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呗,咱多事,你爱听不听。”林樱把拽下来的耳机塞回她耳朵上,陆鸢脚步慢下来,林樱只一个劲的往前冲转角就不见人影,陆鸢的耳机里没声音,她的蓝牙耳机早没电了,就是个挂在耳朵上的装饰,休息间太吵,她特意寻了林樱抽烟的地方过来呆着,林樱抽烟她是不管的,两人互不干涉,陆鸢有了喘息的空间,林樱说什么她都当没听见。
刚才发生的事,陆鸢不止见着了,也听着了,但那又如何呢?如果可以,她愿意一辈子都不再见霍铭霄。
时隔多年再踏上舞台,陆鸢掀起前台的幕布一角,还没来得及偷看就能强烈的感受到观众席上的热烈,双手有些微的颤抖,程艺走过来在她手心里放上一颗奶糖。
“每次上台前霍老师会让我们在兜里揣一颗奶糖,但没人会吃,怕嗓子甜过头开不了嗓,其实我每次都偷吃了,只有吃了奶糖我的心才不会那么激动,阿鸢,你试试霍老师的方法,兴许就不紧张了。”
程艺当着她的面拨开,却是已经融入角色中,“齐飞,吃完最后一颗我就要跟你说再见了,你要好好珍惜现在拥有的一切,我会在云涯之上看你高飞,我会在这里祝你一路顺风。”
陆鸢握着那颗奶糖,轻轻拥住她,同时也代入了角色里,“再见,我的爱人。”
灯光如昼,白日梦想家乘风远航。
山风环绕,齐飞穿梭在丛山峻岭里,飞过绚烂的霓虹,躲过暴雨如注的屋檐,他兜兜转转回到了云涯之上。
后来,齐飞还是十七八岁的青春少年,他的爱人已经垂垂老矣,有着满头白发和枯槁的双手。
“是你啊,齐飞,你还是那么的年轻,而我已经老了。”低沉落寞的嗓音在见到齐飞那一瞬仿佛沾了鲜活的气息,有了灵动的青春之感。
“没有,你还是跟以前一样漂亮,我的爱人,我回来了。”
齐飞吻上她布满皱纹的额头,粗糙的皮肤带着时光的残忍,齐飞拂去她眼角将要低落的眼泪,轻声说道:“是上天给我指明了方向,是她让我回到你身边,所以我回来了,我要与你永远在一起。”
“齐飞,你是无法停下来的飞鸟,我并不是你的目的地。”
“我的爱人,我爱你。”
“可惜我要走了,你要好好珍重,我会继续在云涯之上祝你……”双手跌落在地,他的爱人已经随风而逝。
齐飞是没法停下来的飞鸟,他一生都在追寻梦想的真谛,前方那道光是他的引路灯,就是因为这道光让他从云涯之上离开,然后又被指引着回到了云涯之上。
他不停的飞走,又不停飞回来。
直到生命枯竭那瞬,才醒悟过来,“我的爱人,才是我永恒追逐的光。”
相隔山海,也愿意为你而来。
光渐渐散去,帷幕悄然落下,陆鸢还未从齐飞的世界里走出来,她驻足在帷幕之后,有人牵起她的手祝贺她。
“你成功了,这满场的掌声都是为你而响,霍言骁会为你骄傲。”
是吗?霍言骁会把她当成骄傲吗?
陆鸢在暗处抹掉自己的眼泪,走到后台伙伴们相拥在一块流泪,首演取得成功意味着飞鸟剧团重新回归,那些失去的光环也会一一寻回。
齐飞醒悟的太晚,但是她不会。
vip包厢里,rita哭得一塌糊涂,脸上的妆容没被热气融化反倒被她的眼泪哭花一半。
“你不觉得感人吗?齐飞到死那刻才明白自己的爱是什么,这样一想对女主角好不公平,她等了一辈子只等到齐飞轻飘飘的一句回来,他回来有什么用,他的爱人已经没了啊。”
霍铭霄一个大男人能轻易被感动吗?他把手机屏幕调到摄像镜头,再对准了rita,如愿听到她的鬼嚎,慌乱中找出粉饼补妆。
“有一说一,演齐飞的可真帅,完全让人忘记了她是一个女人。”
霍铭霄冷哼着起身,rita抓住他胳膊,仰头问道:“你吃醋了?发现自己的前任扮相如此潇洒,说不准以后会有大批的粉丝追随,比你还受欢迎呢!”
“你想多了。”
“哎,这可真不是想多想少的问题,你说陆鸢会不会是恨而不得改变了性向,以后喜欢女人怎么办哦,霍铭霄你说我这款她喜欢吗?”
她这款?浓妆艳抹俗气要命,能入陆鸢的眼?她连陆鸢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霍铭霄脑海中一闪而过的画面,足以让他震惊。他在想什么?他竟然会为陆鸢说话!这不科学!
真被自己这一想法气到吐血了,霍铭霄快步离开,rita提着裙角好不容易的跟上,“铭霄,你等等我,跑这快等签名吗?帮我要一份呗!”
霍铭霄只知道往前走,却不想已经穿过回廊走到了演员的休息区域。
rita总算跟上他,捂着自己的胸口恨不能贴在他身上,这一回霍铭霄不光没躲反而搂住她的腰按在怀中,rita还算聪明,立马感受到他的不寻常做派,趁机凑到他唇边,蠢蠢欲动。
“铭霄,干嘛在这里啦!”
霍铭霄故意搂着她,低头贴近她的侧脸,再抬眸正扫向陆鸢,两人隔着一条昏暗的走廊对视,陆鸢视而不见继续向前,霍铭霄便将女人搂得更紧,rita简直要被他禁箍勒到喘不过气,只好半推半就道:“轻点,轻点。”
旁人的角度看去好似两人在缠绵亲吻,霍铭霄却是呼吸扫在她耳畔,睨着的眼神中浮起一抹得意。
看到了么,陆鸢,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时隔半年之久,在我被离婚之后,这份大礼满意吗?
如此形影不离,换作其他人也不会选择去打扰,碰巧陆鸢要走这条道,更巧的是她的手机响了。
rita害羞到往他怀里躲,“都怪你,被看见了。”
“无妨。”
陆鸢与他们擦肩而过,目不斜视。
“铭霄,你一直盯着她看,认识她?”
“……不认识。”他那抹错杂意味的笑响在身后,陆鸢缓缓松口气。
如陌生人一般再好不过。
两人的对话并未停止,女人说:“那就奇怪了嘛,她就是剧中的飞鸟啊,说起来她长得很像你的联姻夫人哦!”
霍铭霄眼眸发紧,暗笑一声,“你错了,是前妻。”
当陆鸢走出这条过道,霍铭霄立马放开rita,女人在耳边碎碎念说自己是否有演戏的天赋,霍铭霄一句都没听进去,他往前追上几步,剧场的灯光照在陆鸢身上,她走向采访台被拥挤的人群包围,正如剧中的飞鸟永远不停歇的追寻梦想。
“别小瞧女人的直觉,我敢打赌她会爆红。”
“拿了钱就别出现在我面前。”
rita嘲讽他的冷漠无情,有意无意的看向被采访的陆鸢,轻嗤道:“你会后悔的。”女人最懂女人,女人心海底针,他散了海底月就再也捞不到咯。
在舞台之上的陆鸢是霍铭霄从未见过的一面,她向往自由,最后成了旁人追随的目标。
“那束光是属于我的。”
好像有什么东西渐渐消失了。
第27章 砚苼
《云涯之上》的演出算得上是林樱意料之中的成功,烨年看到了剧团的发展潜力,也不再对剧团的规划指手画脚,陆鸢被林樱捧上高位,众人更是投票选举她为团长,陆鸢的拒绝被她们全然忽视。
林樱笑说:“少数服从多数,再说这是全员投票表决的结果,民心所向,你再推辞多不好!”
程艺附和着,“没错呢,飞鸟离不开你。”
陆鸢肩上的担子又重几分,她明白飞鸟离不开的是大家。
庆功宴嗨到了凌晨,陆鸢因为剧团的演出很长一段时间没给陆沅沅亲自说晚安了,她想回家看看女儿,却被林樱从身后逮住,她打了个酒嗝,醉得迷糊了,“陆鸢,你,你先别,别走。”
她返回去搂住她胳膊,扶她坐正,又倒了杯温水放在桌上,“你喝太多了,缓一缓。”
“我,我高兴呀,陆鸢,你,你送我回去。”
陆鸢看看手表,都快凌晨两点了,全团就她没怎么喝酒,她喝果汁也快喝到吐,想着太晚了再回去也不好见女儿,如果把她吵醒怕是又有大闹一场。
她顿了顿,“行。”
陆鸢再清醒,也是让陆家的司机送她们过去。
林樱住在三环外的公寓,要走高速环线公路绕上绕下的走,林樱开了窗,夜风吹进来乱了陆鸢的碎发,她下意识的想去拂开肩上的长发,结果扑了个空,这都剪多长时间了她还是不太习惯。
“陆鸢,你看那边一栋大楼。”
林樱趴在车窗上,陆鸢还得随时注意她的安全,“你把头伸进来,外面有车经过太危险了。”
“没事,大晚上的没那么多车。”林樱招呼她往外看,陆鸢跟随她指引的方向看去,中央街的大楼外是巨幅的广告灯牌,上一次广告需要十几万的费用,陆氏在这边投过广告,她对这些费用知道的十分清楚。
“我的照片也上过那边的广告牌,好像是十年前吧,那个时候你才多大啊,小丫头一个。”
那还真挺久远的。
林樱靠在车窗上笑着叹气,“岁月不饶人,我是碰不到齐飞了。”
眼角留有晶莹的光彩,陆鸢并不觉得她败了,她还是如过往一般耀眼有魄力。
林樱的酒意散得很快,到她家时已经不需要陆鸢的搀扶,她打开门径直走向卧室,陆鸢站在客厅中央环视一周,大厅有一整幅墙面都挂着林樱的照片,一部分是她过去当演员时的记忆,另外一部分却是与霍言骁有关,霍言骁在台下指挥、霍言骁埋头写剧本、霍言骁抽烟烫手的搞笑照片……太多了,陆鸢像是发现了新大陆,这些都是她不曾见过的霍言骁。
“你看到的都是他温柔的一面,其实私底下他很会说冷笑话,我呢弧度又长总在他说过好久之后才想起来哈哈大笑,后知后觉太可怕了。”林樱又开始抽烟,她咬着烟头,两手抓起一个马尾,在陆鸢面前放下一箱纸盒子。
“是什么?”陆鸢蹲下来翻看,全部是厚厚的笔记本。
“还能是什么,霍言骁的随笔记录,有的是他奇奇怪怪的灵感,有的是他随手画下来的人物和风景,这些东西在我这呆了太多年,我打算搬家了,行李太多带不走,这些你拿走好了。”
陆鸢拿起一本,一点灰尘都没有,不像是放了很多年的样子,反倒是实时翻出查阅的模样,页脚都磨毛了。
“真不要了?”陆鸢仰头问她。
“嗯,不要了。”林樱坐在沙发上抽完最后一口烟,“接下来我们还有很多工作要做,首先就是剧本,《云涯之上》的演出可以维持两三个月,但是之后呢,剧本是个大问题,以前的剧本可以请现有的编剧进行改变,那么接踵而来的就是人员配置问题。”
“我这边已经请回不少原剧团的演员,她们也愿意回来。至于编剧,还在寻找中。”
林樱忽地眼眸发亮,坐直了对她说:“我倒是想起一人,梁砚苼。”
“谁?”
“霍言骁曾经提及他在港城遇见的一位小友,他生长在乡野却是极有才华的人,霍言骁过去也曾在寻觅能接他班的徒弟,只是世事难料,他还没将人带回就先走一步了。”林樱怅然失落,又抽出一根烟点上,“我记得梁砚苼有给过他一份文稿,我找找。”
林樱上翻下找,可算把不同于霍言骁字迹的文稿找出来。
“你瞧瞧,这可是他12岁的笔迹,霍言骁是在当年的三行诗比赛里找到他,不知道8年过去他现在是江郎才尽还是才华依旧。”
陆鸢仔细翻阅着,只看了一两页就对梁砚苼起了兴趣。
“他的确是可造之材。”
林樱舒口气道:“我就知道他也是你的菜,这样吧,你就去找他看看,如果他愿意来剧团担任编剧便再好不过了。”
陆鸢仿佛找到了希望,梁砚苼、梁砚苼,为笔墨纸砚而生,就是他了。
陆鸢搬着纸箱子下楼,司机给她放在后备箱里,合上车门时对她低声说道:“霍家的车一直在后面跟着,您看需要怎么处理?”
她只是愣了会,连看都没看一眼,摆摆手道:“不用管。”
陆鸢不是七秒的记忆,她还能想起演出那会霍铭霄干的蠢事,有新欢也好,无新欢也罢,偏偏要舞到她跟前来,不是幼稚又是什么?他的心思太好猜了,在时隔半年的见面里送来一份大礼,她如果露出半点难堪的神色,他就赢了。
关键是赢或者输,陆鸢非但不在乎,压根就没把他的又一春当回事。
眼下派人跟着无非是想瞧瞧她的后续表现,是演的不在乎,还是真的放弃,霍铭霄一定要看个究竟。
陆鸢回得太晚,陆庭泽在庭院抽烟见她过来立马就把烟踩灭了。
“姐,参加完庆功宴了?”
“嗯。”陆鸢活动着脖子,注意到他眼角的一抹萧瑟,“你还不休息?”
“噢,我看完你的演出就去参加傅哥的聚会了,他们太能闹,我到现在脑瓜子都嗡嗡疼,所以在这清净清净。”
陆鸢点点头,往前走一步又转回来,“庭泽。”
“啥?”他手上刚抽出来的烟被陆鸢这一叫唤直接给吓掉了,“姐,有事说事好吧,老吓我做什么,这根还没抽呢。”陆庭泽从草地里捡起来,拍了拍灰,夹在两指间偏头听她姐说话。
陆鸢笑笑,“你少抽点,要多注意身体,往后陆氏这一家子就靠你了。”
陆庭泽低头玩着那支烟,看来是不打算继续抽了,“阿姐,我没想到你能演的这么好,以前就看你往剧场跑,我那时候懂什么啊就觉得台上台下的场地跑来跑去跟迷宫一样,可从没注意你在台上的表演。”
“我只演过一次。”说来可笑,也是在霍言骁在世时的最后一次。
莫名多了几分伤感。
陆庭泽叹着气说:“霍老师,他和你是,是……”
“他是我老师啊,庭泽,他不也是你的老师么,既然尊他为师便是一辈子的老师。”陆鸢整个情绪都表现的非常坦然,她甚至约他一起去墓园看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