水给她,关怀的声音几乎可以说是温声细语了:“要不然回去吧。”
秦臻含着水摇了摇头,想都没想的就拒绝了。
开什么玩笑,她要么就不来,来了怎么可能只看了一个展馆就走人啊,那不就是白来了么?而且这地方也挺有趣的,不来不知道,来了之后秦臻倒觉得真值得一看。
“没事,继续走。”秦臻喝完了水,倒显得比徐乔阳还有兴致,问他:“下个展馆是什么?”
徐乔阳低头看了眼地图:“甲骨文馆。”
“哦。”虽然一听就是她完全看不懂的东西,但秦臻还是点了点头:“走吧。”
“嗯……”徐乔阳犹豫的应着,在秦臻背对着他的时候,长眉却蹙了起来。
少年修长的手指在地图上点着,情绪一点一点变的焦躁起来。他自然不会没事闲的来博物馆这地方,之所以来肯定是有所图。
他想找的人,都他妈找了一个小时了还没找到。
只不过到了甲骨文展馆的时候,徐乔阳高度集中的精神才让他第一时间捕捉到自己想要找的那抹影子。
少年立刻开口叫住了秦臻:“臻臻。”
微微拔高的声量在博物馆里很明显,待秦臻不明所以的回头时,徐乔阳俯身靠近,手指触碰了一下少女的头发。迎着她疑惑的目光,他若无其事的笑笑:“沾了东西。”
他动作很轻,只不过两个人叠加的背影从身后看来,动作暧昧缱绻。
莫名其妙。
秦臻有些尴尬的拨了拨自己的头发,转身刚要走进去展馆内部的时候,脚步就不自觉的僵住了。
因为不远处甲骨文展馆里面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这几天让她心情郁闷的源头——江坞的冬天里林空竹穿着单薄的外套衬衫和长裤就出来了,并且,完全不怕冷的样子。
少年见到她也不意外,隔着几米的距离点了点头权当打招呼,秦臻注意到他的旁边还站着一个中年男人,穿西装戴眼镜的文质彬彬,看着像是一位老师之类的人物。
秦臻抿了抿唇,正犹豫着要不要走过去打招呼的时候,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了上去的徐乔阳就率先开口了:“哟,这不是林空竹么?好巧啊。”
挺正常的一句话,但有些高的音调在寂静的博物馆里尤为明显,而且……他还阴阳怪气的。
少女蹙了蹙眉,突然明白徐乔阳这从来都不学习的家伙,今天为什么非要过来博物馆这与他风马牛不相及的地界儿了。
大约是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林空竹会过来,故意过来找麻烦给人难堪来了。
思及于此,秦臻第一反应就是拉着徐乔阳走。
只是还没来得及,后者就已经走到林空竹面前嬉皮笑脸了。
“很巧。”林空竹肉眼可见的敷衍,食指竖在唇前比划了一下,是‘嘘’的意思:“安静一些。”
“安静?”面对他这好似对付无理取闹的孩子一样的态度,徐乔阳更不服了,故意在旁边那位中年男士面前抬高声音说:“林大学霸,我刚刚说话很吵么?再说这里也没什么人啊,不耽误说话吧?”
“空竹,这是你同学?”一旁的男人见状,对林空竹说道:“那我先去别的展馆看看,等你忙完了给我打电话。”
“好。”林空竹声音淡淡的:“多谢周老师。”
“周清译周老师,业内声望很高的历史教授。”等周老师离开后,徐乔阳才盯着他笑吟吟的开了口,一副了然的模样:“这么早就开始攀关系了啊,还以为你真清高呢。”
要不是他妈是江坞大学高管,初三那天学校很多教授登门拜访,他碰巧在家听到了周清译说要带一个学生来江坞博物馆的事情,徐乔阳还真没想到林空竹有这么大能耐。
看似贫困又清高,拿着奖学金读书,实际上连周清译这种级别的老师都能攀上关系。
本来学生和有名的教授打交道这些也没什么,可是林空竹既然有这样的本事,还总在秦臻面前卖什么惨呢?
没错,在徐乔阳眼里,林空竹平日里在秦臻面前的低调就是卖惨罢了。
他早就看透了,林空竹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个没点本事的真.白莲花?
徐乔阳千方百计的拉着少女过来,为的就是当面让秦臻看到林空竹和很出名的教授在一起,让她知道他的路子多着呢,不值得可怜。
只不过徐乔阳的愤慨和计划其实根本就是单方面的,他自认为言辞犀利一阵见血的‘戳穿’了林空竹,后者却根本没理他。
少年专注的看着展馆墙壁上那些堪比天书的甲骨文,他拿着一个笔记本,修长的手指转着黑色的碳素笔,时不时低头记些什么。
而秦臻也没听徐乔阳说的那些屁话,而是偷偷地看着林空竹线条干净清隽的侧脸。
这种被人彻底忽视的感觉难免让徐乔阳有一种跳梁小丑感。
他一下急眼了,皱眉走到林空竹面前挡住他的视线:“你没听到我说话么?”
林空竹第一次对他的妨碍有了回应,少年蹙了蹙眉,声音清冷:“让开。”
“省省吧你。”徐乔阳冷笑:“周教授都不在这儿了,你还装什么认真好学的好学生呢?”
“徐乔阳。”秦臻开口制止他:“你说话注意一点行不行?”
林空竹轻挑唇角,他没说什么,只是看着徐乔阳的眼神竟然有一丝……同情?
徐乔阳愣了下,皱眉反问:“你这么看着我什么意思?”
少年声音很冷淡:“没什么意思。”
他是真的没什么意思,也没什么想和徐乔阳辩论反驳的。
因为林空竹是真的觉得和徐乔阳这样的人解释什么是兴趣,爱好,什么是学术交流和向前辈学习这些事都十分可笑。
他这样的人永远不会懂,自己说了也只会是对牛弹琴。既然如此,那林空竹根本就懒得说,还能省一些口舌。
“林空竹,你攀关系没问题,现在这社会谁没点人脉啊,就是别他妈在学校里装清高装贫困生。”徐乔阳今天本来是打定了主意想要让林空竹出糗,结果不知怎的他现在感觉小丑竟然是自己。
少年毕竟是年轻气盛,见到讨厌的人鄙视到懒得和自己说话的模样就绷不住了,他干脆推了林空竹一把,指着墙壁上那些堪比天书的甲骨文连连发问:“你可真够能装逼的,看看看,你他妈能看得懂?”
但徐乔阳没想到的是,林空竹还真的懂。
少年瞧了瞧徐乔阳指着的那处文字,漫不经心的道:“你指着的那段是卜辞,倒也不难,研究个一两年就差不多能搞明白。”
“不过以你的智商。”林空竹终于肯正眼瞧徐乔阳了,清隽的眉眼上下扫了他一瞬:“下辈子吧。”
第12章 假装 小林老师,我喜欢你这四个字用甲……
五分钟后,徐乔阳是被博物馆的安保人员客客气气的‘请’出去的。
原因是因为在不允许大声喧哗的地界里面寻滋挑事,接到投诉电话了。眼见着徐乔阳被请出去还一口一个‘谁他妈投诉的我?’的不服不忿,秦臻笑盈盈的对他挥了挥手,目送他离开。
顺便的,她不忘给在别的展馆帮自己打电话投诉的许纾蔓发个信息:谢了。
不谢,许纾蔓回的很快,从文字中就能看出来一些狡黠的调侃:好不容易和小林老师独处的机会,把握住哦。
把握什么机会啊,估摸着现在林空竹都得烦死她了吧。
秦臻嘟了嘟嘴,把手机收了起来,回过头的时候眉梢眼角的笑意还依然存在着。
林空竹捕捉到了她这一抹残存的愉悦笑意,怔了一秒。
秦臻没注意到少年这一秒钟细微的变化,只是走过去站在他旁边,她和林空竹并排站在一起看着满是甲骨文的墙壁,不自觉的歪了歪头。
小姑娘有些不确定的问他:“你真能看的懂这些吗?”
她不明白,因为眼前的这些字在她眼里和天书根本没什么区别。
不过林空竹要是能看懂的话,她也是没什么意外的——毕竟那些数学题在她眼里也是天书,但她同桌做起来都是易如反掌啊。
林空竹只说:“刚刚的周老师,是江大历史系教授。”
秦臻虽然学习不好,但心思是顶顶机灵和通透的,少年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但她能感觉的出来林空竹像是隐晦的在解释他为什么会和那位听起来很有背景的老师在这里见面。
想必有真才实学的人,都不屑于被人误会是走后门的人吧。
林空竹愿意对她说这句,秦臻顿时有些开心了。
少女弯了弯眼睛,侧头看着他问:“所以你们约在博物馆里,一起研究这奇…呃,甲骨文么?”
林空竹听到她把奇怪两个字咽回去,觉得有些好笑,淡淡的‘嗯’了声。
“你原来喜欢这些东西呀。”秦臻想到那位周教授,想到大名鼎鼎的江坞大学,忍不住就问身边的少年:“林空竹,你想考江大嘛?”
如果是的话,倒真的是一个很厉害的目标呢。
但林空竹摇了摇头:“不想。”
“啊?”秦臻愣了:“那你想考那个大学啊?”
她问完就感觉自己有点冒失了,但的确是不自觉的脱口而出,没想太多——更没想到林空竹居然会回答他。
少年像是很早就有了答案,没怎么思索便道:“西联大学。”
好家伙,比江坞大学更难的挑战。
虽然是个菜鸟,但西联大学这种毫无争议的全国前三所秦臻还是听说过的。
西联大学,真是一个和她毫无关系的大学词汇……但林空竹却可以,要说秦臻一点多多少少的失落都没有那是不可能的。
少女一双明亮的眼睛盯了写满甲骨文的玉石墙壁良久,才又开了口。
秦臻声音一向是温软的,此刻还带了几分温吞的迷茫:“小林老师,我喜欢你这四个字用甲骨文怎么写?”
问题突兀,林空竹不由得侧头看了她一眼。而少女脸上的神色却很认真,和他对视后,一副求知欲爆棚的模样:“我想知道。”
虽然面上佯装淡定,可秦臻背在身后的手,还是不自觉的蜷缩在了一起。
林空竹沉默半晌,定定的瞧着她说:“不是所有现代文字,都可以用甲骨文写出来的。”
“那我爱你呢?”秦臻看着他笑,大大咧咧的问:“可以写么?”
林空竹偏头,移开自己的目光:“不一定。”
秦臻不由得悄悄的松了一口气——实际上少年锐利冷淡的眼神极其有压迫感,也可能是自己心虚的缘故吧,不知不觉间,手心就濡湿了一层薄薄的汗。
在这寒冬腊月的通透展馆里,风一吹就有种透心凉的感觉。
但人往往有的时候就像是作死的猫,就喜欢踩在一条细细的警戒线上刀剑游走,明明知道一不小心会玩脱会掉下去,可偏偏就喜欢跃跃欲试。
秦臻试过了,虽然没得到什么答案,但有了一个契机能说出那四个字,她心里还是有种狡黠的满足感的。
诡异,却愉悦。
她轻轻地‘哦’了一声,松了口气。
可这看在不知情的人眼里,却有一种觉得她很失落的情绪。林空竹看着秦臻垂着脑袋不知道再想什么的游离模样,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你是想用甲骨文表白么?”
他只是顺着女孩之前的问题随便猜测一下,万万没想到她听到之后反应居然很大。
秦臻抬起头,上翘的眼尾几乎是挟带了几分惊恐的,磕磕巴巴地问他:“你、你说什么啊?”
“抱歉。”林空竹见状,立刻道歉:“是我唐突了。”
“……”秦臻更觉得无语了,她咬了咬牙,想想干脆承认:“嗯,其实是的。”
迎着少年错愕的视线,她硬着头皮扯谎:“你能教我怎么用甲骨文表白么?我…我有一个喜欢的哥哥,想悄悄告诉他。”
她想稍微懂一些林空竹喜欢的东西,哪怕她很笨,也想懂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