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响起沅沅的哭声,陆鸢抹去眼角绝不轻易流露的水渍,叫来等候多时的保镖。
霍铭霄还想跟进去却被保镖拦在门外。
“请回,霍先生。”
他哪儿也不想去,只听栾承说沅沅好了,可至于是个什么好法自己是一丁点都不清楚,他急死了,现在加上陆鸢来了,他更没办法见沅沅。
保镖态度强硬,他想硬闯是不行的,双手握拳垂在身侧,一脸丧气也无可奈何。
随后几道脚步声陆陆续续传来,霍铭霄转头看向来人,陆董事长站在最前头,身后跟着三四个穿西装的男人,架势大得很。
“霍铭霄,你怎么还敢来这里。”
保镖给他让出一条道,好似他不离开下一秒就能强硬地拖走他。
霍铭霄正对他,站在原地并没有要离去的意思,眸光逐渐尖锐,身形也变得稳健,“陆董,借用您十分钟的时间,我们需要谈谈。”
陆董事长微愣几秒心中已了然,这人与当初在港城见时的状态已经迥然不同,无论是从气势还是实力来看,今天站在他面前的霍铭霄早不是当年那个任人捉弄的浪荡子了。
他的女儿看走了眼,他不怪霍铭霄,这人是有几分胆识在的,否则也不会蛰伏多年就为一朝翻身。
陆董事长睥睨无话,却是话中有话,种种态度皆在表示霍铭霄还未有资格与他谈谈。
霍铭霄不得不低他一头,顺势服软。
“陆董,我愿意退出环岛的项目,您觉得这个条件如何?”
第30章 鉴定
陆鸢推门而入,见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陆沅沅立马就红了眼,“沅沅,妈妈来了。”
她一过去,陆夫人才松手站到一边,偷偷叹着气。
“妈妈,妈妈……”不过是两三天未见,陆沅沅仿佛一个世纪未见到她,大概是因为生病的缘故身体虚弱,比平时更想黏着陆鸢,双手紧紧搂住她脖子,双腿也卡着她的腰,“妈妈哇哇哇哇……”
陆鸢一声声安抚她,“乖宝,别哭了,嗓子都要哭哑了,妈妈在这你别怕。”
陆沅沅仍旧不放手,贴着她的脸,嗷嗷大哭的眼泪顺着陆鸢的脸颊落下,陆夫人拿着纸巾过来,边给两人擦边哄道,“沅沅,妈妈都回来了,有什么委屈就告诉她,外婆的乖宝贝,别哭了。”
陆鸢又哄了十来分钟,陆沅沅才慢慢平稳下来,埋在她怀里,小小手抓紧了她的手,“妈妈,我不痒了。”
“还得吃药。”
沅沅仰头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看她,“妈妈,你跟外婆说爸爸不是故意的。”
“沅沅,你怎么知道?”
陆沅沅往她怀里钻,超小声地说:“我听到外婆跟你打电话了。”
陆鸢看向陆夫人,她的脸色不太好看。
“妈妈,爸爸也生病了,我听护士姐姐说过了,你们不要怪爸爸,是我让他带我去风宴楼。”沅沅说话声越来越小,就怕陆鸢不高兴。
陆鸢亲上她额头,“沅沅,我们不怪任何人,但是以后不要随便跟别人出去,外面的食物也不知道放了哪些食材,要是又不小心过敏了怎么办呢?”
沅沅想了想,软软地回她,“我知道了,以后我会听妈妈的话,再也不随便出去,不随便吃东西了。”
“这就对了呀,乖宝,外婆守了你这么久,要对外婆说什么?”
沅沅抬头看向陆夫人,“谢谢外婆。”
陆夫人走过来抚上她细软的发,满眼都是慈爱的目光,“谢谢乖宝。”
正好,陆董事长进门。
他先跟沅沅说话,摸摸她的头放心了才转向陆鸢,陆夫人心领神会把孩子接过去,陆鸢就跟着她爸到了走廊外。
“我有事要回公司,你陪我下去。”
“好。”陆鸢说完,眼角余光瞥见被保镖拦着的霍铭霄,他执着的等在那,等陆鸢的视线扫过来,他的眼神也变得殷切,但陆鸢只是一秒而过,霍铭霄眼中蔓延的期待也渐渐冷下去。
陆董事长对陆鸢向来话少,却也在她身上寄予了大片厚望,可惜陆鸢甩手相让,使得陆董事长分外寒心,可寒心归寒心,自己的亲生女儿还是要继续疼。
陆董事长注意到她鞋上的泥巴,裤腿还有泥点子,发丝沾了汗或者眼泪打湿了总之略显狼狈,“从港城赶回来的?”
“是,北贡那边下雨了,山区山路不好走。”平时她也很注意形象,此次情况特殊,她紧赶慢赶哪里顾得上自己的装扮,直到这时候她爸提起来,她才注意到自己的裤腿沾了泥。
陆鸢往后退一步,试图用其他话题断了他的注意,“爸,您想说什么?”
电梯门打开,陆董事长先走进去陆鸢才跟上。
“霍铭霄通过囿安入了环岛的项目,这事你一开始也不知情,我也不会昏头去骂你。就在刚刚霍铭霄亲自交出囿安的股份,他希望能弥补沅沅。”
“全部股份?”陆鸢实在不解,当初挖了坑让她跳,如今拱手想让就因为沅沅生了病?
陆董事长点头,“没错,就是全部。我不清楚他到底在玩什么把戏,但如果他真想交出来我们也不吃亏,陆庭泽在谋略上还是不如你,这事你帮他盯一盯,你现在是心在飞鸟剧团上,可你要记住,你始终都是陆家人。”
说话到这份上,陆鸢几乎是认定她爸不会在干预自己的事业,总算是松了口气,“陆董事长,您放心吧,我知道怎么做。”两者衡量间,她知道如何匀。
陆鸢送她爸坐上车,并亲自给他关上车门,车窗落下,陆董事长对她说道:“下次演出记得邀请我跟你妈去看,上回庭泽在你妈面前夸了你好久,你妈想看你在舞台上的模样,别忘了。”
陆鸢笑着应下,“我会记得的,爸爸。”
父母与儿女没有隔夜仇,横在心底的刺也很容易拔掉,这世间最心疼她最宠她的只会是她的父母,是以陆鸢才将这份爱延续到沅沅身上。
沅沅生病了,她比任何人都要难受,半夜里沅沅忽然发起高烧,身上的衣服湿了一次又一次,陆鸢不停地给她擦拭,眼睛一夜未闭,就担心沅沅哪里不舒服没有及时发现。
第二天陆夫人过来才知道沅沅晚上又发了烧,再看陆鸢眼圈通红,黑眼圈也来了,整个人迅速憔悴。
陆夫人心疼她照顾了一夜,“怎么不叫我过来,多个人陪着换班也好,看你的脸色多差,昨晚是不是一晚上没睡?”
陆鸢不敢如实汇报,就说趴着睡了几个小时,她那话陆夫人一句都不信,推着她回家先休息一下,至少洗个澡吃点东西再过来,陆鸢拗不过她只好听话。
陆鸢离开前,沅沅还没醒来,她的烧早就退了,小脸蛋上也没了红晕,疹子也渐渐散了,估计今天就能出院,孩子病好了又不敢大意,陆夫人还想着让医生再过来做一遍检查才放心。
她没急着回去,觉得头有些疼,晕乎乎的,如果能喝一杯热咖啡就好了,越甜越好。
正想着,眼前真的出现一杯热饮,冒着热气。
此时正是八月中,金城的天热得跟十个太阳罩着一样,也只有她想喝热饮,热气扑上来,陆鸢抬头见到霍铭霄,他换下病号服,脸上的红肿已经全消了。
看来是好痊了。
陆鸢不想接他的东西,霍铭霄明知她不会接,依然固执地递过去,“陆鸢,你爸都答应了我的条件,连你们家保镖都不拦我了,你还要跟我犯别扭?”
她跟他,别扭?
绝对是路人都要听笑的程度。
陆鸢扭过头看向他处,霍铭霄跟着她的动作移动,始终站在她面前不走,“这是热牛奶,你还没吃早餐,喝咖啡伤胃。”
“我不需要你的虚情假意。”陆鸢撑起身子,尽量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你脱手囿安的股份是真是假只有你自己清楚,我不是你肚里的蛔虫,也做不了你的解语花,但我劝你打消所有心思,不管好与坏,我一概不接受。”
霍铭霄早已失去她的信赖,成为一个可有可无的路人甲,每当陆鸢投向他的目光,大多数时候都是冷漠如陌生人般的存在,他找不到当初在港城时的亲密与温柔,他很想再看一回,或者在抱她一次。
他不知从何时着了魔,竟然向她伸出手,很可惜回应他的是一记响亮的“啪”声。
陆鸢毫不犹豫打开他的手,力道之大,两人的手背都是红的。
“陆鸢,你就这么恨我?”
霍铭霄不忍看她太冷漠的眼神,随即在背后喊住她的名字,却再也不能喊一声“阿鸢”。
陆鸢停下脚步,稍稍转身,目光没有落在他身上的任何一处,只是看着他身旁的白墙,连最后一点面子都不想给了,“这话是不是该我问你,霍铭霄,你到底有多恨我才会三番两次阻我。”
“……”他似乎还没意识到,原来他做的一切都让她误会成“恨她”的事实。
“你有新欢也好,有新目标也罢,你在我眼前晃着不就是想嘲讽我。”陆鸢哽了一下,不太在意的笑了,“嘲讽我在港城有多可悲,顺便让我想起自己当了半年的笑话,其实不用你提醒,我已经与你没关系了。”
霍铭霄双手握紧,从未紧张至此,“陆鸢,我从未这样想过,我只是,只是……”他说不上来了,也许是有了模糊的答案却哽在了喉头,他想脱口而出的话也有了绊脚石。
“我现在没精力跟你谈话,以后应该也用不着,就这样吧。”陆鸢一步一步离开他,每远一米距离他的心会重重地震一下,霍铭霄忽然想到那时他在国外收到陆鸢住院的消息,虽然只是简单的胃疼,但当晚他说的话他还记得清清楚楚。
是他对陆鸢说“怎么还没死”,他说了那样严重恶毒的话,是在陆鸢身上心上扎了无数刀,而他当时不过是被怒气环绕,恼她说的“至死不见”。他不该那样说,否则现在也不会闹得僵。
霍铭霄说什么都无解,他脑海里疯狂冒出一连串的后怕,就当做是弥补吧,就算被她再次误会他也要去做。
“陆鸢,你再信我一回,囿安的合同我会亲自交给陆氏,除此之外我还有……”然而,电梯门在他眼前关上,陆鸢连看都没看一眼,纯当他不存在一般。
被忽视的滋味,霍铭霄尝多了,可在他真正翻身后无人敢轻易在他面前放肆,陆鸢是个例外。
霍铭霄低头轻言,“我会等你。”
自言自语无人在意。
栾承当了太久看客,他这会的心情更是复杂,上前按住电梯,侧头问他,“老板,回公司还是回酒店?”
霍铭霄自嘲笑道:“都这么久了,我竟然连个住处都没,栾承,你刚才听到我说的么,我会等她,没有固定的住所我去哪里等她。”
栾承看他一眼,思索着该不该告诉他有关沅沅身体检查的报告,“你为什么要等她?”
经过这一遭,好像所有秘密都有了答案。
就那样悬在头顶,印在心上。
“……我不知道。”霍铭霄茫然地说完进了电梯。
电梯门直到关上,栾承都没有进去,他站在电梯外对于自己没有说出那份报告而庆幸,他甚至不敢想万一真如郑医生说的那样,到那时霍铭霄又会如何崩溃。
就在昨晚,郑医生犹豫再三才找他确认:“栾助理,有件事我要与你商量一下,你给我的两份报告,从结果上来看我们发现两者之间存在血缘关系,如果时间允许,我们需要做一个更完善的亲子鉴定。”
所以在结果没确定之前,他得尽力瞒着。
第31章 深陷
霍铭霄在金城最繁华的商区购入一套顶楼复式大平层,视野开阔到能将大半个金城风貌看尽,栾承办事效率极快,霍铭霄在购入的当天就住进去,隔天栾承再来看他却寻不到人。
霍铭霄的手机也没人接听,最后是问了跟踪的人才知道他亲自去“监视”陆鸢。霍铭霄做的有多绝呢,天还未亮就蹲守在了陆宅外,他不躲不藏只是保持着他认为不会让对方反感的距离。
他不反感?也不知道私底下得了多少白眼。
栾承在大平层里转了一圈,精装修的房子就是缺少人烟味,即便是朝着温馨设计可总体看下来还是太商业化了,霍铭霄睡在这里会感觉到快乐吗?恐怕只会有大片大片的孤独。
他的包里还有一份盖章过的亲子鉴定书,来这之前他也想过怎么跟他解释,凭空多出个女儿,还是那个口口声声喊他“爸爸”的孩子,换谁都会吓一跳。
栾承在脑子里设想过无数种可能,无论有多少条信息,最后都归总到一条,至少陆鸢是知情者,那些她不顾一切都要嫁给霍铭霄、愿意倾尽全力去救他于水火的理由瞬间就明朗了。
他佩服陆鸢的胆识与魄力,瞒了这么久直到他们离婚她都未曾说出真相,是该受了多少的伤与委屈才会把真相深埋心底,到这一刻,栾承才不得不承认陆鸢的“勇”,转而也开始担心霍铭霄知道真相后的结果,他会怎么做?他利用了这么久的女人生下的女儿却是他的亲骨肉,真讽刺啊。
顶楼的风带着明显的寒意吹乱了桌上的文件,栾承拿着这份鉴定书太煎熬了,既然他不好开口说那就让霍铭霄自己回来看,连他一个围观者都觉得对陆鸢太残忍了,那当事人的心够坚定吗?
他不知,也没法深想。
或许霍铭霄像现在这样“缠着”陆鸢已经是最好的借口,他应该猜到心中最真实的想法,因为十分清楚所以才不敢贸然说出口,也从没料到会有害怕、后悔的一天。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霍铭霄不愿意承认的感情,他在眷念新家别墅里的花廊玫瑰,他已经深陷。
霍铭霄接到栾承的电话时他正准备下车。
栾承听到车门合上的声音,问他,“你还在陆宅门口?”
“嗯,你有事?”
栾承犹豫不决,低声叹了口气,“那个,有份文件我放在你书房桌上了,你记得看。”
霍铭霄走向陆鸢,她牵着沅沅回来了。